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ANGEL'S NOTES
他就說：「我再問你一次，你有沒有愛過我？」他不肯站起來，神情與向主人乞憐的小狗一模一樣。
我說：「只有與你一起，我才可以穿花衣裳。」
「我相信你能完成使命。」他望進我的眼睛內，而我，立刻就有了信心。
Francoise和Francois還未懂得回應我。畢竟，也三百年了。
衣裳的色調在我眼前褪去，由肩膀的位置開始一點一滴隱沒溜走，最後褪至裙的擺尾。鏡中的我，樹十秒之內，由艷紅瑰麗，變成一身雪白。
「她一定是……」女人說。
我連忙點頭，朝天際的光源說：「我愛你，我的上主。」
我抱著膝蓋，思考著一件事情——
「接吻，令嘴唇輕柔如同羽毛。」
又問：「昨夜有人說，璐璐公爵快要病死了，當人死之時，你們會做什麼？」
他的笑容燦爛起來，「天使的智慧是來自上主，你愈靠近他，愈明白他的旨意與慈愛，你便愈有智慧。今天，你只是初出生。」
然後，我把眼睛溜向水平線上的景物，同樣璀璨雅緻，我完全不知那是什麼，只覺其漂亮迷人。後來腦袋給我一些名字，這些對象，叫做傢具，有沙發、大小不一的櫃、茶几、地毯、水晶燈、花瓶、鋼琴。
天使長便說：「上主自有他的旨意。」
我的心頭好是那種小臀墊，不太誇張，只輕輕加強了臀部線條，上身與下身都營造出一種修長的華麗感。我喜歡窄身上衣，無袖的設計，配襯長長的裙子，裙子后拖著兩尺長的擺尾，優雅婀娜，十分富韻味。
「呀——」我把信放到胸前，仰起頭，長長地嘆一口氣。
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我與天使長又重逢，他告訴我，他為大量死難者疲於奔命；而我，則向他提出一個要求：「天使長，我希望得到愛情。」
魔鬼用手輕撫我的臉龐，溫柔地說：「請告訴我。」
「不。」我鼓起勇氣，「但你們希望我對魔鬼做什麼呢？刺殺他？教誨他？探聽他？」
我仍然未知道我是誰，但感覺已經很好。
Francois與Francoise很照顧我，他們歡天喜地的，一口咬定我失憶，然後又說這是Chateau d'Artiguy，阿提各尼堡。Francoise是城堡主人的表親，Francois則是她的未婚夫。
我在回家的路上思考著Mr.Mayer的說話，他說，他愛我，給我愛情；而愛情，美麗一如綾羅綢緞。我好奇極了，決定要好好研究這個學問。世間上，會有東西如同衣裳一樣令人迷戀嗎？我的日子，有了新的目標。
我讚賞他：「你很慷慨。」
「買白色衫？」他愕然。
他的眼睛通紅，我知道他快要發怒。
我思考著他的說話，然後我告訴他：「愛情，是一種粉紅色磁場。」
天使長又說：「想著你想得到的。」
「我知！」他用力抓住我的手臂，又搖晃我，「但你愛不愛我？」
說了出來，我才知道不禮貌，是故，我立刻掩嘴。
他凝視我，等待我開口說話。
我皺眉，充滿著苦衷，「我說了出來，你也不會明白。」
「Comme des Garcon那條也不買，好像過意不去……」忽地，我記起了那件像中古世紀修士的白裙子。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Francois與Francoise也相繼年老，在Francoise三十五歲那年，她患了猩紅熱過世了，我一直守在她的病榻旁，握住她的手，她的氣息微弱，但從她的眼神中我明白，她安詳。
「你——」魔鬼忽然指著我。
她就說：「也有墮落了的天使。當天使背棄了上主，離上主愈來愈遠，就可能變壞了。」
他重複這一句：「你是天使。」
他微笑，「當然了，世間需要天使。最重要的天使都在上主的身邊，他們最明白上主的心意，因此智慧最高，他們光芒耀眼，凡人的肉眼不能正視。Archangel天使長只屬少數，而Virtues美德天使，則擅長行神跡，為數也不多。接下來是Guardian Angel，守護天使，他們跟在人類身後，你要看見的話自然會看見，你不想看見便不會看見。最後是你這一種，只稱為天使，並沒有固定任務，功用是實行頒布下來的特派使命。」
「不！」他從后拉扯我，「你給我回來！」
他向我用力點了一下頭，而我知道，他將會離我而去。
「有多美？」我問。
天使長說：「色彩繽紛的衣裳。」
天使長說：「你要使他愛上你。」
「呀——」立刻，魔鬼雙拳揮向天，高聲大叫。「呀——呀——呀——」
天使長忽然嚴肅起來，「難道你不信任我們？」
他回答：「你可以擁有任何一件世上的衣裳，只是，一旦穿上你的身上，便會變成白色。皆因你雖然了解人類有七情六慾，你卻無法真正體會。當你透徹體會了人類的情慾，你穿往身上的，就永遠不會褪色。」
她告訴我：「天堂上沒有買賣，因為那裡的一切也是免費的…… 至於衣裳，你還是集中在此地選購來得方便。」
Francoise與Francois，在這一生中，一同住到她的身體之內。
就是這樣，為了報答這名大方的前度戀人，我決意深入鑽研愛情！縱然不愛他，也不想辜負他。
啊！最強的力量……很厲害啊……厲害得……我還是不明所以。
我問：「我還有別的名字嗎？」
有一名將軍對我說：「我覺得皇上不再信任我，我的夫人覺得我魅力盡失，我的兒子不肯以我為榜樣……」
她不知道，我讚歎的是別的東西，Francoise把我的白衣裳繪得色彩繽紛，粉綠色的裙身，粉紅色的立體花朵，深紅色的胸前褶布。
目光中，有著答案……
就是嘛，黑色也比白色強。
九十年代，我訂造了一些haute couture晚裝，晚禮服常常令我懷念洛可可時期，那些日子，連女僕也衣著隆重。這年頭，西方崇尚極瘦極高的女孩子，她們負責穿漂亮的衣服走來走去，她們是supermodel，我從時裝表演展中凝望她們，很想成為她們其中一個。我可以隨意減肥隨意增高，只要我想，我一定做得到。
這就是我與魔鬼的愛情，他迷戀著我，而我迷戀著我的花衣裳。
名字為Francoise的女人，穿著鵝黃色的撐架大縫裙，款式與我所穿的白裙相若，同樣是配有層層蕾絲花邊的半截袖，低胸設計，胸前有刺繡，蝴蝶結扣在一起，華麗又優雅。她的裙子上印上盛放的花朵，與這大花園的百花一起吐艷。
我問天使長：「我贏了什麼？」
三十年代末期，《亂世佳人》上映。美國南方美女穿十九世紀束腹內衣和裙撐架演戲，戲服華美隆重，看得我很興奮。女主角叫思嘉，男主角叫瑞德，他們結成夫婦，恩愛一天，卻又吵架一個月，循環又循環。他們愛著對方但又痛恨對方，擅長用行動很言語傷害對方，我覺得很複雜。
他說下去，但我的反應不大。
他含笑，然後說：「是的。」他看透了我。
依稀有著降世的印象，頭頂上該是一片天，腳下是大地。
第二次碰上她，我正在看那套《The Million Dollar Hotel》。男主角是低智商的湯湯，他迷戀鄰居露意絲，美麗的露意絲赤足，是一名妓|女。湯湯念出一首詩：「愛不能被描述，它像樹像海，又或是神秘的事情。愛是我們的雙眼，或者聖人內心的罪人。」
然後，我要求：「請賜我繽紛的衣裳！」
女人說下去：「她的臉容宛如聖母。」
我身上是一件Christian Dior的雪紡碎花上衣，東方韻味的萬花匯聚，又有小橋流水和竹葉，下身則是淺棕色鹿皮短裙，配上同色同料的綁繩長靴。
我再看到……啊，居然……
最後他說：「宛如美麗的衣裳那樣美！」
「我們就多表演一次吧！」
我問：「答應了，指環就送給我？」
「我有盔甲。」他說。然後，一套威武的盔甲就穿到他的身上。「盔甲助我戰勝魔鬼。」
我問天使長：「如果那時侯我能從言行教誨他們公平對待平民百姓，貴族的苦難是否就能減少？」
瑞德走出大門口，不屑地說：「坦白說，親愛的，關我什麼事？」
我依然憂慮，「但是，我不懂得愛情。」
天使長猶疑了一會兒，然後說：「我也不知道…… 這是計算好的事。」
我從詩篇中了解愛情，從文字中體會愛情。別取笑我，學生學習，都是由書本開始。
我問：「愛上我做什麼？」
天使長說：「你會與一個很重要的人相處。」
她聽不見。
我笑了，「那麼，好吧！」
「接吻，是唇上的擁抱。」
我問：「有朝一日，我會似你嗎？」
我想了想，有件事情我十分十分的關心。「請問……」我說：「我可不可以穿花衣裳？」
天使長道別以後，我走到一塊大鏡前，我為我身上的色彩再一次落淚。但覺，我得到了新生。
我向另一名路過的天使請教，她是一名女天使，衣著沒有我的講究，她不戴帽子，也不|穿長手套。但她是一名喲學問的天使。
如此這般，在舞會中，從日常引見中，我聆聽，然後隨心說出一些話，他們就快樂了。天使長告訴過我，我只要存在於他們當中，他們就會得著真善美。我實在對於我的存在感到欣慰。
我咬著牙，用力地點頭。
Francoise的神情趣怪：「這小女生想要一個吻！」
「吻！」一言驚醒，「是的，我從來不肯讓你吻……那即是說，我的心，沒有半分愛過你。」
我看了看站在肩膀上的鴿子，又望了望停留在我頭頂上的蝴蝶，接著朝那群圍在我裙邊的鴿子點了點頭，繼而又向四方八面飛近的蝴蝶打了聲招呼，最後我對Francoise說：「我不知道。」
當我碰上同樣遊走人間的悠閑天使時，我便請教：「請問，男天使會為人類女士的美貌而動容嗎？」
聖母？
三零年代，電影工業開始踏入黃金期，而我，由法國去了美國。我燙了頭髮，穿套裝裙子，化濃妝，就像當年的女明星。
我雙腳觸地，腳上是一雙美麗小巧的鞋子。我站起來，剛意圖行前一步，就昏眩了。我尚未習慣生存在這世界上，眼前的浮華，都在轉動。惟有向後靠，坐下來，背後有那椅子支撐著我，我感激椅子的幫忙。
我是誰？
「來，我們到涼亭那邊去。」女人興緻勃勃。
我一臉懊惱。
一定有些奇妙的東西。陽光的盡頭，我有著感應。
對著他，我只能愛上花衣裳。離開他，反而就能感動。
女人說：「啊！是一名迷失的少女！」
為什麼，相愛的人卻不能好好愛惜對方？到失去了，才懂得懊悔。人類，非常非常的遲鈍。我看了那麼多遍，也不明白為何人類是如此沒智慧。或許，這便是愛情。
女人說：「聖母！」
再過了片刻，一男一女走到我面前與我說話，起初的數秒，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後來，耳朵內九*九*藏*書暖流一通，我忽然聽明白了。
我們四目交投，我覺得快樂。
Francoise問我：「如何使我比其他女子更迷人？」
我衝口而出：「但你又不是一件衫！」
她恍然大悟，然後三天三夜，她與她的家僕，都在城堡之外派發食糧。她發現有些活動比舞會更好玩，更美好的是，每一個由她手上接過食物的人，都讚賞她的美貌和善心。
婚紗下有一封信，我屏息靜氣，翻開細讀。
Francoise說：「完全就是你嘛！那眼神最神似。」
我望著她。
因此，我開始用心留意那些人對我說的話。
——如果，我找到愛情，我就有資格穿這件婚紗。
悶，會發生這樣的事：翅膀急不及待要伸出來透透氣。我不想嚇壞他，不想他再昏跌地上。天使應該心地善良。
他這樣說：「你只要存在於他們當中，讓他們感受到真善美，任務便完成。」
然後，她燃起一支煙，在裊裊煙霧中，她有如夢迷離的目光。我望進去……
一瞬間，我心頭激動，再次有哭的衝動。
繼而，萬籟俱寂。
有人瞪大眼睛，有人笑得更開懷，更有人對Francois說：「好好！我的好天使，請你代替你的造物主與我跳一支舞！」他牽著我的手，帶我到舞池。我很快樂，我願意使這些人快樂。
Francoise的靈魂降臨在這嬰兒體內。
我掩住了嘴：「談戀愛！」
女人忽然說：「啊！她像極一個人！」
他的眼眸溢滿晶光，「天使小姐，你真是天下間最純善的女孩子。」
「那件好，起碼有印花！」我想通了，「好！也叫做有點色彩嘛！」
到了這年代，大家都穿成衣了，可供沒衣服的地方很多，因此我常常很快樂，每天都兩手挽著購物袋跑呀跑，把可以買的都買下來。
我問：「我的造物主不介意？」
我滿懷期望，朝鏡中望去。
接著來了一個名為Neo-Classicism，新古典主義的年代，他們說，不再要大朵大朵的花，也厭倦了「C」與「S」的線條，他們看得膩了，想要素雅的、自然的美。
瑞德頭也不回，帶著行李遠走。思嘉追著他，走下樓梯。 驕傲的她居然願意乞求：「如果你走了，我可以去哪裡？我可以做什麼？」
天使長糾正我：「謝謝你的造物主。」
三年後，Francois也得了急病過世了。而我，繼續留在城堡之內，撫慰著出現城堡之中的人，參加他們的舞會，發揮我的真善美。
身上是一大幅布料，我露出了半個胸脯，胸前的布料打褶，拼成花朵的形狀，而下身，我按了按，是有重量的，撐了起來的東西，叫做裙撐架，它撐起了綉上立體花朵的大縫裙。
「天使……」我呢喃。
然後，他哭了。
而在三秒過後，Mr. Mayer昏倒下去。
我邊走邊說：「我有重要事情要做。」
「啊。」我帶著惘然點點頭。
一九零零 ~ 一九九零年。
轉眼來到四十年代，人類歷史上慘烈的年代。
他離開之後，我就返回舞會內，我發現，我的心情已不一樣。我有我的使命，我要使他們領略真善美。
他愕然，不明所以。
我張開我的眼睛，眼淚就由眼角流下來，這是一顆有重量的眼淚。
第三次碰上，是這樣的。
傷心的天使，原來是離開了上主的天使。
「畢竟那是Chloe的通花|蕾絲白裙……」我凝重地西靠下去。
天使長的臉上有著「怎麼樣呢——」的神色。
我知道這秘密后興奮得很，不自覺的伸出了翅膀，還掉落了幾條羽毛。
「宛如最深的海洋，最高的天際，我對你的愛情，無邊無際。」
我的積極學習期。我學習了解自己、了解愛情。萬物急劇變更，而我也一樣。忽然一切都不同了，雖然我知道，我還未真正成形。
我喜歡做這種事，我讓他們看不見，我以我的羽毛代表我。當情侶和好如初，我就快樂。
天使長說：「我們相信你會勝任。」
他說：「……天使，該有翅膀。」
她不完美，正如無人完美。但我喜愛她。
然後，是「彭」、「彭」兩聲。兩名侍女昏暈倒地。
跟著我手上便出現了一個小豎琴。我用手指掃了掃琴弦，琴音清脆高雅。
恩，過時的是時裝，比一個吻的壽命短促。
我說：「穿黃色褲子的就是你的選擇。」
男人拉著女人，說：「來來來，事不宜遲……」
「不可能吧！」我極懷疑。
天使長說：「你贏了！贏得很徹底！你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愛上你，但你沒愛上他！我們都為你而驕傲！」「是嗎？」我滿腦子都是問號，「這是最好的嗎？」
Francoise穿著這樣的華衣在Francois身邊團團轉，她拍動扇子，又輕輕唱歌，活潑得似一隻鳥兒。Francois則留有一頭又長又卷、似真又似假的頭髮，他是男人，但穿著的服裝同樣華麗，他的領子是厚厚的蕾絲花邊，長外套刺繡精美，褲子在膝蓋之上，小腿穿白絲|襪，鞋子也像女士們所穿的有小小的鞋跟，約兩寸的高度。
我點點頭：「除了我們兩個，還有很多天使嗎？」
他便把任務說出來：「你的任務是要把真善美帶給你遇見的人，因為到了那一天，他們會歷盡苦難。」
我再問：「要我走遍千山萬水嗎？」
天使長說：「好好投入你的戀愛。」
我看電影，為的是要學習愛情。而她，為了什麼？她總是獨自一人偷偷的哭。而她的守護天使，默默站在她的身後，把手按在她微抖的肩膀上。
我望著他，感到他與眾不同。說得更切實一點，是他與我有些類似。
又來到二十世紀，在這一百年間，時裝變化急促，我也如其他女人，緊貼潮流。
「一個吻，是那樣溫柔，溫柔得令人無言以對。」
那樣，我就走在陽光之中。很暖很暖。我停步，朝陽光望去，那……
我充滿憧憬，雙手不期然緊緊握著。
我決定了解自己。
我說：「謝謝你。」
有品味、美麗秀氣，似曾相識。
天使長問：「你害怕嗎？」
他更說：「只有最低級的天使才與人糾纏一起。」
我已熱淚盈眶。
——如果，沒真心相愛過，分離是容易。但因為那種愛是真的，因此，十分痛苦。
我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時間，就這樣靜止了。我張大了口。
魔鬼走上前，抓住我的手臂，拉我起來。
我稱讚他：「天使長像香水廣告中的魅力男士。」
立刻，我知道是我不對了，「不不不…… 」但又仍然難免充滿疑慮，「但是……」
而神奇地，當話一說出口，我就明白了。
減肥、打扮、等待天使長的新任務。然後走到三十年代，太扁平的女性體形又落伍了，婀娜女性化的形象更受歡迎。當時一個新的媒體興起，它帶來令人著迷的消閑節目，又讓我了解到我希望了解的東西：愛情。
是的，我不會飛。你們也沒聽我說過我會飛，我有的只是一雙翅膀。我用雙腳遊走于城市之間，走得輕鬆愉快。飛有什麼好？飛到半空怎樣shopping？店鋪都在地面人間呢！
他祝福了我，然後張開一雙翅膀，那羽毛翅膀闊大如同一片天，他在我跟前飛走了。
Mr. Mayer目瞪口呆，「這……」
天使長說：「我只是鼓勵你。」
然後在八十年代，我學跳健康舞，one more ，two more ，保持身材健美，我也贊成勤力一點。我愛穿健康舞衣，配一雙legwarmer，性感又可愛。
新古典主義帶來的變更，是平實的衣裙，沒有緊身束腹和裙撐架，也不再流行高聳參天的巨型假髮，女士們轉為配戴小巧的帽子，而裙方面，是低胸高腰設計配以娃娃手袖，布料輕柔，顏色素凈。而男士們呢，把辮子剪掉，統統束短髮、穿長褲，流行的配件是脖子上的圍巾。
天使長向後退了半步，「說謊會下地獄的！」
瑞德說：「那真是你的不幸。」
而奇異的事情後來就發生了。在Francoise死後的第十年，城堡的伯爵夫人誕下了她的第三名孩子，那是一名女兒，當女兒一出生，我就跟她有著非常親密的感應。我在小娃兒跟前看了又看，她的藍眼睛也不避忌地瞪著我，忽地，靈光一閃，啊，我知道了。
有時候 ，我的說話能進入人心裏，有時候不。如果他們把感受注入心內，四目交投之際，便不會再有凶光。
他說：「天使的翅膀代表從地面引導到天上。」
我伸手撫摸自己的臉，我是輕柔的、細緻的、脆弱的……她說，我的臉容宛如聖母。我的呼吸急速起來，我心情激動，然後，鼻子一酸，我流淚了。
「啊——」我尖叫。
我說：「我是最低級的天使。」
繼續坐在那張椅子內，張眼四顧，看得累了，就垂下眼睛。然後，有人進出，那些人穿得比較樸素，裙子沒有我的闊大；又有人穿褲子，他們的外型不一樣，當中有女人，也有男人。
我愕然，「那怎麼辦？」
我站在一群傾談中的賓客的跟前，當中不認識我的人就開始研究我，他們對我的臉孔和皮膚有種驚艷的感覺。「比再白的粉更雪白！」他們又訝異於我的時裝品味，「一身的雪白！簡直是白綿羊小姐！」
他問：「有沒有不明白的事情？」
天使，有天使的回憶……
我點點頭。
你好嗎？很高興有機會與你說話。我是天使，誕生在一七零零年，在一張Love Seat之上。
出生那天，那道晨光洗禮了我，如今，那道光化作一股力量，旋動在我的心靈。我驚嘆，在夜幕之中頭微微向上仰，再一次深深被觸動。
四十年代前半部分正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我看見無數守護天使在痛苦的靈魂背後垂淚，天使為苦難哀慟，天使憐憫世人，但天使無能為力。
她是誰？為什麼我會留意她？
我記得那年是一八八零年，我穿著這種拖著擺尾的修長裙子，頭上結上辮子式髮型，然後，有一個男人向我說，要給我愛情。
不一會，他們又跑回來，手上拿著一些布料、木板，以及彩色的瓶子。
「戀人的吻是永不過時的，一百萬年後，她仍然感人如昔……」
但接吻是為了什麼？有什麼意義？我撫摸我的嘴唇，然後他們指著我大笑，笑得彎了腰。
走來走去，我就如一般女孩子，找到好布料，就趕緊縫製美麗的衣裳。生活太悠閑，自然想找點特別的事情做。
忽地，奇異的事情就發生了，我的背部隱隱地刺痛了，然後，一雙大翅膀朝天長了出來。
我合上眼，用雙手環抱自己，而我的眼角有淚。
他說：「有朝一日，你會如同你的造物主。」
「色彩繽紛的衣裳……」這是我渴望了近三百年的事情。
他對我再次感到驚艷，張口結舌，結結巴巴地說：「從來，我也沒遇過像你這樣脫俗出塵、氣質無雙的少女……」我對他完全失去興趣。我知道一次再一次不斷重複之後，就會悶。
我伸出手來，然後他把指環套入我的中指，
九*九*藏*書我看見，那紅色的寶石，與我雪白的肌膚很配合。
我張開眼，仰面就看到那光的盡頭，有天，我便會走到那裡。
天使長穿著盔甲，我問他：「魔鬼會被打敗嗎？」
「音樂代表靈性上的美，讓你稱讚上主。」他說。
後來到了一七八零年，Rococo的影響力續漸淡退，就如當我穿上花衣裳那樣，由顏色繽紛變成無顏色。
我說：「我不想分心，你最好不要打亂我的思緒。」
或者是：「為什麼你與美莉娜小姐那麼親好，卻又不肯與維特朗小姐打招呼？」
他問我：「究竟，你知不知道愛情是什麼？」
Francoise醒來了，看見了我，便摟住我來親。「我的好小姐，幹嗎你像小動物一樣呢？小動物都愛伏到主人的床邊等待主人蘇醒。」
哭完了，哭幹了，她就把車開動。我留意到一件事：她的守護天使不在。
基本上，我比較喜歡碰上可以交談的人類，話題豐富一點，可以盡情談及時裝。
最後，湯湯從酒店的頂樓飛墮而下，露意絲來遲了，她走到地面上伸手感受湯湯留下的血漬。血漬快將凝結，有點黏黏的。
「天使手上有樂器。」他說。
Francoise立刻拉住Francois，然後兩人又吻作一團。
我說：「我想了解它。」
那麼，這個女孩子……
「奧！」我輕叫一聲，明白了點什麼。
雖則不忍心，但為了他好，我決定告訴他真相，「與你一起，我是為了買杉。」
我遊走人間，也樂得不|穿裙撐架，我像人類的女士那樣，手執一束鮮花，悠悠然在城市的街頭踱步。到了這階段，有些人看得見我，有些人不，而身為天使，我賦予他們平靜，我一身的雪白，從不使人驚訝。
「那當然了，它代表我對你一生一世的愛意。而所有屬於我的東西，也一概屬於你。」
她又說：「最好的天使，也是最快樂的天使，他們與上主的距離最近。離開上主愈遠，天使愈傷心。」
他先是一怔，然後神色興奮：「我有靈感了！我會設計一系列白色的衣裳！必定風魔整個巴黎！」
我望向他，我說：「都說你不明白。」
她就高興了，「是的，我愛上他那年，我只有十六歲，他迷人又誠實，我是如此愛慕他……」說著談著，她就帶著陶醉的眼神離開。當天晚上，她與丈夫便愛火重燃。
我立刻就意會了。「那麼，一定很美！」我憧憬著那美麗，愛情，就如一件美麗的衣裳般叫人迷醉。
天使長居然說：「效果應該不錯。」
「任何人的吻都沒喚醒她，肉體醒來，心也不醒。」
我雙眼發亮：「終於有任務了！」
「天使長。」我望著他。「多謝你前來告訴我這些事。」
但它們動也沒有動。靜止、優雅、華麗。
「宛如落日之美，百花盛開之美，少女青春溢滿之美……」
她皺了皺鼻子，「是的。」
Angel's Pick：未知，遲些告訴你。
男人說：「看，她淺褐色的眸子流露了不被世俗玷污的高尚氣質，修長高挺的鼻子宛如貴婦人，花|蕾一樣的紅唇正朝青春盛放，雪白潤澤的肌膚沒半點瑕疵，透明晶瑩……」
一說起我的造物主，我便感受到那一股大能量。
我吸了一口氣，然後問：「有什麼技巧？」
這時候，太豐|滿的女性形象變得落伍，因此我要減肥。事實上天使不飲食，我採取的方法是意念減肥。
其實，我也無意隱瞞他：「唉……很難的……」
一八二零年代，女士們流行誇張的袖子，裙擺統統有重重的大縐褶。我不喜歡，那些高腰飄逸裙更漂亮嘛！然而因為流行，我惟有訂造數件。到了四零年代，忽然又見女士們將裙撐加放腰姿上，然後，束腹內衣又回來了，我們的身形回復上世紀的漏斗形狀。唯一可愛的是那種露肩的設計，斜斜的肩膀是一種美態。然後，瘋狂的臀墊來了，那是一八七零年，我們把如海豹形狀的長形臀墊束在身後，穿上裙子時，就能強調臀部的效果。
「天使長勾引天使。」我說。
湯湯又說：「心是睡美人，只愛那唯一的、無法抗拒的一吻。即使雙目張開，心仍在酣睡，心仍在夢中。」
這種事情，一個月重複一次。當我存在了一個月之後，忽然有天會無人認識我，但事後，總又快速地重新愛上我、容納我。於是我像重生般重新介紹自己，又再為他們的困苦給予安慰。有時候甚至不用開口說點什麼，只需把手按到他們的手上，他們就不再痛苦。而我，快樂得很。
他放開了我，我看見，他收起了怒火，神情哀傷。
又有一名貴婦人說：「我背叛了我那同床異夢的丈夫，我正與我的騎術教練偷情，然後我發現，我更愛我在鄉間的表兄……」
「她要多看一次！」
我告訴他，「我是來與你談戀愛的。」
我厭惡地望了他一眼，「Dries Van Noten也出了白裙……」我繼續思考這極重要的事情。
Mr. Mayer單膝跪了下來，他說：「請容我替你戴上這枚代表愛情的指環。」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Francois說：「白衣裳顏色太單調，水彩畫，該要色彩繽紛。」
翌日，我決定要以另一種裝扮出席另一次的舞會，Francoise把我留在衣帽間，任我挑選衣裳。我選了一襲紅裙子，美艷不可方物。Francoise派了兩名侍女替我穿衣服，她們把一種名為Corset的束腹內衣縛在我的上身，成功束縛后，我的胸脯隆了起來，而腰身，小得可以兩手一握。而下身的裙撐架，在那年代仍是圓形的，面積很廣闊。最後，才穿上那件大紅衣裳。
天使長微笑，那笑容胸有成竹。
我乖乖聽話。
當她把我放開時，我看見她眼角有淚，我伸手把她的淚水拭去。她抓住我的手，吻了吻我的指頭。
我便說了：「Vivienne Westwood 的Gold Label居然出了一條全通花的白裙。」
「不。」天使長說：「與他談戀愛。」
這齣電影完場之後，我一直哼著那首歌，走著哼，shopping哼，休息又哼。哼著哼著，直至我愛上了另一首歌為止。
在三十、四十年代，我常常戴一種頸飾示人，那是脖子上的蝴蝶結，所有女士都喜愛這裝扮。撐裙子從未落伍過，女人都闊步地行走，後來又流行一種前後扁平、左右闊大的設計，有點霸道。而我，還是喜歡圓一些的，我喜歡自己可愛的樣子。
我想了想，回答他：「愛情是一種疾病，每個人都想被傳染。」
舞會又開始了。而我，躲到花園一角，與一隻青蛙相對。 我竟然把人家的紅衣裳褪至全白色。
究竟，愛情是什麼？
我由混沌而來。而我，喜歡這個世界。
我訝異起來。「有這種事嗎？」
我留意得到，他與她之間，有一層粉紅色的磁場。那磁場散漫、美麗、旖旎、溫柔。
「你根本一點也不關心我！」魔鬼咆哮。
啪啪啪，遺下一片羽毛。
Natalie說，戴這樣的假髮在舞會中跳半晚舞，脖子就歪了。我不怕脖子歪，我要跟著可愛的潮流走，而我的假髮上總是插著長長的羽毛，沒辦法，我永遠一身雪白，頭頂上的裝飾，配襯羽毛才好看，沒理由配一些白色水果吧！
他們都一一回答了我。而某一天，當我們在花園欣賞魚池內的魚兒和荷花，Francoise就問：「我想請教一下，為何你總能令白鴿與蝴蝶圍繞著你飛舞與逗留？昨天早上甚至有一對從山丘來的小鹿，老遠前來看你。」
我掩住臉，流下眼淚。
他努力地想了想，「譬如……戀人的眼睛，是世上最美……」
「魔......鬼。」我呢喃。
「譬如呢？」我問。
「修長、修長、修長！」
是我的任務完成了吧，由出生至今，已九十年。
愛死了。
Francoise把她的嘴唇印到Francois的嘴唇上，兩張嘴一碰，那粉紅色的磁場更是厲害，磁場內的粒子，是躍動的。
既然昏昏暈暈的，我索性安然地坐在這椅子上，這是我誕生的地方，我窩在這裏，滿有安全感。
我說：「我也不是呀！」
縫紉機興起，成衣普及起來，一些大量製造的服裝會以攝影又或是繪圖方法宣傳，設計師邀請一些女孩子穿上他們設計的服裝以供照像。
魔鬼問：「很嚴重的事？」
當下午來臨之際，畫作便完成了。Francoise走來牽我的手，把我領到畫作面前。
翌日，我拜會Mr. Mayer，然後我發現，他已不再認識我。不是因為那指環一事的驚嚇，而是因為我與他剛巧認識一個月，我在他眼前，就如一個陌生人。
男人說：「我叫做Francois。」
說罷，Francoise擁吻Francois，然後女的唧唧笑，男的則瘋狂大笑。
我站到他跟前，舉起手來。
我閉上眼，讓光為我洗禮。
那隊叫做U2的樂隊在唱：「在我的一生中，我都在崇拜她，她喲如黃金的聲音，她有美人的節拍。啊，她帶給過我如此的感受，她令我真實起來，看吧，這就是她踐踏過的土地……她腳底下的一片地，就是我的一片天……」
「一個吻，留在唇上只有一秒，但烙在我的心上，卻是永恆。」
我聽了很高興，「是嗎？」
「當你吻我時，我的夢想便成真。」
他便說了：「因為我愛你。」
我記著她。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像她，我常常喬裝平民女子出入平民場所，只是，沒遇上相愛的人。曾經，有那一位Mr.Mayer，只是，我不能夠愛上他，沒那感覺，亦不明白被他愛上的感受。愛情，不會無聊得像Mr.Mayer與我那樣。
我勉勵自己，我要成功。
我掩住胸口，呼吸很急促，我不知所措。
「買衫？」他如雷轟頂。
天使長說：「下一個任務來臨之前，我必需要明白更多、學習更多。」
書上說：「愛情是情緒、道德、快樂的結合。情緒是，我們如何為對方墮入愛訶；道德是，我們界定怎樣才叫對他好，又或是對他壞；快樂是，如何令他滿足，又或是為何令他不滿足。」
「啊！」我掩住嘴，側起頭去研究我的巨型白色羽毛翅膀。
Francois就說：「請讓我效勞！」
是在一個午後，我收到一個大郵包，然後，我的生存目標又改變了，這個郵包給我帶來衝擊了。
「我……」我嘗試發出聲音，說他們的語言。「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Francoise說：「失憶了不用怕！今天晚上又有舞會！從玩樂中你一定會蘇醒！」
我豎起了愉快的食指，轉身走向房間，我要以傳真向海外訂衫。
女人，就是一朵花。
Francoise便說：「你知不知道？舞會上人人愛你，大家都說，有你在，心裏便平靜。」
我跟著她，跟她走出大街，跟她穿過商場，跟她走進停車場，甚至，跟她坐進她的座駕內。然後，她哭了。她伏在方向盤上，狠狠號哭。九_九_藏_書
「愛？」我反問。
Angel's Highlight：也未知，事成后再報告。
我覺得迷惘，太抽像。不如轉而研究別的事情……譬如，kiss，接吻。
然後，Mr. Mayer從他的衣袋中掏出一隻紅寶石指環，向我說：「天使小姐，請容許我向你求婚。」
女人說：「我叫做Francoise。」
我的洛可可嬰兒期。世上一切都花團錦簇，每走十步，總有一步是感人的。
天使長說：「祝你成功。」
Francoise的名字是Natalie，Francois的名字是Joseph。
說罷，這三樣天使之物就不見了。
天使長告訴我，「你合上眼睛。」
美麗、隆重、鼎盛、迷人。
我告訴他們：「真誠與善良，自然造就美麗。」
他顯得沮喪。
Angel's Pick：修長優雅的曳地長裙，群味拖地長長，如彗星尾巴。每個在地上行走的女人，都是一顆彗星。
因為反覆看了十遍的關係，我已會背誦最後那段對白。
之後的日子，我開始明白，貴族受了苦，民主就降臨在平民身上。上主的旨意是奧妙的。
我的亭亭玉立期。我變成大女孩了，我愛看電影，我在轉變，我由一個城市遊走到另一個城市。世界不同了，多麼叫人驚訝。而我，期待著更重要的事情發生。
其實Miu Miu 與Givenchy今季也生產了白裙，Miu Miu那件有細巧的圖案，樣子頗飄逸。
因此我便說：「不會的，人人都愛你。」
我想得抓頭，「居然連Valentino也有白色裙！」我激動得咬牙切齒。
他們又相逢，相愛的人從不分離。
她抖動了睫毛，怔怔地看著我，繼而又再擁抱我。「我也愛你。」
那個晚上，我參加了舞會，原來舞會是這樣的事，一群穿著華衣美服的人聚集一起，他們狂吃、狂喝酒，然後旋轉起舞。
Love Seat。
他一身雪白，由假髮到襯衣、長外套、褲子、襪子、鞋子，都是白色的。
那道光，已經灑遍房子，不獨只照耀在我身上了。
銀幕上剪刀手在破爛的城堡中把冰塊削成雪花，雪花便飄降鎮上，女主角老了，但她一抬頭，心就安定。她看見了雪花，便知道剪刀手仍然活著，他未來到這城鎮之前，天空根本沒有雪，是在那一個聖誕節，他看見他在冰塊的碎片下起舞，他便明白了，這是她所喜歡的。為了她，從此，冬天便下雪。
我吸一口氣，望了望他，然後，我說出來：「我在考慮好不好買白色衫。」
我不放心，「他一定愛上我嗎？」
然後，他在我跟前跳躍起來，一邊跳動表情一邊慢慢鬆弛，最後，他說：「果然，我快樂了！」
我呢喃：「但他們可以穿花衣裳啊！」
我低叫一聲：「嗯。」
但是，女孩子沒有哭，我看見她一臉硬朗。電影一完場，她就站起來，疾步離開。
粉紅色的磁場瀰漫在二人之間，一顰一笑，它都在流動。
「黃色褲子！」她陷入了思考當中，「丈夫的內褲正是黃色……」
說罷我的頭上長了一個懸浮在空中的光圈，呈現微藍的、柔和的亮光。
天使長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麼說。」
男人說話：「眼淚就仿如珍珠！」
在電影《Edward Scissor Hands》中，有一名被科學家製造出來的可愛男孩，他前衛卻純品，雙手長著鋒利的剪刀。他替鎮中的人做事，卻被欺侮。他甚至不能好好擁抱他深愛的女人。
「是的。」我點點頭，然後我問：「為什麼要那群人類受苦難？」
全戲院的人也動容，白色紙巾在忽明忽暗的戲院內晃動。我也哭了出來，我被戲院內的傷感磁場感染了。
一定是放假了。
魔鬼嘆了一口氣：「唉……」
我告訴他：「其實你也有一名守護天使，只是你看不見。」
忽地，我又有了新idea，「所以嘛！真是沒理由買白色，買那襲黑色吉卜賽晚裝也叫做是別的顏色！」
女孩子把車駛回她的家。我跟著她。她把家門開啟，我看見，恩，全是歐洲和美國的古董家什。
「她是我重大的發現……」男人說。
Angel's Highlight：有人說愛我，要娶我回家，而我把一枚紅寶石指環變成白色小石卵。
這樣過了一個月，一天，我又伏到Francoise的床邊等待她醒來，她卻在睜開眼之時說：「你……是誰？」
這東西是衣服，華麗的衣服。穿在我身上的這一件，是白色的。
電影是《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已婚的法茜嘉與攝影師羅撥相遇，彼此愛上了，然後共處了四天。羅撥要求法茜嘉與他私奔，她答應后又拒絕了。怎可能呢？為了四天的快樂而拋下丈夫子女。
那巨型的白色盒子內，是一件婚紗。
他們的嘴唇又再結合一起，還發出了「咄咄」的怪聲。
那真是一個美麗的早上，陽光明媚，鳥在飛，花朵吐芬芳，我在涼亭中欣賞這個大花園內的景色。我的心情是快樂的，我喜歡這個地方，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何會在這裏。鳥兒飛來我的身邊，一隻、兩隻三隻、四隻、五隻，愉快地在我裙擺前踱步，蝴蝶也飛來，甚至停在我的指尖上，我輕輕問候它們，它們是來與我打招呼的。
羅撥留下的說話是：「這麼肯定的事，一生人只得一次。」
那粉紅色的旖旎，旋動又旋動。真是美麗的色彩。
那是一個早上，忽然，從背後傳來一道光，我轉頭望去， 「啊——」我發現了一件事。
一九零零年。流行的是「S」的形態，強調胸部與臀部的弧型線條，腰身則與上世紀一樣，崇尚極瘦小的。我像其他女人，天天在鏡前練習擺出一個完美的「S」型。
我只簡單說出一句：「做運動使你快樂。」
只有我最明白，不停減肥、增肥、再減肥的困惑。一個女人，會為了一件衣服拼了命改變自己的身形。
「多麼多麼的動人！」我感嘆，隨即熱淚盈眶。「哭泣，能把壞天使變好！」
魔鬼捉住我的小手，關切地問：「我可以幫你嗎？」
我望著他，瞬間有點不知所措。我上前去，對他說：「你起來吧！」
「為什麼城堡內的人的衣著華麗，而城堡外的人都衣著破爛？」
回頭一望，十八世紀的大部分生活品味，充滿了「C」、「S」、百花齊放、柔美浪漫，我深愛著這些特質，如果可以的話，翅膀的羽毛以「C」與「S」的形態生長，就十分吻合十八世紀了。這些美麗繁華的線條，滿布傢具、擺設、衣裳之上，人類統稱為Rococo洛可可風格。在洛可可的美麗中，女人都似一朵花，盛放在旋轉的音韻內。
我的實驗期。我要完成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創舉，動地震天。海嘯山移。
事實上，法國在這時候發生了重大的變遷，一七八九年，是法國大革命，平民廢除貴族，他們攻陷貴族的府第，Natalie一家惟有逃難。但亦因為此事，反而成全了Natalie與Joseph的愛情，Joseph的平民身份，拯救了Natalie的性命。
我看著那顆寶石，滿心的可惜。
我沒興趣理會他，我窩到沙發上，繼續沉思。
他沮喪極了，「你從來沒愛過我……」
「我在思考。」我說。
然後，我問了一個實際的問題：「天堂上有沒有漂亮的衣裳可供選購？要使用哪一種貨幣？」
Francoise快樂，我更快樂。
他說：「我知道，此生此世，我也不會再遇上像你這樣特別的女性。」
他沒有回答我，痴痴的眼神盯住畫中維納斯。於是我離開了。
永不過時…… 一個吻，真有這麼好？我也想要一個吻。
「你……」他惱恨填胸。
男人問我：「美麗的女士，我可以詢問你的芳名嗎？」
六零年代開始，一切都那麼年輕、憤怒、激烈。有娃娃迷你裙、嬉皮士的服裝。航天員上了月球，我也走到電視跟前觀看，認為十分了不起，我也沒去過月球呢，我甚至不會飛。
天使長仁愛地告訴我：「將來，你會有一項特別的任務。」
我說：「但除此之外，我不明白愛情是什麼。」
他反問：「你要愛情來做什麼？」
他指著我，「你又發獃！」
我想找點事做，最後我發現最能幫得上忙的，是替婦女修補她們的尼龍絲|襪。戰爭期間，尼龍絲|襪穿破了還是要繼續穿下去，而我，只須把指頭放在破了的洞口上，破洞就自動完好。很多女士的小腿，也被我這樣觸摸過，她們感受到一點點暖，然後發現了奇迹。
啊……
我很高興，我握住拳頭，我說：「我們又重逢了！」
「Francoise！」我叫喚她。
夜幕低垂，魔鬼就歸家，每逢他一看見我，總是無比的愛惜。我知道，他愛上了我，但是……
啊——很漂亮……但是——
這個女孩子，既是Francoise又是Francois。
男士們呢，起初人人戴假髮，又長又松，到三十、四十年代他們就梳中間分界髮型，留一條小辮子，接上蝴蝶結。男士們的打扮再考究，還是有點沉悶。我慶幸自己是個女孩子。或許，如果我生為男孩子，我也會偷偷穿裙。迷戀迷戀迷戀，極迷戀。
很久很久之後，兩人嘴唇才分開。他們告訴我，那叫做kiss，接吻。
「但他愛上我些什麼呢？」我疑惑非常，「愛上我的品味？愛上我……」然後我就想不出來了。
每當看見情侶吵架，我便送上一條羽毛，他們在吵鬧聲中接過半空飄下來的白羽毛，情緒便忽然平靜了，因為有我輕輕在他們當中說：「不要變成思嘉與瑞德。」
書本又說：「接吻，能令人長生不老。」
我微笑，等待他說下去。
但當我們都把「S」這個姿態演繹得渾然天成之時，忽然又不流行這形態了。奇怪地，女人在一九一零年開始，把依賴慣了的束腹內衣逐步擯棄，她們變得注重帽子、太陽傘與小手袋。
在涼亭中，他們叫我坐下來，男人倒出彩色瓶子內的液體，他們說，這叫做繪畫，而那些是油彩，他們把我的容貌畫到畫布之上。
我學習了很多東西，譬如，酒會叫我臉紅，對周圍的人與事更不明所以；音樂就是旋律，又一些樂器演奏出來，音樂能帶動情緒，令人興奮，瞬間又令人悲傷。而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衣服，堂皇華麗得叫人目眩，一襲一襲的大縫裙子如花朵般在舞池中盛放，而男士們也塗脂擦粉，假髮考究，不讓女性專美。在這種場合，女士們更會貼上假的黑痣，嘴唇邊一顆，臉龐上又一顆，胸前也有一顆，她們視之為性感美麗的象徵。我就在他們當中，而我一身雪白。我也美麗，但我沒有任何色彩。
恩……很抽像。我背誦它，記入腦海。
亦因為瘦的女孩比較受推崇，我減肥減得很努力，為求得到一個接近直線的線條。
天使長望進我的眼睛內，他的藍眼睛有著權威但有誘人的光芒，「如果你答應實行此項任務，我https://read.99csw.com就讓你得到一樣東西。」
頃刻，他又怒火中燒，「我不是與你鬧著玩的！」
站在我身旁的就是一名雪白的男天使，他與我一樣站到這幅名作跟前，而他的神情，痴迷陶醉。當我看真一點，發現他的容貌與畫中兩名男天使的其中一位，有九成相似。莫非……
男人問：「是世上最美的女神嗎？」
他說下去：「你……傷透我心。」
他再說：「但如果沒必要，翅膀、光環、樂器你可以隨時收起。」
「什麼？」我非常愕然，「兩個不懂得愛情愛情的人談戀愛？」
我屬於我的造物主。
她說：「好的天使的愛心與仁慈，是有能力感化壞天使的，壞天使浸淫在好天使的仁愛當中，就會傷感起來，而壞因子便隨眼淚流走。」
我告訴他：「我從來只穿白色。」
「真愛是堅強的，它甚至是宇宙間最強的力量。」
接吻，真的比愛情容易明白。多好。
傳說，接吻是這樣發展出來的：在人類穴居的時代，無人會接吻，嘴是咀嚼的器官而做|愛單單為了做|愛，嘴唇的接觸是無意義的。是在某天，男人把女人打暈，拖她進洞穴之後，男人就往洞穴外取柴生火，女人在洞穴中醒來，肚子餓，就把洞穴內僅余的食物吃掉。男人回來，他也肚餓，看見女人在嘴嚼食物，男人一怒之下，把自己的嘴巴塞到女人的嘴巴之上，意圖搶回她嘴中的食物，卻在雙唇互碰的一剎那，男人女人產生了奇妙的觸動，他們發現，嘴巴也可以利用作另一種活動，於是，他們試完一次又一次，在嘴巴結合的時候，就忘了要互相爭奪食物，也忘了天生廝殺的本性，男人與女人的眼睛內，有了罕見的溫柔……
「你就是天使。」他說。
天使長微笑，「你安心好了，他也不懂得愛情。」
「啊——」我瞪大眼，禁不住讚歎。
她的身後，跟著一名守護天使。她與那個天使，我都不認識。完場后，她站起來。我看到她的正面，她有簡單的輪廓，鼻子很高，臉形秀雅。梳一頭短直發，身型修長，氣質有點cool。她穿灰色、黑色、白色，是那類昂貴又充滿禪味的簡約衣著。
不只是白色，我已變成一個有色彩的女人。
他笑了笑：「你也說得頗有詩意。」
世人稱讚天使，天使多以小孩純美、天真、愛意的形象出現，天使帶給人愛情，給人傳送上主的口信，也猶如保護神般守護人類的靈魂。所以畫作中的天使，都是如此美好。
我眨了眨眼睛，以指頭拭去眼淚。
七十年代我燙了個「花拉」頭，我把長發燙成大|波浪，看得見我的某些人，會向我吹口哨。我也喜歡穿牛仔褲，我的腿很修長，穿得好看。
那是一張紫色的靠椅，刺繡了花朵和鳥兒。後來聽人說，這種椅子稱為Love Seat，愛情椅，是專為這年代的女士而設，它比一般單座位的要闊，但又比雙座的位要窄，用意是讓女士們大的撐裙有容納的空間。
我細細地想。
我說：「把食物派到城堡外的人手中。」
這些人在幹活，清理東西，他們偶然會望一望我，朝我禮貌地微笑。
魔鬼前來摟住我，親親我臉額，說：「親愛的，你今天做了什麼？」
我問：「有沒有天使曾成功體會過？」
「王爾德說：一個吻，能摧毀一段人生。」
我瞪著眼，我已經明白。
我跑到她的跟前，我看牢她的正面，她是Francoise。
我說：「我愛你。」
「而你呢？」
我說：「小心盲眼。」
我覺得有趣。然後我再問：「天使都長得像你與我嗎？」
我坐在他的住宅大廳內，原本正細心地欣賞一束大花瓶內的鮮花。我把視線望向他，關切地問候：「Mr. Mayer，你發熱嗎？」
Angel's Highlight：宮廷中每個人都愛上我，而我愛上的是花衣裳。
我含笑看著她。
那個女人也愛他，她能表達的愛意，是著他快快的逃走。我看這齣電影的時候，隱隱約約地分了心。這不是一出非常賣座的電影，我看的又是下午場。在前兩排靠右的位置，有一個獨自看戲的女孩子，我只看見她的背面，但已經被她吸引。
戰後，女性重燃打扮的心情，華麗、女性化、性感的衣著又流行了，女孩子都似矜貴的小公主。
繼而，我向左邊一望，那是——
「接吻，把戀人緊緊結合，緊密得他倆都不再能看到對方的壞，只能感受接吻帶來的好。」
Mr. Mayer說：「很少女士能把白色演繹得這樣傳神，你的美麗只有白色才配得起。」
我感動得很，連忙上前抱住他親了親。
我決心努力學習，我要做得更好。
與魔鬼談戀愛的過程其實沒有什麼，我甚至沒學懂煮飯、溫柔、體貼、聆聽，他就愛上了我。我不停地買衣服，期間他指使我回去二千年前的耶路撒冷找耶酥回來，然後又買衣服。我買了Prada的縐褶娃娃上衣、粉紅色綁繩細紋燈芯絨褲，Anna Molinari的維多利亞|情調上衣都不錯。Marni的弔帶裙充滿少女情懷。Clements Ribeiro的間條紅裙活潑富生命力，Karen Millen的Corset形上衣輕易把胸脯承托得很完美。另外Joseph的紅色短靴使女孩子全都返回中學時代。Anya Hindmarch手袋上的小小蝴蝶結，是整件傑作的精髓。Miu Miu的白裙子加花朵刺繡，任何女孩都想擁有。Christian Lacroix的tube top銀灰裙子，背後有一條長長的雪紡尾巴，走起路愛，我就由天使變成神仙。
還有一些金句，譬如：「真愛是慷慨的、無私的，甚至是犧牲的，把我們自己交出去，不要計較回報。」
他的神色迷醉，「天使是萬中無一。」
Mr. Mayer就一臉旖旎了，「天使小姐，你是我遇見過最浪漫的女性！」
我繼續看著她。
他卻這樣說：「我只想你成為我的守護天使。」
它們每天總要親親我。
我問：「你不會說謊吧！」
我再說：「是你誤會了他們。」
女人肯定地說：「海倫娜表姨的表兄的外甥女！」
他就問了：「你想到天昏地暗就是為著這件事？」
啊……啊……
我就成為他的靈感女神。Mr.Mayer設計的衣裳很迷人，很能表現女人的婀娜與嫵媚，我尤其喜歡他那些毛領子毛手袖的設計，有著俄羅斯的浪漫。我穿起了他的白衣裳，在鏡頭下微笑。恩，我喜歡拍照。
二零零零年——
我試探，「什麼？」
他說：「造物主慈愛，他憐惜你。」
「一定要把這動人的一刻留住！」男人說。
我回味著湯湯的詩篇，然後我看見，那獨自看戲的女孩子也陶醉了。
他說：「也是有的。但當中一些，已不能返回天使之身。」
有一天，公主的故事會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縱然分手是傷感，但我想試。尤其是，我想接吻。
恩，kiss、kiss、kiss。那一定很美麗，是世上最華美舒適的衣裳也及不上的美麗。一定是了，我熱熾地期盼著。
「天使：我知道你和我分開后只能穿白衣裳，但我也希望你能穿上世上最美麗的白衣裳。令你快樂，一直是我的願望，永遠愛你的魔鬼。」
最後，我深思熟慮著一件事，想了許久許久。想到神情狀態都凝住了，滿心滿腦都是，瓦圈放不下。
原來，那裡才是天。天上沒有花。
我張大口，瞪大眼，錯不了，是那張我出生的Love Seat，三百年前，我出生在此。
她愛上了Joseph，Joseph也深愛著她，但是他們這一生的相戀，是苦戀，是貴族少女戀上身份低微的下人之子。他們每夜偷偷在花園的涼亭相見，那粉紅色的磁場，洋溢悲傷的情懷。
不——
我回頭面向他，他的眼睛已變成血紅色，紅筋盡現。
忽地，我感到背後有人。我轉身，看見一個男人。
魔鬼苦笑，「你可知道今天我發生了什麼事？」
而Francois的靈魂，則在一年後來臨，城堡中的一名女僕的初生男嬰，便是他的轉世化身。
於是，她與他分別了，還以為，只不過是一次偷情。卻在某個雨天，法茜嘉在自己的車廂內，看見呆站在雨中的羅撥，想不到，他仍然在等她。還沒有完啊，那不是一次偷情，那是最認真的等待。苦苦的，等她一個首肯的答案；苦苦的，這樣來看她最後一眼。
我明白了，我朝他綻發一個微笑。
我說：「從前一直穿白色，沒理由如今又買白色衫。」
他又說：「天使，有光環。」
一天，Mr. Mayer說：「天使小姐，我不得不向你坦白我內心的熱情，那股熱情已把我折磨得不堪。」
非常非常的傷感。我對青蛙說：「我要穿花衣裳！花衣裳！」一邊說，一邊跺地。然後青蛙鼓叫了一聲，跳走了。
他說：「我已給了你一定的應變能力與知識，其餘的領會，得靠你自己。」
當造物主的陽光擁抱我，我感動得流淚，我明白，那是愛。
我驚惶又失望，難道，她已不再需要我？
當Natalie亭亭玉立時，巴黎的女士們流行史上最誇張的髮型，厚重高大的假髮，配以水果花朵珠寶，統統堆到頭上。
「怎麼了？」他問。
我不了解那是什麼，但我喜歡那道光帶來的觸動。
「Anna Sui有條通花白裙很不錯，中腰位置是個粉紅色蝴蝶結。」我拍響了指頭，哈，又給我想起來，真棒！
為什麼，她要這樣子忍著？
他就說：「天使都有人類的臉孔，因為只有人類的臉才能表達愛、憐憫、憎恨、決心、希望與快樂。身為天使，要了解人類的七情六慾，天使自然也需要有表達情感的方法。而每個天使都有不同的容貌，我們是有區分的。」
Angel's Pick：宮廷撐裙。當穿著它在舞池中轉呀轉，感受宛如化身一朵鮮花，曼妙怡人地在旋律中盛放。
我問他：「你也是與我一樣嗎？」
「你給我站定！」他在我背後呼喝我。
「連青蛙也不要我！」我苦苦地看著圓圓的月亮。
「愛上你，然後就挫敗他。」
他一邊緩緩搖頭一邊問：「年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請看。」天使長伸手一揮。
我明白了一件事，原來，我的出現是為著給這批貴族在革命前一些安慰，苦難在即，而我，是苦難前的一片晴空。重遇天使長，他對我說：「你的表現不錯。」
忽然，魔鬼跪了下來，「就當我求求你……」
從一九二零年開始，沒有女性再穿束腹內衣，奔放的女性形象流行起來，而我，也加入穿著那種長度在膝蓋下的直身裙，配一個短而燙貼的髮型，把眉毛拔得細細。我把頭髮的顏色轉為黑色，但身上的衣著，仍然只能白得耀眼。我以這種打扮參加人類的玩樂派對，抽那種長長的細煙，喝酒作樂，穿這種服飾很有新鮮感，直身裙也不單調，沒有內衣的阻隔，每當風吹來時，就非常性感。我喜歡那些九_九_藏_書背心型、低腰、百褶裙款式，襯一串長珠鏈，女人忽然就變得神秘不羈。
他便告訴我：「我也是天使，但資歷比你深，因此我是Archangel ，天使長。我是傳遞信息的天使，把上主的意旨傳遞下來。」
天使長說：「那是你的第一個任務，你也別要求太高，有些事情，要發生的就會發生。」
一七零零 ~一七八九年。
他們愕然地四目交投，然後齊聲大笑。
我令他們快樂、內心平靜、感受著生活中的美與善。
我回答：「我喜歡我的工作，我希望能有下一個任務。」
天使長說：「抱歉讓你久等。皆因這次任務，上面多次審批后又撤回，二百年來也沒落實。」
那是Francois。
正準備遞交照片到模特兒公司的那個上午，天使長來探訪我。天使長也變了，一身麻質白衣白西褲，有著拉丁情人的型格。
他說：「你有什麼思緒？一件白色衫？」
我感謝他賜我美麗繽紛的衣裳，世上一切美好，皆為他所賜。
你們有沒有看過《Roman Holiday》？女主角是奧黛莉.赫本，那是一九五零年，她扮演一名歐洲公主，出使羅馬期間，喬裝平民外出遊玩，碰上了美國來的記者。後來她更愛上了這位原本打算出賣她的美國記者。在分手的那一個夜裡，公主與記者接吻，那是一個長長的吻，哀傷、不舍、無奈。那個吻，甚至吻走了我的心，我看著，看得心痛。這種吻，名字叫「吻別」，在吻別後，公主走出車廂，頭也不回，走啊走，她要走回她那個與他差天共地的世界。她是公主，住在皇宮，他是記者，清貧地風流。
天使長堅定地說：「百分百肯定。」
我告訴他：「那是Diesel的今季廣告標語。」
他便說：「是的……我該相信你……他們都愛我……」
我是屬於一個造物主的。
為什麼，我不能夠愛上他？
「過獎了。」天使長向我行了一個禮，「我這次來是有任務給你。」
我嘗試伸手觸摸光環，發現它像空氣般，不能被握住。
魔鬼神色痛苦。
我沒反對，只要是漂亮的東西，不管是大紅大綠還是清雅撲拙，我也願意置身其中。
我衝口而出：「計算的愛情！」
他們感激我，我又反過來感激他們。
我伸出自己的一雙手，我看見手指，然後是……一些很柔軟細緻的東西，覆蓋我的手臂，忽地，一個名字懸在嘴邊，我張著嘴，又合上，想說出它的名字。然後，我的嘴巴就說了：「衣袖！」因此，我就喚它為衣袖，一層一層的，很漂亮很漂亮，全是通花的輕紗。這種物料，叫蕾絲花邊。
「你只須留在城堡內。」他說。
清晨，晨光把我喚醒，我朝光的盡頭燦爛地笑，然後伸一個懶腰。我走到Francoise的房間內，她仍然熟睡，於是我就伏在她的床邊，伴她一起睡。我觀看她的臉，她有人類少女的一切特徵，做夢時眼球會轉動，嘴唇顫抖似在夢囈，皮膚在脂粉的侵蝕下，顯得有點乾燥，而身體則殘留著汗與香水的味道。
我痛，大叫：「你放手！」
是的，我也想要一個吻。
「你是天使。」他說。
還未知道如何令他們得到真善美，但我會儘力。
我也不喜歡四十年代，因為沒有漂亮的衣裳可供選擇。
他以雙膝代腳，向前移動，然後抱住我的小腿，尖聲的質問：「你與我一起這麼久了，怎可以狠心得連一個吻也不給我！」
啊，他們的名字，只有小小的差別，而他們看起來亦有點相像。
「啊。」連她這一類不看重衣著的天使也認為天堂的服飾設計不佳，那麼肯定很單調了。
很動人，很動人。我看見，她在掩臉垂淚。
翻新了，維修了，但我沒忘記它。
然後，思嘉就失去了他。
在深思中，我全身溫暖起來，是一道光，包裹我全身。
「魔鬼。」天使長說。
那是奇妙無比的一天，我張開眼睛，眼前是一個繽紛華麗的穹蒼，萬話盛放，雀鳥飛舞，千色匯聚，我定睛看了看，很惘然，我以為，那就是天空。
Francois專註地繪畫我的容貌，他表情豐富，時而皺眉時而開懷，看看我又看看Francoise，當然，看得最多的是畫布。Francoise則在他身邊不停讚歎，他流露滿足的神色。這是我明白的，她讚美他，他就開心又自豪了。
「花園陽光正明媚！」女人把我拉起，牽著我的手，環著我的腰，帶我離開那房間。
「他們說，只要與你說說話，無論說什麼都好，他們也能立刻釋懷，心頭再重的大石，也為你而放下。」
我告訴他：「因為我是天使。」
我問：「你們做了些什麼？」
然而愛情呢？該是另外一回事。
「但我很愛你！」他悲憤地以拳頭猛力拍向自己的頭蓋。
Angel's Highlight：我的第二次任務來臨了，有一隻魔鬼愛上了我，他成為史上最悲慘的惡魔。
他微笑。「你有權決定自己的心意。」
就在某一天，忽然沒有人再可以看見我，無論我唱歌、打招呼、講人生哲理，都沒有人再看得見。我覺得寂寞，穿得再美艷也徒然，我成了一團無色無味無形的空氣。
我瞪住那漂亮的指環，那顆紅寶石，像一滴血紅的眼淚。
她正把外套脫下來，放下手袋，走進房。她對著一面鏡在發獃。
怪不得，我們有著如此強大的感應。
那是一種光榮，我知道。
女人雙手掩著臉，既憐憫又驚喜。
我很快樂，這個世界愛我。陽光燦爛而溫柔。
「是的。」我在心裏說，「我同意。」我該穿這些色調的衣裳，五彩繽紛，就如這個世界。我為畫中我的衣裳的繽紛著迷了。
要研究愛情的話，有其他方向。
一八零零 ~ 一八九零年。
「我明白了……」女人說。
我以淚眼凝視他。
那一刻，我仍然處於混沌中。我問：「那麼，天使要做什麼？」
我不明白：「愛上我怎會挫敗他？」
我長長嘆了一口氣，雙手按在胸前，為著他的說話而感動。
天使長說：「我想你開心。」
我說：「天使是比較少見。」
我穿過很多很多的衣服，比任何一名荷里活明星還要多。由一七零零年到如今的女士服裝，我都穿過。不要以為我故意找些古董衣服穿上身，我身上的華衣美服，都是第一手的。
他回答：「邪不能勝正！」
我很緊張，「很重要的？」
我高興，記住他這次的承諾。
當思嘉最終也明白，原來自己是深愛瑞德之時，她說：「我只知道我愛你。」
我說：「我的職級卻未及至此。」
與魔鬼分別後，我就返回只能穿白衣裳的日子，我不需要再為任何牌子的衣裳想昏了頭，有什麼分別？統統只是白衣。由色彩繽紛返回絕對的純白，有一陣子，我悶悶不樂，對著白色，我就憂鬱。得而復失，是悲哀的。
「放心，我們信任你。」天使長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Angel's Pick：浪漫神聖的婚紗，把肉體升華起來，女人就在那一刻變成仙子，只要把鞋子脫下，就能在花間起舞。
「瘦、瘦、瘦！」
大家笑起來。我便告訴他們：「我是天使！」
他說下去：「求你答應我。」
女人與男人四目相投，然後立刻互相明白，她笑出聲來，笑聲尖而響亮，接著兩人拉著手往另一個房間跑。
我很高興，想不到他大叫數聲，我就有了決定。
這種愛情當然沒什麼好說，後來當他心碎得萎靡不振，天使長便把我招回，他告訴我，我的任務已完結，而且我贏了。
我問她：「所有天使都是好天使嗎？」
我微笑，仰望光的盡頭，我明白那是他賜給我的力量。
幸好，她接下來說：「這樣一位好小姐，有興趣賞面與我及我的愛人一起郊遊嗎？」
這是我見過的最美最美的一件白衣裳。
在劇場里，我坐在包廂欣賞一場歌劇之際，對面包廂有位男士，不時以望遠鏡觀察我，即使我以羽扇遮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他也看得入神。後來他上前自我介紹，他的名字是Mr.Mayer，他是一名時裝設計師。
當其他天使選擇去集中營、戰場、破碎的家庭中撫慰人類的心靈，我則選擇了修補絲|襪，而且做得很稱職。
我立刻感動起來，那道光比看見那些家什、身上的華衣更感動我。
我便與Francoise與Francois生活在一起。我們在後花園踱步，我們彈琴歌唱，我們朗讀詩句。我不停地向他們發問：
他說：「請領受頒布下來的任務。」
他的眼睛光亮了，他望著我。
那個女孩子在偷偷拭淚，我看見她在漆黑中急急用手指按著眼角。
在斷了氣的一剎那，一名死亡天使來接走她的靈魂，Francoise的靈魂輕盈、愉悅、年輕。那該是哪一個年歲的靈魂？十六還是十七？
「天使的光環是完美與完整。」他告訴我。
這樣，我與他們跳舞、玩樂，然後他們就離去，留下了我。我有一點點累，於是我走回那張紫色的Love Seat，我伏在手靠上憩睡。
Francois則說：「來！加入我們每天作樂的人生！」
忽然，我聽見一聲大笑，「哈！」
一個學者告訴我：「我不快樂。」
啊，究竟這些東西，是不是等於飛禽與走獸？
他微笑，淺藍色的眼睛是全身唯一的色彩。當他微笑，那雙藍眼睛也一起笑。
「是誰？」我誠懇地期盼著。
天使長沒回答我，他被勝利沖昏了頭腦。
「是的，為什麼？」他把臉伏到我的小腿上，失聲痛哭。 「嗚嗚嗚……你怎可能比我更無人性……」
我問：「天堂上的衣裳，款式不佳嗎？」
整個法國也同一時候與我並肩成長。這裡有勤力的國家與勤力的天使。
她再說：「昨夜派對后宿醉留下來，現在神志不清。」
Natalie不太理會服飾與潮流，她也看不過其他人把金錢堆往身上，亦不酷愛金銀珠寶。這一次轉世，她的性格比上一生平實和沉著，他變成了一名有深度的女性。
天使，是怎麼一回事？人類眼中的天使，是什麼形象？往博物館去，天使的畫作比比皆是，在義大利的佛羅倫薩，我哦看到著名的The Birth of Venus，維納斯女神從蚌中誕生，兩名男天使驚艷得張大了嘴巴。
一個吻恆久不變，但時裝如幻影，轉眼又不相同了，沒有女人能一生只穿一款衣物，女人不能這樣子枯萎衰亡。
他勇敢的臉上帶著疲累。他就如電影中的英雄一樣叫人尊敬，我為偉大的天使長肅然起敬。
正當我要發出讚歎之聲時，那顆紅寶石，就在我與Mr. Mayer的眼前褪色，紅色瓦解消失，晶瑩的寶石，數秒之內變得如一顆白卵石一樣。
啊，這個有趣得多。
Mr. Mayer說：「我的好小姐，讓我告訴你，愛情，是世間最動人的東西。」
我撥開他的手，退後一步，「別阻我買衫！」
我深呼吸，我要好好鎮定自己。
一層一層的輕紗，垂肩而下，像仙子的衣裳，穿上身之後，可會就能隨意在花間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