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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十四

「我們怎麼辦呢?」他問她。「我們總不能一直這樣過下去。」
葛拉斯說道,「這是為了適應空軍駕駛員的需要而發明的。自來水筆在高空就會失去書寫的作用。這圓珠筆可是戰爭帶來的永久性的恩賜之一。」
倫納德正想向他道謝,葛拉斯卻伸過手去摟住他,握著他的手臂擠了擠。這可是倫納德生平第一次給一個男人摟抱。他們當時都有了點醉意。接著葛拉斯就建議,他們為了「寬恕」而乾杯,而且他在說話時注視著倫納德。倫納德認為他指的是他審查瑪麗亞的這件事,所以他引頸痛飲了一杯。
可是羅瑟爾卻說道,「我們喝格倫先生的酒,這是在抬舉他。沒有比這個更加顯示出寬恕的精神了。」
奧托·艾克道夫是柏林人,他在韋丁區里長大。他是本地的一家名叫「街角酒館」的老闆的兒子——這也就是瑪麗亞的父母親之所以一直堅決反對他們兩個之間的婚事的原因之一。瑪麗亞對奧托在戰爭中的經歷並不清楚。她猜想他是在一九三九年被征入伍的,當時他十八歲。她想他在陸軍里待了一段時間,而且還參加了進入巴黎的凱旋式。後來他受了傷——不是在戰場上,而是由於他的一個喝醉了酒的朋友在駕駛一輛軍用卡車時翻了車。在法國北部的一所醫院里待了一兩個月,他被調到一個通信兵的團里去服役。他是在東線作戰,可是他的部隊老是駐紮在遠離前線的地方。瑪麗亞說,「他想要你知道他多麼英勇,他就把他見過的那些戰爭的場面講給你聽。可是當他喝醉了酒,而且想要讓你知道他多麼聰明,他就對你說他怎樣想法子讓人把他調到野戰司令部里去當個電話兵,這樣他就可以避開戰鬥。」
葛拉斯甚至還給了他一件聖誕禮物。食堂里舉行了一次宴會,菜肴集中於巨大的牛肉,另外有幾十瓶白葡萄酒——據宣布,那些酒還是格倫先生的及時的貢獻。就在這次宴會上,葛拉斯把一件小小的包紮成禮物的樣子的盒子塞進倫納德的手裡,盒子里是一枝鍍銀的圓珠筆。倫納德到處看見人家在使用這種筆,可是他自己從來沒有用過。
他的父母為了他而準備了一隻烤雞,還有多得他在那些日子里吃不下的烤土豆。他們問了一些粗淺的問題,他母親問了他的臟衣服是誰來替他洗的,他父親則提到了「和你一直見面的那個女孩子」。瑪麗亞的名字引發出一點剛讓人能夠覺察得出的敵意,就好像他們以為自己永遠不會遇到她的,所以他們不妨聽過了就算數,不予計較似的。他沒有提起她的年齡和婚姻狀況,否則他們說出來的那些話,肯定會在這兒英國和那兒德國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大相徑庭上面做文章,嘮叨個沒完沒了。他說的那些事情裏面,沒有一件使他們聽了覺得好奇,驚訝或者厭惡,於是很快,柏林的新奇感在他們的心目中就黯然失色,只成了從托特納姆這個城市延伸出去的一個去處—九九藏書—它疆域有限而情況已經了解,儘管它本身也很有趣,可是它對人的吸引力並不能夠維持很久。他的父母親並不知道他已墜入了情網。
奧托可是個有了好幾年鬥毆經驗的老打手,他會毫不在乎地狠命出拳去毆打女人的臉部。他會怎麼對付倫納德呢?據瑪麗亞所說的情況來看,顯然他對倫納德恨之入骨。那天下午他在「十月節」里的一次酗酒的聚會上灌飽了酒,來到了瑪麗亞的屋子裡。他用光了錢,就到他的前妻這兒來搜刮幾個馬克去花花,同時還打算再一次提醒她,說她毀了他的一生,還偷走了他所有的一切。他在勒索和謾罵過後,這次訪問本來也就會結束了,可是他偏偏溜到浴室里去小便,看見了倫納德的刮鬍子用的刷子和剃刀。他小了便就跑出來哭哭啼啼地責備她,說她出賣了他。他衝過她身邊,跑進卧室,看見了柜子上放著倫納德的一件摺疊好了的襯衫。他把床上的枕頭拉下來,發現了倫納德的睡衣褲。然後他的哽咽變成咆哮。他先是把瑪麗亞推來推去,說她是個婊子。接著他一隻手揪住了她的頭髮,另一隻手打她的臉。他在出去的時候把幾隻杯子摔在地上。他走了兩層樓梯,就嘔吐起來。他一面跌跌撞撞地下樓,一面還在大聲咒罵,好讓所有的鄰居全都聽見。
這時河面上漣漪乍起,下雨的跡象初現。他一想到,沿著他剛才思索的線路,往北一直走回家去,就覺得不勝疲憊。與其如此,他不如去到坎登大街乘上一輛公共汽車代步。他就轉過身去,朝著那個方向匆匆走去。
聖誕節過後的那些灰暗的日子里,倫納德經常獨自出去久久地散步,一面想著要和瑪麗亞結婚的事情。他穿過霍洛威到坎登市,去到芬斯伯里公園。他想,重要的是不應受到分離和想念的影響,作出一個富於理性的決定。他決定集中精神來考慮對她不利的條件,然後逐一判定它們的重要性究竟如何。當然,要考慮到奧托這個不利因素。還得考慮他至今尚未消除的對葛拉斯的懷疑。可是這當然只是出於他自己的妒忌心理。她對葛拉斯講了些她沒有必要講的話,僅此而已。不利條件裏面還有:她是個外國人。也許是個障礙。可是他自己喜歡說德語——在她的鼓勵下,他甚至還講得好起來了——而且他喜歡柏林,甚於任何另一個他到過的地方。他的父母親也許會反對。他的父親在諾曼底登陸時受了傷,常說他至今還對此耿耿於懷,對德國鬼子很不樂意。他在家裡待了一個星期以後,倫納德認為這隻是他的父母親自己需要設法解決的問題,不是他的。當他的父親躺在諾曼底的一個沙丘坑裡,腳後跟中了一顆子彈的時候,瑪麗亞還是個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的老百姓,正忙於躲避夜夜光臨的那些空襲。
由於他對奧托的蔑視,瑪麗亞的恐懼感就減輕了一些。「他是個膽小鬼。他一看見你就會跑read•99csw•com。而且他喝酒會喝得死掉了才算數。他死得越快越好。你認為我為什麼老給他錢?」
他在街上時,就仔細諦聽,有沒有美國口音的人在旁邊走過。他看見有個長得很像葛拉斯的人從一輛公共汽車上下來,可是當那個人轉到他這條路上來的時候,不禁感到大為失望。即使在他最想念柏林的時候,他也無法自欺欺人,把葛拉斯想象為他的最要好的朋友。可是葛拉斯是他的一個盟友之類的人物,而且他還對那個美國人的那種近乎粗暴的說話方式,那種捶胸拍肩的親昵方式,那種直截了當、毫無明白事理的英國紳士所特有的那種含糊其辭、吞吞吐吐的表達方式,都頗為懷念,因此而覺得茫然若失。在偌大的倫敦,沒有一個人會想要抓住倫納德的手肘,也不會為了說明什麼問題而擠擠他的手臂。除了瑪麗亞以外,沒有一個人像葛拉斯那樣關心他在幹什麼或者說些什麼。
此刻倫納德坐在他的床上,就在一幅鑲在鏡框里的照片下面——托特納姆小學六年級上學期全體學生的合影——用他的那支圓珠筆給瑪麗亞寫信。它書寫起來流暢自如,就好像一條纖細而明亮的藍色綢帶讓人給刻印在信紙上面似的。他手裡握著的是隧道里的一件裝備,戰爭所產生的一個成果。他現在每天寄出一封信給她。書寫是一種樂趣,而作文,破天荒第一次,也成了一種樂趣。他信里的情調是以語帶戲謔的親昵為主——我真想要吮吸你的腳趾,還要在你的鎖骨上面玩玩。他不想對她抱怨什麼托特納姆的情況。他也許到底會想法子把她給引誘到這裏來。他剛回家后的四十八個小時里,他覺得這離別使他痛苦不堪。在柏林的時候,他那麼受人疼愛,那麼仰仗旁人,可同時,他也覺得自己已經長大成人。現在,他那過去的、熟悉的生活又把他籠罩住了。他突然又成了個兒子,不是情人。他是個孩子。這兒是他的房間,而他的母親則在為了他的襪子而操心。第二天一清早,他從夢魘里驚醒過來,好像他在柏林的那段生活早已過去了很久很久似的。他聽見有人在說,「再回到那個城市裡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那裡的情況不一樣了。」他坐在他的床沿上,讓他的汗水冷下來,一面他在心裏想著一個計劃,去發一個電報,說他馬上就得趕回到倉庫里去。
這些白日夢終究破滅了,有一點是肯定的:奧托勢必將會回來,而且,由此而發生的事情既難預料,又難對付。倫納德曾經在倫敦和柏林親眼見到過茶樓酒館里發生的鬥毆。事實上,他一看見暴力行為,汗水就會濕透他的胳膊和大腿。他一直感到十分奇怪,不知道那些打架的人的兇狠勁兒是從哪裡來的。他們打得越狠,別人的回手也就越重,可是雙方似乎對此都並不在意。一腳踢將出去,弄不好會讓自己在輪椅里過上一輩子,九-九-藏-書或者從此成了個獨眼龍——可是他們卻似乎仍然覺得這一腳划得來。
而托特納姆,還有整個倫敦,都沉浸在星期日的麻痹狀態之中。人們都在平靜無波的日常事務里載沉載浮,晃晃悠悠。在他這條街上的維多利亞台階的平行牆垛就是一切變革的盡頭,這兒從來不會發生任何關係重大的事情。沒有緊張,也沒有目的。這裏的人們感興趣的是哪一天能夠擁有或者租借一台電視機。屋頂上一個H形的天線矗立了起來。在星期五傍晚,他的父母去到隔開兩家的鄰居家裡去觀看,而且他們為了想買一台電視機而拚命攢錢,因為他們明智地下定決心,寧可買一台而不要租一台,因為長遠看來,這樣划算。他們已經相中了一台,而且他母親還指給他看了,它有一天就會擱在起居室的角落裡。對他們來說,為了使歐洲的人民繼續過上自由的生活而正在進行著的這場鬥爭,遙遠得就像火星上的運河似的。在他父親的俱樂部里,來這裏閑聊的那些常客裏面,甚至沒有人聽說過《華沙公約》,而這個條約之被批准,卻曾在柏林引起那麼巨大的一陣動蕩。倫納德為大家付了一巡酒錢,然後,在他父親的一個朋友的慫恿下,替大夥誇大其詞地描繪了一番柏林被盟軍的飛機轟炸后的慘況,走私的人賺去的大筆令人難以想象的錢財,以及猖獗的綁架等恐怖活動——一路大聲叫嚷,又踢又掙扎著被人拖到轎車裡去,立即就駛進俄國人的佔領區里去的那些人,從此他們再也沒有露過面。在座的人們全都一致同意,每個人都有責任去使這種事情在世上絕跡——可接著,話題又回到足球上面去了。
事實上,他們採取的預防措施成了個習慣,成了他們倆親昵的一部分內容。共同的事使他們感到相當愜意。有時候,倫納德甚至覺得這事很有意思:居然有個美麗的姑娘仰仗他的庇護。他有個模糊的計劃,想讓他的身體鍛煉得更加強壯一點。他從葛拉斯那兒打聽到,他可以使用美國陸軍的健身設備。舉重也許有用,或者柔道——儘管他不會有機會在瑪麗亞的寓所里整治奧托。可是他平時沒有從事體格鍛煉的習慣。每天晚上,他似乎總是覺得,與其去健身房,不如早一點回家為好。
其實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在妨礙他們成婚。當他來到了攝政王公園的運河邊,在那座橋上稍事駐足的時候,他終於放棄了他原先制定的那套嚴格而科學的思考程序,轉而容許所有關於瑪麗亞的美好的念頭,大舉入侵到他的腦海里來。他已墜入愛河之中,他即將結婚成家。沒有比這更簡單,更合乎邏輯,更令人滿意的了。在他向瑪麗亞求婚以前,他不能對任何人講。沒有一個可以讓他訴說心事的人。一旦到了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會真正地替他感到高興,並且也會毫不掩飾地予以表達出來的人,他想來想去,也只有葛拉斯一個而已。
到了第四天,他比較平靜read•99csw.com一些了。他可以仔細考慮瑪麗亞的特質了,而且盼望著要在一個多星期以後就會重新見到她了。他已經不再心存妄想,要他的父母親明白,瑪麗亞是如何改變了他的生活的。她是他整天藏在心裏到處逛游的一個秘密。他心裏既然懷著將會和她在滕珀爾霍夫相聚的期待,也就不妨暫且容忍一切。就在這一段時間里,他一面舒舒服服地展望和期待著未來,一面他就作出了一個決定:他一定得向她求婚。奧托的襲擊反而使他們的關係變得更加密切了,也使他們生活得不像那樣富於冒險性,卻更加容易相處。瑪麗亞現在就不會再獨自一個人待在她的寓所里了。如果他們商量好了下班后要在那裡見面,倫納德就必然會先趕到那兒去等她。當他在英國的時候,她就到梧桐林蔭道去待上幾天,然後她再到潘考夫去過聖誕節。他們就這樣背對著背,嚴密地戒備,對付共同的敵人。他們一塊外出,他們總是依偎在一起,手挽著手地走路。在酒吧和飯館里,他們坐得很近,可以把門口的情況看得很清楚。即使當瑪麗亞的臉孔痊癒以後,他們也不再提到他了,奧托卻一直在他們的心裏沒離開過。有時候,倫納德抱怨瑪麗亞,說她當初就不該和奧托結婚。
倫納德想念瑪麗亞,而且他幾乎以同樣深切的情誼懷念著那條隧道。將近八個月以來,他每天沿著那條隧道踱步走過它的全程,保證他的那些線路並未被潮濕所滲透。他已經逐漸愛上了它那泥、水、鋼這三者混合起來的氣味。而且隧道裏面的那種深沉而令人窒息的寂靜,也和地面上的任何寂靜不同。現在他離得遠了,才覺得就在東德民警的腳底下偷竊他們的情報是件多麼大胆、多麼異想天開的荒唐事兒。他也想念這個工程的完美無缺的建造,重要而嶄新的設備,安全保密措施的完善,以及所有與之相關的種種小小的規矩——它們都使他神往不已。他也懷念著那兒的食堂里洋溢著的那片寧靜而實在的兄弟情誼:彼此為了同一個目的而辛勤工作,無私獻身,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才能卓越,身手不凡,伙食供應十分慷慨,價廉物美——這一切都和整個工程融合為一,難以區分。
倫納德回到他的家鄉去過聖誕節,他曾勸說瑪麗亞陪他一起去,可是她不肯。她想,她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年紀又比他大,還是個德國人,而且甚至還沒有和倫納德訂婚,因此她不會受到倫納德母親的歡迎。他覺得她過慮了,他並不認為他父母的生活準則如此狹隘而古板。可是等他回到家裡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就明白她的想法沒有錯。很難相處。他的那個房間——一張單人床,一個鑲在鏡框里的、證明他在六年級的那年數學競賽得獎的獎狀——是一個小孩子的卧室。可是他已經變了,他已經換了一個人。可是他不能把這個帶回到他的父母親面前來。起居室里搭角懸挂起特地扭曲了的彩色的皺紋紙條,聖九*九*藏*書誕節用來點綴的冬青樹枝也已經就位——圍在了壁爐鏡子的周圍。在他回家后的第一個晚上,他們聽完了他那興緻盎然的敘述,他對他們講了瑪麗亞和她的工作,講了她的相貌,講了她的住所和他的住所,講了蕾西舞廳,講了動物園大旅館,以及那個毀壞了一半的城市裡的那種讓人感到緊張而興奮的氣氛。
他在一九四六年回到柏林,不久就遇到了瑪麗亞。當時她在英國佔領區的一個食品分配中心工作。她在回答倫納德的疑問時說,她之所以會和他結婚,是因為當時什麼都垮掉了,你幹什麼都無所謂,也因為她和她的父母親吵了架,而且也因為奧托長得很帥,看上去待人也很和善。在那些日子里,一個單身的女人很不安全。她需要別人來保護她。
他閑極無聊,就隨手擺弄起居室里的那台收音機來,想要聽聽他現在已經聽上癮的那種音樂。《一天搖它二十四小時》,收得到,可是這支歌已經過時了。他現在已經有了他自己的特殊的愛好。他愛聽丘克·貝瑞和法茲·多米諾演唱的歌曲。他愛聽小理查德的《百果糖》或者卡爾·柏金斯的《藍色的小山羊皮鞋》。每當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這支樂曲就會在他的腦海里悄然響了起來,用所有令他懷念不已的事情來折磨他的情感。他取下收音機背後的那塊板,找到了一個提高接收器的容量的辦法。他通過一片尖銳和顫抖的雜音的干擾,終於收到美軍電台「美國之聲」的廣播,而且他認為他聽到了羅瑟爾的聲音。他沒法對他的母親解釋,他為什麼因此而如此激動——當時她眼看家裡的這台老祖宗收音機給作踐成這副樣子而正在感到傷心和絕望。
他也想象過他和奧托較量的情景。一想起這個,他就心跳。他按照他在電影里看見過的鏡頭,把自己想象成一個性格平和的硬漢——不會輕易生氣,可是當他一旦動了真格,他就會變得像個惡魔似的,兇狠得難以對付。他以黯然神傷而優雅美妙的姿態,對準奧托的太陽穴揮了一拳,他繳下了奧托手裡的那把刀,同時還以遺憾的心情把他的胳膊一下折斷,說著,「我警告過你,做人辦事不要太絕。」另外一種幻想則讓他表現出他那難以抗拒的語言天才。他會把奧托拉到一邊去——也許到一家酒館里去——用溫和而不屈不撓的態度來勸說他就範。他們將會以男子漢對男子漢的精神進行談判,而奧托則終於會悄然離開,對倫納德所取得的地位心悅誠服地表示讚賞和退讓。或者,經此周折,奧托成了他倆的一個知心朋友,後來做了他倆的孩子的教父,而倫納德則會利用他的勢力,在一個軍事基地里替這個戒了惡習的老酒鬼謀得一個差使。而在別的一些令他為之嚮往的遐想里,奧托乾脆從此就銷聲匿跡,不再露面——他要麼從一輛疾駛中的列車裡掉了下去,要麼酗酒終於要了他的命,甚至他也許遇到了一個意氣相投的女人而重新結了婚,成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