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散一下，還能提出『是否惡人就該殺掉』這樣的疑問。」

「你是說銀杏樹？」

「誰知道呢。」陣內皺起眉頭，「如果只是單純看數字，可能只需要選擇能夠拯救更多人的那一項就好了。」

那也是個經常被提起的假設。如果明知眼前這個孩子長大以後就是希特勒，那麼將其殺害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雖然不能全然定義為好事，但其中應該也有值得諒解的部分，可就算如此，也不能殺人。這又是個讓人左右為難的問題。

「難道不能再簡單點嗎？正義獲勝，邪惡落敗。明明這樣會更受歡迎。」

我也聽過類似的問題，比較有名的是關於一輛火車的。當火車即將撞死一群人時，是否應該為了拯救更多生命而犧牲某個人的生命？這是個簡單卻讓人煩惱、煩惱到最後又極為不愉快的問題。

九九藏書陣內雙臂環抱，彷彿在跟賭頭銀杏一問一答。「誰知道呢。」

「我們不是為了受歡迎啊。」

果然，這個也很難稱得上謎題，但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問題真有正確答案嗎？」

可事情沒那麼簡單。死去的榮太郎再也回不來了。這也是事實。

「哦。」

「那算是貼近生活的問題嗎？」

「像主任一樣。」

首先，希特勒是個極端的例子。再者，就算沒有希特勒，也會有別人出現，讓歷史沿著同樣的軌道發展。打個簡單的比方，眼前有個人要殺人，那麼，將其推入谷底究竟是對是錯？

「那種善惡不分明的問題真麻煩，我很不喜歡。」

那棚岡佑真呢？自然而然，我想到了他。他為了給兒時的朋友報仇，開車衝上了人行道。那當然是不行的，所以才要受到懲罰。ｒeａd•99ｃsw•ｃom可是，也有人「理解」他的行為，不是嗎？連我也對他有點「理解」。想報仇的心情，是誰都無法控制的。

「唉。」陣內搖了搖頭，長嘆一聲，「真麻煩。」

「那部電影？」

「不是我也無所謂。啊，拿上次那件事來解釋就很好懂了。」

「又是猜謎？」

還有……那個被棚岡佑真開車撞死的人也無法復活。

「這位博士也很冷靜嚴謹啊。」我說完才想起來，陣內向來很討厭聽到跟某人很像的說法。

「比如恐怖分子這個問題，你知道嗎？」

「是否要為了拯救人類而犧牲布魯斯·威利斯？進一步講，就是那能否算大團圓結局。不過如果光看電影，那應該是正確答案才對。」

「我比他更冷靜更嚴謹。我可從來不會亂答應不可能的事。」

「當然不是。是汽車。汽九-九-藏-書車會導致大量事故發生，卻又不能說它就是壞東西，因為汽車還能救人。我就被汽車救過一命。」

「回到剛才的話題。」陣內說，「我很不喜歡那種麻煩事。」

這種事不足為奇。那棵銀杏矗立在那裡，彷彿在對我說。

「你什麼意思？」

樹旁有一塊木牌，上面寫著這棵銀杏樹的來歷。這棵樹原本要在拓寬道路的工程中被砍伐，規劃日比谷公園的一位博士說「即使賭上我的腦袋也要把它移植成功」，因此它才會矗立在這裏。當時很多人都認為這棵樹絕不可能成功移植，而現在它依舊青蔥茂盛，那位博士一定耗費了不少心血。每次來到這裏，我都會心生感慨，同時也有點緬懷那位已經故去的博士。

「不是有個人提著刀衝上小學生上學路了嘛。我們當時是用旗杆對付他的，可是，如果有孩子htｔpｓ://rｅａd•99csw•ｃｏｍ面臨被刺的危險，我們是否可以傷害那個人？」再進一步講，我們是否可以殺死那個人？

「膽大妄為，明明大家都覺得不可能，卻要賭上自己的腦袋試一試。」

陣內緩緩邁開腳步，我跟了上去。途中，我回頭看了一眼賭頭銀杏。人人都說不可能移植成功的銀杏如今精神飽滿地矗立在那裡，彷彿橫跨了數千年時光的長者，展示著依舊挺拔的身姿。我不禁想象起那個厲聲說出「即使賭上我的腦袋也要成功」的男人。

我們沿著散步小路向前走，來到那棵「賭頭銀杏」前。據說這棵巨大的銀杏樹的樹齡有三百五十年，樹榦周長足有六米。它高聳粗壯的身軀看起來氣勢十足，就像巨人中的長老一般，而向四面八方伸出的枝丫卻散發著奇妙的動感，像是一根根從各個角落收集信息的天線。

「假設有人抓九九藏書住了一個恐怖分子，這個恐怖分子已經安裝了炸彈，如果置之不理，會有很多人死亡。可是，恐怖分子不肯開口。這種時候，到底該不該允許對恐怖分子嚴刑拷問呢？」

「最貼近我們生活的應該是《絕世天劫》吧。」陣內說。

「是啊。」

「什麼意思？」剛說完，我就想象出了內容。

此時我也無心譴責他的發言，反倒贊同道：「是啊。」

「谷底到底是什麼啊？」陣內聽了我的話，把關注點放在了奇怪的地方，「你到底在哪兒？」

我又想起了不久前才見過的若林，心中頓時籠罩起陰暗的烏雲。若林是個少言寡語、安靜老實的普通年輕人，作為一個被仇恨的對象，顯得過於軟弱無力。他至今仍背負著十年前那場車禍的陰影，不堪重負，幾乎隨時都要崩潰，卻還要拚命地活著。所以，他應該可以被原諒吧。

「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