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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當小蟬與畢加索手牽手走進這時空之際,一九○一年的畢加索正在繪畫那幅對小蟬來說極有意義的自畫象。畢加索就如畫布上的自己那模樣,唇邊與下頜都留有於思,雙額凹陷,目光銳利,但不快樂。他有一種二十歲大男孩不該有的滄桑。
畢加索揚起眉,又點點頭,說:「當男人做了不對的事,提醒一個男人就成為女人的責任!」
小蟬還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年輕強壯的畢加索已一手抱她入懷,摟住她瘋狂激烈深吻。她意圖反抗,但因為他抱得她實在緊,也因為他的深吻無比性感,她便只好欲拒還迎,隨他吻著她在房間內旋轉,最後雙雙跌倒在那張凌亂的木床上。
小蟬說:「所以你要重新令她知道事業的重要!」
小蟬上前與阿大來一個擁抱,阿二阿三也圍上來,親切地擁抱她們尊貴的客人。
畢加索嘆了口氣。「我是真心愛你的。」
畢加索不加思索地說:「要多久有多久!」
畢加索保持著耐性,努力安撫她。「我儘力,好不好?」
小蟬的打扮如當地的婦女,梳著鬆鬆的髮髻,戴著小巧的帽子,穿花邊恤衫和打褶的半截長裙。那年頭仍然流行束腹內衣,是故她也訂造了幾套,在畢加索的房間內走動時穿著。起初畢加索繪畫她穿衣服的樣子,後來他就要求她脫|光衣服。小蟬赤|裸地橫卧在他的跟前,成為他的御用模特兒。
畢加索聽罷,不知怎地就怔怔的,瞬間,他的神情就由不舍變成厭惡。他怒喝小蟬:「回去,回去,回去了就不要回來!」
小蟬大聲地叫嚷:「你上次才說我像是那種懂十八般武藝的女朋友!」
畢加索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那時候,我更年輕,該可以給你最精壯的愛情!」
小蟬走近他,說:「由今天起,你要學會給女人有她們人生的自由,你要扶助女人獨立於你。」
畢加索又再抬起她的臉,他投訴:「有什麼理由你可以看我,而我不能看清楚你?」
小蟬說下去:「你在摧毀她原本的事業。」
畢加索指著她,目光瞬即凌厲起來。「這個就是重點!」他放下手指,換了個姿勢,開始發表:「每一次當他做了一些令你覺得一世也不能接受的事情時,你要找個機會向他表明你的不滿,繼而,講出你的期望,而最後,你要威脅他。」
一念之間,他真心想對她好,又有機會說了出來,她聽過後感動了,他就會有實行這念頭的力量;一念之間,無數的可能性逐漸地發生。而命運,從此就被改寫。
「砰!」小蟬隨那關門響聲渾身一震,她猛地搖了搖頭,阿光的臉這才從她的腦袋中消散。她抓了抓頭皮,然後跑到露台上向下望,夜間的街道上有畢加索怒氣沖沖的步行身影。
有沒有人敢膽說出一句,願我倆長相廝守?
畢加索微笑,他喜歡極了她的神態,比一頭貓更像貓。而當小蟬重新張開眼睛后,她便看到畢加索溫柔的神色。
小蟬又說:「你不用這麼神似的模仿高更!」
「阿光……」小蟬呢喃。
回頭看他這最後一眼,怎會是這樣?
朵拉微笑,說:「他也有提議要我生孩子,是我不想生。」繼而,她的笑容燦爛起來。「女人以孩子來縛住男人,未免太落後也太悲哀。」
後來,他倆並排躺下來,雙眼朝那剝落的天花板上望去,畢加索就像世上的一切男人,問著同一個問題:「你覺得怎樣?」
畢加索狡滑地笑。「你說過我是愛情懦夫,看來你也不遑多讓!」
她想說覺得虛假,但又不忍心這樣不禮貌,於是,她選擇了另一個答覆:「再試多一次才知道!」
小蟬溫柔地說下去:「你知道我愛你,而你,愛上過我也並不羞恥。」
如果,她照著畢加索所說的去對付阿光,他們的關係就可以改善嗎?抑或,統統只是一廂情願,這個阿光永遠只會冥頑不靈。
畢加索伸出手指在她的臉上指指點點:「眼可以移下一寸,鼻子可以分成兩截,嘴唇可以由左邊切割至右邊……重新在畫布上組合后,都不失為一幅畢加索式的美人圖。」
小蟬也不怕說下去:「你也討厭女人有成就,萬一她真的成為一流的攝影名家,你怕你會妒忌得要死。」
費爾藍德沒再轉過頭來。畢加索看了她一會,就與小蟬繞道而行。他的目光閃爍又溫柔,這個美麗的女人,將會為他一生多姿多彩的愛情展開序幕。
小蟬坐在放在一旁的安樂椅上,這樣說:「只有女人獨立,她才能在被男人拋棄時自救。而你,百分百會拋棄她,所以她更加需要有自己的人生去幫助自己。」
畢加索說:「你長得像日本那種浮世繪內的女性。」
這一天,小蟬捧著咖啡依在窗檯,悠閑地望向街外。這小街行人不多,男士們早上離家外出工作,在餘下的白天,進出的多是照料家庭的女士,和在街上跑動的孩子。女士們攜著食物籃走在街上,長裙的末端總是非常不雅觀,沾滿了灰塵泥濘,就連普通主婦也會穿束腹內衣和頭戴小巧的帽子;家務繁多衣著卻不輕便,小蟬單單看著她們,也體會得到那種拘謹和辛勞。當有空余時,婦女們聚在一起說說是非,或是縫製衣飾,生活單調,看來也沒什麼啟發性。
「你給我上他的身?」畢加索替她接下去。
朵拉感動得緊緊擁抱著他不放,她感嘆著說:「我從來沒遇過比你更大方的男人!」
畢加索氣沖沖地走下床穿回衣服。「原本好端端的晚上,你硬是要破壞氣氛。」
小蟬忽然覺得害羞,臉上一熱,她就垂下了頭。
畢加索說:「要不然,你怎會這麼懂得教男人如何去愛|女|人?」
朵拉的心一陣悸動,神色惘然。
畢加索嬉皮笑臉。「我又不至於那樣變態……我不會只想要女人的下半身。」
畢加索不否認:「我一生憾事少,惟獨是……」他抬眼凝望小蟬:「有些事情,我想再試一次。」
小蟬走到畫布前看了一眼,立刻彈跳開去。「這個就是我,很失望呢!毫無想像力!」
畢加索說:「那麼以後我送她我的作品,而你,我就寫情信吧!」
小蟬啼笑皆非。「我明白你,你喜歡女人豐腴多肉。」
「費爾藍德?」小蟬試探。
畢加索輕吻她的發頂。說:「你要記著,有一個男人,希望你一生也活得好。」
小蟬立刻說:「誰與你談戀愛!」
畢加索一直在哭,悲傷不盡。而抱著他的女人,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人,他從來不會讓自己當著一個女人面前哭得這樣無助。
說穿了,一個男人的好與壞,真的只在於一念。
看著她走下車,畢加索的神情變得愕然。他與她,就隔著半條街互相對望。
畢加索何嘗不明白,他抵受不了的,其實是這回事:「我不要你離開我!」
小蟬輕輕搖頭,撫摸他那寬闊的背部,對他說:「你知道嗎?當你的心決定了歡迎一個女人,她們才能走進去。我能走進你的心,只因為你放膽放我內進。」
畢加索解釋:「你若是不提醒他,日復一日地忍受下去,你對他的恨意只會愈來愈深。」
小蟬把頭伸出窗外俯望,她看見,那張畫作草稿飄落在一名戴著高帽子的紳士腳下,紳士彎身拾起草稿,接著向上望去。
小蟬叫嚷:「所有人都說我的雙腿線條優美……」
小蟬驚叫:「呀——」
朵拉放在桌面上的雙手,不知不覺間握成一個拳頭。她發現,她已開始呼吸急促。
畢加索彎下了嘴角。「你看,做男人多痛苦!」
朵拉定定地望著他,問:「你真是這樣認為!」
畢加索說:「你不告訴他,他如何會明白你有多不快樂,男人見你沒有反對的態度,他們便會照舊以同一方式與你相處下去。你不告訴一個男人他有不對,他就一世也不會知道自己不對。你也明白的吧,對於感情事,男人懶得去想,亦不會自動自覺改進。」
小蟬把腰顯露的一天,畢加索做了一件很聰明的事,他成功收服鬧情緒的朵拉。
與畢加索一起的日子,總是一天如四季,喜怒哀樂從不缺,每一天都是各種情緒的混雜,上一秒才開開心心;下一秒就憤怒暴戾;而接下來的另一秒,又憂鬱情深……
小蟬在畢加索的身邊坐下來,這樣對他說:「從今之後會有更多女人愛上你。」
他的目光像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孩子,看得小蟬心裏惻然。小蟬彎下嘴,張開臂彎擁抱他,她怕他再多說一句,她就會在這山頭上落淚。
畢加索發狂一樣,掐著小童的脖子不放。
小蟬後來累極入睡,臨近天亮之前她醒來,看到畢加索站在畫布前作畫,畫布上是一顆心,鮮紅、血脈交纏、不平衡不規則,沒有被浪漫化,但也沒有被真實化,完完全全是畢加索風格的一顆心。
畢加索捧著一盆甜品來吃,聳聳肩。「沒什麼的,以牙還牙罷了!」
小蟬擠出不滿的表情。「夠了夠了,我要你幫我,不是要你奚落我!」
畢加索指著她怒罵:「你看你,對這份情完全無誠意!」
畢加索的神情有點苦惱。「朵拉……瑪莉特麗莎……」
小蟬咬住又想了想。「我信他是真心……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
「啊——」畢加索很高興。
小蟬看著他這個模樣,忽然想起一個人:「Mr.Bean……」
「女人步入男人的生活,同時候,女人也要教男人步入自己的生活。這樣才是健康地相愛。」畢加索說。「如果你忍受不了男朋友的品格,你有責任令他停止對你加添傷害……」說到這一點,畢加索忽然說不下去,他想起了自己對待女人的態度。
畢加索感激地望著她,立到牽起她的手又輕吻她的臉龐。「世界上仍沒有女人比你更好!」
小蟬把他扶進居所內,她說:「那你也不要欺侮我嘛!」
畢加索嘆了一口氣,他歉意地說:「我答應你我會真的變好,讓有日我們在一個神秘的時空相遇時,你會愛我更多。」
忽爾,一個拉牛的人走來擋住他們,不合情理地,拉牛人把牛拉進糖果店內。
畢加索的眼睛溜向上,逃避回答。「嗯……我始終是不同的,我是畢加索嘛……」
指甲都咬破了。為什麼從前不覺得阿光這些優點是優點?
以往,當他向一個女人作出饋贈之後,他一定會找機會大肆侮辱她一番,要不然,他就覺得便宜了她們。無女人可以白佔地便宜呀!今日,他已無興趣要她們以眼淚作抵償,畢加索嚮往新奇,他更有興趣看著她們如何得到幸福。
「是嗎?」瑪莉特麗莎故意瞪大眼睛,又提高了聲線。「他對你很好嗎?」然後,她由手提袋中掏出一疊信,遞到朵拉跟前。「我這一次來這裡是想你了解你目前的狀況。畢加索對我是一心一意的。」朵拉接過那疊信,她隨手翻出一封,看不了兩行便臉色驟變。這疊全是畢加索寫給瑪莉特麗莎的情信。
畢加索與朵拉的感情日趨穩定,他也對她作出大量的饋贈,他一直知道,朵拉是最懂得保存他的作品的女人。
畢加索說:「我雖然有你、瑪莉特麗莎,還有……奧爾佳……」提起髮妻的名字,他就禁不住皺眉。「但世上仍然會有別的女人吸引我。」
抱著抱著,小蟬哭得倦了,畢加索也有點困,於是就雙雙入睡。你說,這種戀人日子不是極美好嗎?活得像兩頭小動物,要愛就愛,要睡就睡,想罵便罵一場,要和好時,又只需要送給對方一個吻……所有的行動都來自一種原始性,轉變急速眼花撩亂,然而又用情最真。
畢加索便說:「那麼是我比他好!」
小蟬就追打他。畫室內有一雙長腿在跑動。
朵拉掩臉搖頭。「但為什麼你說你只愛她一個……」
畢加索就說:「大不滿就威脅分手,並且加多一句:『我們的關係不成功,都是你一手做成!』男人,最討厭失敗,他聽到之後,一定會反省。」
畢加索氣結。「你該反抗,然後欲拒還迎!」
畢加索隨即大笑:「哈哈哈,大話連篇!」他氣定神閑地作出分析。「戀愛順利的女人怎會懂得一堆又一堆的戀愛理論?只有戀愛不如意的女人才會花腦汁去思考愛情。你愛得一點也不順利。」
他描畫她的身體,一幅又一幅,有些寫實有些扭曲,什麼姿勢也有,每天不停地畫,完全不厭倦。他說:「真不相信,我居然愛上這副瘦骨嶙峋的身體!」小蟬笑著回應:「你該為自己的審美觀高興,你超前了一百年!」
「好不好?」畢加索說。
有多少女人如此好福氣,有幸成為自己所仰慕的男人的一顆心?
當中一幅素描真實得如同攝影,小蟬對畢加索說:「很少看見你用這種風格繪畫。」
對於小蟬的男朋友,畢加索好奇到不得了,無論那個人是強又或弱,他也想知道更多。
「啪啪啪——」
小蟬走到他跟前,笑著問:「還好吧?」
反反覆復,令人無法捉摸,就是這個男人的特徵。
阿大張開手臂,說:「很久沒見,海藍寶石小姐。」
畢加索拿著報紙,看得眉開眼笑。小蟬就在一旁說:「傳媒簡直是瞎了眼!」
剎那間,小蟬動搖,很想立刻為他展露自己的臉。
小蟬向後退了半步,又故意用雙手擋著自己的胸前位置。「我不會隆胸的呀!」
畢加索說:「既然他是真心,那麼就有變好的可能。如果一個男人不真心,他就恨不得你受不住氣快點消失。」
小蟬的神情立到無奈起來。「可以說是吧……但說真的,恨他的感覺,比什麼都強。」
畢加索說:「她要看情信,我便給她寫情信,正如,你想要我的畫作,我就饋贈給你一樣。」
小蟬失笑。「又是這一句,」繼而再說:「你要犧牲隨便犧牲吧,對你的女人你要盡一個男人的本分。」
畢加索瞪大眼,看了看那些信,又望了望朵拉。他的神情一直帶笑,他才不會覺得是什麼一回事。他說:「情信就是這些內容嘛!有什麼出奇?」
小蟬拉開里加索,喝止他:「夠了!」
小蟬抓了抓頭。「這個嘛……」
小蟬咬緊牙關合上嘴,一想起阿光她就皺眉。
小蟬抱著他說:「你最會用憤怒掩飾傷感。有什麼理由因為捨不得我而要發我脾氣?」
小蟬笑問:「你願意?」
畢加索吻著她的臉。「世界上,自有很多好男人願意去愛你。我對你別無所求,我只想你一生都快樂。」
畢加索揚了揚眉。是的,這就是一切的最終答案。
體溫傳進過來,她的心頭一暖,整個人立刻放鬆。
阿大說:「所以,你重複碰上阿光,他喚醒你歸來的意識。」
她以近乎爬行的姿勢走回大廳,勉強支撐起來,再扶著牆走到睡房,然後就一直伏在床上痛哭。除了哭泣之外,她實在找不到另外一個表達自己的方法。
朵拉的攝影事業如日方中,也因為她替畢加索的《格爾尼卡》作出攝影記錄,因此就更聞名,但同時候,畢加索向她遊說放棄攝影事業,他常說攝影是一種低層次的藝術。朵拉多番與他討論此問題,最後得到的答案是:「如果你堅持攝影,你就不再是我的女朋友!」
畢加索還有以下一句:「我的心,你正正經經地露面吧!你幫助了我,我也想好好幫你一把!」
小蟬抱著披肩在醒鼻子,巴黎正步入秋季,天氣清涼。「我並沒有常常想起他。是你日夜在提起他。」
小蟬興奮地叫嚷:「我們返回藍色時期的畢加索階段!」
畢加索嘆氣搖頭。「女人要淪落,誰也阻不到。」
畢加索沒轉頭望向她,他甚至不打算回答她,他哼歌迴避她。
朵拉怔住放下了右手,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畢加索。
連環發泄過後,畢加索虛脫了,他無力地倒到沙發上。
小蟬掙扎。「說什麼好福氣……」
畢加索與朵拉出席巴黎一間畫廊的開幕典禮,席間記者與朵拉閑談,朵拉表現得春風滿面。畫廊展出的正是數名法國畫家以「愛」為主題的作品,記者問朵拉與畢加索的愛情生活,一向慎言的她以「Superb!」一字形容之,並且公開說:「女人不會再找到一名比畢加索更懂得愛情的男人。他是男人中最無私……也最性感!」
畢加索說:「我會給她足夠的照顧,你也知道的,我饋贈了她大量禮物,當中包括珠寶和我的畫作。」
畢加索從街上回來,帶來了食物和報章,那年頭,他的法文很差勁,他常要閱報認字。小蟬從窗台上跳下來,給他一個擁抱,然後她接過他買回來的材料,看著可以弄一個怎樣的午餐。往後的一小時,廚房之內會有沸水的聲音、切菜的聲音、燒飯的聲音,而畢加索會坐在畫布前,嘗試回到二十歲的心情,畫出一幅又一幅將會驚世駭俗的畫作。
畢加索沒打算說謊:「我也不知道。」
像兩個赤條條的小孩子,他倆嘻笑叫嚷。笑過了之後,就把對方注視了一會,接著,便相擁糾纏到被單上去。
小蟬看見這名紳士的臉,頃刻,她渾身一震。
「不會吧……」她在心裏叫嚷。
就等於既然人一世物一世,有機會當然要見見外星人那樣。
醒來后己過了中午,他倆決定不往外走,Mystery的人隨時會到來通知九_九_藏_書小蟬離開。
畢加索放下叉子,以手揉著前額,說:「再活一次,我早己了解到我的畫風的轉變,我不用再每天徹夜不眠地思考,我隨意便可以畫出同樣重要的作品。」然後他說:「當我再也不可以用藝術作為借口的時候,我可以花多些心神去愛一個人。」
小蟬說:「我並不是尤|物型女人。」
畢加索正在繪畫他最喜歡的動物鬥牛。
畢加索說:「原來你的要求也不高。」
畢加索伸著懶腰。「我已經盡了全力,我是享受做好男人的。對一個女人好可能很彆扭,但糟蹋一個女人,亦不是什麼特別快樂的事,算了吧,對女人好,感覺新鮮一點。」
他急不及待地掀起她的上衣,她見他的姿態有點笨拙,便索性自己動手脫去。他趁著雙手正空閑,便急急忙除下衣服和長褲。兩人脫衣的動作利落急速,像正在比賽脫衣速度那樣。只花了十數秒,他們便在對方面前脫個清光。
小蟬把食物放進廚房內,畢加索看著她擺放東西的背影,眉頭一皺,就打開大門走出去,他關門的手勢是一貫的猛烈沉重。
小蟬說:「很多女人夢想走進你的心內,她們全都希望為你驅散寂寞,令你快樂。」
喜樂地,畢加索以圓滿的心情走回家。
小蟬不作聲。
小蟬抵受不了畢加索的注視,把臉垂得很低很低。
小蟬捧著畢加索為她繪畫的那顆心來看,然後她提議畢加索為她畫人像畫,畢加索示意她脫下衣服,於是小蟬乖乖依從,她光著身體側卧沙發上。
畢加索愛煞小蟬熱烈歡迎他的行徑,他喜歡被女人狂熱地需要。
小蟬則說:「邂逅美麗的女性當然浪漫。就算你住巴黎她住非洲,你也會覺得大家極有緣分,距離極近。」
小蟬點點頭,如夢初醒。「對啊……其實整件事完全是態度的問題,阿光對著我,態度根本一直很差,不懂得欣賞我尊重我……其實,他的做人態度向來有問題……」
小蟬眨了眨眼,就像世上的一切女人,無法為太完美的情話而感動。她嫌棄他的樣子不夠誠意。「你以為我會相信!」忽然,女人的情緒突變,她質疑他。
畢加索扶著她的一往前走,笑著說:「我花了一生把女人比喻為門口地墊,想不到原來形神最似的就是你!」
或許,對阿光做任何事,他都不會變得更好,但又或許,一經調|教,奇迹便會出現。
畢加索想了想,無從反駁。
公園內聽見這叫聲的人都向她望去。她向後望又向前方張望,阿光與小男孩都不見蹤影。
「對啊!」小蟬點點頭,似乎一派理所當然。
「你。」畢加索敏捷地回答。
他的手指在她的肌膚上摩擦,耳畔這位置,向來是女人的敏感地帶,不消數秒,她就放鬆下來,甚至合上了眼睛,陶醉在這個男人的魔術手中。
畢加索一連喝了兩杯,才對小蟬說:「你回去之前替我把費爾藍德找出來!」
畢加索倚在畫室的窗前,他把他與朵拉的事情反覆想了又想,最後決定接受小蟬的建議。午後,當朵拉努力地在畫室作畫時,畢加索觀察了她片刻,繼而,說:「算了吧,你還是走到浴室畫你的手指甲好了!」
畢加索便無話可說。小蟬說出重點:「你要幫助朵拉自立,令她有自己的人生。」
立刻,小蟬就綻放了一個笑容,然後說:「殺死我的男朋友!」
畢加索嘆息。「如果你遇上的是其他男人,你就不用分分秒秒害怕被愛情傷害。」
小蟬喝了口咖啡,神情無奈起來。她說:「你也明白的吧,女人與男人永遠無法在愛情中平等,男人輕易就能找到女伴過日子,但女人,要找到一名有誠意,一起生活的男人是件困難的事。」
翌日報章紛紛報導了朵拉讚賞畢加索的話,標題變成「世上最性感男人畢加索」,「畢加索,女人的夢中情人」「雌性動物的共同偶像」……
「未見過女人幸福,很想見見。」就成為畢加索的新思想。
畢加索張開雙腿坐在木椅上,他嚴肅地向小蟬說:「你一定要告訴我,他有什麼比我好?」
小蟬正想回應,那推著呼拉圈的小男孩已跑到她身前,不可思議地,小男孩不打算避開小蟬,他是直直地向著小蟬衝過去。
小蟬失笑。「你要學習接受我們這種美的標準。」
以往畢加索偶然也會為小蟬畫人像畫,有的穿衣服,也有不|穿衣服的。而在這臨離別前的最後一次,畢加索卻顯得興趣索然,他畫兩筆就發一陣子脾氣,擲下畫筆又撕掉畫布,暴躁而不耐煩。
隨後,她問:「你究竟更愛誰?」
原本,他想看的是,他已毀掉了這個女人一次,今次隨小蟬回來,又再毀掉她多一次,實在無意義兼無趣味。他一早體會到握碎她的人生是如何滋味,他無必要再品嘗多一次。
如果不是畢加索,小蟬會悶得發慌。她把畢加索的一疊草稿捧到窗檯前閱讀,兩隻鴿子立在窗外的欄杆外注視她,她把麵包碎拋出去,就引來更多鴿子飛近。
阿光的樣子和神情立刻清晰地浮現在小蟬的腦海內。她想得入神。
小蟬一直在思考殺死舊阿光的細節。當他恥笑地看的電影和小說時,她該有甚麼反應?當他無緣無故拿她出氣時,她可以怎辦?當她發現他不體貼,她會如何教訓他?
朵拉急急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後問:「到了那時候,你會拋棄我嗎?」
畢加索說:「你想想看吧!一天,要是你真的殺死阿光,法官也不會同情你,世上不會有人體會得到你日積月累的恨意。你所恨他的,其實只是百千樣小事,當中無任何一件事,足以構成他的死罪。」
畢加索擺了擺手。「別緊張,我不是說現在。」
畢加索把視線放到天花板上,然後說:「你知道嗎?在那一刻,我很想很想妹妹死……」
畢加索喝掉一杯水,舒暢了胃氣才對小蟬說:「首先,女人要有不對勁便掉頭走的勇氣。」
畢加索定了定。他發現他實在無法在她面前假裝任何事。
小蟬走下床,蹣跚地站到他跟前。畢加索看了她半晌,然後就吩咐:「拿兩隻杯出來。」小蟬聽話地走進廚房拿杯子,放到畢加索跟前的木台上,她仔細注意他的神色,看來,他並無要發作的意思。他倒酒,要小蟬喝下去,小蟬把酒一喝而盡,輕輕地放下酒杯。
畢加索的女人為愛上畢加索付出代價;而畢加索已立下決心,讓她們的代價減至最低。她們怎樣也要有一定的付出,只是,他已不貪求她們的全部。
「我改我改我改!」畢加索捉住她不放。「改改改,我們再來一次……」
小蟬笑著反抗。「你休想……灌醉我……」
神態酷極的朵拉,總是一次又一次被擺佈於畢加索的掌心中,冰美人的外表下,是一顆脆弱得一握便碎的心。
畢加索用餐巾印了印唇角。他說:「所以,我要你有心理準備。」
小蟬從窗檯俯望,看見三名法國小男孩。她徑自笑了笑,太明白會發生什麼事。她也沿樓梯往下走,走到樓宇之外后,她就看見畢加索捉住其中一名小童使勁地揮拳毒打,而其餘兩名小童已溜得遠遠。
小蟬抱住自己的手臂,無法自在。她叫自己冷靜,別中這個男人的圈套。然後,她決定站起來,走進廚房倒出一杯水喝下去,繼而她就想到要對他說的話。她走到他面前,這樣告訴他:「我快要走了,我知道你忍受不了。但你放心,我會一生愛慕你,你永遠不會失去我對你的愛。」
小蟬繼續笑:「哈哈哈哈哈!」畢加索終於看到,她笑彎了腰的樣子。那截小蠻腰會左右扭動,花枝亂墜呢!
小蟬垂下眼不肯前去把門打開。畢加索則皺起眉凝神望著大門口。
目露凶光的畢加索這才把小童放開,小童哭著跑掉,小蟬則半拉半扯地把畢加索推回樓上去。她說:「我知你緊張我……我是知道的。」
畢加索笑。「我是要你把臉孔呈現出來,然後與我談戀愛!」
畢加索便說:「那麼我們就完全不用再理會他的優點,就算他優點再多,也補償不了你對他的缺點的恨意。」
小蟬立刻反應:「你別胡說!」
小蟬雙手緊握,她說:「我會捨不得,十分十分捨不得……」
畢加索瞪大眼。「你說笑,哪有男人會令女人獨立於自己?」
說罷,他就伏到小蟬身上使勁按住她,那擠出來的表情卻是誇張地瞪大眼睛。
原來,勇氣,真的靠經歷練就出來。小蟬取笑自己到了今時今日,居然仍會為著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而費心。
小蟬望著情緒激動的畢加索,這樣說:「讓我們現實一點……你認為我們可以一起多久?」
小蟬低著頭,笑得很甜。
小蟬試圖越過拉牛人。但越過了之後,高帽子紳士就不見了。
畢加索退後三步,說:「不不不,你弄錯了!我是要你殺死舊日的他,即是說,不管如何,回去后立刻殺死他才再行動。」
畢加索固執起來:「是我去控制的,我要與你一起多久就多久!」
畢加索再說:「你的男朋友全部都經你改頭換面吧,我猜你一定是個控制狂!看來,你與我是同一種人。」
「三十日……」小蟬呢喃:「我快要回去嗎?」
小蟬跌坐到椅子上。「我只有餘下的時間說再見?」
小蟬甩開他,笑起來:「哈哈!別妄想得逞!」
「啪啪啪啪啪——」
其實結果只得一個,小蟬始終會向畢加索露面。我們總希望喜歡我們的人會完完全全地接受我們。
小蟬把他的手掌貼著她的臉龐,心痛地說:「不,不要胡思亂想,別怪責自己。」
阿二說:「你亦一天比一天虛弱,你快將與這個空間作別。」
目光內不帶任何感情,二十歲的畢加索已懂得如何叫女人心寒。
小蟬笑起來。「我明白你,你不肯付出得比別人多。放心吧,你的女人愛你,一定比你愛她們多,起碼多十萬八千倍。」
小蟬說:「別誇張。你有什麼苦受過?」
畢加索回來后,朵拉就對他說:「下午的時候,瑪莉特麗莎來過。」
畢加索把衣服穿好,指著她的臉說:「你那個住在不知名小島的男朋友又做得到嗎?」
頃刻,晶光閃亮在朵拉的眼睛內,她說:「我……我不知應該怎樣說……」
小蟬瞪大眼:「控制男人?有這個可能嗎?」
這雙小腳的主人專門左右他的行徑,但這小小的腳委實太可愛了,可愛得令他無法不屈服。
畢加索抬頭向上望。「聽上去很浪漫。」
小蟬不加思索便點下頭。
畢加索望了她一眼,繼而苦笑。「你以往說得對,我是一個賤人。」
畢加索試圖捉著她的手,但失敗。「你好歹也與我愛一次嘛!難得這些日子我們心靈相通。」
朵拉再說:「很少男人會支持女人的事業。」
畢加索走上前捉住她掩臉的一雙手,用力揶開,他喝止她:「幹嗎似個被毀了容的女人!」
小蟬把雙臂繞在胸脯前,腳尖在原地拍打。就這樣,他倆對峙了一會。
畢加索望著安樂椅下的那雙小腳,這樣說:「她根本不想擺脫我!」
畢加索把酒杯大力按在格上,語調嚴厲地說:「你總不成說走就走!你要我忘記你,就要給我找來費爾藍德!」
走進住所后,她立刻把門關上,然後背貼著門繼續喘氣,她按住自己的心房臉色發青。
小蟬苦笑,十分無奈。
小蟬望望自己手中的刀,然後說:「我要告訴你我理想中的阿光是何模樣;他要愛我,以及與我心靈相通。」
畢加索一邊喝著熱朱古力一邊說:「像你這種女人活該被男人虐待。」他瞪了她一眼,說下去:「還好意思走到我的世界來教訓我,你最應該日日對鏡罵醒你自己。」
畢加索望牢她。「那麼我的心,我們愛過天昏地暗好不好?」
畢加索趨前捉住她的手,安慰她:「乖乖,別哭。」
畢加索停止揮動畫筆,說:「她也覺得事業不再重要呀!」
小蟬失笑。「根本無法比擬!」
畢加索點了點頭,繼而問:「我會成為二十世紀的男性偶像之首嗎?」
馬有靈性,客人坐定了,馬車就開動。
控制一個女人,目的是想她一生依靠他,但居然,扶助一個女人,都會構成一種令男人很有尊嚴的依靠。他依然是這個女人的創造者,關鍵只在乎他想把她創造為悲慘還是幸福。
小蟬溫柔地按著他的肩膊,又輕輕吻在他的脖子上。未幾,她就感受到他的身體在微微抖震。畢加索掩臉垂淚。
畢加索說:「我答應你,我會盡心愛你。」
小蟬魂離體外般返回畢加索的住所,她卻步浮浮,走上樓梯時,感到力不從心。她跌進她與畢加索的木板床上去,臉孔埋在枕頭之內,全身乏力。她曾經以最自由最有朝氣的姿態出現在畢加索的人生里,她高高在上,沒有一刻的迷亂,也無任何驚恐,愉快又適然,佔盡上風,萬事皆能操控。小蟬實在不明白,為何此刻她會如此虛弱,手腳不聽命令,而一顆心驚惶失措。
小蟬瞪圓杏眼。「你說我庸俗!」
畢加索仍然坐在沙發上,他賭氣地別過臉,「不送!」
從書本中,小蟬讀過畢加索在蒙馬特山上住宅的名字,現今卻記不起來,而畢加索則像是找尋前世記憶那樣,憑感覺茫然地在巷與者之間遊走。當來到一幢名為Bateau Lavoir的住宅跟前,小蟬便停了下來,而畢加索脫下頭頂的扁帽子,帶點興奮地說:「好像是這裏……」
他對朵拉說:「這些我創作的珠寶首飾和畫作你要好好保存,他日你有需要可以自行處理。它們的價值等同黃金、我不會介意作變賣。你要記住,你要做出令自己開心的事,而我最希望你生活舒適。」
畢加索挪開臉上的報紙,仍然興奮得很。「想不到哄一哄朵拉,就會產生這出色的宣傳效果!」
這可會是世上最長最長的一次對望?
小蟬合上唇,靜靜地瞪著他,她等待他緩和了憤怒后,才對他說:「你始終會遇上費爾藍德還有其他與你畢生互相影響的女人。」
朵拉心一慌,連忙從飯桌上抬起眼睛來。
小蟬回答:「那就要看看以後女人對你的評價。朵拉與瑪莉特麗莎之後,還有不怕與你作對的范思娃,你在晚年遇上的賈琪琳洛克不會對你有什麼意見;但在奧爾佳在生時,她常常對別人口出怨言,而朵拉鬱郁終老,瑪莉特麗莎以自殺了結生命;這些都會為你帶來負面影響,給人寡情的印象。」
小蟬就如他所願再現了身。腰之上是她的上半身和雙手,在黑色緊身衣和緊身褲包裹之下,她的全個身形就放到他的面前;只剩一個頭,她還是不肯讓畢加索看她的臉。
畢加索一直在看,默不作聲。
阿三穿著兩截泳衣,上身是入膊的V型設計,泳褲則帶有六十年代的風格,低腰一字腳,顏色是巧克力一般的探棕色,泳褲的前端緩有一個銀色圓形扭子。她說:「海藍寶石小姐會在這個空間逗留至後天,到時我們會安排送你回到原本的肉身和時空。」
畢加索說不過她,只好噤聲。但為了不讓自己佔下風他這樣說:「我肯做,只為了看你的全相!」小蟬才不怕他。「你說什麼我也不介意,最緊要你的行為正確,我不要你毀掉朵拉。我把你帶回來不是讓你毀多她一次,我是要你救活她,以及其他女人。」
然後朵拉就這樣說:「我答應你,我會永遠愛你!」繼而,她給了他答謝的一吻。
小蟬說:「每一個女人都想與自己的男人天長地久!」
畢加索又說:「況且,阿光都決定要娶你,從他的角度,他自覺已做足了男人的本分。你的逆來順受,他怎會有心思去關注!」
一切是否願望投射?她渴望由阿光身上所得到的,全部投射到畢加索的戀情中去。
小蟬說:「交一個日籍女友便會知曉!」
阿二說:「我們信任你,今時今日,你必定會處理得很好。」
這拍門聲,聽得人心寒。
朵拉眨了眨眼,表情倒有點啼笑皆非。「我不清楚你來我們家的目的是什麼。但我倒是不怕讓你知道,他這陣子對我極好。」說罷,她聳聳肩又嘟嘟嘴。
說過後,她就故意氣沖沖的走開,畢加索望著她的身影,吃吃地笑。
小蟬把肉放到湯鍋中。看來,這就是最不會委屈的打算。
小蟬蹺起雙臂,囂張地說:「怎麼了,怕了嗎?」
小蟬定定的望向畢加索,畢加索就說下去:「殺掉他的所有缺點,重塑一個新的阿光。」
當上神之後,會不會就如小蟬所說的那樣,令男人更加有男子氣慨?實在拭目以待。
他和她都想得太久。今天,大家的身體都匹配了,還不極速把握相擁的一刻?
小蟬從床上坐起來,她張開臂彎,畢加索就走進她的臂彎之中。小蟬擁抱他、安撫他又輕吻他的耳畔,她說:「我只是一個路過的女人。」
小蟬用雙手使勁揉著臉,非常苦惱。
畢加索仍然頑固:「從來無聽過男人要幫助女人擺脫自己!」
小蟬說:「你不是女人,你不會明白。」
畢加索取笑她:「怎麼了?」
不知怎地連畢加索都心痛起來,他把她抱得很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他咬https://read.99csw.com緊牙關,強忍看悲慟。
小蟬細細地呼了一口氣。「但回去之後,我就要面對阿光。」
「很奇怪很奇怪!原來看著一雙小腿走路是這樣奇怪的事!從今之後,你不再是我的心,你是我的怪小腿!」畢加索吃吃地笑。
朵拉說:「其他男人不會做的事,你會做。」
而初到巴黎最難忘的事,是好朋友的逝世。那名與他結伴離鄉別井闖天涯的小夥子,為了愛情的不如意而自盡。
畢加索正調|教顏料,他沒好氣地低聲說:「我怎會與其他男人一樣?畢加索自然有特權橫行無忌……」
畢加索咬著塗上鵝肝的面飽,對小蟬說:「告訴我,阿光有什麼優點……如果有的話。」
畢加索抱著小蟬說:「你說,有形有相,多好。」
小蟬說:「所以,男人對女人好,得益一定是男人。全世界女人所仰慕的男人,都是本性不壞、才華超卓,卻又會情深款款愛著身邊女人的類型。你朝著這方向進發,你的名聲定必更上一層樓!」
她用指頭輕掃他的髮鬢,呵著氣對他說:「人世間無天使,我也不渴望你扮小天使。而我,你看我,不也像魔鬼嗎?千里迢迢地來介入你與其他女人的愛情。」
小蟬不讓他纏。「到時候改好了我又看不到!」
畢加索樂得簡簡單單。他寧願跟看這指標去做,餘下的心神,便可全花到創作上去。
朵拉就暗地呼了一口氣。
小蟬說:「你休想!」
這山頭充滿藝術的浪蕩味道,隨處可見三五成群的年輕藝術家砌磋討論,咖啡店和小酒館中,有人念詩有人演奏音樂,也有人繪畫和攝影,明媚慵懶又自在,非常動人。
畢加索說:「我總不成天天與一個無頭女人來談戀愛嘛!」
馬車開動了,小蟬與畢加索繼續四目交投,當看見他的身影在倒退後,小蟬就開始流出眼淚。畢加索逐分逐分地變小,他雙手插著褲袋,站得穩穩地扁著嘴目送她。
小蟬說:「她們每一個早已儘力令你幸福。」
畢加索說:「我警告你,你快些把臉孔放到你的脖子上,我實在忍受不了要把視線焦點繼續放在你的平胸之上……」說罷,他就一臉厭惡,兼且發出「嘖嘖嘖」的怪聲。
小蟬輕輕搖頭。「我就是從來無勇氣放手。」
阿大告訴她:「有聚就有散。你回去之後,開始的是另一段旅程。」
小蟬什麼也不再說,她張開雙臂,從后環抱這個她愛的男人。
小蟬抬起疑惑的眼睛。「你也認為只得這個辦法?」
他這樣一說,她的頭就立刻疼痛。她伸出右手撫著沉甸甸的額頭。她彎下嘴,語調帶著激動:「你要我由今日起準備些什麼?準備收拾細軟被你趕走嗎?」
「住手!呀——」小蟬尖聲大笑,阻止畢加索的手在她身上遊動。
他合上嘴,不自在地擦了擦鼻子。
畢加索便說:「我把我一切最好的,都全送給你。」
小蟬冷笑。「哈!才不!」
「沒什麼。」小蟬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懷疑我們要趕快一點,恐怕時間不夠。」
小蟬微笑,她說:「其實,我也是個笨女人,管你是好是壞,我也己經愛上了。我就如同其他女人,愛你愛得心甘情願。」
是的,她從來是最無勇氣的一個人。只有活得像幽靈一般她才得到自由。
小蟬便坐到窗台上凝望街角,好好地把她與阿光的關係細想,究竟,要一個怎樣的阿光,她才會活得不那麼憤怒。她垂眼望向巴黎的小街道,小石砌成的灰石地上有人在踏單車,有人拉手風琴,孩子與小狗玩拋球遊戲。對街的樓宇上有人澆盆栽,有人煮咖啡,老太太在打毛衣,叼著煙的婦女正在晒衣裳。這是一百年前的世界呢,而一百年後,所謂的平靜生活也是差不多的模樣,大家都希望,日子可以悠閑地度過。
畢加索說:「當我幸福時,我也想你幸福,當我照顧不到你,我想有人代我照顧你。」
畢加索僵住了表情,他不知該如何反應。
她沉淪半生對他並無益處,倒不如鼓勵她尋找自己的快樂。當他不再想要這個女人的時候,他沒意思去霸佔她的人生。
畢加索誇張地抱住頭。「但也不必平胸吧!」
這就是他的藍色時期,他繪畫了著名的畫像,另外還有一些街頭賣藝人的凄苦生活,此外就是咖啡室內那些貧窮潦倒愁苦的人的臉。年輕的藝術家,自覺與這些人的心靈有著共同的語言。
畢加索並不是信口開河,他真的願意跟著自己的說話去做。
故事完結,畢加索就默然,躺在床上的他木無表情,目光惘然。
小蟬說:「就算你有志讓她成為畫家,你也不應該令她放棄原本的事業。」
畢加索的表情帶著一種謊話的無知:「當然了」
畢加索微笑依然,他說:「我想你好。」
小蟬氣結:「一早告訴過你我不是尤|物。」
小蟬說:「對別人好,永遠是雙贏的。」
畢加索不置可否,但他臉上的笑容倒是真心的高興。
「說什麼?」畢加索皺眉。
畢加索以指甲抓了抓臉龐,一直以來,他就是最討厭讓女人有她們自己的人生。
小蟬沒精打采地說:「殺死他。」
朵拉懇求他。「別再說……別再說……我的心好痛……」
看到她這副樣子,畢加索就笑起來,然後說:「你該回去,殺死那個對你不好的阿光,繼而讓新的阿光重生。」
小蟬以枕頭蓋面。這麼傷腦筋,不如首先殺死自己算了。
畢加索撥開信,只看了一眼,然後說:「那又怎樣?」
小蟬在窗台上大叫:「先生請留步……」
小蟬笑了笑,望著畢加索。「對啊!還是這樣子最方便!」
他倆一直凝望著對方,兩人的眼淚一直流,但是,無人說一句話,亦無人提起腳向前走。
眼淚在眼睛內打轉,畢加索仍不忘嬉笑。「看!終於有女人在我未虐待她之前就迫不及待離開我!」
朵拉麵露疑惑。
一天,當要回去了,小蟬想要的理想生活,不外是如此。做些愉快又簡單的小事,安安樂樂。如果真的要與阿光結婚,她希望繼續工作,下班后,可以看一齣電影,吃一頓美味的晚餐。更完美的會是,阿光會摟著她在沙發上一同把電影看完,而洗碗的工作,阿光會自動請纓做妥。
小蟬說:「我實在不應讓步。」
小蟬這樣想,如果不前去把門打開,裝作不在家,會不會就能迴避這次分離?
「所以我最看不起女人!」畢加索說。
氣氛開始僵起來,小蟬從床上坐直了身,也收斂起臉上所有笑容。「就因為由你所說,所以分外不可信。」
畢加索抱住她的腰,騷她的癢處,逗得小蟬笑聲震天。畢加索說:「你這個女人,多好福氣!」
小蟬不忍心畢加索沉溺在哀愁中,她所愛的這個男人不會是這樣的。她心痛到不得了,腦袋急速打轉思考該如何走下一步。最後,她決定吻他的唇,藉此撫慰他。當兩唇緊貼良久,肉|欲又再燃起,他倆滿有默契地相視一會後,隨即又再讓身體擦出激|情。這兩副身體有種不可言喻的合拍,小蟬不止一次懷疑,如果可以久留這時空,說不定會百子千孫。
畢加索便說:「藝術對你來說重要嗎?」
小蟬心頭一震,他說得再對沒有,既然她已得到過世上最困難又最有魅力的男人,還有誰會放不下?
他們深深地對望而當中相隔的距離,彷彿就是他倆原本相隔的時空。
畢加索坐下來燃起煙,吐出煙圈,樣子冰冷邪氣。
畢加索啼笑皆非。「那麼我由明日起對你說!」
她是一個好的女朋友,從不辜負男朋友的期望。
畢加索說:「一生一世。」
沒有女人能預知會發生什麼事,只知道,望著這個男人,總是欲罷不能。
二十多歲時的畢加索原來有一個特別的行為;他喜歡反鎖女朋友在家。費爾藍德就飽受被畢加索鎖困在住所的煎熬,畢加索討厭美麗的費爾藍德與其他男性接觸,當畢加索外出時,他把愛人反鎖家中,如此這般,就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感。
而她隱約感到,她一定會再碰見他。
小蟬屏息靜氣,立刻開門跑到樓梯間,她抓起累贅的裙腳,以畢生最驚人的速度往下跑。終於跑到街上來了,環顧四周,她己找不到那神士的蹤影。
畢加索用餐巾抹了抹嘴角,然後說:「你是為著他的優點所以留在他身邊?」
小蟬說:「你的一生也充滿熱情。你什麼都有,美女、名氣、成就、財富、才華……」
畢加索說:「還可以。」
忽然,畢加索覺得自己充滿使命感。這個女人的一生,是好是壞全依靠他。
小蟬的心抽|動,她也傷感。惟有這樣說:「若然你肯放膽去愛,每一個與你有緣的女人,也會成為你的心。」
畢加索再說:「一天我放棄你,你就要同時候放開我。」
小蟬指著他說:「你說過就當真!將來有人問你哪個女人最好,你一定要回答是我!」
在露面前的一刻,小蟬對畢加索說:「我下了很大決心才讓你看我的臉,你要答應不可以取笑我!」
畢加索聽得出她的酸溜溜,於是說:「但也浪漫不過我和你的邂逅。」
小蟬捧著他落淚的一張臉,說:「我只求你不要虐待女人,但沒求你做聖人。」她笑起來,「男人沒有點點壞,女人不愛。」
小蟬就嚷出一句:「也媽爹……」
阿三說:「後日會有一輛馬車把你接走,你會安全返回原本的時空。」
朵拉放下手中叉子,帶著笑說:「我知道你間中會風流一次。」
「你說吧!」
畢加索邊躲避邊說:「你看你,像兩枝竹竿那樣怪異!」
畢加索退後一步,狐疑地望著她。「我還以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你敢膽回來我的世代改變我,卻又不夠膽與我愛一場。」
阿光是第一個稱讚她雙腿線條好的人。也因為他的稱讚,小蟬以後常常穿窄身褲和短裙。
小蟬非常高興,她把大腿現形出來。而畢加索的評語是:「天呀!你看上去太高,我不喜歡又高又瘦的女人,可怕恐怖慘不忍睹!」
不知怎地,看過費爾籃德,就像看見了希望一樣。
小蟬問:「你說什麼?」
電燈只在富裕的地區普及,夜間家家戶戶採用的是油燈。冬季來的時候,大家會燒煤取暖。每煮一餐飯都是體力的勞動,沒有煤就要破柴。最糟糕的是,這年頭還未有電影,而藝術,就等於歌劇、音樂演奏、繪畫和文學。
「那你露面吧!」畢加索說。
「平胸穿衣服才好看!」小蟬說。
畢加索要求小蟬告訴他關於阿光的事,起初小蟬不肯說,然而自從某次她透露了一點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無時無刻都在說著阿光,忍耐得太久,機會一到,就缺堤泛濫。
「啊!你故意把我畫成原始野人那樣,為的是迫使我露面!」小蟬抗議。
樓梯終於走完,住宅外停了一輛看來平凡的馬車。面對分離的一雙戀人沒留意到,雖然時為下午,但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們的分離,喚來異樣的荒涼感。馬車的門被打開,服務員身手敏捷地跳上車夫的位置。
畢加索盯著她的腳,抓了抓頭。
日子就是如此燃燒,瘋狂而無憂,什麼也不愁,只怕浪蕩得不盡情。
「結論是,」他聳聳肩。「兩個都不愛。」
她與他就在樓梯的轉角處擁吻,那牆上闊大的影子把愛情渲染得偉大情深,而畢加索年輕的身體散發著顏料的味道……
畢加索望著她,這樣說:「我等了這一天太久,我已經無法再忍受望著一個無頭女人來過日子。」
小蟬伏在床上,單手托著頭凝神聆聽畢加索的小故事,這一刻,畢加索說及他的妹妹。
小蟬連忙站起來,高聲抗議:「我才不要做門口地墊!」
朵拉看懂了,她問:「你要說什麼?」
他用右手按住她的雙手,再用左手握緊她的臉龐。小蟬,直使勁地瞪起眼,表情痛苦又不自在。畢加索要把她仔細地看得一清二楚。世界上每一個女人都有一張臉,但只有這個女人的臉,畢加索發誓不會錯過。她的臉很白很白,額頭平坦廣闊,皮膚幼嫩,沒有皺紋;眉毛細巧,經過人工的修飾;眼睛的形狀細緻修長,雙眼皮的線條深而明顯;鼻子挺直優美,在臉部的比例上顯得略長;嘴唇薄薄,有種寡情的狠毒;臉形漂亮,是百分百標準的鵝蛋型。
「是啊,我變態!」畢加索一手扣著她的後頸,另一隻手把酒強行倒進她的口中。
他常說她是他的心,超越了容貌軀殼,一顆心比任何事物更高尚。想到自己在這個男人心目中的重要性,小蟬就不知不覺落淚,沒來錯他身邊,真好。
小蟬大叫:「傻瓜才會與你談戀愛!」
小蟬扁起嘴。
畢加索纏下去:「不會了,其他女人的臉重要,但你的臉一點也不重要。」
畢加索蹺起手聳聳肩。「如果他不真心就更好辦,你乾脆離開他好了!」
小蟬舒了一口氣。世上再沒有另一句話,更能叫她安心。她站直了身,又伸手撥開畢加索握著她臉龐的大手。她一邊揉著自己的臉一邊問:「我……真的不難看?」
「啪啪——」
小蟬笑:「可見你多麼自戀。」
他們一直互相對望,風吹來,眼淚就從臉龐給送走。
小蟬再踢他一腳。「說什麼報仇似的,我們在互相幫忙!」
「捨得……」小蟬呢喃。
朵拉把那些信放到他面前。「她要我看這些信。」
小蟬把刀放回帖板上,她說:「倘若他不願意學呢?」
內心不禁凄然。小蟬吻著他的發頂,她紅了鼻子,想哭又不敢哭。
小蟬說:「有些人是不會愛上人的,我也明白,感覺這回事無人可以營造。但今日也不錯,最低限度,你沒愛上也肯對她們好。」
整件事像極了怪異的夢境。
朵拉明知道畢加索不合理,但為了愛情,她願意放棄最熱愛的事情。畢加索高興極了,他又再一次成功地控制他的女人。從此,朵拉棄影投畫,她受教於畢加索,學習成為一名畫家。
畢加索走上前,把手放到她的臉龐,對她說:「我希望你能有自己的事業。」
畢加索伸出食指搖了搖。「不只如此!」他大義凜然地說下去:「女人也要懂得控制男人!」
小蟬伸出腳來踢他。「硬是要找機會自大一番!」
畢加索擺擺手。「是他們迂腐罷了,呵呵呵呵呵!」
這是一個合比例而好看的頭形,也十分適合結髮髻。畢加索微笑了,心中蕩漾出很好的預感。他靜靜地等待這個女人把她的臉轉過來。
畢加索的表情怪異起來,他由憤怒轉為悲慟。「我不許別人欺侮你……」
而畢加索亦因此得到他的獎勵,小蟬展露了她的小腿,黑色平底鞋之上,是一雙穿著貼身彈性黑長褲的修長小腿。
「嗯。」畢加索哼了一聲。
畢加索說:「到時候,我要你有你自己的感情生活。我不想拖累你的下半生。」
朵拉的臉孔就拉長了。畢加索說:「我會遇上其他心心相印的愛人。」
她偶爾轉過臉來,目光落在正凝望著她的畢加索身上,她朝著這英俊的西班牙小子笑了笑,然後繼續與自己的朋友談天。小蟬看見畢加索的耳畔紅起來,他情不自禁掛上一個傻笑的表情。
小蟬挽著他的手臂。「這樣很好嘛!」
畢加索有很奇妙的反應:「你遇過的男人都是壞男人呀!」朵拉快樂地抱得他更緊,而畢加索狡滑地想,原來偶然做一次好男人,就會變成一世的好男人,這樣子都可說是如意算盤。
小蟬在車廂中伸出頭來,一臉凄酸地望著他,她明白他的舉動,他承受不了虛幻的諾言。她看見,他在強忍淚水。
小蟬坐在沙發上把襯衣的鈕扣扣起,然後抬起眼來看他。她不甘示弱:「你放心,今天之後你不用再對著這樣一副身材。只是,他日你懷念起來時,別哭得似個沒娘親的嬰兒!」
畢加索把問題認真想了片刻,才對她說:「其實兩個都差不多……一個具母性又有肉感,簡簡單單,令我很舒服……一個充滿藝術細胞,與我很能溝通……但肉感的那一位從來不會明白我的作品,我也不好意思帶她出外交際見人;具才華的另一個,個性又憂鬱得令人難以開懷,一想起她那種靜止的陰鬱,我就以為這是世界末日的前夕。」
小蟬伏在床上不動半分,心跳緩慢,精神恍惚。
憎恨阿光的日子反而不苦惱,她只需要集中想謀殺他的情形,時間就能安然度過。苦惱的永遠是,這個人給她的感受複雜起來,不再單一。
就在走了一半時,樓梯上就傳來急速的踏步聲,小蟬回頭一望,看見畢加索邊披上外套邊跑下來,小蟬還未來得及微笑,畢加索已經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小蟬偷偷抬眼望了望他,見他神情極嚴肅的,她的心立刻就慌張起來,連忙以雙手拴住臉,繼而神經質地大叫:「天呀!我又做錯事,天呀——」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懂得轉身,那速度緩慢如電影中的超級慢鏡,十多秒才移動一毫釐。
畢加索立刻臉色一沉,他咬著煙,轉身從雜物中尋找出一疊畫作,他把小蟬的裸體畫一張張抽起,惡形惡相地在她跟前撕碎。那手勢利落,好像真的絕不留戀。「毫無價值!https://read.99csw.com垃圾!」
畢加索一手抓住她,然後把她推進睡房的床上。他猙獰極了。「我什麼也試過,就是未試過污辱女性!」
小蟬抓緊身上的披肩,皺住眉呆然站在大街上。阿光怎麼會來了?而來到這個時空之後,阿光連氣質也變了。他穿著前幅短而後幅長的修身西裝,反領白恤衫配深色領帶,畢挺的西褲下,是一雙擦得發亮的皮鞋,更配有精巧的皮手套和高帽子。阿光就如他的一身打扮,文質彬彬,儀錶不凡。「奇異啊……」她喃喃自語。
「啪啪——」是拍門聲。
小蟬扁起嘴。「我們回來一九○一年才兩個月,你當然就愛我啦!」
小蟬說:「我知你不怕恐怖的事。」
畢加索望進她的黑眼珠內,然後他決定這樣說:「我不怕告訴你,我不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但我在你面前,會成為世上對你最好的男人。」
朵拉說:「你愛著我之餘,也可以這樣愛她嗎?」她指著那些信:「你對她說她是世上唯一你所愛的!你又讚賞她是世上最富女性美的女人!還有……你看看你寫了些什麼,你說,一天你老了,你每天清晨張開眼來的第一刻,你想見的人只有她!」
說罷,朵拉激動得喘氣掩臉。
朵拉笑得很開懷:「謝謝。」
畢加索悲傷得掩住了臉。
朵拉掩住臉,她的心情很迷亂。
畢加索聳聳肩又攤攤手。「那麼多謝各位!」
小蟬沒他好氣,她擺了擺手,頹然躺到床上去。望著天花板說:「面對現實吧!你不是一名可以專一的男人。你回想一下你的人生,你何曾決意專一過?但凡你愛上一個女人,你便失去安全感,你要以多情來平衡這種喪失自我的感覺。當你面對朵拉與瑪莉特麗莎的時候,我也沒要求過你去專一,作為你的愛情導師,我一直都只在誘使你儘力善待女人。一心一意,不是你這種男人做得到的。」
小蟬在床上轉過身來,望向站在床邊的畢加索,這個男人的神情既焦急又可憐,活脫脫是個撒野不遂的孩子。
一九○一年,畢加索剛滿二十歲,從西班牙來到巴黎已一年。他長得黑黑壯壯,個子不高,但樣子極英俊,濃眉大眼,輪廓深邃,無論站立與坐下都半故意地流露出一種男子氣慨與優雅;十分在意別人對他的外表的觀感。
複雜的男人帶動複雜的愛情,就連傷心,都來得不純粹。
畢加索瞪了她一眼。「我想,到了如今,我才真正看穿你。」
小蟬定神望向畢加索,看到他一臉不屑。
「唉……」畢加索嘆氣,上前抱住她。「你一早知道我不止有你一個女人。」
隨著那「砰」的一聲小蟬的心開始痛,她瑟縮在廚房的一角,掩臉垂淚。那哭泣由默然漸變為嚎哭。
這是為了什麼?是因為心中有善意,人就自然會快樂嗎?
畢加索說:「我六歲的時候已懂得把所見的人與物巨細無遺地描畫出來,孩童時期的我已畫得一手如米高安哲羅般的好畫。隨後,我花了一生時間,把所繪的畫回復一個孩子該有的狀態。」
小蟬最愛研究他的畫作,她亦完全體會得到作為大畫家筆下模特兒的光榮。只要畫作能流傳後世,畫中人的姿容就成為不朽。
小蟬想移開腳步迴避他,然而,她的雙腿重如鉛,無法定開。心一慌,她瞪大了眼,而那小男孩,連人帶呼拉圈穿過小蟬的身體。
有沒有人向前踏出一步?
小蟬看見她們,心裡頭也著實高興。「再見你們,感覺仿如隔世……」
朵拉抹去眼淚問:「為什麼你不能夠專一愛我?」
小蟬與畢加索邊走邊說:「未來三年,你會在西班牙與巴黎間來來往往,一九○四年,就是你與費爾藍德相識的一年。」
小蟬反而把刀提得高高,她說:「要是他達不成我的理想,我是否就要把他殺死?」
剎那間,小蟬驟然清醒,她跳起來說:「多棒的比喻,對了,就是尊重,就好像我尊重他的事業和他的朋友那樣,男女相方要尊重對方覺得重要的人與物!」
畢加索回來時,雙手正捧著食物,小蟬上前擁抱他,想擠出笑容,但笑不出來。畢加索放下沉甸甸的紙袋,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小蟬便告訴他,後天大家便要分離。
畢加索仍然是一貫的橫蠻。「你分明是挂念你的男朋友!」
畢加索望著她,這樣說:「但我就是不能擁有你。」
小蟬抬起無助的眼睛,虛弱地說:「我已習慣了感受畢加索的存在。我忘了我在這個時空有多久,我只知我所存活的每一刻,為的是與他同在。」
懸疑得像希治閣的電影情節,在令人屏息靜氣的氣氛下,他看見那小小的顴骨,繼而是眼眉、眼珠、鼻子、下巴。當她的側臉全讓他看見之後,那轉動的速度就加快了;末幾,畢加索就看清楚小蟬的一張臉。
小蟬真的很對。只要抱住要令女人幸福的信念,男人在愛情中就會有方向。
他在想,好不好跑前去抱起她,繼而帶她奔走天涯?
「好好好!」畢加索哄她。「不要再哭。」
畢加索從耳聳肩:「就這樣吧!」
小蟬燃起煙,吸了一口,形神慵懶。「二十歲的男人真是了不起!」
她會對別人說,有機會涉足其他藝術領域是一件好事,而自己有畢加索做她的導師,實在難能可貴。但真相任誰也知道,放棄攝影是一種犧牲,朵拉的攝影事業,該可以再上高峰。
畢加索拍了拍她的肩膊,說:「女人,威猛一點,大不了獨自一個生活!」說罷,就擦過她的身邊走出廚房。
那時候他還不大會說法語,才華初露卻乏人問津。他著意結識在藝術圈中有影響力的朋友,當中包括一些藝術商人,他們對畢加索作出了經濟上的援助。
而忽然,從樓下傳來怪叫的聲音:「嗚嗚——嗚嗚——三樓住了個怪模怪樣的東方女人——」
其實,可以教曉畢加索,為什麼不去教曉阿光?
翌日,小蟬與畢加索往蒙馬特山頭走去,她知道三年之後,畢加索會搬到這山上的一幢住宅居住。
之後小蟬又在街上繼踏了兩天,於一個下午,她走進一個公園。原本精神也算抖擻,但愈往公園的深處走,心情卻愈恍惚,悵悵然的,很不自在。不遠處有一名小男孩以長棒推著呼拉圈向小蟬的方向跑過來,小男孩與小蟬相隔大約三十尺。小蟬看著這小男孩,忽然從心裏發麻。小男孩並沒有望向她,那張小臉並無表情,他正專註地推著呼拉圈大步的跑。然後,小男孩跑近了,在與小蟬相距十尺的距離間,小蟬隨意抬眼望向小男孩身後的位置,就這樣,她再次看到阿光。這一回阿光在三十尺的距離之外,朝著她脫下高帽子,對她作出一個紳士的敬禮。
他把小蟬推了上馬車,並用力地關上馬車的門。
畢加索的呼吸沉重起來。小蟬望了他一眼,最後還是站起身,上前把門開啟。拖下去,還不是要走?
朵拉嗚咽著不住地搖頭,她實在無法想象她會有放開畢加索的一天。
小蟬覺得合理,便讓他猜想她的樣子。無頭無臉的她坐在模特兒慣坐的椅子上,身體朝向畢加索。畢加索以銳利的目光瞪看她,似乎胸有成竹。半小時之後,畫布上就出現了畢加索心目中小蟬的臉。
畢加索最後說:「但一切的最基本,是要他愛你,只有當他愛你,他才會受你威脅,以及肯去反省改正。」
留過在畢加索的身邊,已了結了所有心愿。
畢加索偷吃了一片火腿。「就算他不明白藝術,不喜歡藝術,也不該侮辱輕視。因為這是你重視的。」
畢加索瞄了瞄小蟬現形了的那雙足踝,這樣說:「我的心,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小蟬用手掌隔著自己和畢加索的胸膛。「你讓我想想。」
穿著少女味道半杯型白色通花胸罩、內褲和花邊絲|襪的阿大說:「也快三十日了。」
四目交投,忽爾有種說不出的浪漫。良久,二人沒再說話,他們相視而笑。笑容由旖旎轉變為開懷,最後小蟬笑出聲音來。「別這樣望著我啊!」
小蟬深呼吸,轉身把畢加索畫給她的那顆心捲起來準備帶走,然後她望著畢加索,對他說:「你送我走吧!」
畢加索說:「你得到過我,世上還有什麼男人你會捨不得?」
閑話家常數句之後,瑪莉特麗莎開門見山地說:「你別以為你可以代替我。我替他生了孩子,我才是與他不能分開的那一個。」
畢加索伸出了手,小蟬把他的大手看了半晌,才決定把自己的手也伸出來。當兩手一握之後,心頭就湧上哭泣的衝動。
小蟬大笑:「哈哈哈哈哈!」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被踐踏后仍然這麼開心。
小蟬爬起身,握著山茶花與二十歲的畢加索在街頭追逐。路上馬車往來,小狗在跑,頭頂上鴿子在飛,人們各懷著他們的人生與她擦肩而過。蒙馬特山頭的黃昏特別美,街邊賣藝人的小提琴聲如泣如訴,教堂傳來鐘聲,紅磨坊內的美艷女郎引吭高歌……
畢加索怎會用情用得這樣深?
然而當門一開,小蟬就感到十分意外。內進的人不是畢加索。她掩住嘴伸手指著進門的人,期期艾艾地說:「啊……是你們……」
畢加索呱呱大叫。「恐怖,恐怖!與饑民無異!」
會面完畢,瑪莉特麗莎不懷好意地帶笑離開。朵拉就花了一小時把這十數封信讀完。當抬起眼來之際、她的眉頭鎖得極緊,表情也拉得長長。她的樣子像塊朽木。
朵拉的眼神溫柔脆弱又敏感,這個女人才華最高,卻又是他所擁有過的女人中最不堪一擊的。畢加索看著她,真的不忍心再做出傷害她的事。他輕撫朵拉的黑髮,剎那間,他很想很想對她作出最真誠的承諾,但心事滑至嘴唇邊,又說不出口。
畢加索看著那年輕的自己,對小蟬說:「要活到這時候嗎?會不會太落泊潦倒?」
「我十三歲的時候,妹妹八歲,她得了傳染病,我們都知道她命不久矣。我忍受不到看著平日傻氣活潑的她在病床上翻著白眼奄奄一息。我痛苦地向上天祈求,如果妹妹能夠痊癒,我願意以繪畫的天分作交換,妹妹康復的話,我就讓上帝把我的才華沒收……」
畢加索反應愕然。「女人會期望男人說出另一個答案嗎?」
畢加索繼續纏住她賴皮。「不不不,你信我,我會改。」
她對畢加索說:「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些什麼?」
小蟬問:「那你有否走進朵拉她們的生活,那些女人,似乎一直都只在調整自己,以適應你的生活。」
畢加索說:「事實是,你的真正天分是攝影。」他望著他的女人,說下去:「你若是繼續發展你的攝影事業,你會有成就。」
早在來臨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離去的一刻。
未幾,在小蟬將睡未睡之際,她發現畢加索也窩進床上來,她轉過身伸手抱住他,她感覺到他的肌膚微震。她在心中嘆了一口氣,在漆黑內吻走他的眼淚。怪可憐的,他以憤怒掩飾悲傷。她沒教訓他,沒拆穿他,只是溫柔地抱著他。她讓他哭得累了之後,他與她都雙雙入睡。
咖啡的香味隨風送至小蟬鼻尖,她合上眼,流露出滿足的笑容。是的,她一直很易滿足,她只要阿光體貼她,肯用心與她溝通她便能很滿足。然而原來,這些小要求難度也可以很高,得不到便是得不到。
畢加索不耐煩,他做了一個代表煩厭的手勢。「好好好!別煩我!」
畢加索望著小蟬那古怪的腰連同下半身,說:「我也覺得事事順利,心情愉快。」
畢加索大動作地擺手。「怎麼不可以?你可以把我殺掉,為什麼不可以把世上其他男人殺掉?」小蟬垂下眼,眉頭仍然皺著。
畢加索立刻跑到窗台上向下張望,繼而,他轉身直奔大門,急步跑到樓下去。
那是兩天之後的事。小蟬在早上時分往街上踢踏,就在一所糖果店外,她再次碰上他。高帽子紳士自糖果店步出,繼而站定下來,小蟬那時正前往糖果店,她與他的距離約有二十步。小蟬看見他,便愕然地怔了怔,從這個距離望去,他的確長得與阿光一模一樣,奇怪的是,他以戴著黑色皮手套的右手拿起一盒糖果朝小蟬的方向搖了搖,更向她擠出笑容,笑得露出了牙齒。
小蟬一怔,她抓了抓頭。「我像嗎?」
小蟬沒有驚動他,她只是躺在床上凝視他的背影。當畢加索作畫的時候,那個世界就變得純凈無瑕,無人再理會他有多乖戾野蠻,亦不會有人計較他的冷酷無情,當畢加索作畫,他表達的是單純的偉大和力量,揮動畫筆的時候,他就變成了一件由神派來凡間的完美工具。
小蟬瞅著他:「你真是很聰明啊!教人意想不到!」
此刻,門鎖發出聲響,小蟬就從枕頭中仰起臉她以手指梳了梳亂髮,然後起床,準備跳下床直奔大門前。
畢加索望著她,似笑非笑地說:「喜歡過一名不及格的女人,掉盡了男人的面!」
阿二說:「以後,你一想起他,便會充滿力量。」
親熱完畢后,小蟬躺在床上調整呼吸,她流過汗又臉紅紅的,剎那間忘記了將要分離的傷感。畢加索轉過身來與她調笑,一邊輕拍著她的臀部。她很愛與畢加索赤條條地躺在床上,親熱又好,說笑又好,總是那樣無憂無慮。精力旺盛的男人在親熱之後,會閃亮著眼睛告訴她一些童年往事;他告訴她父親及家人對他的期望,身為繪畫教師的父親,向上天祈求畢加索有所成就,並在畢加索十三歲那年封筆不再畫畫,為求上天把所有天賦完全送給兒子;他又說過自小對鬥牛感興趣,從小就仰慕鬥牛勇士的男人味,發誓長大后要變成他們……
朵拉仰臉嗚咽。「不!不!你根本一直不愛我……」
小蟬討厭畢加索的強人所難。她斟出酒,喝了一口,然後悶聲不響走到睡房中。她倒在床上,合上眼睛,帶看醉意睡覺去。她無力氣與他爭論,寧可好好睡一覺,避開這個男人。
「呀——」
畢加索問:「你究竟怕些什麼?」
小蟬摩拳擦掌。「想起他便自然充滿殺意。」
小蟬氣結:「那以後你就只看我的一雙腿好了,我怕再現形多一些的話,你會難過得想死!」
畢加索冷笑。「無男人做得到。」
小蟬說:「努力吧,你會不斷地看多一點又一點。」
小蟬立刻依依不捨。「我的旅程要完了……」
她知道這個要面子又倔強的男人不會從街上抬頭望她。於是,她看了數秒便從露台走回那張木床上,她緩緩躺下來,咬住指頭好好想一遍。
小蟬說:「既然你可以叫她放棄攝影以便讓你去操縱她,你也必然明白如何可以使她獨立於你。」
畢加索說:「我在扶助朵拉成為出色的畫家!」
怎會……怎會這樣?
朵拉抽泣,沒回答他。
畢加索大笑,那笑容率真得似個孩子。
瞬間,所有澎湃激動一涌而上,由心頭直衝上鼻尖與眼眶,哭泣的衝動席捲了她的所有血脈,已無法按得住了,朵拉就在畢加索跟前掩面痛哭。
小蟬不想放過他。「每個女人都聽過你這番話,但每個女人都得不到。」
小蟬以雙臂環抱自己,嘆了一口氣,之後,就徑自傻笑。是的,她也知道自己是不可理喻的好福氣。
這一男一女仍然在巴黎手牽手,但日夜談論的內容,卻是另外一個人。他們討論著阿光。
車輪刮過石地,聲音凄然沙啞。畢加索蹲到地上去,張大口崩潰地嚎哭。
「對!」畢加索點下頭。「所以,當遇上一些小不滿,你表達了之後,可以這樣對他說:『如果你改了這些那些,你會更Man啊!我會更鍾意你啊!』又或是,帶點撒嬌地告訴他:『我憎死你那樣做!』又或是出這招殺手鐧,哭著對男人說:『你欺侮我!』。」
而當男人做不到,女人就徑自惱恨填胸。女人就是沒想過,男人做得不好是因為女人沒有好好教育他。女人硬是以為,自己的忍耐,就等於教育。但女人的忍耐,男人從來看不到。
繼而,小蟬伸直手臂指向畢加索說:「哪有男人這樣向女人示愛?正笨蛋!」
畢加索帶著這種溫柔朝她走近,她感受著這強力的磁場,心忽然就慌起來,她不知道究竟害怕些什麼,他愈走得近,她就意退縮。當畢加索伸出手來擁抱她時,她就崩潰了,眼淚如缺堤般流瀉,她埋在愛情中嚎哭。
小蟬彎下嘴,抱住頭,非常苦惱。
畢加索笑起來:「待薄一個女人能令我感到心涼,而心涼是多麼暢快的一種感受……」
「他一點也不體貼,這一點,比得上你。他的世界就是全世界,他從無想過要把心靠近我的世界……
畢加索一聽,身心的衝動又旺盛起來,他沉醉在她的身體內,享受著二十歲才配有的爆炸力。
小蟬說:「可以愛上當然就好,但你這種大魔王……一步一步啦,你肯不虐待女人,我已覺得人自己有成績。記住我這一句『男人的使命是去令女人幸福。』」
不得了,她知道,往後一定會有很多害羞的時刻。她抵受不了這男人望著她的目光,那豹一般的眼睛,銳利得像要把女人吞進肚子里……
她心痛了,重新把他抱得更緊。
畢加索懊惱。「那你想我怎辦?」
小蟬望著他https://read.99csw.com的雙眼說:「或許,一天我會回來。」
阿大阿二阿三風騷地說了一些話之後,就徑自開門離去。小蟬一直窩在沙發內,心情逐漸低落。究竟如何說別離才不那麼痛?她的嘴愈彎愈下,她實在不懂得怎去和一個相愛的人說再見。
有沒有人可以承諾,明天後天大後天,我也會讓你一直幸福?
畢加索從手心抬起臉來,問她:「你不是希望我變得更好嗎?」
在巴黎的咖啡座之內,西班牙小子擁吻從東方而來的怪模樣少女;他們在大街上跑,追逐不肯接載他們的馬車,畢加索走到低級的妓院找靈感,小蟬打扮成男孩子去參觀;他們混在同樣潦倒的藝術家圈子中,胡說八道,喝酒喝到天亮。而每當他們需要金錢,小蟬總能從口袋中掏出錢幣來,數量不多,但已足夠二人結伴作樂。當他們手牽著手的時候,生活永遠無憂。
畢加索走過去,摟住她的腰一起走進廚房。他說:「那麼你對他解釋畫的意境、技巧和美的角度。」
朵拉驚惶地握著畫筆,臉色由白變青再轉紅。她屏息靜氣地問:「是不是我無天分?」
小蟬一邊退後一邊呢喃:「才不……」
畢加索就說:「對啊!你知不知道男人最忍受不了什麼?」
畢加索說:「我想享受一些我未享受過的事。」
畢加索沒再說話,在四目交投間,他微笑。朵拉看得懂他的笑容它代表了溫柔,以及關愛。
她替他抹走眼淚,這個脆弱的畢加索乖乖的一如孩子。
小蟬說:「我有男朋友的呀!他還打算娶我為妻!」
阿大聳聳肩。「你始終要解決這個男人。」
小蟬仍然背著畢加索站著,她的心情緊張到不得了。這是她一生人中最重要的決定,她的臉孔將會暴露在世界上其中一雙最苛刻的目光跟前。她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然而,全身的肌肉已全然僵硬,而腦袋,更是真空一片。
畢加索的神情認真又誠懇。
畢加索回答:「而天才愛上了你。」
她輕輕說:「這也是我最想得到的。」
在咖啡座中,小蟬說得七情上面。「他是一個很俗很俗的人……其實,男人庸俗是平常事,但他的最差之處,是迫使別人信服他那些庸俗的觀點……
而因為中午發生了這件事,晚上就相應地發生了更大的一件事。
小蟬抬頭望進他的眼睛內,那個世界晶光閃亮,看得人心花怒放。小蟬笑得很燦爛,她向這個剛說過愛上了她的男人問道:「天才會愛我多久?」
畢加索神情痛苦地埋在小蟬的懷裡,欲哭無淚。「你不要走……」他凄然地說。
畢加索對整件事十分感興趣,他問:「那麼為什麼你還要與他一起?」
畢加索豪邁地張開雙臂,激昂地說:「無辦法,藝術是我的第一位,世上所有事物,包括我自己,也要為藝術犧牲!」
欲|火焚身。要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
榨取她們的全部來幹什麼?他都不需要那麼多的愛。
小蟬合上眼。然後地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氣,再次把頭伸出車窗外向後望——
Mystery的人要來了。
小蟬很少在巴黎街頭流連,路人看見她是東方女子,總帶有幾分愕然和不友善。小蟬也不稀罕巴黎的景緻,她來到這片天地,為的只是畢加索。
小蟬說:「不,你怕,因為你什麼也妒忌。」
畢加索把湯鍋的蓋掀起,享受地嗅著那香氣。「那麼你就告訴他,要做你的男朋友,就算不是藝術天才,但至少也要懂得一些皮毛。」
阿光縱有十萬樣不好,但他專一,除了她之外,他從沒想過別的女人,而且,他有與她一生一世的打算。
他仍然扁著嘴。「我不知道……」
「呀——」
畢加索痛苦地說:「我不想失去你,你是我的心……」
朵拉嘶叫:「但你從來沒對我說過這些話!」
畢加索搖了搖頭,說:「是我不忍心。」
畢加索卻對小蟬的腰興趣不大。「沒什麼特別,也並不性感。」
「我的竹竿長腿,你怎麼了!」畢加索叫喚她。
畢加索擺出沒所謂的神情。「你不露面以後我就看著她來幻想你。」
畢加索用報紙覆蓋自己的臉,笑著說:「無辦法,畢加索統治世界!」
小蟬雙手托著臉龐,剎那惘然。
畢加索拖著她的手,說:「管人家的事自然就聰明。」
小蟬看得眼睛冒火,這個重新年輕的畢加索,重複地打擊愛人的事業。
小蟬等候他的反應。畢加索的表情有種不懷好意的嚴肅,小蟬看著,大概已猜到他會說些什麼。果然,畢加索說:「你這種算是什麼身材?男孩子似的!哎呀,令人大倒胃口!」
一股酸和暖,夾雜在心房內旋動。朵拉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嘴唇微抖地望著這個男人。
小蟬非常泄氣。「他真是我的人生難題。」
畢加索這樣說:「我要你有心理準備另外找一個男人。」
小蟬望向懷中的他,他變成了一個懺悔的孩子。她說:「算了吧,我明白你。」
頃刻,朵拉愣住。她可以發誓,從沒聽過這樣中聽的甜言蜜語。就這樣,她的神情一點一點放鬆下來,最後,在漂亮的臉孔上,綻放出一朵嬌美的鮮花。
小蟬說:「你放心吧,有我在,起碼三餐無憂。」她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但要你重回這年代重新摸索藝術風格,你會不會覺得太沉悶?」
畢加索迫近她。「你是我的心,你終必歸我所有!」
小蟬從廚房的水門邊伸出頭來。「什麼?」
小蟬掩住嘴笑。「好啊好啊!」
小蟬不甘示弱。「我這叫做模特兒身材,我來自一個全民瘦身的年代!」
對,這就是畢加索。
畢加索以夾著香煙的手指指著她說:「這樣子的身材怎能見人?饑民一樣,毫無女性美!」
小蟬立刻說:「你已說過一百次了!」
他們常常親熱。一隻鴿子飛過窗前圍欄,也能激發起他們的熱情。小狗在後巷中叫吠,熱情之火便立刻被燃燒。喝過咖啡后肉|欲會旺盛;如果喝的是一杯酒,便更一發不可收拾。他們沉迷在相戀的體溫內,世上所有事情,沒有比相擁更重要。
畢加索轉身,一臉鄙夷。「令人大失所望!」
她不敢相信,一向對洋人又驚又怕的阿光會走到二十世紀初的法國來。她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但就因為太不可能,她不得不弄清楚。
小蟬聽得屏息靜氣,畢加索頓了頓,把眼珠溜過來望了她一眼,然後說:「最後,妹妹還是死了,我反而覺得安樂,舒了一口氣。」
小蟬覺得很有趣,因此再把麵包碎拋出窗外。不料,忽然來了一陣風,擱在窗台上的一張畫作草稿就隨風飄出窗外,輕盈地在半空飄動,末幾降落在小石地上。
這樣的生活,小蟬最享受,簡直就是人生的至高理想。簡單平靜而愉快,而身邊的男人愛她,又與她心靈相通。
小蟬揉著眼睛,冷冷地笑。「又來了又來了,你要開始詆毀我了。」
小蟬轉換了姿勢,用披肩遮掩身體。畢加索忽然說:「真是男人的恥辱!」
小蟬努力說服他:「你還不明白!只有幫助她擺脫你,一天你拋棄她了,她才不至於沉淪!」她嘆了口氣。「你也看到她年華老去時的悲哀吧,她一生也走不出你的陰影。你若是有心令她真正快樂,你就要把握這些機會改變她,令她有一個更堅強的下半生!」
就這樣,終於惹惱了畢加索。「你別這樣庸俗可以嗎?」他向小蟬咆哮。
她要求的,向來只是這些。平靜愜意地過日子,而身邊的男人,愛護她又能與她分享。
畢加索依照小蟬的描述,把阿光的樣子畫了出來,讓小蟬心情不好時朝畫布擲番茄雞蛋。而不消兩天,畫布上就滿紅紅黃黃的殘漬。
畢加索說:「我不怕不等於我會欣賞。」
小蟬說:「對女人好不是一年半載的事,而是一生一世的事。大家對你已經算寬容,無人要求你專一,世人只想你對你的女人善良關愛。」
說罷,她索性自己撕走身上的衣物。畢加索見是如此,便又急忙把自己的衫褲脫去。當這兩個人一爬到床上,總要比賽斗快脫掉衣服……
畢加索聽得見,他木無表情地望了小蟬半晌,這樣的神情,叫人猜不透他的下一步。時間凝住,氣氛膠著,最後,畢加索轉身,悶聲不響地拉開大門走出走廊外,而那關門聲暴烈又刺耳。
她聽見了,哭聲變得更響,那抓住畢加索外衣的手,用力大得青筋暴現。為了他剛才的一番話,就算當畢加索的女人再沉重,也無比值得。
畢加索莞爾,「你不是一向要求我以另一個方式去愛的嗎?」
小蟬從后撲上,伸出手臂扣住畢加索的脖子,高聲說:「你敢膽多說一句我就要你人頭落地!」
這不是一張絕色的臉,看上去有點怪怪的,但正因為如此,反而蘊含了一種奇特的韻味。
他們逗留了一會兒,然後畢加索提議離開。差不多黃昏了,天在變色,走在山頭來作樂的人更多。他們步過一個大廣場,那裡有人耍雜、賣畫、奏樂、賣小吃。忽爾,畢加索停下腳步,小蟬隨他的視線看去,就在不夠二十尺的距離,費爾藍德就站在那裡。
瑪莉特麗莎加上一句:「這些信都是近兩個月寫的。」
「呀——」小蟬哀鳴。
穿在阿二身上的是一件男裝間條睡衣,她說:「你的肉身正躺在醫院中,不久之後將會蘇醒。」
小蟬以腳尖拍了拍地板。「因為有天你會拋棄她。」
畢加索緩緩地說:「待薄一個女人並不能令我真正的快樂,但是……」
畫布中的那張臉,臉圓圓,眼細細,鼻子塌下來,嘴唇又橫又厚。
小蟬聽了很高興,她的雙眼閃閃亮。「那麼……」她朝畢加索俏皮地眨眨眼。
「哈!」畢加索仰臉哼了一聲,繼而說:「我怕什麼你心理變態?我才是始祖!」
「但你們又不分手啊!」畢加索隨即說。
小蟬望了他一眼,決定不勉強他。服務員轉身往樓梯走去,小蟬就著走,在踏出大門的一剎那,心裏就千旋百轉,接著走下樓梯的每一步,心情猶如死囚步向刑場一樣,心頭沉重,卻又腳步浮浮。每步下一級樓梯,都活像踏空,從來不知道,別離會帶動出這種異樣虛浮的恐怖感覺。
畢加索對小蟬說:「如果我能夠把你的樣子畫出來,你就要給我看你的臉。」
二人望向大門的位置,表情一同掛下來。
這一吻只是輕輕的,卻叫他無比的心花怒放。他望著自己的女人,忽然很快樂很快樂。
之後一段日子,畢加索在西班牙與巴黎之間來來回回,他抑鬱又狂亂,憤怒又迷惘。他對自己的才華很有信心,然而身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那麼不受控。這是畢加索一生最不如意的日子,孤獨、徨、經濟拮据、不受重視……他知道始終有天定必出頭,只是不知道會是哪一天。
他倆手牽手走下樓梯,一直相視而笑,小蟬望著畢加索那雙溢滿愛意的眼睛,禁不住沉得很溫馨。相處良久,還是頭一趟因為他而覺得溫馨。
忽爾,就心血來潮,她走到大廳而菜刀仍然握在手中。畢加索看到她就叫起來:「你別弄錯!你要殺的人不是我!」
小蟬沒好氣。「其實你是懂的。」
畢加索瘋狂地亂撥自己的頭髮。「你令我的日子太難受!」
晚上,一起喝酒用膳,畢加索對小蟬說:「我看,你不用把我帶回去原本的時空,我不想回到范思娃離開我的那個年紀。」
朵拉皺住眉問:「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在連綿的哀號中,人就肝腸寸斷。
「阿大阿二阿三小姐……」小蟬走到她們跟前。
小蟬就如許多善良單純的女孩子那樣,一心以為,只要有愛情,只要這個男人成為自己的男朋友,他就會自動自覺懂得如何去愛她去與她分享。
小蟬搖頭。「不足夠的,只有事業才能令女人真正自救。她有事業才可以完全情緒獨立,事業會讓她明白,她也是個有能力的女人,她不需要一生依附你。她若然只擁有你的財產,她會覺得一生也擺脫不了你。」
小蟬扁起嘴說:「啊,立刻就忘了我!」
「嘻,畢加索怎會一樣……」
畢加索扁了扁嘴,頃刻小蟬就心醉;當畢加索紅了眼睛的時候,小蟬就在心頭滴出了淚。
畢加索叫嚷:「你們常說我所重塑的美感怪異,但總怪異不過女人在未來世界流行的身形,怎麼可能呀!」
小蟬問:「你決定再活多一次?」
「現在我還做得不夠嗎?」畢加索瞪大雙眼。「我開始害怕女人會反過來虐待我!」
小蟬捧著咖啡杯,非常泄氣。
不知怎地,忽然記起他。Mystery不是有一個忘懷舊情的服務嗎?她來到畢加索身邊這麼多年,都未想起過阿光。難道……
畢加索又開始嬉皮笑臉:「我聽話當了好男人,來,快給我獎勵!」
畢加索說:「我容忍不了女人與我一起時心裡頭有其他男人。」
畢加索啼笑皆非:「我沒有那樣說。你的樣子看上去很特別。」
畢加索集中精神,眼也不眨地瞪著這個史上最神秘的背影。
小蟬點頭:「當然了!」
「是的,我的最大問題是,從無考慮過自己一個人終老。」小蟬低聲說。
原本歡樂的氣氛,隨著畢加索所說的往事一掃而空。瞬間,二人就被哀愁掩蓋。
畢加索指著她的胸脯說:「你一定要補償我!一定要!」
小蟬眨了眨眼,倒覺得有道理。
但想起了畢加索說一套做一套,小蟬就忍不住發笑,她朝大廳的方向喊:「你自己也要懂得尊重女人啊,不要講和做兩回事!」
小蟬扁起嘴,很想哭。
小蟬這才說話。「我從來不說什麼女性主義、男女平等。我一直只想你對你的愛人好。」
想起這樣美好的事,畢加索就連走路的姿勢也散發出愛情的味道,悠悠然的,輕飄飄昏昏醉的。
她是滿懷信心走到這個世界來教導畢加索,卻沒有信心走回自己的世界整理一個無名小卒。
小蟬低下頭,她的確就是這種人,有勇氣調整別人,沒勇氣改善自己。
最終,她還是再碰見這個男人。
本來還想說下去,卻又說不出口。小蟬站定下來,她記起了一個人。
畢加索說:「我們活得貧窮但熱情洋溢。」
小蟬結論:「對女人好,贏的都會是你。」
驀地,小蟬靈光一閃,她提議。「不如——」
畢加索神色安然鎮定。「她來做什麼?」
阿三說:「為別人存在的旅程始終會完,只有為自己存在,那旅程才會永恆不息。」
「是誰?」畢加索假裝粗暴地把她的衣衫撕開。「不準想起別的男人!」
小蟬在指縫間偷望他。
小蟬挽著他的臂彎,把頭側放到他的肩膊上,她不願意顯得小氣,於是說:「我不是為了霸佔你才走到你身邊來。」
畢加索轉過頭來,怒目而現。「我不是已經答應了你嗎?」
小蟬謔異地搖頭:「真想不到你會有這念頭。」
畢加索望向她,在同一秒立刻接收得到。「我們——」
以後,天各一方,遙遙百年他們會在各自的時空中繼續凝望著對方。
「是嗎?」畢加索說。
小蟬羞於承認,但事實就是如此。「除了他大概無人會娶我。」
「太可怕……」她掩住嘴巴,急步離開這個熱鬧的公園。
她拿著酒和煙,在一所小酒館門外與三名男子聊天。那一年,她剛在巴黎混了數個月,以當畫家的模特兒為生。費爾藍德長得蛋臉小巧,下巴尖尖,最別緻的是一雙長長的眼睛,雙眼皮很深,眼珠子大大又水汪汪的,當眼波溜轉時,非常嫵媚,眼睛下長有呈紫紅色的眼袋,別的女人長有眼袋不會好看,惟獨是她與眾不同,那暗紅的一圈,令她看來神秘又複雜。
小蟬俯下臉輕吻他的手背,安慰他:「妹妹的死不是你的錯。而你,一直都極之珍惜你的藝術天分。」
小蟬說:「不知多順利!」
她掩往悲哭的臉,想說但又說不出話來。
不是畢加索……不是畢加索……不是他……不是他……
畢加索說:「醜女人我見得少,不介意偶然見見。」
小蟬含糊地說:「說不定我露面之後,你又大大地打擊我……」
這回是她爬到他的身上,起勁地追尋答案。
「不可能吧!」小蟬嫌棄極了。
朵拉想了想,又覺得事情不失公平。
畢加索一臉鄙夷:「他不也是做不到!」
她在想,好不好就此奔向他,然後一起跑掉?
小蟬捧著湯,邊喝邊說:「他專一、重視婚姻、我有危險時,他會表現得似個男子漢,他曾經奮不顧身地為我搶回被賊人搶走的手袋呢!」
畢加索抱住她的腰,笑著說:「要望的要望的……起碼要望足一世紀!」
小蟬抓住床單,苦著臉說:「但是你不會做得到!」
畢加索便說:「即是說,你只為了有男人相伴過日子而留在他身邊?」
畢加索說:「對不起……」
畢加索忽然說:「你是不是從來未談過戀愛?」
畢加索上前擁抱她。「我不要愛過我的女人沉淪,不要為著我待薄自己,到老了,你也要開心的活下去。」
如何去安撫一顆渴望懺悔的心?會不會是給予最有耐性的愛情?這個男人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他沒有殺人放火,卻恃才傲物,冷酷無情。當女人因為受不了他的殘忍而立心九-九-藏-書離開時,卻又突然被他的虛弱所軟化,這個男人,總令女人無法放手。小蟬看著他此刻的悲痛,對他的感覺全是愛憐,他再偏那狠毒,她還是只能深愛他,就如他一生中所有女人那樣,不敢、不想,卻還是只能不回頭地愛下去。愛上了一個複雜的男人,還能怎麼辦?
巴黎街頭的賣花姑娘在各咖啡座中往來,一名捧著花籃的褐發少女向畢加索遞來一朵淡黃色的山茶花,他接過了,把錢幣放到少女的手心內,然後把花遞給小蟬。小蟬帶笑接過花,點頭道謝。畢加索站起來,望了她一眼,說:「走吧,來自未來世界的門口地墊。」
畢加索問:「那麼你有什麼打算?」
畢加索教導她:「調|教不成功就換一個!」
小蟬拍打他。「你說,要調|教男人多困難!」
一切都在夢想以內,連最意料不到的都已成真。
畢加索說:「這樣子,你永遠留下來跟我一起!」他的語氣如頒布命令。
她喘著氣,背上冒出冷汗。一名佝僂的老伯走過她面前,並以怪異的目光望向她,她心一慌,飛快地轉身把信箱中的草稿拿走,急急路上樓梯。
畢加索皺眉,神色鄙夷。「為了什麼我要這樣做!」
原本,就連放過她這想法也是殘忍的。現在望著這個女人的眼睛,他卻快樂得很。這真是愕然的一回事,扶助一個女人的人生,居然直接令他心情大好。
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街上的人聲開始繁囂。畫作完成了,畢加索放下畫筆,轉過身來,就看到睡房中那個蹲在床上凝視他的女人,於是,他朝她一笑,而這笑容,是世上最溫柔的。
畢加索站起身湊近她,似笑非笑地說:「哪裡來了一個東方美女?」
「男人最忍受不了女人有離開自己的念頭。因此,你只要告訴他如果他不肯改,你們就分手,那麼,男人就會把你的話放在心上。」畢加索發表完畢,就做了個非常滿意自己的表情。
「不可能的,阿光怎會也走到這時空來……」
畢加索說:「但女人也要令男人幸福啊!」
無法不傷悲。「我捨不得畢加索!」
小蟬失望極了。「天呀!」她再次以雙手掩臉。「你認為我長得丑!」
沒有錯,這就是阿光,高度身形,甚至連笑容也同一模樣。曾幾何時,當他倆初相識之際,在每次約會中,阿光也以這可親的笑容站在街上,等待因遲到而跑過來的她……
小蟬眨了眨眼,沒作聲。她慶幸畢加索尚未看到她的臉。她的臉上帶著害怕被識穿的神情。
畢加索聽見后,精神就抖擻起來,他眨了眨眼,然後說:「你別說,我真覺得自己了不起,女人都為我生為我死!」
眼淚一串一串流瀉而下,小蟬掩住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她要仔細地把這個男人的形神照入心坎中。
於是小蟬就走到畢加索身後,用雙手按著他的肩膊,把他推向年輕的畢加索的身體內。兩個年代的畢加索立刻合二為一,坐在畫布前的英俊大男孩,隨即渾身一震,目光內掠過彗星一般的光芒。
阿光。
畢加索爭辯:「我怕什麼?我是最偉大的藝術家?」
小蟬從安樂椅中站起來,地板上有一雙小腳正步離畫室。畢加索的目光現在終於有焦點了,他可以看清楚小蟬來去的方向。那雙走動的小腳讓他忍不住笑得勾起了嘴。
畢加索問:「告訴我,你有什麼愛情願望?」
朵拉說:「但他們不是畢加索。」
小蟬拍打畢加索的臉,迫使他放手。「你是不是想被人抓入獄!」
又真的說得很正確。
另外,他又鼓勵她:「想想你希望阿光變成何模樣,想好了之後,我為你再畫一幅。」
畢加索擠出反感的表情。「別說得那麼可憐,你怎麼會肯定餘生就只有阿光一個機會?」
說著的時候,小蟬的神情很哀傷,畢加索聽了就面色一沉。
阿二微笑。「那麼,回去之後你就有另一個學習使命:你要學懂為自己而存在。」說罷,阿二就感嘆:「當女人學習為自己而活的時候,我總是分外的感動……」
畢加索把她拉起身,紅酒就濺瀉在她的衣衫上。「我畢加索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
小蟬推開他,讓他跌倒在沙發的另一端。「討厭!」她瞪了他一眼。
小蟬很高興,哈哈哈地高聲大笑。
小蟬眼珠一溜,說:「他長得高大英俊,專業有前途,工作動力。」
小蟬把頭依偎在他的胸膛上,讚賞地說:「你是天才。」
畢加索聳聳肩。「還有伊娃、奧爾佳、瑪莉特麗莎……」他認真地說:「這一次我想愛得不一樣。」小蟬說:「你認為你會做得到嗎?當你把藝術、個人意向、名利、面子、朋友……統統放在前排位置時,你便會忽視所愛的人。」
小蟬一怔,他居然提起了阿光。
畢加索問:「是順利的戀愛嗎?」
畢加索嘆了口氣,然後微笑。「你想畫畫我可以教你,但你要答應我,你不可以放棄攝影。」
畢加索就苦惱地抓了抓頭。
小蟬明白畢加索每次歸家的期望,於是,她總會警覺地留意大門的動靜,準備來一次熱情如火的抱擁。
小蟬深呼吸,畢加索看見她的胸膛在起伏。也是時候了,小蟬合上眼睛轉過了身。畢加索定睛地望著她的背影,他看見在那粉|嫩的後頸上,正有一點一點的黑色匯聚起來,而未幾,他便看到她的髮鬢;看樣子,她是結了髮髻。然後,頭的形狀續漸明顯,單薄的黑色漸變得實在而清晰;小蟬的頭形很圓,而她的耳朵尖尖的,並沒有耳垂。
畢加索連忙向後退了一步,瞪大了眼。「嘩!」
小蟬抓了抓頭,這樣問:「但就算我要求他改,他都未必會理會我。」
而自此,這一男一女就火熱地戀上,成為一雙狂野的情侶。
小蟬靠在車窗旁邊,眼睛溜向後,她看了一眼就沒有再看。別告訴她,那個是畢加索,如果真是,她會傷心得窒息。
畢加索說:「那麼,他便要尊重你覺得重要的事情。正如,如果你覺得你的孩子是很重要的,你的男朋友便尊重你對孩子的愛,以及你的孩子。」
阿三說:「無論是三天抑或三十天,始終要講再見。」
畢加索緊張地擺動雙手。「乖乖,放下刀!」
小蟬溜了溜眼珠。「怎樣愛?」
小蟬覺得不可行。「他不會願意分享我的喜好。」
小蟬覺得很為難。「你與費爾藍德要在三年之後才會相識啊!」
小蟬把他的教導急記於心。「好,你讓我消化消化。」
這是他倆相聚的最後一天,而在他的臂膀之內全都是愛情。她一直的哭,哭得凄然轟烈,不由自主地,反覆吐露出的話是這一句:「我不配……我不配……」
畢加索聳聳肩,又笑了笑。「誰說我是回來畫畫?我回來是為了談戀愛嘛!」
畢加索輕鬆地說:「你一直任由他鄙視你的興趣,因為你以為興趣不是正經事,連你自己都沒想過,你的興趣就是你的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畢加索卻說:「不,你才是我一生中戀愛的開始……」
「你,出來。」他對小蟬說。
她知道,又來了……
「威脅男人?」小蟬斜眼望向畢加索。
小蟬咬著唇垂下頭。命運中的相遇,沒有人能打亂。要相愛的人始終會相愛。
小蟬沒作聲。
小蟬垂下握住菜刀的手,忽然沮喪起來。「但他怎可能與我心靈相通?他除了山水畫與人物素描之外,什麼畫也看不懂。」
畢加索重申:「她有我的畫作。」
瑪莉特麗莎按捺著脾氣這樣說:「如果我是你,我就會為自己鋪好後路。他告訴過我,他愛的是我,他一點也不愛你,他與你一起,皆因你也算是個好助手。你也明白他的吧,以他這種節儉的個性,最好所有助手也是免費的。」
畢加索就說:「談情說愛就是說這種話呀!」
真了不起,再見一個相愛過近十年的女人,居然還會重新動情。小蟬先是訝異,然後,免不了有點點妒忌。註定互相吸引的人,無論在什麼時空遇上,愛意總能一觸即發。
她一邊流淚一邊搖頭,漸漸,就哭得渾身抖震。
小蟬緩緩搖頭。「我們沒法長相廝守。」
小蟬搖頭驚嘆。「太厲害了……」
「什麼?」小蟬問。
畢加索怎會捨不得一個人?
誰會想到?就連被愛,也會這樣的痛。
小蟬更加無話可說。
說罷,他就由床上坐起來,垂頭掩臉。
一矢中的,小蟬的情況正是如此。
正以為畢加索的身影會繼續變小下去,馬車卻驀地停下,小蟬望向服務員,看見她在鞭打不肯向前走的兩匹駿馬。心念一至,小蟬推開馬車的門,走下車。
畢加索把她的身體推向牆邊。「你不是已經改造了我嗎?肥水怎能流向別人田!」
Mystery的沙漏時計,就在小蟬心中開始流瀉。
小蟬笑著說:「好……三年之後,你與費爾藍德在住宅外碰面,繼而你才知道,這名大美人是你的鄰居。」
紳士只仰望了數秒,接著,他把草稿放到小蟬所居住的那幢樓宇外其中一個信箱中,然後他就繼續往前走。
日常生活所需,畢加索會為她張羅。但當然,若然是與畢加索一起的話,她不介意陪伴他在街上。
「返回過去的年代!」二人齊聲說。
小蟬的心悠悠蕩漾,幸福的感覺滲入了全身的血脈,當那柔和的暖意匯聚到臉孔和腦袋之後,哭泣的衝動又侵襲了。在畢加索溫柔的微笑中,她感動落淚。
小蟬發脾氣。「才不,你不會做得到!」
小蟬嘟著嘴拍打他。畢加索笑著躲避邊走邊說:「居然還自以為是,教我做好男人,自己的男朋友卻是世上最差的!」
朵拉綻放出開懷的笑容。「你真是個特別的男人!」
畢加索打量散布各山頭的畫家陣形,然後笑起來。「我也差不多忘記了。你知道嗎?愈在這個空間逗留下去,我對往事的記憶愈模糊,彷彿是重新活過一樣。」
小蟬悶聲不響穿回衣服,她知道這個男人又在故意撩是斗非。
畢加索說:「笨女人,給我猜中吧!」
怎會……怎會……怎麼可能……
畢加索嘆了一口氣把手按在心房上,這樣說:「對不起,我實在按捺不住心頭的震撼。」他的神色夾雜著悲與喜。
畢加索問:「怎麼不作聲?被說中了嗎?未來世界的女人真的難侍候,什麼女性主義、男女平等……」
「要點是,」畢加索說:「你要捨得。如果他改不好,你便不要他。女人只要抵受得到孤獨,便有資格殺死任何對自己不好的男人。」
朵拉才不肯吃虧,她拍打他。「我兩樣都要!」
小蟬說:「你決定不回到原來的年紀是一件大事,反覆討論一下都是好的。」
她得到過這一切,為什麼還要在意阿光一年後是否迎娶她?
畢加索輕輕搖頭。「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不止是一夜風流。」
小蟬望著他,他的樣子倒不像是說謊。
小蟬回答他。「因為我是你的心,你該永遠看不清你的心。」
是因為什麼?會不會是想阿光想得太多,因此有了可怕的後遺症?
畢加索說:「都算有些優點……但當然完全比不上我!」
後來,小蟬靜心細想畢加索對她的誤解,真的她自己倒沒想過,為何她會在男女關係上懂得教導畢加索。
小蟬笑了笑。「看來你仍未願意屈服。」
小蟬輕撫他的一頭濃髮,嘗試安慰他。「遲些你就會與費爾藍德談一場轟烈的戀愛,她會是你一生中戀愛的開始。」
小蟬定了定神,簡直嘆為觀止。「是嗎?」
畢加索哽咽著說:「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你那樣進入我的心!」
小蟬這才把眼珠溜向畢加索的臉上,她平靜地說:「不,他做得到。」
小蟬皺住眉,完全無信心。「可以嗎?」
小蟬張開眼,漆黑的眼珠溜向他。畢加索的臉上帶著笑意。
小蟬咬著唇,望著起伏她身上的畢加索,那感受就如做夢一樣。怎會如此?這個男人怎會潛進她的身體?畢加索的臉孔就在她的掌心中,畢加索給她的身體帶來奇妙的快慰,明明入肉入骨,卻又無法叫她覺得真實。
阿大輕拍她肩膊。「放下了不等於失去,他會常存你的心內。」
他從不知道,他願意這樣無私地放開一個女人。當他發現了自己是願意之後,感覺原來也不壞。當上一個無私的人,居然有一種偉大美好的感受。
畢加索吻了吻她。然後二人牽著手,倚在住宅的大閘前。小蟬明白他,他是意圖等待那名三年後出現的情人。
小蟬伸手去握著他的手,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畢加索感受到她的關懷,他勉強笑了笑,然後這樣說:「我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自小己是如此。」
阿光會做得到嗎?一直以來,阿光都似乎與這理想差得太遠,而這會否因為,小蟬從來無要求過阿光達成這種理想?
小蟬想了想,才說:「總不成日日都喊分手!」
紳士再次向上望去。那張被帽子遮擋了三分一的臉,的的確確是——阿光。
畢加索沉著臉說下去:「許過這樣的願之後,我走到妹妹身邊觀看她,果然,她不再翻白眼,也沒有沉重地喘氣,驀地,我就後悔了。我害怕妹妹會死,更害怕妹妹不死的話,我的才華會離我而去……」
那一天,瑪莉特麗莎趁畢加索外出,就走到他與朵拉共住的居所中作出一次具攻擊性的拜訪。朵拉讓她進來,但沒為她侍候茶點,朵拉並不打算與情敵假裝友好。
畢加索輕輕搖頭,低聲說:「我想答應你,我以後都不會傷你的心。」
小蟬放下掩臉的手,謹慎地觀察畢加索,他的目光亮亮的、愉快的,像是真的衷心欣賞她的臉。畢加索用手指輕撫小蟬的耳畔,對她說:「你該信任我的審美觀。」
小蟬沒有把事情告訴畢加索,她怕那只是她的錯覺。但因為那戴高帽子的紳士的出現,小蟬就多了往街上走,她希望再碰見他。
畢加索說:「每一個人都想與自己的心來一場戀愛。」
門外站著Mystery的美艷服務員,她身穿二十世紀初的街頭男裝,皺皺的恤衫,間條吊帶褲,長發藏在帽子之內。
畢加索沒有望向她,他垂下眼,而撕破畫作的動作亦停止。
「對呀!」畢加索語調輕鬆。
「夠夠夠!」小蟬沒他奈何。「我給你一百分!獎你一百隻小白兔!」
小蟬皺起眉。她也不知道。只覺得,忽然地,她極想刁難他。
小蟬沒有讓畢加索憂心過,她根本討厭外出,亦無興趣與其他人接觸,更重要的是,畢加索知道,這個女人只是一個幻覺,他要鎖也鎖不住;他考慮過反鎖她,後來又打消了念頭。而這個令他放膽饋贈自由的女人,動靜一如小寵物,每次畢加索把鑰匙插|進木門中時,她便會準備好飛撲的姿勢,當大門一打開,畢加索便會被她高高興興的抱住,然後,他倆會熱情地摟著對方親熱。
那如小豆點的人影悲愴地哭昏在地上。
風再吹來,小蟬的腳移動。她還是沒有走向前,她轉身走回馬車中。
小蟬苦笑。「這一點我蠻有信心,我知他對我是有心的,只是……」她嘆了口氣:「他真的很錯很錯……」
畢加索吐吐舌,繼而使勁地彎下身,就強行把小蟬背起來。強壯的他,背著小蟬在大街上跑,跑了半條街,抵受不了她的尖叫,才把她放下,身手笨拙的小蟬跌倒地上,畢加索就指著她大笑。
內進的人有三個,她們分別穿著胸罩、睡衣和泳衣,她們是Myster的三胞胎。
而當情侶間只要開始了第一場罵戰,以後就會源源不絕。畢加索與小蟬每隔一天就來一次針鋒相對。
男人可以是神,也可以是魔鬼。就因為他已經當過魔鬼,今回,他要當上神。
為了鼓勵不斷進步的畢加索,小蟬把腰肢現形。
朵拉見他和顏悅色,便放膽問下去:「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半夜,畢加索回來,她坐在床上向大門望去,看見他握著酒瓶,樣子有點昏醉。小蟬以手抹了抹面,然後以一種等待看一場罵戰的心情望著他,他正站在畫布前,木無表情地盯著她。
畢加索說下去:「這數個月以來,我已儘力去對你們好。我對她好,也對你好。我對你的心意你也感覺得到吧!」
畢加索得意洋洋。「無辦法,我是男人,我最明白男人。」
他們吃了一點東西,沒說什麼話,兩人的心情都沉重鬱悶。
小蟬茫然地說:「難道錯的是我!」
一天中午,畢加索忽然心血來潮,對朵拉說了以下的話:「你明知我會不斷尋找新的愛人……」
畢加索望著這條小蠻腰,忽然這樣說:「你一定是那種御夫有術,受盡男朋友疼愛的女孩子。」
分離究竟有多愴痛?哭不了一會,她的胃就翻了過來,她按住胃又按住心,她傷心得要嘔吐。
「很難才碰上一個像他那樣毫無靈性的人,他對一切藝術都抱著一個反感的態度,我完全無法與他分享我的世界……」
畢加索點點頭,問:「還有呢!」
畢加索沒作聲。沒多久后,小蟬感覺到他的肌膚微震,她用雙手捧起他的臉,發現他在抽泣。
畢加索放開了她,她就站定了,牢牢注視畢加索。這個剛說過話的男人,臉上有一種情深的認真。
小蟬叫起來:「死變態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