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語帶欣賞：「長老夫人是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

死神神秘一笑，繼而說：「那麼，請長老夫人愛上我。」

他就是她夢想中的丈夫，他是她生命中的寶藏，為著報答上天的恩賜，她決意愛他更多於愛自己。她要永生永世，保留她與丈夫的愛……

死神揚了揚眉。「這的確是個問題。」

死神說了一句：「死人當活人辦。」

死神亦能想象二十年前長老過身後的故事。長老的靈魂照樣被某一型號的死神帶走，繼而被安置在虛幻之地處於凈化階段。然而，長老夫人把長老的屍骸由墳墓中挖出來製成標本，這行徑，直接牽引長老的靈魂，那迷茫的靈魂被強大的念力牽引回陽間，還以為自己依然活著。久而久之，那意識含糊的靈魂消耗了大部分能量，錯失了返回凈化之所的能力，更枉論重新投胎做人。

長老夫人聽罷，就張大口凄然落淚，她悲傷地叫喊：「我的愛人，緣何你的魂魄竟凄清至此……」

「你做得很好。」死神讚賞她。

族人明白，四歲的小孩子無法創作出這樣清晰的夢境。在這次報夢之後，無人再反對把長老夫人下葬。

死神頷首，他有心理準備接受任何考驗。

她掏盡一生心血去愛這個男人，最後，這個男人所擁有的，都來自她的塑造。

長老夫人笑起來，這樣說：「我的族人如我，並不盼望輪迴，我們並不希望因為輪迴而各散東西，我們只想永遠生活在這所大宅之內。」

死神望向身穿洋裝，但髮型頭飾仍然十分墨西哥化的長老夫人，然後轉面向紅絲帶小女孩請教：「請問，這次考試有什麼我要注意？」

期間，死神把長老夫人的靈魂多次帶回大宅之內，以報夢的方式向族人解釋她的心意。終於在那名四歲的男曾孫向父母透露出他所夢見的細節后，這家族的人才議決安葬長老夫人，以及長老的屍身。

而長老的屍體標本，則被放置於夫人的床邊；一眾親人都聚集在房間之內，沉默不語。

她就在這美妙的光芒中前行，然後，她感到身後有人。當她把臉轉過去的時候，她就看見她依戀了一生的丈夫。

有生，就要有死。長老夫人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抗拒死亡。

長老的魂魄什麼也不明白，甚至感受不到愛侶的悲傷。

如果真有永生永世，但願就此愛慕不止……

無私地愛了他一生，只有一件事她犯了錯。

是最後的這段話，成功地開啟了長老夫人的心。

死神說：「那只是無知。」

死神告訴她：「請他們持著信心去世，切勿因死亡感到沮喪。」

紅絲帶小女孩告誡他：「請別輕視每一項考驗。」

「對不起，我曾經留住了你，我以為，你不會捨得離去。」她咬住唇，歉疚地說。

死神靜默地佇立長老夫人身後，任由她發泄情緒。

死神暗忖，要修行多少個千年，才有紅絲帶小女孩的道行。

長老夫人已年屆八十七歲，身體雖不行，但意識與精神還很清晰。她被死神攙扶站穩，只望了死神一眼，她已知道面前的俊美男人是誰。

死神明白長老夫人的憂慮，而這亦是整個救贖中最重要的一環。長老夫人一定要使子孫得悉以往信奉的全然是錯的。

長老夫人的神色高雅而堅定。

她抬起嬌小的臉蛋，與愛人的眼睛四目交投。

及后，坐著輪椅的長老夫人在用餐后被族人推往後花園欣賞結他演奏，而她的屍體標本丈夫當然也被一同帶在身邊。死神留意得到，長老的屍體標本被製成坐著的形狀，ｒeaｄ•9９ｃsw•ｃoｍ大概是為了方便移動和安置。

死神心念一轉，大概猜想得到那會是什麼。

她重新躺回自己的軀體之內，並且睜開原本正翻動不停的眼睛，眾親人立刻大呼小叫，緊張兮兮地圍上來，然後，長老夫人運用死亡前最後的力氣，向俯下身來的長子說出她剛學會的話。她說：「請把我與你們父親的屍體一同埋葬於家族的墓地之中……」

這一回合的考試結果在一年後才被結論。長老夫人的子孫對於她臨終時所說的話，反應不一，有些認為長老夫人交代遺言時神志不清，另外一派則覺得該如長老夫人所言照著做。

如果家族成員遵照長老夫人的心意辦，那麼，終於有天，這所大宅之內便會充斥著無路可去、無法投胎的遊魂。家族成員的魂魄無錯是會永遠相聚，但卻只能以一個殘破散潰的意識苟存。

她就感動得哭了出來。她記起了，當她頭一次懷孕的時候，她與他有多快樂。

死神嘗試安慰她：「請持著信心到達那個必經之地。」

死神望著神色悲慟的長老夫人，感受到這個家族強大的團結力量。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長老過身後那段天地失色的日子，葡萄園的果實腐爛墮落；甘蔗長出了蟲；咖啡豆變酸。天是一片灰暗，在下雨之後，白色的大宅也蒙上一層灰；陽光不再走到這兒來了，它永遠都在遙遙千里之外，這個家族失去了摯愛之後，就連太陽也忍不住傷感，躲避得遠遠。

再給她重新活過，她也會一樣的愛他；再給她生生世世，她亦只會奉獻出更深更濃更不可思議的愛。

死神LXXXIII反而不好意思了，他從眼尾濺出柔光。「主考官你過獎了！」

死神指引她。「我讓你返回肉體，請以最後一口氣告訴你的家人，你決定放棄把自己變成標本，你並且希望你的家人能與你同樣接受死亡的安排，不與死亡抗爭。」

紅絲帶小女孩告訴他：「長老夫人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要求族人把丈夫變作標本，另外，她亦為自己的死亡向族人頒下同樣要求。事實上，她一早已把死人當活人養的思想植根家族成員的心中，以後每一名家族成員過身後，也會被製成標本，擺放於家中與活人一同生活。」

死神的目光就慈憐起來。他說：「長老夫人請放心，長老先生的靈魂會健全無缺。」

死神搖頭。是家族中人的行徑令長老的靈魂無法走到更好的地方。

長女兒不敢再聽下去，這實在不像是母親會說的話。她的丈夫走過來，接替她的位置。長老夫人正說著的是：「每一次的死亡，都是一次新生嬰兒的來臨……」

紅絲帶小女孩說：「你看吧！」她指向大廳暗角位置。死神望過去，意識模糊的亡靈佇立在幽暗的角落中，茫茫然、虛虛浮地望向長台兩旁的人。他什麼也不知道了，只曉得自己離不開他們……

長老夫人就安心了。陰陽相隔了這些年，她的期盼莫過於是重逢面對面的一刻。

他就搖了搖頭，伸出強壯的臂彎把她擁入懷，然後說：「沒關係，我們又在一起了。」

在墳場中愈走愈深，最後，他們穿越了所有墳墓，走進一片葡萄園中。紅絲帶小女孩亮起藍色大眼睛，說：「這個家族百年之前富可敵國，現在家道中落，但也擁有全國最優秀的葡萄園、甘蔗園和咖啡山莊。」

九*九*藏*書死神想了想，然後說：「就請你告訴你的家人以下的真理。」

死神的心因著這種悲傷而痛。然而，無論那種愛有多迫切澎湃，死神也不可以因為感動而屈服。他不可以容許這個家族任意妄為。

長老夫人默記著。

死神告訴她：「我可以帶他離開。」

家族成員愕然地互相對望。長老夫人忽如其來的轉變，驚異得叫他們忘記了她去世的悲傷。

她從沒忘記過，自己有多愛這個男人。愛得盡心儘力，愛得超越了生死。

長老夫人悲愴得無以復加，她一邊流著淚，一邊詢問：「可以告訴我，一切是我錯嗎？」

紅絲帶小女孩就向死神綻放出純真如百花盛開的微笑。死神望著她，覺得實在太美了，不由自主的，他就心花怒放。

紅絲帶小女孩與死神內進之時，正值家族的晚餐時分，五十多人一同坐于長台兩旁，由傭人站于身後侍候。用餐的氣氛尚可，雖不算歡暢熱鬧，但也和諧自在，偶爾有人小聲說話，以及互相問候。

死神告訴她：「那抹白影，就是長老先生的魂魄。」

長老夫人抬起淚眼望向死神，而死神續說：「每一次的死亡，都是一次新生嬰兒的來臨，要是你們無人願意麵對死亡，何來魂魄投胎到新生命中？」

紅絲帶小女孩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張著瑰麗的藍眼睛，靜觀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她的心湧出真誠的感激，她知道這個胸懷是死神的禮物。死神活化了她所愛的靈魂，讓她得以享受此刻的抱擁。

「真理？」長老夫人問。

這一次，死神照樣與紅絲帶小女孩在墳場會合，但這一個墳場，比起上一回的要破落得多。光禿的樹丫如鬼爪伸延，墓碑灰暗破舊，雜草叢生。死神就在站著的位置看到一條蛇由草叢鑽出來，爬行到一列墳墓之上。

他們只信奉生死與共，永不分離。

二公子但覺非比尋常，繼而又向自己的妹妹招手。這名長女兒立刻把耳朵貼近母親，她聽見母親說：「來世還有機會為生命和他人作出服務，死亡並不可怕……」

死神的笑容魅力無限。「死神，從不欺騙美人！」

就在同一秒，長老夫人雙眼發光，急不及待高聲叫嚷：「死神我愛你！」

長老夫人重新站立在死神眼前，她的魂魄溢滿了釋懷的喜悅。

死神認同地點下頭。

紅絲帶小女孩看懂死神的思想，她並且給他補充：「不止不希望長老死亡，他們甚至不願意看見有任何一名家族成員死亡。」

家族的人每逢夢見長老夫人，都會把夢境細節寫于紙上，由長子保管。而基本上，每個夢的景象也大同小異。最突破的一次，就是四歲男曾孫所敘述的景象：「曾祖母穿著新年時穿過的那套綠衣裙，又戴了五叔叔結婚時所戴過的藍色帽子。曾祖母坐在床頭對我說：『要是還不快土葬了我，七姑婆的二女兒將來就無法生出聰明的女兒。』」

死神緊緊盯著這位專一情深的女士，帶笑說：「但如果，只要你說一句『死神我愛你』，你丈夫的魂魄便能重新被修補重塑呢？」

死神深知時候已到。他伸出左手按在長老夫人的臉龐，在她全然放鬆的剎那，死神左手的藍光發揮凈化和安慰的作用。而憐憫飄蕩出來以慈愛擁抱虛弱的她，補償她一生中所有傷感與不滿足。長老夫人就在死神送遞給她的愛意、智慧、潔凈中，步入一個她拒絕了半生的階段。雖然輪迴了無數次，但她早已忘掉了死亡所帶來的美好。

紅絲帶小女孩作出吩咐：「九九藏書請拯救這個家族的成員的靈魂。」

長老夫人立刻掩住嘴笑，神態嬌憨猶如懷春少女。

紅絲帶小女孩說：「長老夫人現正處於迴光返照期間，三小時后她會昏迷，然後你會伴她上路。」

死神問：「他們出現了什麼問題？」

死神就明了了，這個家族，有人不想長老死亡。

紅絲帶小女孩說：「這個家族的做法百害而無一利。」

「哈哈哈！」死神仰面笑起來，這樣說：「長老夫人，你就當是賞賜在下那枯竭的心。」

但一想到「離開」的可怕，長老夫人便無法接受。她語帶驚惶地說：「我們無一個成員離開過這個家庭……」

精明勤奮出類拔萃的丈夫，怎可能如此淪落……

長老夫人看不明白，她疑惑地望向死神。

他的容貌只有二十來歲，他的眼神清亮自信，他的笑容溫暖又富男子氣概。她的心就熱烘烘了，她當然不會忘記他這副容貌。他倆在結婚當天才認識，卻在第一夜相擁之後熱戀到老。

死神明白她的意願，但亦不禁嘆息：「請夫人明白，無論現世的情景有多美好，在本質上它一定會結束。」

長老夫人站在丈夫的魂魄跟前，茫茫然不知所措。

死神伸手指向房間一角，對長老夫人說：「夫人，請看那一邊。」

最後，他們既不敢把她下葬，又無法把她的屍體製成標本，只以科學方法把屍體保鮮，安放于寢室之內。

族人把長老夫人以及長老安葬以後，家族中人的行徑益發自由自在，有幾房人搬離開大宅自立門戶，亦有年幼的子孫被送到國外求學。家族各人的感情仍要好，只是他們已不認同維繫感情的舊有法則。

璀璨的華光忽爾照耀這雙環抱著對方的戀人，他們仰臉朝光芒中看去，感受著無比甜蜜的歡暢。靈光七色斑斕，來自數不盡的光靈，每位光靈各自伸展美麗的翅膀，三五成群地張翼，組成幻美的景象。每個光靈流動著如紅寶石的晶光，瑰麗得恍如太陽燃燒其中。這動人的奧妙反映在仰視著的一雙戀人的眼眸里，說不出的驚喜，說不出的幸福……

紅絲帶小女孩滿意是次成績，她在公布結果時踮起了腳尖，順道給死神送上一個蜜意綿綿的吻。

她神秘又極之重要，她就是這瞬間的命運主宰。

「二十年。」紅絲帶小女孩告訴他：「二十年前，他們把他的屍骸由墳墓中掘出來，再製成標本擺放家中。」

長老屍體沒吃沒喝，但傭人也間中走過來替他以餐巾抹嘴。詭異之極。

死神說：「只要想一想，來世還有機會為生命、為他人作出服務，死亡自然並不可怕。」

死神告訴她：「你要是堅持己見，你與你家族的每位成員，都只能追隨長老魂魄相同的命運。」

紅絲帶小女孩怔了怔，接下來就滿臉通紅。死神看著她的嬌態，心情只有更好。

她為他誕下了七名子女；她為他籌劃事業；她為他的人生帶來愛與歡樂。她就是他的美酒、音律、豐盛的食糧、紅霞漫天的美景……她是他的一切。

生命不再有別的責任。除了愛……

長老夫人說：「你猜先夫再見我面之後，會否再愛我一遍？」

長老夫人眉頭一皺，表情並不好惹。「你不得要我變心！」她堅決地說。

紅絲帶小女孩以紅絲帶蒙眼、芭蕾舞裙的造型重臨死神跟前。當她走進墳場的範圍，萬物就起了變化，禿樹急忙長出葉子；墓碑上的灰暗瞬間淡褪消失，還原數十年前剛下葬時的簇新色調；就連雜草都在霎時間變得綠油油，而那條路過的rｅａd•９9csｗ.ｃoｍ蛇，更加仰觀得屏息靜氣。死神當然就畢恭畢敬了，他伸出雙手替她拆下紅絲帶，讓她以重新觀看世界的眼神凝視此間的夜空。然後又把她的右手與自己的左手以紅絲帶相連。二人相視一笑后，便在月亮下向墳場的深處進發。紅絲帶小女孩的一頭銀髮，在黑夜中閃出幽冥的幻光。

「我的愛人，留你在塵世，原是一片苦心……」

她知道，連她也年輕了。在這個空間之內，歲月無須存在。

長老夫人仍堅定不二。「我一生只愛一個人！」

坐在長台最頂端的是家族長老，於他的跟前，擺放了豆和肉，還有一品脫的啤酒；然而，他似乎毫無食慾，死神看了半晌，發現他沒動上半分。

而當女兒的丈夫把一雙女兒又找到床邊之際，長老夫人便斷了氣。她說完了半生人最重要、但又最違反家族觀念的說話。

紅絲帶小女孩對死神說：「待會我們會走到墨西哥的一幢大宅中，那裡有一個很團結的家族。」

死神自信滿盈地向紅絲帶小女孩點下頭。「放心，我不會令閣下失望。」

她按著心頭，很痛很痛。

族人把長老夫人安置在床上，他們替她戴上傳統的大耳環，又在她的髮髻旁插上大紅花。族人都意會到長老夫人命不久矣，她在清醒時的吩咐，大家都順從地照著辦。

長老夫人卻雍容地回應：「我與我的族人只相信生命永恆。」

長老夫人一臉晶亮。「真的嗎……」

死神微笑。「你也希望家族後人兒孫滿堂吧？」

死神欣慰凝地視她。

然後紅絲帶小女孩就愉快地把眼睛蒙上，轉身並以芭蕾舞的姿勢步離死神。

長老夫人輕輕搖頭，嘆了口氣，然後才緩緩地對死神說：「你不會了解，親人去世的悲哀。」她朝丈夫的屍體標本望去，然後告訴死神：「二十年前，先夫過身後的一段日子，我們每日都茶飯不思，病倒的病倒、崩潰的崩潰，因為他的離去，整個家族停止了運作。每日三餐，我們也在他的座位上擺放他喜愛的食物；而每一個晚上，我也在他休息的位置說過晚安才能安睡。我們的子女會抱著先夫的照片飲泣傾訴，我們每一天也盼望他能回來與我們重聚……先生，你可會明白失去摯愛的心情？我們這個家庭，誰也不能離開誰。」

長老夫人淚眼漣漣，掩臉悲哭，她實在不能接受她堅持了半生的家族團結，就這樣被死亡拆散。

閃亮著藍色幻光的眼睛，紅絲帶小女孩如此說：「你是我在近年遇到的最有魅力的死神。」

那是一個多麼明亮的境地，在無盡的光芒中，她領受了無邊際的愛與惻隱，還有就是，最重要的原諒。

長媳婦流露出訝異的神色，她恐怕自己誤解了長老夫人的信息，是故把二公子拉過來。於是長老夫人的二子就俯身聆聽母親的話，他聽見她說：「請你們也持著信心去世……」

長老夫人隨死神指向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見一抹晦暗不明的人影，白影朦朧一片，沒有五官輪廓，也不見得具備任何清晰的意識。那白影靠牆飄浮，明知需要依附些什麼，卻又無法作出肯定。

死神趨前把長老細看，這個身穿白色絲質刺繡恤衫的屍體標本色澤黯啞，就連頭髮都枯乾脆弱，看來，這具屍體標本亦已年資甚深。

死神告訴長老夫人：「夫人，接受年老與死亡為生命的一部分，是令此生有意義的事。」

長老夫人輕嘆，這就是她為這個家族盡的最後一分努力。她問道：「你可要帶我上路了？」

他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肚hｔtpｓ://ｒeaｄ•９9cｓｗ•cｏm皮上，笑容燦爛地對她說：「這是我們第一個孩子。」

結他手與歌手為這個龐大的家族唱奏出激|情的音韻，而長老夫人就在年輕一輩的唱和下陷入昏迷中。

長老夫人的臉漲紅，尷尬地說：「雖然我不明白因何你要輕薄阿婆……但為了先夫的靈魂，我在所不辭……」

她朝他頷首，死神則禮貌地說：「長老夫人，我是死神，正準備陪夫人上路。」

長老夫人驚愕萬分，她急急忙走到白影跟前細細打量，一邊細看一邊搖頭：「怎可能……」

說罷，更一臉的焦急，生怕自己說得不夠響亮。

紅絲帶小女孩與死神手牽手走過葡萄園。在那幽冥的山坡上，屹立了一幢面積宏大的白屋，充滿著西班牙混合墨西哥的風情，大白屋的屋頂、窗框、露台、門框之上，全以彩色小階磚鑲嵌出美麗的圖案，有花有鳥有人物的臉，熱情又滿載生命力。

長老夫人眼內靈光一亮，她已決定了心意。

這一抹白，是何等的低層次。

他把手放到她的臉龐上，她就觸動得鼻子也酸了。溫柔地，她合上了眼睛，讓淚水溫熱眼眶。

死神笑得魅力無限。「我沒有輕視之意，我只是無法不被美色所迷。」

死神怔住。「長老夫人……果然甚具決斷力！」

醫生前來為長老夫人檢查，各人神色凝重。

她抬眼向死神望去，死神就再次牽起她的手，帶領她步向床上的軀體，然後向她輕語：「家族日後的興衰，全賴你了！」

死神一臉理所當然：「他怎能抗拒？」

長老夫人掩住臉，搖頭悲嘆：「你可以救活我丈夫的靈魂嗎？」

長老夫人猶豫。「我花了近二十年時間熏陶家人在死後變成標本的好處，我讓他們明白，只有這個做法才可以一家人永不分離……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可以以幾句說話去推翻這套二十年來我對他們作出的教育。」

「對……只有先人死亡，後人的嬰孩才有魂魄……」

紅絲帶小女孩找著死神LXXXIII，死神便知道，第二回合考試即將展開。

長老夫人微微一笑，這樣說：「上路？我看倒是不必了，我的子孫會替我的肉身進行儀式，繼而我會長留於此。」

然後，死神又感應了些什麼。他望著長台前端右邊的第一個座位，那名長老夫人的氣息有異。他連忙掏出陀表看了看，繼而說：「差不多時候。」

死神看了看他的陀表，便說：「差不多是時候了。」繼而，他伸出極優美的右手，把長老夫人的靈魂自床上拉起。

紅絲帶小女孩告訴他：「家族中有人意識不正確。」

她落淚了，為著自己過往的固執。尤幸，她知道，她已完全被原諒。

死神點下了頭，告訴她：「夫人，你可有思考過，生命的永恆可以由輪迴再生來延續？」

死神微笑，準備是次任務。

死神走前去，娓娓道出原因：「長老先生的魂魄經過多年無意識的遊離之後，已喪失大部分能量。他既投不了胎，亦與你們溝通不到。他唯一能夠做的是，依循你們的念力，棲身在你們當中。然而，他沒意識去理解為何要久留，更無意識與你們相認。他的魂魄可說是被你們一手荒廢。」

長子以為自己聽錯，立刻伸手招來妻子，讓她把耳朵貼近長老夫人的唇邊。妻子聽見的是：「只有我與先夫的靈魂安息長眠，我們才能得以重獲新生……」

想到這裏，長老夫人頓時心意明澄，她接納了死亡這個概念。

死神再看真一點，才又發現，此名家族長老根本已無需飲食，他是一具衣著光鮮體面的屍體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