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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麥克尤恩
我以前覺得我本能地了解兒童的需要:最重要的,是得有個好故事,一個能讓人產生共鳴的主人公,有壞蛋可以,但並非始終都有,因為寫壞蛋太簡單化了;開頭明晰,中間有曲折,結尾叫人滿意,但並不是每次都皆大歡喜。我們都喜歡睡前故事這一概念——嘴裏剛剛帶上薄荷味的氣息,充滿信任的大眼睛,給乾淨被褥加溫的熱水瓶,靜靜的彩虹——誰不願意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下這樣一幕?但是成年人真的喜歡兒童文學嗎?我一直認為這種熱情有點過於渲染了,甚至是太急切了。「《燕子和鸚鵡》?比阿特麗克斯·波特?這些書棒極了!」我們真的這樣想嗎?真的仍然喜歡讀,還是我們在為失去的、幾乎忘掉了的自己說話,併為了那個自己而留著這些話?上一次你獨自縮著身子拿了本《瑞士家庭羅賓遜》看,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九九藏書read.99csw.com
《夢想家彼得》的每一章寫完后,我都會大聲讀給我的孩子們聽,這樣做說起來很簡單:他們聽到了我們所稱的「彼得故事」的最新一段,我則得到一些編輯方面的有九_九_藏_書用評論。反過來,這種愉快的、幾乎是儀式般的交流也影響了寫作本身,也就是我變得比通常更注意大人講述每個句子的聲音,這個大人並不是或者並不簡單地說就是我。我獨自在書房裡,代表這個想象出來的大人向一個想象出來的孩子(不一定就是我的,或者說,不僅僅是我的哪個孩子)大聲朗讀。聽和講,我在這兩方面都想取悅他們。
1995
九*九*藏*書我們之所以喜歡童書,是因為我們的孩子讀這些書時的快樂,這跟文學關係少一點,而跟愛關係多一點。在寫作和大聲朗讀《夢想家彼得》的初期,我開始覺得這樣做也許更好:忘了我們偉大的兒童文學傳統,為成年人寫本關於兒童的書,用的是兒童也能理解的語言。在有了海明威和卡爾維諾的世紀,簡單的文字未必會讓深層次的讀者望而卻步。我希望它的主題——想象力本身——對那些拿起一本書的人來說,都有所參与。與此類read.99csw.com似,在所有文學作品中,都存在變形這個主題,幾乎成了種執迷。在英美兩國,《夢想家彼得》是以帶插圖的童書形式出版,而在許多別的國家,是以較為嚴肅的供成年人閱讀的書本形式出版。以前有過一種傳統,作者把自己的書獻給命運,很像父母送一個孩子踏入世界:「去吧,小書……」到頭來,這一本很可能會寄身於兒童藏書處的一個角落安靜度日,要麼湮沒無聞,但是就目前來說,我仍然希望它也許能給每個地方的人都帶來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