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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星期三我去找警察,他們也許可以……」
現在,我們已經在床上默默地躺了十分鐘。她向左側著身,我想我透過枕頭聽到了她那沉重緩慢的心跳聲。也許那是我自己的心跳吧。節奏很慢,而且我確定它越來越慢。在這片沉寂中沒有絲毫緊張。我們四目交錯,視線有規律地在對方的臉上移動:從眼睛,到嘴唇,再回到眼睛。這就像一段漫長而遲緩的回憶,隨著每一分鐘逝去,我們緘默無語,恢復便聚集起了自身平靜的力量。愛的慣性力量,那些彼此相伴、和諧共度的小時、星期與年月,一定比區區目前的環境因素更為強大。愛不是會自主繁衍的嗎?我心想,我們現在最不應該做的,就是放下架子耐心地解釋和傾聽。大眾心理學太注重於把話說清楚了,人們也對此期望過高。衝突,就像生物有機體一樣,也有一段自然的生命周期。訣竅就在於知道何時讓其死去。倘若時機不宜,言語就會像纖維性顫動一樣造成可怕後果。衝突會以病原形式復活,以有趣的新組合,或者在某種對事物的病態「新眼光」中熱烈重生。我的手微微動彈了一下,放在她胳膊上的手指輕輕使了點力。她雙唇微張,伴著這性感的開啟發出一聲輕柔的爆破音。我們只需要看著對方,殷殷回想。只要做|愛,其他一切都自然能夠解決。克拉莉莎的雙唇形成了我的名字,但沒有發出聲音,就連一口氣也不曾呼出。我無法將視線從她的嘴唇上移開。這麼豐潤,這麼亮麗,色澤如此自然飽滿。人們發明唇膏,就是為了讓其他女人也能擁有像這樣的雙唇,不過效果要稍遜一籌。「喬……」這雙嘴唇又說。現在不談我們的問題,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如果那樣做,我們就必須讓帕里進入我們的卧室,引入我們的床中。
「聽我說。我正在做徹底研究。」我把手放在她肩上,她卻一聳肩掙開了,但我繼續道:「從我讀到的資料來看,患有克萊拉鮑特綜合征的病人可分為兩類……」
我不知道是什麼導致了現在的局面,但我們倆面對面地躺在床上,就好像一切都很正常。也許僅僅是因為疲倦了吧。時間很晚了,早已過了午夜。這份沉默是如此凝重,彷彿擁有了視覺上的質地,可以看見它在閃爍光芒,或是散發出冷硬的釉光,而且還帶有一份厚重感,就像新塗刷的油漆。這種聯覺一定是由於我現在心神混亂所致,因為這幅情境是如此熟悉——我躺在她那雙碧眼的視線中,感受著她那纖細手臂的滑潤滋味。這情景又是如此出人意料。我們並非處於冷戰狀態,但兩人之間的一切都停頓了。我們就像兩支軍隊,隔著迷宮般的重重壕溝傲然對峙,動彈不得。唯一在動的是頭頂上如旌旗般飄揚的沉默指控。對她而言,我躁動狂亂,變態執迷,最糟糕的是還侵犯了她的私人空間。在我看來,她背信棄義,在這一危機時刻不肯向我施以援手,還滿腹猜疑,蠻不講理。
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沒覺得自己已經跨越了概念重建的門檻,也未曾感到地面或床鋪https://read.99csw.com從我的身下消失,不過我確實進入了一個極高的境界中,可以洞察這些事並沒有發生。當然,我正處於否認一切的狀態下,自己什麼感覺也沒有。一點也沒有。我沒說話,不是因為無言以對,而是因為我毫無任何感覺。我那冷血的思緒就像青蛙一樣跳到了瓊·洛根身上。在我的腦海中,克拉莉莎目前和她共居一地,她們被歸為同一種女人,都相信自己被人冤枉,並且都對我抱有期待。
「是的,我是在想他。」
「喬……」這次,她從美唇間吹出我的名字,然後皺起眉頭,深吸了一口氣,用豐厚低沉的音調說:「喬,統統結束了。最好全都承認了吧。我想我們已經了結了,你不覺得嗎?」
我學會了如何快速瀏覽這些信件。我只看那些內容涉及指責或表達挫折感的段落,努力尋找他有沒有再次發出威脅,就像當時在公寓樓外我認為他發出的威脅那樣。憤怒洋溢在字裡行間,沒錯。他的心中有股沉沉黑暗,可他太狡猾了,不會把它變成白紙黑字。不過那股黑暗肯定存在,令他認為我是他一切痛苦的根源,使他猜想或許我永遠不會與他共居同住,讓他暗示這件事可能會「以悲傷收場,給我們帶來做夢也想不到的無盡眼淚,喬」。我要的比這更多呢。我期待的就是這個啊。請把武器交到我手上,傑德。只要一個小小的威脅,就足以讓我去報警,可他就是不肯給我,他恣意玩弄我,卻又縮頭縮腦,就像他說我對待他的態度一樣。我需要他再來威脅我一次,因為我要吃下定心丸,而在這一點上他卻不肯滿足我,使我一直懷疑他遲早會對我造成傷害。我的研究也證實了這一點:在一項針對男性克萊拉鮑特綜合征患者的調查中,一半以上的受調查者都表示曾試圖向他們執迷的對象施暴。
「我不知道你這是怎麼了,喬。我在失去你啊。這太可怕了。你需要幫助,可我覺得我是幫不了你的。」
「又是記者,煩死了。你幹嗎不快點給我滾開!」
當我終於聯繫上萊西的時候,我發現他比其他人更明白重點所在。
他那位住在沃靈頓鎮的朋友約瑟夫·萊西當天不在家,要到第二天才回來。於是我就打到里丁市,想和那位氣球駕駛員詹姆斯·蓋德一談。接電話的是他妻子,聲音親切悅耳。
自然,我那天吼的那些話並沒有對他產生影響,第二天我收到了他的來信,信里充溢著歡樂和希望的話語。他的自我中心主義無可動搖。我開始恐慌起來。這種邏輯可能會驅使他一下子從絕望轉向仇恨,或從愛情轉為毀滅,而這邏輯只有他自己心裏清楚,別人無從猜測;而且,如果他要對我下手,事先也不會有任何警告啊。於是,夜裡我就格外小心,把公寓大門鎖上。獨自出門時,尤其是在夜晚,我會留心注意身後跟著什麼人。我坐計程車的次數愈發頻繁,而且下車時我也總會先環顧四周。我頗費周折才與當地警局的一位巡官約好時間會面。我開始幻想自己需要帶什麼武器防身。催淚瓦斯?指節銅套?刀子?我成天做著暴力衝突的白日夢,夢裡獲勝的永遠是我,但我那凡事講求邏輯的心——那裝滿無趣常識的器官——深諳,他不大可能直接來找我的麻煩啊。
我們一如既往地起居生息,因為除此之外,一切似乎都不明朗。我們知道,我們已經失去了信心,我們已經對自己失去了信心。我們沒有了愛,或者說我們已經失去了愛的訣竅,而且也不知道這件事該從何說起。我們同床共枕,卻沒有彼此相擁。我們共用一間浴室,卻再也沒有看見對方赤|裸的胴體。我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隨意的態度,因為我們知道,少做一點點事,比如冷淡有禮的相處,就會暴露出我們其實是在偽裝自己,使我們陷入我們一直希望避免的衝突之中。以往曾經十分自然的舉止,比如做|愛,或是長談,或是在沉默中靜靜相伴,如今卻顯得煞費苦心,矯揉造作,就像哈里森製作的四號航海天文鐘那樣,要重建它是既無可能,又不合時宜。每當我看著她,看她梳理秀髮或是彎腰撿起地上的書,我便會想起她的美麗,就像教科書上的事實,牢記在心底。真實,卻並無即時聯繫。我也可以從她的凝視中重塑自己的形象——蠢笨庸俗,體態粗碩,活生生一根受著生物定律驅動的大頭棒,一條滿腦子呆板邏輯的巨大水螅,她犯了個錯誤,和我攪在了一起。和她說話時,我的聲音單調平板地在自己頭顱里迴響,而且不僅僅是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字都是謊言。啞然無言的憤怒,播散得當的自我厭惡——這些就是我的元素,我的色彩。我們四目相對時,我們無法溝通,就好像那幽魂般刻薄的自我舉手擋在我們面前,阻斷了理解的可能。況且,我們的視線也很少交會,就算有,也只是那短短的一兩秒鐘,然後便緊張地移向他處。從前那愛意濃濃的我們,永遠也無法理解或寬恕現在的自己,事實就是如此:在那段日子里,縈繞在我們家中那未加承認的情緒,是羞愧啊。https://read•99csw.com
她也掙扎著要坐起身。「哦,天哪,」她說,「你不明白。」說罷她哭了起來。
我剛才說過,我們依然可以談論日常事務,可是,我們生活的某一方面已經納入了一板三眼的常規之中,而要討論它是我們無法忍受的。常言道,非凡之事迅即就會變得司空見慣。每當夜間在九九藏書公路上駕車,或者乘坐飛機衝破雲層飛向陽光之際,我就會有這番思緒。我們是適應性極強的生物啊。顧名思義,可以預見的事物成為生活背景,不再佔據人的注意力,讓人能更好地去應付隨機或始料未及的事物。
又是一陣沉默。然後他說:「我不想在電話上談這件事。你來沃靈頓一趟吧,我們到時再說。」他把地址留給了我,我們約好了時間。
他這話聽起來有點太直接、太過於武斷,於是我就開門見山地告訴了他。「她懷疑那個人是女的。她在車上發現了野餐的食物,還有一條絲巾。她懷疑丈夫有外遇。這個念頭讓她飽受折磨。」
「你還在嗎,萊西先生?」
「那麼你看到她了?」
「請告訴他,我是冒著生命危險試圖阻止他孫子被風吹走的那批人之一。」
「我正在想呢。」
我坐了起來。「我的頭腦絕沒問題。正常得很哪。親愛的,他實實在在是個威脅。他是個危險分子啊。」
「我當然有問題,」我說,「可是,你先聽我說嘛。多知道些東西總是有幫助的啊。有些病人的癥狀是整體精神疾病的一部分。他們是很容易識別的。還有一些病人徒有其表,他們完全執迷於自己所戀的對象,但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卻表現得很正常。」
「我是在說你的頭腦!」
「喬!」她喊道,「你說他在外面,可我出去的時候並沒有人。沒有,喬。」
「我也是。他可能會使用暴力。」
此刻,凌晨一點半到兩點之間,我們倆就這樣躺在床上,藉著一盞檯燈昏暗的光線注視著對方,我全身赤|裸,她身著棉質睡衣,我們把兩臂和雙手貼在一起,但表情漠然,均無擔當。我們周圍問題重重,可一時間我倆都不敢開口。能彼此相望已經足矣。
「你想找他幹什麼?」
當我問克拉莉莎時,她說她覺得洛根的車有兩扇門開著,甚至也許是三扇,但除了洛根以外,她沒有看到別的人。這下就只剩帕里了。我記得,當時他現身的那條步道讓他比我們中的任何人都要靠近那輛車。我是否可以身藏錄音機去找他,先詢問事實,然後再激他威脅我呢?且不說這種想法很荒唐,指望他能直截了當地向我提供資訊也是妄想。他的世界充斥著情緒、創造和渴求。他是製造噩夢的材料——我甚至很難想象他會從事平庸無奇的俗事,比如刮鬍子或者結賬單。那感覺就彷彿他並不存在。
真是乾脆利落,她的態度也相當冷靜。兩個小時后,我又試了一次,這一回我趕緊搶先報上姓名,告訴她,我是當時和她兒子一起抓住繩索的人之一。等托比·格林終於跛著腳跳過來接電話時,卻幫不上我的忙。他是看到了約翰·洛根的車停在遠處的原野彼端,可他當時正忙著修剪樹籬,後來又朝氣球跑去,所以並不清楚洛根是否孤身一人。我很難讓格林圍繞主題而不岔開話頭。他想談他的腳踝,想談他本應因此得到的病假工資。「管福利金的那幫傢伙我們已找過三次了……」我聽他講了二十分鐘行政人員如何辦事不力,如何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恩賜態度,然後他母親把他叫走了,他連聲再見都沒說就掛上了電話。
「我儘力而為吧,」她說,「可他現在不太情願談這事。」
我們沒有大吵大鬧,就連小小的爭執也沒有,彷彿我們都感悟到,正面對抗也許就會讓我們各奔東西。我們依然友好相處,論工作,談購物,聊做飯和家庭日常維修。每個工作日,克拉莉莎都https://read.99csw•com要出門去授課、開講座,向校方開戰。我寫了一篇冗長而味同嚼蠟的書評,評述五部專論意識的書籍。想當年,當我剛開始從事科普寫作的時候,「意識」一詞可以說還被排除在科學論述之外,算不上一個「顯詞」呢。如今,它就和黑洞和達爾文一樣大行其道,其風頭幾乎蓋過了恐龍。
「他們想要什麼?不會是還需要更多目擊證人吧。」
她搖了搖頭。現在她下了床,收拾起明天要穿的衣服,站在門口。「我嚇壞了。」她說。
帕里每周會寄來三至四封信,一般篇幅都很長。來函熱情洋溢,所用的時態也越來越集中於現在時。他常常把寫信的過程視為主題,描述他所在的房間、光線和天氣的變化、他情緒的起伏,以及他如何藉由寫信成功召喚出我的存在,彷彿我就在他的身旁。收尾時,他下筆冗繁,文字中透出離愁哀凄。涉及宗教部分的內容若不是情感如此熾烈,乍看上去就像是公式化的照本宣科:他的愛就像上帝之愛,富於耐心並包容一切,上帝是想通過帕里把我帶到他的身邊。來信中通常會含有一些指責的成分,要麼貫穿全信隱於其中,要麼就集中在宣洩痛苦的一段文字里:是我先挑起了這段戀情,因此我才應該直面應對,對他負起責任。是我在玩弄他,慫恿他奮勇向前,頻頻向他發出鼓勵的訊息,然後卻又猝然轉身,對他不理不睬。我是個賣弄風騷的浪蕩子,我是個風流情郎,我最擅長凌遲折磨人,我的天才就在於絕不承認自己的勾當。我似乎已不再通過窗帘或女貞樹向他傳送訊息了。現在我在夢中對他說話,就像《聖經》里的一位先知那樣,光彩照人地出現在他面前,信誓旦旦地向他表達我的愛意,預言歡樂的時光就要來臨。
「還有那些信,那種筆跡……」她看著我,下唇鬆弛下來。有什麼事情掠過她的腦海。她猶豫起來。
除了信件以外,帕里在公寓外的露面也成了例行公事。他大多白天來,在街對面的一處位置上站定。他似乎在時間需求和自身需要的壓力之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如果沒看見我,他就會在那裡站上一個小時光景,然後步行離開;如果他看見我出了公寓,就會在大街另一側尾隨我走上一小段路,然後轉身拐進一條側街,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藉此,他就能得到足夠的接觸讓他的愛保持鮮活,而據我推測,隨後他會直接回到漢普斯特的家中動筆寫信。其中一封的開頭是:「我理解你今天早晨投來的那一瞥,喬,但我想你錯了……」然而,他再也沒有提起上次他說決定不再和我講話的事,我倒突然覺得束手無策了,因為,假如他不肯在信上威脅我,那我就希望他或許能好心讓我把他的話錄下來。我口袋裡一直放著一台小型錄音機,麥克風藏在翻領下面。有一次,在帕里的注視下,我徘徊在女貞樹旁,雙手拂過樹頂以留下訊息,然後轉身望著他。但他不肯走過來,當天稍晚些時候寫來的信中也沒有提到這一刻。他這種愛的模式不受外界事物的影響,即使淵源於我也一樣。他的世界由內在決定,受私密需求的驅使,只有這樣才能保持完整。沒有什麼能證明他是錯的,也不需要有什麼來證明他是對的。就算我寫出一封熱情似火的情信給他,情況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蹲在自己搭建的囚室里梳理意義,為不存在的交流注入希望或失望的戲劇性情節,永遠細緻地觀摩現實世界,檢視生活中的隨九-九-藏-書機布局和混亂的噪音與斑駁的色彩,探尋與他目前情緒狀態相關的事物——而且也總能得到滿足。他用自己的感覺闡釋著這個世界,而世界則在他情緒轉變的那一刻為他提供相應的證據。如果絕望升騰,那是因為他從空氣中讀出了黑暗,或者某隻鳥兒的鳴叫聲起了變化,告訴他我對他嗤之以鼻。當情緒轉為喜悅時,則是出於某種出人意料的愉快緣由——我在夢中傳遞給他的溫馨信息,在祈禱或冥想時「浮出水面」的直覺。
她沒有看我,而是看著我頭頂上的某塊地方。她的聲音很沙啞。「今晚我要去兒童房睡。」
這會兒,由於我什麼也沒說,由於我無法調動情緒作答,克拉莉莎就又開口了。我們仍然凝視著對方。「你總是在想他。沒完沒了地想。剛才你就在想他,是不是?說吧,對我說實話。說呀。」
「他一看見你穿過樓下的大廳,就會沿著大街走一小段路,然後站在一棵樹後面。別問我為什麼。」
「求你別走,克拉莉莎。」
「如果真有別人,那他不出面肯定是有極好的理由。要我說啊,就是不想惹是生非唄。」
我聽見話筒里傳來電視新聞的聲音,聽見蓋德的叫喊蓋過了電視聲:「我要說的一切,都會在死因裁判庭上一一說明。」蓋德太太折了回來,轉達了這條信息,她的口吻中分明帶著無奈和些許遺憾,彷彿她也為他的拒絕談話感到難過。
這是一座自我指認的愛情監獄,但不管是喜悅還是絕望,我都無法誘使他來威脅我,甚至無法讓他和我說話。曾經有三次,我打開藏在身上的錄音機,穿過大街走向他,可他卻不願待在原地。
我問:「那些信怎麼了?」
至少克拉莉莎似乎已經從帕里的頭腦中消失了。如今他在信里從不提到她,他也從未試圖跟她說話。實際上他是在主動地迴避她。每次她離開公寓時,我都要從起居室的窗戶往下看。只要透過樓下大廳的玻璃窗一看到她走下樓梯,甚至還沒等她走出公寓,他就會沿著大街匆忙走開,等她離開后再回到原地。難道在他的故事里,他相信自己可以不用在意她的感情嗎?莫非在想象中,他以為我已經對她解釋過了一切,她基本上已和此事無關,或者他自己已經圓滿解決了這個問題?或者這個故事根本就不需要前後一致的連貫性?
但她走了。第二天,她把她的東西搬進了兒童房,就這樣,一時衝動的決定變成了既定的安排。我們仍然生活在一起,但我知道,自己已是孑然一身了。
「想問一下那場事故,那場熱氣球事故。我只想問他一下……」
「是他的遺孀想問。她認為當時有別人和她丈夫在一起。」
他咂了咂舌頭,然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你就滾吧!」我朝他離去的背影大喊,「少在這兒瞎晃悠。別再拿你那些混球的信來煩我了。」可我真正想說的卻是:回來,和我說話吧。回來吧,正視你的無助,把你心底的威脅清清楚楚地講出來。或者你給我打電話威脅我也行,把那些話都存在我的留言機里。
我儘力而為,孜孜以求。早些時候,我拿上洛根太太的那張字條,坐在書桌前打起了電話。我先打給住在羅素沃特村的托比·格林,接電話的是個健朗豁達、聲音粗啞的老太太,那一定是他母親。我好心地問起她兒子腳踝的傷勢情況,但她一下子打斷了我的話。
「你以為光靠讀資料就能解決問題嗎?」她突然停止了哭泣,發起火來。「你難道不明白是你有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