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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製造

家庭製造

就這樣,到十四歲時,在雷蒙德的引領下,我已經熟知了一系列我恰當地歸之為成人世界的享樂。我一天抽十支煙,有威士忌就喝,對暴力和淫穢頗有鑒賞力。我吸食過烈性的火麻脂,並明了自己的性早熟,但很奇怪的是,我從未意識到這有什麼用,我的想象力尚未因渴望和隱秘的幻想而豐富。所有這些消遣的花費都出自邁恩路的小販。在這些品味的養成上,雷蒙德是我的梅菲斯特,如同笨拙的維吉爾之於但丁,他指引我到了一處樂土,自己卻無法涉足。他不能吸煙,因為會咳嗽,而威士忌會讓他吐,那些電影則讓他害怕或者覺得無聊,大麻也對他不起作用,我在轟炸廢墟的地窖天花板上凝聚出鐘乳石時,他什麼都弄不出來。
「做給我看看。」我解釋說我們得上樓到床上去才行。
就是在這個我懵懂地聽事記事的咖啡館里,雷蒙德現在終於放鬆了他的食指,用它勾住了杯子把,然後說:
「康——康妮,你在哪兒——哪兒?」我總能把她逗笑,但這次卻沒聽到聲音。我屏著氣踮起腳走到床邊唱道:
「運氣不好,雷蒙德,」我語調輕快地說,遞給他套頭衫,「下次會好的。」同時又弱弱一笑,不無悲哀地想起阿萊契諾和費斯特來,想到他們兩個都是小丑,不是悲情人物,只有悲情人物才手握王牌,二十二張大阿卡那,他們的字母是Than,他們的符號是太陽神。這樣微笑著,我們離開了就快天黑了的野地,雷蒙德說:
「我沒法同時假裝又做給你看。」於是我再次爬上樓梯,又一次血液沸騰,陽剛之氣騷動起來。康妮也很興奮,遊戲的幸福感沖昏了她的頭腦,她很樂意看到還有什麼新奇的下文。
「瞧,」我對妹妹說,「不止是這樣。也是一種非常美妙的感覺。他們這樣做也是為了獲得那種感覺。」
「你知道誰?」我知道誰?我仍然有點摸不著邊,這可能是在轉換話題吧,因為雷蒙德的腦子很糊塗。於是我反問:「那你知道誰?」雷蒙德答道:「露露·史密斯。」一句話使我恍然大悟,至少是悟出了我們談話的主題,我真是驚人地無知啊。露露·史密斯!漂亮的露露!似乎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就感覺有隻冰涼的手握住了我的卵蛋。親愛的露露,人說她什麼都會做,什麼都做過。我們講猶太笑話,大象笑話,還講露露的笑話,這些主要都歸功於那些誇張的傳說。苗條的露露——可我的心為什麼在震顫——她肉體的魔力只有她聞名的性|欲與性力能匹配,她的粗俗只能與被她的粗俗激發的慾念來匹配,傳奇只有現實能匹配。祖魯的露露!傳說她的裙下已拜倒倫敦北區一長列淌著口水的痴漢,一長串凄涼破碎的心,從牧羊叢林到荷洛圍,從昂加到伊斯靈頓,那排列著的一條條雞|巴。露露!她顫動的胸脯和迷離的笑靨,香艷的大腿和指節的肉渦,這團嬌喘不息、熱力散發、雙腿之上的少女肉身,在言之鑿鑿的傳說中,搞過一頭長頸鹿、一隻蜂鳥、一個裝鐵肺的男人(他隨後因此喪命),一頭氂牛,卡斯·克萊,一隻絨猴、一根瑪爾斯條和她爺爺的莫里斯車的換擋手柄(隨後對象切換成了一名交通指揮員)。
我說:「我來做給你看。」說著便把康妮推倒在床上,學著我和雷蒙德看過的電影里的姿勢,趴到她身上。我還穿著內褲。康妮面無情地看著我,也不害怕——實際上她可能快要覺得煩了。我兩邊扭來扭去,想不用起身就把褲子掙掉。
「那麼,怎麼樣?」他驚呼著問。為了拖延時間,我又勾起食指,然後慢慢伸直,冷靜又自信,我是如此冷靜又自信,隨著我的動作,雷蒙德屏住氣,一動不動。我看著我伸直的手指,說:
「獲得感覺?」她還是不太相信我。「獲得感覺?你說什麼啊,獲得感覺?」
「我知道要插到哪裡。」說著她躺回到床上,張開雙腿,這是我沒有想到讓她做的。她把自己擺在枕頭中間。「我知道洞在哪裡。」
我向來不喜歡照看康妮。她被嬌縱慣了,脾氣壞,很難伺候,不愛看電視,總是想玩遊戲。我通常會想法子把時鐘撥快一小時,好讓她早點上床睡覺。今晚我把它撥了回來。一等我父母出去看賽狗,我就問康妮想玩什麼遊戲,她想玩什麼都行。
「哎,這隻是一場越野跑,只是一場遊戲,你知道。」
「現在你到這裏來,不是那裡,這裏可以做廚房,那裡是你進來的門,不要踩到那裡,那是一面牆,我走進來看見你,我對你說話,然後你跟我說,說完你出去了,然後我做午飯。」我被拋入到這場迷你生活秀,這乏味的、日復一日的、沉悶庸碌的生活,我父母和他們的朋友們的可怕而瑣碎的生活,康妮如此渴望模仿的生活。我去上班然後九九藏書回來,我去酒吧然後回來,我去寄信然後回來,我去商店然後回來,我讀報,我捏捏子女的膠木臉蛋。我讀另外一份報,再捏捏其他的臉蛋,去上班然後又回來。康妮呢?她在爐子上做飯,在水池裡洗刷,洗啊,喂啊,哄她的十六個娃娃睡覺,又把它們叫醒,加一點的茶——她很開心。她是星際主婦女皇,她擁有並主宰著周圍的一切,一切盡在眼底,一切瞭若指掌,她告訴我什麼時候出去,什麼時候進來,我去哪個房間,說些什麼,怎麼說,什麼時候說。她很開心,她很完滿,我從來沒見過其他人有這麼完滿,她笑了,嘴咧得很開,是我從未見過的天真又快活的笑——她在此時此地嘗到了天堂的滋味。她沉浸在驚奇和欣喜中,有一刻話說到一半竟噎住了,於是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眼裡閃著光,發出一聲長長的音樂般的嘆息,透出難得又美妙的幸福感。我懷著強|暴她的想法簡直太可恥了。在半小時里第二十次下班回來后,我說:
我忘記了妹妹,雞雞好奇地豎起來,滿懷希望,響應著康妮的低聲邀約。現在一切好了,她重新玩起了爸爸媽媽過家家,主導著遊戲。她用手引導我,進入她緊濕的小女孩的陰|道,一時間我們凝固了。我希望雷蒙德能看著我,我很高興他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童貞;我希望漂亮的露露能看著我,事實上假如我的願望能夠實現,我會希望我所有的朋友,所有我認識的人,排著隊走進卧室瞻仰我的光輝形象。因為甚於任何感覺,哪怕是耳後爆炸、長矛穿腹、燙烙私處,或者靈魂折磨,儘管這些我一樣都沒有感受過,那麼就甚於想到這些時候的感覺吧,我感覺到的是自豪,自豪自己操過了,就算只是和康妮,我十歲的妹妹,哪怕只是和一隻跛腳的山羊,我也會自豪自己以這樣男人的姿勢躺在這裏,自豪能提前說「我操過了」,自豪我現在業已無可逆轉地加入到人類社會的高級人群當中,他們深諳性|事,並藉此傳宗接代。康妮也安靜地躺著,眼睛半閉,呼吸深沉——她睡著了。現在過了她的上床時間,我們奇怪的遊戲讓她筋疲力盡。我這才開始輕輕前後動起來,只用幾下就到了,可憐巴巴,草草了事,沒什麼快|感。康妮被憤怒地弄醒了。
「這很傻。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我不得不心下承認,這事兒確實有些玄。
「可這很傻啊,為什麼他們不直接告訴對方呢?」我開始辯解,就像一個科學狂人在對一個持懷疑態度的理性主義者解釋他的古怪新發明——交媾。
「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你卻沒看見我!」為了解氣,我踢了她的小腿,然後坐到床上想下面怎麼辦。康妮可想而知地,坐在地板上裝模作樣地哭鬧起來。過了一會我覺得那噪音令人沮喪,就下樓去看報紙,肯定康妮很快就會跟下來。果然,她氣鼓鼓地下來了。
「你在我裏面尿濕了」,她開始大哭。我悄悄地爬起來,開始穿衣服。對人類交合來說,這也許是已知的最凄涼的交配,它包含了謊言,欺騙,羞辱,亂|倫,對象的睡去,我那蚊叮似的高潮,還有眼下瀰漫卧室的抽泣聲。但我卻感到滿意,對此,對自己,對康妮,我滿意地讓一切歇上片刻,待其塵埃落定。我領著康妮去浴室,開始往水池中注水——父母很快就回來,康妮應該在她的床上入睡。我終於進入了成人世界,我為此高興,但此刻我不想再看見一個裸體的女孩,或者裸|露的任何玩意兒,至少在一段時間里。明天我會告訴雷蒙德忘掉和露露的約會,除非他想一個人去。我知道的是他根本不會想那麼做。
「他們在一起做|愛,康妮,你肯定知道這個。」
「我還是沒感覺。」她在我身下抱怨。「我什麼感覺都沒有,你有什麼感覺嗎?」
雷蒙德答應第二天放學後向女神露露·史密斯面陳我們的提議。可我被迫保證過那天晚上會照看妹妹,因為我父母要去沃森斯道賽狗會,於是我在咖啡館跟雷蒙德分了手。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想著女人的私處。我在女售票員的微笑中看見它,在車輛的咆哮聲中聽到它,從鞋油廠的煙灰中嗅到它,從過路的主婦們的裙擺下面浮想它,在我的手指尖上觸摸它,在空氣里感受它,在心裏描畫它。晚飯吃的是面拖香腸,吞咽也彷彿一種無法言傳的儀式,我感覺吞下的是麵糊和香腸做成的女人私處。可是儘管這樣,我還是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樣子。我打量桌子對面的妹妹。剛才我說她丑如蝙蝠是有點誇張了——我開始覺得她也許不是那麼難看。誠然她的牙比較突,臉有點凹,但在暗處你就不大看得出來,如果頭髮剛洗過,像現在這樣,那幾乎可以勉強算是長相過得去了。所以一點不奇怪地,我對著面拖香腸尋思起來,如果哄哄康妮,或許只要隨口騙騙她,讓她想象一下,就一小會兒,把自己想成別人,比如說,一個年輕貌美的貴婦,電影明星,那麼康妮和我就可以跳上床,演出那動人的一幕:我去關燈,你快把這身笨重的睡衣脫下來……然後帶著這樣舒服得來的知識,我就可以熱烈而放肆地面對令人生畏的露露了,那可怕的考驗也將變得不足掛齒。誰知道呢,也許偷窺秀進行到一半,我就會把她放倒,然後……
「怎麼啦?」我問,但她只是胡亂朝我指了指,咕噥著什麼,又倒在床上,笑得喘不過氣。我坐在她身邊,康妮從後面搖我,我腦子是一片空白,https://read•99csw•com只是知道,再來一次是不可能了。最後她終於能說出一點話來,她坐起來,指著我仍然豎起的雞雞,喘著氣說:
「嘿,」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說,「你這是做什麼?」還沒有從那摧枯拉朽的體驗中恢復過來,我一言不發,一句話都說不出。
「我知——知道你——你在哪裡。」朝鴨絨毯下露出馬腳的隆起,彎下腰,我小聲說,「我來抓你了。」說著輕輕地,幾近溫柔地把厚重的蓋被揭開,朝溫暖的黑暗裡窺視。懷著令人眩暈的期待,我把毯子拉起來,可是,無辜無助地橫陳在我面前的只是爸媽的睡衣,就在我驚訝地往後跳開時,腰上早中了一拳,那種不假思索的力道只能是出自一個妹妹擂向哥哥的拳頭。康妮在那裡高興地手舞足蹈,衣櫥的門在她身後洞開。
「哦,這就要看了。」我們一邊說一邊穿越芬斯伯里公園。年少好事的雷蒙德曾經在這裏用玻璃碴餵過鴿子,我們還一起活烤了希亞娜·哈科特的長尾鸚鵡,而她就暈厥在附近的草地上,當時我們那種天真的喜悅簡直可以用《序曲》頌揚。在那片草地上我們這些小男孩還爬到灌木叢後面,朝在涼棚里做|愛的人扔石頭。我們穿過芬斯伯里公園時,雷蒙德說:
「它看上去……它看上去……」又笑得躺倒了,然後又掙扎著接著說,「好搞笑,它看上去好搞笑啊。」說完便又癱倒在一陣尖細嘶啞的傻笑聲中。我孤獨地坐在慾望消退的空白之中,這最後一記恥笑令我麻木,令我意識到身邊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女孩,不是那個性別中真實的一員,當然也不是男孩,說到底也不算女孩——只是我妹妹。我瞪著自己癟縮的雞雞,對著它可鄙的樣子失神。就在我想要把衣服穿起來的時候,已經安靜下來的康妮,碰了碰我的肘。
「你明白了?」他說。「你明白了!」他的興奮勁兒迫使我回答是的,並希望雷蒙德現在能走開,讓我一個人屈伸手指,于無人處參透他那令人困惑的手指戲的寓意。可雷蒙德一把抓住我的衣領邊,樣子異乎尋常地急切。
故而,為了一窺那不可言傳之物,那秘密中的秘密核心,那肉|欲的聖杯,漂亮露露的私處,一先令不算太多。我催促雷蒙德儘快安排一次這樣的觀瞻機會。雷蒙德很自然地進入了舞台助理的角色,煞有介事地皺起眉頭,低聲沉吟著日期、時間、地點、報酬問題,並在一個信封的背面畫了些符號。雷蒙德是少數既能從安排事情的過程中獲得巨大樂趣而又善於把事情搞砸的人。很有可能我們會在錯誤的一天錯誤的時間到達,並且會因報酬和觀瞻的時長而發生混亂,但有一件事情,最終將會比任何其他事情都更加確定,比太陽會在明天升起還要確定,那就是我們將最終得見那美妙之處。生活毋庸置疑是站在雷蒙德一邊的。我感到在宇宙個人命運的陣列中,我和雷蒙德的命運被安排在了一條對角線上,只是那時我還找不到這麼多詞彙來表達這種感覺。命運女神會跟雷蒙德開玩笑,她也許會往他的眼睛里揚沙子,但從來不會唾他的臉,或者刻意踩踏他的生存之本——雷蒙德的錯誤、損失、背叛和傷痛,最終看來,都是喜劇而非悲劇。我記得有次雷蒙德花十七鎊買了兩盎司印度大麻粉,卻發現根本不是大麻。為了挽回損失,雷蒙德帶著那包東西去了索霍區一個路人皆知的交易點,想要把它賣給一個便衣警察,幸好那人並沒有提起訴訟。畢竟至少在那時還沒有針對馬糞粉末交易的法律,即便它被包裹在錫箔紙里。然後便是那次越野賽跑。雷蒙德是個平庸的長跑者,卻和其他十個人一起被選去代表學校參加縣際運動會。我總是會去看這些運動會。事實上,沒有什麼運動能像一次精彩的越野賽跑一樣,讓我看得如此熱切,如此興奮。我愛看選手們進入彩旗通道,跨越終點線時備受折磨的扭曲的臉。我覺得那些緊接在前五十名之後的選手的臉尤其有趣,跑得比任何人都吃力,著魔似的競逐場上一百一十三名的位置。我看著他們跌跌撞撞跑進彩旗通道,扯著喉嚨乾嘔,胳膊使勁亂擺,倒在草地上,使我確信眼前正是一幅表現人類徒勞性的圖景。比賽中只有前三十名選手計算名次,一旦這些人中的最後一個到達后,觀眾就開始散開,留下剩餘的選手繼續他們的個人奮鬥——正是在這個時候我才興緻盎然。裁判、司儀和計時都回家很久了,冬末下午的天空陰雲低垂,我還留在終點線旁,觀看最後一批選手爬過終點標誌。我扶起那些跌倒的人,給流鼻血的人遞上手絹,為嘔吐的人捶打後背,按摩痙攣的小腿和腳趾——名副其實的白衣天使。只是因為那些徒勞無獲地跑進終點的人類失敗者的勝利情懷,會讓我興奮,快活,甚至著迷。在廣袤荒涼,四周環繞著工廠、高壓電纜架、呆板的房屋和車庫的場地上,我等待了十分鐘,十五分鐘,甚至二十分鐘,一股冷風吹過,夾帶凄冷小雨。站在這樣陰沉的天色下,突然在曠野很遠的那端,辨別出一個微弱的白色小點,緩慢地朝通道靠近,緩慢地用麻木的雙腳在濕冷的草地上丈量出完全徒勞的微渺宿命。我是如此心緒激昂,淚水盈眶。在那陰雲低覆的都市天空下,似乎是為了把有機生命演化過程的複雜整體性和人類目的統一起來,以便我領會,那個細小的阿米巴變形蟲一樣的白點現在穿過曠野,化成人形,同樣為https://read•99csw•com了我,搖搖晃晃又堅定不移地抵達彩旗——只是生命,只是面目不詳,不斷自我更新的生命。當那個人像把大折刀一樣栽倒在終點線的地面上,我心頭溫暖,精神升華,委身於宇宙生命過程的真義,任憑放逐。
慾望沖走了我的猶疑。「是的,」我說,「其實很簡單。你那裡有個洞,我把小雞雞放進去。」她用手捂住嘴,一臉不信地笑起來。
放學后我和雷蒙德去芬斯伯里公園戲院旁邊的一個咖啡館。在我們的同齡人還對著集郵冊和作業本挖鼻孔的時候,雷蒙德和我卻在這裏度過了許多時光,大杯喝茶,討論如何賺快錢。有時我們也和來這裏的工人們搭話。米萊斯應該來這兒把我們一動不動聽講的樣子畫下來,他們講的都是些不知所云的幻想和冒險:與貨車司機的交易,教堂屋頂上的鉛皮,市政工程部失竊的燃料,然後講騷|貨、裙子;講摸呀、打呀、操呀、吸呀;講屁股和奶頭;後面、上面、下面、前面;戴不戴套;講撓和扯、舔和射;講女人那裡潮濕、溫暖而銷魂;還有一些冷感而乾澀,卻也值得一試;講雞|巴老弱或生猛;講到,太快,太遲,還是根本到不了;講一天多少次;講隨之而來的病;講水泡、膿腫、潰瘍和悔恨;講敗壞的卵巢和掏空的精囊。我們聽他們說到清潔工操了什麼,怎麼操法;合作社的送奶工怎麼塞進去的;送煤人幹了什麼;地毯工放倒了什麼;建築工豎起了什麼;測量員量了什麼;麵包師配送了什麼;煤氣工噴出來什麼;管子工探進去什麼;電工又接上了什麼;醫生注射了什麼;律師引誘了什麼;傢具工套上了什麼,諸如此類,亂七八糟的大雜燴、陳詞濫調、雙關語、含沙射影、套話、口號、道聽途說和誇大其辭。我不求甚解地聽著,在心裏將這些逸聞記下並歸檔,以備將來之需,從性行為及性倒錯史的表述來說,這其實就是一部性學大全。所以當我最終通過自己的親身體驗開始明白這一切時,我早已有一套全面的知識儲備可供隨時取用,而通過速覽哈維洛克·藹理斯和亨利·米勒的某些更為有趣的片段,這些知識又得到了擴充。我因此獲得了少年性|交專家的美名,成群結隊的男生——也榮幸地包括女生——都前來諮詢。這美名一直伴隨我進入藝術學院,點亮了我在那裡的人生。所有這些,都發生在一次交媾之後,那便是本故事的主題。
「我教你怎麼做,」雷蒙德連聲數落我,小心地擦去黑色外套上閃爍的液跡,「可你只知道亂噴。」
「你現在想玩什麼遊戲呢?」我問她。她坐在沙發的邊上撅著嘴,對我嗤之以鼻,在生我的氣。我幾乎都想要忘掉整個計劃,看一晚上電視算了,忽然間卻有了一個主意,一個如此簡潔,如此優雅,如此清晰而具有形式美的主意,如此量身定製萬無一失。有一個遊戲對像康妮這樣既愛家又缺乏想象力的小姑娘來說是無法抗拒的,從牙牙學語開始,康妮就不斷地煩我,要我陪她玩。因此我的少年時代經常被她這樣的請求騷擾,而我總是以斷然的拒絕將她趕走。總而言之,我寧可被綁在柱子上燒死,也不願意被朋友們看見在玩那種遊戲。現在,我們終於要玩「爸爸媽媽過家家」了。
「我知道有一個遊戲你肯定想玩,康妮。」我說。自然她沒有搭理,但我讓話在空氣中像釣餌一樣地停留了一會,「我知道有一個遊戲你肯定想玩。」她抬起頭。
「做|愛?是什麼意思啊?」
「因為你吃飯的時候一直盯著我。」
「這就要看啦。」心想我是不是就要發現今天我們說的究竟是什麼了。
「不,不用。我們可以假裝這就是床。」說著,她指了指地毯上的一塊方形圖案。
「哦,就是他們晚上做的事情,晚上上床以後,睡覺之前。」
「我不想跟你玩遊戲。」
我們逼仄的浴室,現在依然歷歷在目,燈光耀眼,康妮肩上披著一條浴巾,坐在浴缸沿抽泣,而我邊往水池裡放熱水邊吹著口哨,貓王的「Teddy Bear」,我得意的時候就是這德性。我還記得,一直記得,燈芯絨床罩上的紗絨漂在水面打起了旋兒,但只是到最近,我才完全意識到,如果這是那件往事的終結,如果現實生活中的事件可以被說成是有終結的話,那麼,是雷蒙德佔據了,可以這麼說吧,此前的開始和過程;而如果世事不能以件次論之,本無往事一說,那麼我就要堅持,這是一個關於雷蒙德,而不是關於童貞、交媾、亂|倫和自瀆的故事。因此,讓我在這個故事的開始,告訴你,說來很諷刺,偏偏是雷蒙德想要讓我覺悟到自己的童貞,其原因只有到後來才慢慢明朗,所以你得耐心。一天,在芬斯伯里公園裡,雷蒙德走過來,把我架到一片月桂樹叢中,在我面前神秘地將手指一伸一屈,同時急切地望著我的臉。我一臉茫然。然後我也將手指一伸一屈,看來我是做對了,因為雷蒙德在咧著嘴笑。
「為什麼?」
雷蒙德那時十五,比我大一歲,雖然我自認智力上勝他一籌——這也是為什麼我要假裝看懂了他的手指戲,但其實是雷蒙德先懂那些事情,是他在教我。是雷蒙德給我啟蒙了成人生活的秘密,那些事情他天生就懂,卻從未全懂。他帶我發現的那個世界,所有迷人的細節、學問和read.99csw.com罪孽,那個他在其中可以算是有紀念意義的人物的世界,其實從來都不適合他。他足夠了解那個世界,但那個世界,可以說,卻不想接納他。所以,當雷蒙德變出香煙,是我學會了深吸一口,吐出煙圈,並像電影明星那樣雙手捧住火柴取火,而雷蒙德則被嗆得手忙腳亂。後來雷蒙德先搞到了大麻,我聽都沒聽過的,最終又是我很快飄飄欲仙,而雷蒙德卻承認——我永遠都不會如此坦承——他什麼感覺都沒有。還有,當雷蒙德裝出低沉的聲音,戴上假鬍子帶我混進恐怖片放映場時,他卻閉著眼睛,手指堵著耳朵在那裡從頭坐到尾。鑒於我們單一個月就看了二十二場恐怖片,這著實令人驚異。而當雷蒙德從超市偷來一瓶威士忌,要讓我見識一下酒精時,他不由自主地陣陣嘔吐讓我醉醺醺地傻笑了兩個小時。我的第一條長褲也是雷蒙德的,他送給我作為十三歲的生日禮物。穿在雷蒙德身上,就像他的其他衣服一樣,褲腳吊在腳踝四寸以上,大腿緊繃,襠部鼓出,但現在,彷彿我們友誼的一種象徵,我穿著它就像是裁縫為我量身定做的一樣,如此合身如此舒適,乃至我一年裡沒有穿過其他褲子。接下來是去商店行竊的冒險。這個主意照雷蒙德的解釋相當簡單。你走進弗耶爾的書店,口袋裡塞滿書,拿到邁恩路的小販那裡,他們會很樂意半價買下。第一次行事時,我借了爸爸的大衣,在人行道上翩翩而過。我在店外見到雷蒙德。他穿著長袖T恤,因為他把外套忘在了地下室,但他確信沒有外套也能對付,於是我們走進店裡。當我往上上下下的口袋裡塞瘦身本的詩集精選時,雷蒙德卻在往自己身上藏集注版七卷本《愛德蒙·斯賓塞文集》。換了其他任何人,這種大胆舉動也許也能換來一些成功的機會,但雷蒙德的大胆具有一種不靠譜的天性,幾乎完全遊離了現實情境。他正從書架上把書拔下來時,書店的助理站到了他身後。我帶著自己的收穫與他們擦身而過時,兩個人正站在門邊,我朝緊箍著大部頭的雷蒙德發出同謀的微笑,並對主動為我開門的助理道謝。幸運的是,雷蒙德偷書的企圖顯得如此無望,而他的解釋又是那麼白痴,被人一眼看穿,助理最後竟讓他走了,我想,大概是當他精神不正常的人給隨便打發了。
「首先他們要做的,」我邊說邊領著她走到床邊,「就是脫|光所有的衣服。」我把她推到床上,用緊張得不聽使喚的手指解開她的睡衣,直到她赤身坐在我面前。她身上還散發著沐浴后的香味,由於覺得好玩一直咯咯笑個不停。接著我自己也脫了,剩下內褲免得嚇著她,坐到她身邊。小時候我們對彼此的身體司空見慣,不把裸體當回事,不過那也有些年頭了,我意識到她有些不安。
「是什麼?」
「哦,當然了,康妮。我要想你最喜歡玩什麼遊戲呢,所以才看著你。就這樣。」最後她同意玩捉迷藏,我一直鼓動她玩這個,因為我們家房子的大小決定了只有兩個房間你可以藏,都是卧室。康妮先去藏。我蒙上眼睛數到三十,聽到她的腳步走上爸媽的房間,床的吱扭聲讓我心中暗喜——她正在往鴨絨毯裏面藏,這是她第二喜歡的地方。我喊著「我來了」,開始爬上樓梯。在樓梯下面時我覺得我還沒想清楚自己想做什麼。可能只是看看,弄明白哪兒是哪兒,記下個平面圖,以備日後參考——畢竟要是把小妹嚇著了可不行,她想都不用想就會全告訴爸媽,那就意味著一種我不願意看到的場面,費力地編造謊言,大喊大哭,諸如此類。我需要所有的能量來對付心頭的執念。不過,等我上到樓梯頂時,血已從大腦流到了腹股溝,說得文氣點,就是從理性流到了感性。我站在樓梯頂端喘著氣,將汗濕的手伸向門把時,已經決定要對妹妹動粗。我輕輕地推開門,用唱歌似的調子喊道:
最後,或許也是最意義重大的,雷蒙德讓我領略了手|淫的曖昧快|感。那時我十二歲,正處於性意識的破曉。我們正在探索一個轟炸廢墟里的地窖,伸頭探腦地想看看流浪漢們留下了點什麼。此時雷蒙德卻已褪下褲子,好像要小解的樣子,開始用手揉搓雞雞,而且邀我一起來。我學他的樣做,很快便被一種溫暖而莫名的快|感充滿,這種感覺漸漸強烈,化為一股溶化涌動的熱流,好似五臟六腑將要一泄而空。一時間我們的手瘋狂地抽|動。我正想要感謝雷蒙德發現了這樣既簡便又省錢還快活的消遣法子,又想知道我能否把一生獻給這美妙的感覺——現在回頭想想從很多方面看,我已經這麼做了——這一切還沒能說出口,突然一陣痙攣提動我的後頸、胳膊、大腿,五內翻動,伸展,抽搐,抓耙,最後排出了兩朵精|液,射在雷蒙德的禮拜日外套上——那天是禮拜天,又流進了他胸前的衣袋裡。
「你肯定他們是這麼做的嗎?」
「哦,那是我尿尿的地方。我肯定媽媽和爸爸不會這麼做。」我支撐身體的那隻手開始針刺般地酸麻,感到那兒有點擦痛了,但還繼續戳探著,絕望的情緒在滋長。每次康妮說「我還沒有任何感覺」,我覺得自己的男子氣就流失一點。最後我不得不停下來。我坐在床邊開始回顧這令人絕望的失敗。康妮在我身後用胳膊支起身子。過了一會,我感覺床開始被無聲的抽搐晃動,轉過身,我看見康妮的扭曲的臉上淌著眼淚,笑得扭來扭去,說不出話來。
「等等。」我嘟囔著,一邊read•99csw.com用手指尖勾著內褲褪到腳趾上。「你稍等一下,我會做給你看的。」我開始生氣,對康妮,對我自己,對世界,但主要是對纏在腳踝上掙不脫的內褲。最後終於脫掉了。我那玩意兒硬邦邦地頂著康妮的小腹,我一手撐起身體的重量一手握著它在她的雙腿之間鼓搗。我搜索著她的小縫隙,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麼,卻還是懷有些許期待,期待隨時會被超度,被一陣快|感的旋風裹挾而去。我心中想象那也許是一個溫暖的肉|穴,但我一陣亂戳亂撞,除了緊閉而抗拒的皮肉,什麼都沒發現。康妮則仰躺著,還不時地評論一兩下。
「一先令,露露·史密斯就給看。」這讓我很高興。很高興我們不必貿然出擊,很高興不會被留下獨自而對祖魯·露露,並被期待完成那隱晦得要命的動作;很高興這番必由冒險的首個回合只是一次偵察行動。還有,我有生以來只見過兩個裸體女人。那時我們常去光顧的黃色|電|影根本夠不上黃,只能看到大腿和背,還有那對快活的男女欲|仙|欲|死的臉,其餘的都留給了我們不夠發達的想象力,什麼都弄不明白。至於那兩位裸女,我媽媽體型龐大又奇怪,松垂的皮膚像剝下來的蟾蜍皮。而我十歲的妹妹丑如蝙蝠,小時候我都不肯正眼瞧她,更別提共用一個澡盆了。況且,考慮到雷蒙德和我比咖啡館里大多數工人有錢,一先令根本算不上什麼花費。我比我那麼多叔叔,比我可憐的超負荷工作的爸爸,比家裡我知道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有錢。想到爸爸在麵粉廠做著十二小時輪班的工作,晚上到家時筋疲力盡,臉色發白,脾氣暴躁的樣子,我經常會放聲大笑。再想到還有成千上萬的人像我家的這些人一樣,我就會笑得更響。他們每天早上從自家的門前台階上湧出,去往磨房、工廠、木料場和倫敦的碼頭,辛苦勞累一星期,星期天才得休息,星期一又得奔赴苦役。每晚回家時都變得更老,更累,卻沒有更富。我和雷蒙德喝茶時經常笑話這種對生活的消極背叛。他們砍呀挖呀推呀包啊查啊,為別人的利潤呻|吟和流汗;笑話他們為了肯定自己,把一生的低眉折腰看成是美德;笑話他們為沒錯過這地獄中的每一天而獎勵自己。我笑得最多的是,鮑伯叔叔、特德叔叔或者我父親把他們辛苦賺來的先令中捨出一個當成禮物發給我們——在特殊的日子里或許是一張十先令的票子——我笑是因為我知道運氣好的話我們在書店一下午的活賺得比他們辛苦積攢一星期的還多。當然,我得悠著點笑,因為要是攪黃這樣的禮物可不行,尤其,他們顯然在給我票子時從中獲得了相當的快樂。我現在還記得他們的樣子,我的一個叔叔或者我爸爸在狹窄的前廳來回踱步,手持硬幣和鈔票,回首往事,暢談人生,沉浸在給予的奢侈中,故作姿態,感覺良好,良好到旁觀他們都成為一種樂趣。在那短暫的一小會兒,他們覺得,自己是偉大的、智慧的、明辨的、好心的、包容的,也許還有點神聖呢,誰知道呢?作為父輩,以最明智、最大度的方式向子侄們分發他們睿智和財富的果實——他們是自己廟宇中的神,我算是誰呢要去拒絕他們的禮物?一星期五十個小時在工廠拚死累活,他們需要這樣的前廳奇迹劇,這樣父子間的神秘交匯,於是我在明察並欣賞這一情境的種種微妙之後,接過他們的錢,耐著性子陪他們玩上一會兒,壓抑住可笑的感覺,過後才嗷嗷狂笑直到渾身無力,笑出了眼淚。在此之前,我是一個學生,一個很有希望的學生,諷刺吧。
「也許,」一天下午我們離開廢墟時他悲哀地說,「也許對於做這些事情我已經有點老了。」
芬斯伯里公園裡瀰漫著露露·史密斯的氣息,我第一次感到了那種模糊的渴望,而不僅僅是好奇。我大致知道那是些什麼要做,在漫長的夏夜裡我不是見過公園角落裡處處是纏疊在一起的男女嗎?我不是向他們扔過石頭和水彈嗎?——出於迷信心理現在我有點後悔了。走在芬斯伯里公園,穿行在一堆堆唐突的狗屎中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童貞,這令我憎惡。我知道這是大宅中的最後一間密室,我知道它肯定是最奢華的一間,陳設比任何一間都更精巧,而誘惑也更致命,而我從來沒嘗試、干過和搞定的這一事實簡直是一種詛咒,是信天翁一樣臭的糗事。我看著雷蒙德,他仍然豎著手指,向我揭示我必須做的事。雷蒙德是一定知道的……
「就是那個你一直想玩的遊戲。」
「康妮,我們漏掉了媽媽和爸爸在一起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她難以相信我們還漏掉了什麼,很好奇地想知道。
「爸爸媽媽過家家?」她頓時煥發光彩,變了個人似的,欣喜若狂,滿懷熱忱,一陣風似的從自己的房間搬來了童車、布娃娃、爐子、冰箱、小搖床、茶杯、洗衣機和狗窩,把它們擺在我周圍。
「他們這麼做,因為這是他們說喜歡對方的一種方式。」康妮開始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編造出來的,而我,從某種意義上說也不得不認同。她盯著我,眼睛瞪得老大。
因此當雷蒙德站在我面前,急切地把手指勾起伸直時,我感覺到,在成人世界那所廣闊朦朧又美妙的大宅中,還有一間鋪設毛皮的華貴內室,只要我矜持一點,為了自尊掩藏一下自己的無知,那麼很快雷蒙德就會接盅,而我很快就會勝出。
「做|愛?」這個詞從她嘴唇上蹦出來我聽上去那麼奇怪而空洞,不像是我揣度的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