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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畢加索眯起眼睛,笑得很開懷。「那你一定很羡慕朵拉!」
「對啊,上身!」小蟬說罷,就把兩個畢加索二合為一。
畢加索是真的喝醉了才歸來,他頹然地坐在地上,雙手抱頭頭痛欲裂。
畢加索擺擺手。「別說笑!」
「是嗎?」小蟬懷疑。
畢加索對模特兒朵拉說:「你再傷心一點,再傷心再傷心!要傷心得表達出全世界的苦難!」
小蟬對畢加索說:「因為你,她覺得痛苦是她的人生責任。」
朵拉瞪著淚眼望著畢加索,這個男人昨天才在畫室喝罵她,他說,如果她不是仍會掉眼淚,他早就攆她走。
畢加索問:「這雙足踝是你的嗎?」
小蟬沒好氣地說:「但你可以教導她快樂地生活啊!」
聽罷,畢加索就抽了口冷氣。
侍應、客人來來往往,但沒有人看見他。
畢加索聳聳肩。「如果有天我被關進精神病院中,就全是你所害。」
朵拉站在餐廳之外,獃獃然的。原本坐在餐廳中的友人,走出來把她送回家去。
小蟬帶領畢加索重溫他與朵拉的愛情。一九三五年,朵拉剛剛二十八歲,是一名已成名的攝影師,但她吸引他的,不是她的才華,而是那驚世的美貌,以及一口優雅流利的西班牙語。他倆在一所餐廳中相遇,畢加索經友人介紹下認識了她,而他發誓他從沒遇過一名比她更像女神的女人。她的舉止美麗迷人,她那雙深邃的大眼睛憂鬱又閃亮,她的個性文靜敏感,極喜歡思考。最重要的是,她的確很美很美,是芳香馥郁濃烈醉人的那種美。她如一個沉靜凝重的夜間,性感又張力無限,充滿著神秘又不可思議的可能性。
小蟬說:「你要這樣子告訴朵拉,她的眼淚只在你作畫時才有需要,而平日的生活,你要她盡量放鬆開心,因為你愛她,所以不忍心看見她不開心。」
朵拉剛與他攜手把《格爾尼卡》的博愛和偉大呈現世人眼前,然後畢加索就急不及待剝奪她的功勞;他把她降級為一名平常的女人,她的作用只供他作樂,只供他睡,畢加索才不願意與她分享他的任何光榮。在畢加索心目中,朵拉變成一名意圖沾光的無恥之徒,他生平最討厭人家占他便宜,於是,他看著這個女人,就益發不順眼。
小蟬輕輕說:「輕鬆一點,他是在祝福你。」
畢加索回答:「有勇氣、成功、令人敬佩的男人。」
小蟬說:「你做得出色,我自然就會守約現身。」
畢加索說:「隨便。」
小蟬揚起眉毛。「今次你是演戲,但下次你就要真心。」
「那麼,我們現在就去探訪馬蒂斯!」小蟬說罷,下一秒朵拉就走進畫室,她對畢加索說:「馬蒂斯先生剛致電,希望與我們吃中午飯。」
畢加索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要我說出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話,你可別忘了,當初答應我的事。」
畢加索仰臉眯起眼睛看著陽光。他說:「我也念舊情的。」
小蟬靠在他的椅子旁邊說:「這就是因為你無安全感,不能放開胸懷與別人相處,亦因此,你的每一段感情都失敗,女人由愛你變成怕你,然後恨你。」
小蟬到他面前望著他。「你可以有很多女人,多少個也可以,但問題是,你要學懂對每一個女人好,她們才會在受盡委屈后一樣愛你,而你,就會充滿男子氣慨,成為所有男士的偶像!」
畢加索怔住,彷彿從來沒聽過這樣的話。「什麼?男人的責任?」
聽到別人這樣剖析自己,畢加索就仰面大笑。「哈哈哈哈哈!」
正當所有人以為畢加索會與朵拉一同坐下來之時,畢加索卻扶看朵拉的手臂,領看她轉身走向餐廳的另一個方向。畢加索的神情開懷,邊走邊微笑,一直沒與朵拉說話。而朵拉,望著畢加索這種表情,忽然,不祥感頓生。她熟悉這個男人,合該有事發生。
小蟬就上前拉起他的手,說:「那麼,我們就去看吧?」
而朵拉的哭泣聲,聽進畢加索的心裏,是前所未有的可憐。這一刻,有異於任何一刻,畢加索居然心軟。他緩緩地轉頭望向凄楚的地,忽然完全不能理解,為何他要這個女人受這麼多苦。於是,他放下畫筆,走到一旁倒出一杯水,然後把水放到朵拉的手中,又愛憐地輕撫她的發項。
畢加索沒作聲,但小蟬知道他是同意的。
或許在感情裡頭,人都是沒有安全感。怕輸、怕被|操控、怕受傷害。在愛情中犯錯,何止畢加索一個?
他才不會讓女人叨他的光。想與他同在歷史上留名?拋頭顱灑熱血吧!他總認為身邊的女人對他付出得太少。
小蟬都看見了,她走近畢加索,對他說:「你喝了毒藥嗎?幹嗎不再喝多點?喝死了就天下太平。」
畢加索望向倚在牆角形神瀟洒的朵拉,微笑起來。「我那時候想,終於讓我碰上一名完全九*九*藏*書與我溝通無阻的美麗女人。」
小蟬以跳芭蕾舞的姿勢站立。「多謝讚賞。」
畢加索說:「你當我的模特兒時可以傷感,但平日的生活,我要你開開心心。」
小蟬問他:「但你能否記起你和朵拉有多相愛?」
後來,他們詞論這次會面。小蟬說:「讓其他人知道你正在戀愛中並不難受吧!」
「嗯……」小蟬覺得這個答案很特別。
如是者,畢加索把朵拉呵護備至了三天,到了第四天,他的老毛病又發作。他去了瑪莉特麗莎的住所睡了一夜,而原本,那個晚上該是屬於朵拉的。當他回到朵拉的住所后,朵拉就對他說,她等了他一整夜,煮好的食物變壞了不能再吃。
小蟬在他的耳畔說:「你看在邊那一格客人當中有你。」
現在不是很好嗎?就因為他看不見,她才高高在上。
小蟬告訴他:「男人的存在目的是要令女人快樂。」
小蟬說:「自此之後,朵拉自覺深受侮辱,從此足不出戶,在巴黎過著隱士的生活。但她一直深愛看你,就算你死了之後,她也不肯賣出你的任何一張照片與畫作,縱然她的晚年落泊。她守住你饋贈給她的所有作品,彷彿為著守住你與她曾經有過的愛情。」
畢加索一怔,神情憤怒,但沒作聲。
畢加索咬著煙斗,狀似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一看見她,就能湧上成千上萬的靈感。偉大畫家需要的女人,莫過於此。
小蟬駁斥他:「這隻證實了你害怕女人,心理不平衡。」
道理淺白易明,畢加索無從反駁,但為了不立刻佔下風,他兇惡地反問:「別浪費時間,你要我做什麼」
小蟬冷笑兩聲,繼而這樣說:「我敢膽擔保,她看見你這副尊容,寧可走到老人院做義工也不願意與你一起。」
畢加索聽見,起初的反應是怔住,他試圖找尋馬蒂斯的說話的破綻,看了馬蒂斯半晌,證實了他沒有嘲弄之意,畢加索才放心。
畢加索吻了吻她的手背,說:「你要學習調整你的情緒。《哭泣的女人》只是一幅畫,並不是人生。」
小蟬說:「日常生活題最能考學生的反應。」
畢加索微笑。「但你知道嗎?如果你是一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真人,我就不會容許你跟我說這番話。」
畢加索擁抱她,輕撫她的背。他輕輕說:「放心,我會令你每一天都幸福!」
畢加索向他的同伴介紹「這位就是朵拉,我從前的女人。」
「好!」畢加索霍然站起來。「為了見你的全貌,我會努力對女人好!」
畢加索說:「我做得對的話,總該有些獎勵啊!」
畢加索說:「強壯、警惡懲奸的男人。」
自從范思娃離開之後,畢加索的生活習慣也改變,起來有時會睡至中午,就算走進畫室都無心情作畫,他會抱著他的山羊寵物發獃半天,又或是走到花園中喂白鴿剪草修葉。七十多歲的他活得倒像他的年紀,這頭黑豹疲累又惘然,沒有任何衝勁和鬥志。傳說中不老的男人,因為一個女人變得與平常老人無異。
小蟬與畢加索就站在一九三七年之中,未完成的《格爾尼卡》放在他倆跟前,畢加索在畫作前揮筆,朵拉燃起煙,站在後一點的距離注視。
「女人很煩。」他說。
小蟬跺地。「那麼,你自今日起要她笑!」
小蟬拉著他。「沒用的,他聽不見。」
他說:「你看我,偉大的男人始終那麼偉大?」
小蟬告訴她:「你從來不肯讓其他人知道你對某個女人有愛情,你硬是覺得,其他人一旦知道你肯去愛,你就輸了。朵拉孤寂又可憐,你就更加不想其他人認為你會肯對這樣一個女人好。你的冷酷令你認為,朵拉配不起你的任何善待。」頓了頓,小蟬說下去:「你的態度亦分明表示,曾與你一起的女人別妄想有機會佔你便宜,你畢加索強悍又精明,你會儘力打沉所有以為自己稍佔上風的女人。你虐待朵拉,意圖殺一儆百。」
她笑起來,快樂得眼睛閃閃亮。她抬起頭來看他,不說一句話。
而這亦是兩人相處最親密的時刻。
一日,畢加索對小蟬說:「果然,對這兩個女人和顏悅色之後她們兩個也對我加倍服侍周到。朵拉不再無故發神經,瑪莉特麗莎也少了嗦嗦。真神奇,男人只要三言兩語哄一哄女人,最後得益的也是男人。」
小蟬沒出聲,靜靜地望牢著他。她看見,他正似笑非笑。
從前,他以為他只得待薄女人一個選擇,如今他嘗試另一個做法,感覺居然不錯。
畢加索大笑,他無法否認。
畢加索問她:「我學會對女人好,你就願意現身?」
連畢加索自己也不明所以。「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畢加索立刻安心下來。在未來的日子,自己仍然那樣魅力無限。
說過後,他與她一同愕然。畢加索驚異著九-九-藏-書自己說這話時的溫柔,而這樣的溫柔出奇地令他感覺舒服,朵拉驚說他的體貼,她想不到,原來畢加索也會關心她的感受。
一陣暖流貫通畢加索的血脈,這暖意悠悠然的,令人很放鬆。他合上眼掛上舒泰的微笑,享受著此時此刻。
畢加索覺得煩厭。「明明是她日日夜夜要自己流淚,根本不關我事!」
小蟬好笑。「嘿嘿,哪有這樣便宜的事……」
小蟬見他準備好了,就走在他背後,雙手按著他的肩膊,推使他走近一九三七年的畢加索,畢加索意識到即將會發生什麼事,但還是忍不住要說:「你要我……」
畢加索問:「幹嗎你不有現身,你長得像妖怪嗎?」
畢加索眉頭深鎖,雙唇緊閉,神情顯得悲傷。
小蟬牽起他的手,帶他走出這房間。她說:「我讓你重溫。」
畢加索瞪大了眼,驚異得嘴巴微張。
二人擁抱良久,小蟬站在一旁觀看,滿意得很。既然進展順利,她就決定把這個合二為一的畢加索留在這裏,她會讓他學會更多。
畢加索笑逐顏開。「這就是你的腳?不可思議!了不起!」
小蟬嘆了口氣,說:「無論你對她再無情,她還是對你忠心不二。她對你的愛沒減退過半分。」
小蟬問站在她身邊的隱形畢加索:「你說你是否離線兼變態?」
朵拉又哭又笑,畢加索也微笑起來,他享受著此刻由自己而來的關愛與熱情。
他最痛恨別人說:「畢加索創作《格爾尼卡》之時,紅顏知己朵拉給了他很大的助力……」
畢加索睜開疲弱的眼睛,呢喃說出這,句:「幫助我……幫助我……」
小蟬笑出聲來:「哈!她根本無管你,是你太敏感,怕被女人控制,於是,你反來一個下馬威,用意是唬嚇一下她。」
小蟬說:「你距離合格仍然很遠呢!」
一九三六年,故鄉西班牙內戰爆發,小鎮格爾尼卡的平民遭受轟炸,七千人的小鎮中,一千六百人喪生。畢加索深感痛哀,於是,就著手創作二十五尺高十一尺闊的大型油畫《Gueraica》,亦即是《格爾尼卡》。在作畫的過程中,朵拉一直在旁協助,她以照相機把創作過程記錄下來。
又被說中了,畢加索揚了揚眉毛。
想想也有道理。於是他說:「那我去哄回地。」
畢加索把雙臂放在頸后,舒適地依在椅背上,這樣說:「就因為你是不存在的,我們才能這樣子交心。」
畢加索問:「迫她笑?迫她笑就是有男子氣慨的表現?」
畢加索想了想:「為國為民、偉大的男人。」
小蟬說:「第三,你天生就競爭性強,你『害怕輸給別人』而因為愛情你總覺得會輸給女人。它是怕輸,因此,你在愛情中的態度總顯得乖戾暴烈。」
小蟬又說:「告訴我你的心情。」
他怒氣未消,指著她高聲大叫:「走!走!你給我以後從此消失!」
小蟬不置可否。「或許吧!」
畢加索雙拳緊握。「哎呀,我最痛恨等待……」
就這樣,在日復日的哭泣中,朵拉意識到,要留住這階段的畢加索,她只能夠無止境地傷心悲哭。既然她的痛苦給他靈感,她就惟有一直苦下去。
小蟬也自知避不過。她說:「那麼,別眨眼!」
畢加索垂下了頭,聳聳肩。「要是我能記得起,那就表示我在意我的行徑。然而我相信,我是一個更糟糕的人,對不起,對於朵拉的眼淚,我已忘記了原因。」
小蟬向他訓話:「真正強的男人是不會虐待女人的,真正強的男人會令女人真正幸福。而這種男人,就是世上最威猛的男人。」
「自大狂!」小蟬揶揄她。
事情其實很簡單,畢加索處於一個選擇性的局面,他可以選擇對女人好又或是對女人不好。
小蟬說:「你又記不記得,你怎樣傷害過她?」
他說:「有一天你若是站到我面前,我答應你一定會對你好,我的心。」
小蟬微笑,以雙臂圍住他的脖子。「放心,有我在,你想變得多好就會有多好。」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朵拉陷入了一個不健康的精神狀況,她不願意令自己快樂。經典地,她成為了用眼淚留住男人的女人。
畢加索不願意承認:「她天性就憂鬱易哭!」
她帶他走進另一個房間,推門而進之後畢加索發現,這個房間,同樣是剛才那間畫室,但時空不同,他創作的不再是反戰傑作,而是一系列的《哭泣的女人》。
小蟬續說:「第四,你欠缺了人類應有的溫情,你整個人都活在一種『無人性』的狀態之中。當別人受到傷害,你不會被觸動,反而繼續欺壓下去。你感受不到別人的痛,你只在乎自己的感覺。你太冷酷無情。」
那時候,他已開始厭倦剛生下女兒的瑪莉特麗莎,這個金髮的健美女郎,已激發不起他的創作慾望。朵拉極富藝術天份,九-九-藏-書她能給予的比瑪莉特麗莎更多更豐富,她的美麗夠資格當上畢加索的模特兒,她的愛情可以滋養這個男人的心靈,她的知性令他的靈魂不寂寞,她的工作能力讓她成為他的工作夥伴。
朵拉不停地哭泣,那些眼淚,全是真實的。太多事情可以叫她盡情的哭。畢加索已與她一起兩年多了,他對她由最愛變成無可無不可,他多番縱容瑪莉特麗莎對她作出羞辱與傷害。他亦公開地表示過,他不會只與一個女人作樂,世上無女人對他真正重要。
她說:「那麼,這即是說,你內心擁有仁慈的一面,只是不對女性顯露。」
畢加索問:「朵拉怎麼了?」
小蟬說:「你猜世界上有多少女人希望你變作廢物?」
小蟬的神情不置可否。她這樣告訴他:「有男子氣慨的男人,亦是不欺侮弱小的男人。你痛恨法西斯主義殘害西班牙的子民。皆因法西斯主義恃強凌弱,剝奪了人民的快樂。而男人對女人也一樣,真正令人崇敬的男人從不會剝削弱小的女人,不會令女人受傷害,不會剝奪女人的快樂。」
小蟬想了想,也是的,畢加索是著名的和平分子,他在西班牙內戰時繪製的《Guernica》格爾尼卡,表白了他對戰爭的痛恨和恐懼,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他描繪了白鴿作為和平的標記。
小蟬走到他的跟前,跪了下來,把頭伏到他的大腿上。她溫柔地說:「你放心,我會保護你。」
小蟬對畢加嗦說:「你知不知道你的錯處是什麼?」
小蟬在陽光下取笑他:「你看你,十足十老人家。」
畢加索說:「別裝蒜!」
「別曲解我的意思。」小蟬瞪了他一眼。「我問你,你明白什麼是男子氣慨嗎?」
「是呀……」小蟬叉起腰。「這才是最有男子氣慨的行徑!」
說罷,畢加索也惘然。
畢加索走到左邊去。果然,他看見了自己,那是一個年紀更大,但看上去精神奕奕的自己,這個將來的畢加索,正與同伴舉杯談笑。
畢加索對小蟬說:「我記得創作這幅畫作時的心情,那是我的曠世巨作。」
小蟬就像舞蹈員般躍動,並且徑自哼出音調:「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畢加索喝了一點酒,說:「還好。」
朵拉深呼吸,緩緩地搖頭:「以往你一直嫌我哭得不夠。」
小蟬奈他不何。「你讓我想想。」
畢加索滿意了。他擺了擺食指,「我試試看。」
小蟬點了點頭:「還有其他嗎?」
小蟬再次站定。「滿意吧!」
畢加索的表情有點沾沾自喜。「我有的是大愛。」
小蟬說:「因為你無人性,以傷害愛你的人為樂。」
小蟬成為一個想象空間,一個無數的可能性。
就這樣,充滿畢加索風格的憎恨席捲了他倆的生活,他開始毫無保留地打沉她。他鼓勵朵拉無時無刻處於抑鬱悲慟中,他辱罵她、取笑她,每天替她的哭泣臉孔造像。
小蟬看得見,她就是喜歡他永遠奈她不何。「妻子、情婦、忘記了名字的情人、口頭上傷害過的女人太多,不能盡錄。」
平靜、溫暖、滿足、了解。有她在,他總是說不出的安心。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做得到,真的,從來沒有。就如她所說的那樣,每一個女人,每一段愛情都危機重重,撕裂又暴戾。那些女人傷心時,他也不見得快樂。
小蟬氣結。「是你一手一腳造成的!」
小蟬搖頭。「她只知道當她流出眼淚,你就立即當她如珠如寶。你令她完全扭曲了愛的意義。她一直以為,為你痛苦就是愛,她也一直以為,開心起來就是不愛你的表現。」
畢加索望著一朵盛開的花,滿有自信地說:「我的心也愛我。」
朵拉倒是哭得很凄涼,未進來畫室之前,她才與畢加索吵了一場。
小蟬說:「嘩!你開竅了,就是嘛,男人令女人快樂,最後更快樂的是男人。」
小蟬問:「你有興趣知道嗎?」
小蟬也笑。「是的,我明白。我就會如其他女人那樣,變成門口地墊。」
小蟬說:「別對我說些『別以為你有能力了解我』這種話。」
畢加索笑著說:「演戲也要有心的!我肯去演,你已該拍手稱好。」
畢加索想了想。「對,我重視公平。對對對,很簡單,朵拉對我好,我就要對她好……」
「老爺……醒醒……」花王搖晃他的身體。
畢加索說:「我會與她們手牽手,不會故意冷落她們,我不會再害怕向別人展露我的愛情。」
畢加索放下修茸樹葉的剪刀,說:「你怎可以把我與老人院那些廢物相提並論?」
他與她的表情,同時候變得柔和溫暖。
畢加索說下去:「演一幕對伴侶關愛的戲,感覺還不錯,笑眯眯的,就連情緒也放鬆平和起來。好!好!有助養生。」
小蟬其實頗滿意,但仍覺得有需要點醒他:「從馬蒂斯https://read.99csw.com給你們的反應,你便知道表露愛意令伴侶有面子,而同時候你亦不會失去面子。今別人覺得你溫情、有人性,不會是件難受的事。況且,朵拉在任何場合也給足你面子,你令她好過,是絕對公平的做法。」
按捺不住,畢加索眼泛淚光。他衝動地走上前,意圖對另一個自己說些什麼。
小蟬瞪大眼。「是嗎?」
畢加索皺眉。「不不不,我要特別大獎!」
畢加索納罕,「她怎會這樣傻?」
那天中午,小蟬跟著畢加索和朵拉採訪當代另一位大畫家馬蒂斯的居所,她細心地觀察畢加索的言行,果然,他全程牽住朵拉的手與馬蒂斯談天,又不忘間中向朵拉拋來一個滿有愛意的眼神,逗得朵拉飄飄然,換轉是以往,他會當著其他人面前故意對自己的女人裝出冷酷。公開刻薄自己的女人,彷彿已成為一種在友儕跟前表演的節目。
朵拉的語氣溫和平靜,並不是要怪他,但畢加索一聽就反感,他把身旁茶几上的東西伸手掃到地上,並以兇狠的眼神朝她辱罵:「你以為你是誰?你有權管我嗎?你們這些女人,在我未得到之前,總顯得那麼可愛,但為什麼我得到了之後,你們一個一個就賤得連妓|女也不如?既然是妓|女了,我睡在哪一個身邊有何關係?」
小蟬說下去:「第二,表面上你對女人極鄙視和仇恨,而內在原因全因你怕被女人控制和傷害。你根本就怕愛情,因為害怕,於是就裝出不屑和恨意。當你大大聲對別人說:『我最憎恨女人!』之際,彷彿就掩飾了你對女人和愛情的心懼。」
畢加索聽得見,他抱著朵拉朝空氣中擠出一個趣怪的表情。
小蟬告訴他:「第一,當你愛上一個人時,你就會完全失去安全感。你覺得愛上一個女人,你就比平日虛弱了,因為這虛弱,就恐怕會被女人傷害,你討厭這樣種強不起來的狀態。」
畢加索很快就與朵拉和好如初。應付這兩個女人向來沒難度,只看他肯不肯去做。小蟬督促著他他跟著她的指示實行,大家都舒服。
畢加索點頭,笑得很安心。
「是。」畢加索堅定地點頭。
畢加索覺得很難為。「這些事,我不說她也知道的罷!」
小蟬一臉鄙視。「我真想讓你看到我此刻的表情。」
小蟬說:「你有多過一個女人,當然就煩。」
然後,小蟬好笑。「嘿嘿,就因為你對朵拉好,她之後回報你一億噸的熱情!」她偷看了他們回家后的親熱節目。
畢加索雙手按在額頭前,不斷地搖晃腦袋。「難以置信,真的難以置信!」
畢加索不諱言:「我覺得自己似在演戲……但當我想到故意竟落伴侶,其實也是一場戲之後,我就想,不如轉一轉演出的內容……」
小蟬問:「你帶朵拉又或是瑪麗特莉莎去見馬蒂斯時,你會怎樣表現?」
畢加索暗笑。「我一向都說女人可怕。」
「對,這樣才是高手麻!」小蟬說:「用平常心去愛你的女人,不等於就此被她們管制,堂堂畢加索,無女人管得到你。」
朵拉掩著耳,退到牆邊角落。
畢加索不同意。「我覺得我已是一百分的好男人!」
小蟬在干看些什麼?小蟬有沒有形貌?小蟬會走會跳嗎?如果用一種顏色去表達小蟬……她該屬於哪一種?
在一九三七年揮動著畫筆的畢加索,渾身一震,神態有些茫然。
畢加索瞪大眼無法接受。「你說什麼?男人的生存是為了讓女人開心?」
畢加索的表情漸漸放鬆,他相信小蟬的說話。他看著那厚顏無恥的自己,這樣問:「為什麼我會這麼差?」
小蟬笑:「那麼我考考你。」
畢加索的心揪動,神色惻然。
畢加索跪在她身邊,又拉著她的手。「我更想看見開心的你,我想你快樂。」
頃刻,畢加索看見在他前面的地板上出現了一雙黑色的平原鞋和一雙足踝。
「你哭吧!你哭吧!你哭吧!」
小蟬說:「那麼你識做啦!」
畢加索說:「你說過我遲些會遇上我的第二任妻子。」
朵拉連忙抹走自己的眼淚,從那腫腫的臉上綻放出美麗的笑容。「我還以為是我一直做得不好。」
小蟬立刻臉紅,慶幸他看不見。「我才不會這麼蠢。你在未學會對女人好之前,我才不要被你虐待。」
朵拉按住胸膛深呼吸,她看著他那雙如殺人狂那樣殘暴的眼睛,決定找地方暫避。如他所願,這個女人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小蟬但覺忍耐力已到了極限。她指著他說:「我知你明白的!你別裝糊塗!」
小蟬不會給他佔上風。她說:「我看見數年後朵拉的遭遇。對不起,我沒能力愛上你。」
小蟬企圖賴皮:「什麼……」
小蟬說:「愛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好,對你來說是件沒面子的事。」
朵拉怯怯地問:「你不要看我哭?」
小蟬說:「獎勵read•99csw•com就是讓你從此學習如何去愛!」
小蟬俏皮地說:「這個就是我!」
畢加索掩住了臉。小蟬說:「將來的畢加索應該由過去的畢加索改變。」
他說:「我最憎女人管我。」
畢加索呼出煙圈,揚了揚眉。
畢加索擱下了煙斗,徐徐地說:「不。你是百分百了解我,心理學家也推測不出的準確。」
未幾,有人前來告訴席上的畢加索,朵拉正在餐廳的另一端用膳,於是,他就興緻勃勃地走往朵拉的所在位置,笑意盈盈地把她領到他的同伴的餐桌前,朵拉茫然卻又驚喜,她實在也有多年未與畢加索見面,想不到,他一見她就那麼熱情。
小蟬抱著畢加索的手,帶他走出餐廳,繼而,穿過神秘的黑暗,再返到他家的花園中。剛才,花王發現畢加索中暈躺在草地上。
畢加索低聲說:「我聽你的話。」
小蟬站在一旁,笑得饒有深意。
小蟬徑自微笑,沒回答他。
朵拉望進畢加索的眼睛,她依然無法相信。「還以為你已經不再關心我。」說罷,淚水又再澎湃起來,愛哭的女人始終忍不住眼淚。
朵拉接過了水,訴異地望向他。
今天,畢加索知道小蟬在監視,於是,好歹也要忍下去。他抑壓著體內那些兇悍的殘酷因子,一直保持著一種罕見的溫和與關愛。他故意放緩語調說話,又不忘當著馬蒂斯讚賞朵拉。到最後,馬蒂斯忍不住說:「老兄,看來你真的找到愛情了!」
當畢加索感到手心一般溫熱之後,立刻就眼前一黑,正心慌以為自己有不利之際,忽然他又看見從黑暗中有一抹光暈續漸散開,只消數秒,光團內的影像就由朦朧變作清晰。畢加索看到,他正置身一所面積甚大的餐廳中。
從來,要令一個男人改變,女人總要出一些法寶。
畢加索要求,「快顯露你的小腿、大腿、腰……」
小蟬說:「遲早一天你會變成百分百好男人。」
畢加索說:「我的女人都很愛我!」
畢加索這才反駁:「我不認為我是如此。我為了西班牙的戰爭而掉下眼淚,我為同胞的苦難而衷心哀慟。」
畢加索扁了扁嘴,這樣說:「從今之後,你要答應我每天開開心心。」
忽然,畢加索的表情收斂起來,他認真地說:「是時候你實踐你的承諾。」
畢加索很興奮。「再來再來!」
心血來潮,畢加索對小蟬要求:「你現身讓我看著你。」
小蟬再說:「現在回到一九三七年,你年輕得多,一個朵拉如何滿足到你?」
畢加索笑得很自信。「保證非現身不可。」
朵拉怯生生地向大家問好。
輪廓分明的女人被畢加索以大小不一的三角形表達,看上去似倒插在臉孔上的玻璃碎片。一張臉究竟可以表達多少悲痛?那種破碎分離、徨恐懼、崩潰失控,全由一張臉涌瀉出來。一張臉,代表了一個國家的淪陷,也代表了全人類的眼淚。這個哭泣的女人所流下來的淚,彷彿永遠流不盡。
畢加索說:「既然我開竅了你就要現身!」
小蟬心裏安慰。「要知道,你是我的頭號偶像。」
「天呀……」畢加索不斷搖頭。
小蟬笑出聲來。「你以為吧?」
小蟬說:「現在,你也討厭起你自己吧。」
畢加索沒作聲,他皺住眉看著餐桌旁那冷酷的自己。
小蟬跳動。「漂亮吧!」
小蟬說:「還有呢?」
畢加索說:「傻女,我不想看見你每天哭哭啼啼,看著你哭,並不會使我快樂。」
畢加索徑自笑起來,然後對朵拉說:「十分鐘后我們外出。」當朵拉步出畫室,他就望著空氣說:「我的心,你的試題非常突如其來。」
果然,他帶看她一直走,最後,他推開餐廳的大門,二話不說就把朵拉推往餐廳之外。再見也沒說一聲,甚至不望她一眼。接看他愉快歡暢地沿路返回他與同伴的餐桌位置,他大笑兩聲若無其事地坐下來,繼而,又開始風花雪月談笑風生。同桌的人互相對望,一同為他剛才那種令人愕然又殘酷的行為乍舌,然而,無人敢過問一句,也無人在席上提起可憐的朵拉。
畢加索說:「我從沒有迫她哭!」
令別人快樂,也可以是一件感覺不錯的事。
他喜愛她,相信她不是一個瘋狂的幻覺。
小蟬就義正詞嚴地斥責他:「男人的責任是要令女人一生幸福!」
畢加索說:「就因為你不現身,管家常常見我自言自語,已偷偷聯絡了精神科醫生。」
彷彿她就是他的最完美伴侶。在那最美的時候,他的確令她感覺到,事情只有如此。世界上,不會再有女人比朵拉更匹配畢加索。
對,她憑什麼歡笑?她有資格笑嗎?以為當畢加索的女人是件輕易的事嗎?不不不,他就要看她何時哭出血水來。
小蟬拉起他的手,說:「不要怕,我們先回去,然後一切重新開始。」
畢加索失笑。「你要我當老婆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