即使傑瑪宣布她帶來了霍亂或者死神，萊諾雷太太聽了大概也不會比這更加絕望。她立即坐到牆旮旯里，臉對著牆，淚如雨下，幾乎要呼天搶地，不折不扣，就像俄國農婦對著丈夫或兒子的屍體慟哭一樣。起初，傑瑪感到十分驚慌，甚至沒有走到媽媽身旁，在房間中央就停下了，像泥塑木雕一般；薩寧呢，完全沒有了主意，自己直想掉眼淚！這場傷心大哭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整整一個小時！潘塔萊奧內決定最好把糖果店的街門關上，以免外人進來——幸好天色尚早。老人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而且也毫不贊成傑瑪和薩寧這樣倉促行事，不過他並不想指責他們，反而要庇護他們——如果需要read.99csw.com的話：他實在太不喜歡克呂貝爾了！埃米利自認為是他的朋友和姐姐的中間人，看到一切獲得這麼成功的結果幾乎要感到自豪了！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萊諾雷太太幹嗎那麼傷心，於是便暗自斷定：婦女，即使最優秀的婦女，也都缺乏理解力！薩寧的處境最糟。他一靠近萊諾雷太太，萊諾雷太太就又是尖叫又是揮舞雙手讓他走開。他站在遠處，大聲喊了幾次：「我向您的女兒求婚！」可是徒勞。萊諾雷太太特別後悔：「她怎麼會那麼瞎了眼，竟什麼也沒看出來！」「要是我的喬瓦尼·巴蒂斯塔還活著，」她邊流淚邊說，「這種事就不會發生了！」薩寧https://read.99csw.com心想：「上帝，這是什麼事啊？實在太尷尬了！」他沒敢看傑瑪一眼，傑瑪也沒敢抬眼看他。傑瑪只是耐心地照護母親，母親起初也不讓她靠前……

薩寧的巧舌如簧沒有白費。萊諾雷太太開始正眼看他了，表情里雖有傷心和責難，卻沒有方才那種厭惡和憤怒了；後來還允許他到跟前來，甚至允許他坐到身旁（傑瑪坐在另一側）；後來，她開始責怪他——不只用目光，而且也用話語了，這說明她的心已有些軟了；她開始抱怨，她的抱怨聲也越來越輕，越來越溫和了；在抱怨中間常常夾著問題，有的是問女兒的，有的是問薩寧的；後來，她允許薩寧握她的手，而且沒有立即九*九*藏*書抽回來……後來，她又哭起來——可是流的已是另一種眼淚了……後來，她憂鬱地笑了笑，並惋惜喬瓦尼·巴蒂斯塔不在，可是跟方才的含義不同了……又過了一瞬間，兩個罪人——薩寧和傑瑪——已跪在她的跟前，她把雙手依次放在他們的頭上；過了另一個瞬間，他們倆已擁抱她、親吻她了，埃米利容光煥發，跑進屋裡，也撲到這緊緊抱在一起的三人身上。

潘塔萊奧內朝屋裡瞥了一眼，冷笑了一下並皺起了眉頭，就退到店堂去開糖果店的街門去了。

暴風雨終於漸漸平息下來。萊諾雷太太不再哭了，允許傑瑪把她從牆旮旯里扶出來，安排到靠窗的一張圈椅上，給她喝橙花水；對薩寧呢，仍不允許他靠近……啊，不允許！不過起碼已允許他留在房間里了（方才她一直是要求他離開的），而且當他講話時已不再打斷他了。薩寧立即抓緊出現的這個風平浪靜的時機，施展起驚人的口才來：他在傑瑪面前表達自己意圖和感情的時候也未必帶著如此的熱情和具有這樣的說服力。這種感情是最真摯的，這些意圖是最純潔的，像《塞維勒的理髮師》里的阿勒瑪維華的意圖一樣。他無論對萊諾雷太太還是對自己都沒有隱瞞妨礙這些意圖實現的不利因素。不過這些不利因素都是想當然的！固然，他是個外國人，他們不久前才認識他，對他的人品和財產狀況都一無所知；可是他願意提供全部必要的證據，證明他是一個體面人而且不窮；他的本國同胞會出具最無庸置疑的證明！他相信傑瑪跟他在一起會幸福的，他會消除她同親人離別的痛苦！……一提「離別」險些把全部事情弄糟……萊諾雷太太立即渾身發抖，鬧騰起來……薩寧連忙指出，離別是暫時的，而且也許根本不會離別！reａd.99cｓw•ｃｏm九*九*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