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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什麼也沒有了,甚至連Libre也是假的。她只有她自己,這懷中環抱著的小小身軀。
Rem心一慌,立刻閉嘴。
只是,那鍋湯的氣味太香,而肚子又太餓。
Libre站起來,轉身便走,他的姿態輕盈,沒有一點沉重。忽然,Rem覺得,也許,他真的只是一個夢。
Rem離開了Wania的懷抱,望著母親,說道:「我沒有想過要殺死你。」頓了一頓,說:「現在我更發現,一直以來,你已是對我不錯。」是的,至少Wania沒有心存不軌,沒有利用她,也對她沒有回報的要求。
有了一些惻隱,大概不至於要把她吞進肚裏,他記起,夢中她哀怨可憐的目光。
Nager頭顱內的腦漿、破碎了的肌肉、碎骨,開始支持不住了,紛紛隨地心吸力掉下來,但Rem仍然沒有動。
Nager站定,朝她牢牢地看。然後,他更加深明這件事。是的,由始至終,Libre是Libre,他是他。他會把自己與夢境混淆,但這個小娃兒不會。
Rem被雨淋濕了身,又冷又驚慌,最後,她脫掉了自己的衣裙,裸著小小身軀瑟縮在大雨之下,喃喃自語:「下雨了……下雨了……Nager…不要吃掉我。」
Rem的半張臉被泥埋著,蜷縮窩在籠內,動也不動,亦不伸手抹去臉上的泥,似是放棄了。臨死了,還理會那堆泥?
Rem問:「由今日開始計算的話,哪一天是月日?」
Libre崇拜她腳下走過的每一寸的土地。這土地充滿了鮮血,也充滿了愛,然後,土地搭救她。
Rem心中狠狠一寒,而那寒氣迅速流遍全身。
晚上,就進城尋找目標。城中很多人該死。雖然只在城市逗留了三數天,Rem也決定,城市是個更值得大開殺戒的好地方。她走進一間酒吧內,手執一朵鮮花,就那樣順手朝吧台橫掃開去,結局是,坐在吧治前的人,一個一個人頭落地。
這卻是說,Nager正於睡夢中。
心意決定了,Reln的身體就發出如珍珠般的白光,白光由暗暗的朦朧的,漸變成閃亮的強光,如同一個發光的貝殼般耀目。她降落地上,用極其優美的姿勢,穩健又矯捷。還未經歷考驗,卻已隱約知道,她的層次又深厚了。是因為,她把Nager也吞進肚中。
可以殺得掉,他就不是那一個。
再入睡,又再有夢。
既然如此,何不先下手為強?
Rem說:「除了你要吃掉我。」
Nager摸了模自己的頭。
Wania數數手指后回答:「今日。」
死神說:幸福。
驀地,Rem就有了一個念頭。倒不如把Nager吃掉,為什麼不?他一直處心積慮要吃掉她,為了報答他的大恩,她何不吃掉他?
眼淚又再流下來,深深的悲涼。
一直的哭,哭得心也碎。手臂上的血洞再恐怖再疼痛,也及不上心痛。手臂也不淌血了,是靈魂在消血。
Wania告訴Rem:「去吧,去找尋你的幸福。」
Nager的眼內有紅光,咬著牙的兔唇微微抖震,他憤恨、他激動,一切一切,要到盡頭,一定要一定要,如果還留下餘地,他就會承受不起。
Libre的手離開了她的手,他站起來,如同無數次轉身離開,是時候重新走回Nager的潛意識。
她站在Wania跟前,Wania的屍體坐在床上,沒有倒下來。
但這心情只是平常,絲毫也不自豪……
風在吹,甚至颳起了黃葉,哪裡來了秋天!黃葉吹到Rem的眼前,她為了突如其來的蕭殺而分了心。
Nager估不到吧!吃不掉她,她卻這樣奮力以腸胃幹掉他。
Nager沒有在她耳畔吹氣,他把牙齒停在Rem的頸項,兔唇張開,咬著Rem的皮肉不放。
眼內紅光刺|激了淚腺,Nager流下眼淚,而這眼淚,濃如一滴血,也與血的色澤相同。
Rem掩著嘴,愕然地瞪著Nager的背影,仍然無法接受他說的每一個字。
對了,她要Nager復活,然後放下他的夢。
她沒有耐性站著等,於是拿著花走出屋子,迎面而來,是老婆婆的孫女兒,她貌美如花。
有聲音說:「你的願望是什麼?」
支持不住了,她伏到地一去。「乖乖,」她呢喃:「找Libre去。」
他的夢可以捨不得她一千次,但清醒后,就萬萬不可以。
她哭了,對他說:「我快失血過多而死,就算我吃不掉自己,也快死掉。Libre,縱然你是不存在的,我也捨不得你,這短短的一生,最快樂的事情是得到過你。」
她根本不配,她根本……只是一頭待宰的豬。
Rem說:「我疼你如父親!」
Nager臉容並無戾氣,就如當初他們認識時般可靠。
「你是這麼想。」Libre說。
「你不可以這樣!Nager!你很疼我的!」Rem尖叫。
Libre輕輕說:「我來自他,無他便無我,我既獨立又依賴。」
張口一咬,磨扯、撕破、吞噬。就是這樣了。
Nager的頭顱,被破開為兩半。左邊一右邊一半,由頭頂直破到下巴,Rem只斬到那處,於是,被破開的頭和臉,依然存生於頸項之上,沒有掉下來,像一粒開心果那樣破開了。
「吃得慢,就咬第二口。」她告誡自己。
最後的話,Libre是這麼說:「我仰慕你所走過的每一寸土地,我崇拜土地上你所有的足跡,你就是神,縱使你不在,我以後每走一步,也愛著你。」
夢就完結了。稍為清醒的Rem叫自己不要心急,只要夢繼續下去Libre一定會出現。
Libre平靜雪白的五官中,就浮現出疑惑了。「我只知我要前來愛你,而當我愛上你之後,只能一直愛下去。」
她坐在鍋前等待。要多久才可以成功地把Nager吃完?一天兩天三天?鍋中溢出美妙的香氣,令人垂涎欲滴,她望著沸騰的湯汁,心中充滿寄望。
然後,她看見Nager自房子那邊走過米。
Nager說:「當我朝朝暮暮都只想把你吞下肚子時,反覆想象著的事,就由殘忍變成平常。」
默了片刻,她又迫自己拿起一片肉,然而,放近口邊,她又想吐。
後來,Rem不斷地摑打自己,直至再無反應后,便決定將行動升級:把咬成血洞的手臂遞到眼前,重新在止了血的傷口上咬一下。
觸動迅速流散Rem的全身。Libre的說話打動了她的每一條血脈、每—個毛孔,在這電流通過後,手臂上的痛苦彷彿減退了。她忘記了,她是那樣的痛。
Wania問:「會受到懲罰嗎?」
她又意圖用幻術把自己變走,可是,她變掉的是四時五境,把凋謝了的花重新賦予生命,花開又花謝,樹葉的顏色也由綠變黃再發芽變青,她把景物轉換,但換不了自己的困境。
後來,下丁一場雨,Nager把巨型的鍋蓋起來,任由火焰被雨淋熄,他沒理會Rem,他已經決定不再惻隱。
「讓我與你父親見面,我也活夠了。」Wania微笑,望著她的女兒。
被大雨洗禮過後,她變得更加虛弱,她蜷縮泥地上,身體震了又震。然後雨停了,Nager走前來看她,他在籠的跟前轉了一圈,Rem望著她,低聲地問:「真是無路可走?」
還是咬人那血紅色的肌肉中。傷口痊癒了,重新掘開來。最新鮮的血就傾瀉而下。痛得牙關也打震。
當最後一點色彩褪掉后,Rem躺著的土地,就是那荒蕪的龜裂之地。
Wania說:「是我要求她動手。」
瞪著眼凝視這肉,把一寸的方格放大十倍來看,最終,就看到口水長流。
「是的。」Rem說。
夢就這樣完結了。Rem的意識說:「太無聊了,我不是要這種夢。」
Rem聽了,掩住臉再哭道:「那麼,你不能讓我死去。」
忽然,Nager笑起來。「哈哈哈哈哈!看啊!有人與我的幻覺談戀愛!」傷害著Rem,令Nager更興奮。「什麼美麗愛情!美女俊男!一切只是幻覺!」
她仰頭,深深吸一口氣,香味人心之後,就悲哀了。被吃掉的時刻,可會是明天?
Rem呼出一口氣,牙關打震。她吞下唾沫,再吸一口氣,著自己鎮定下來。
就在心意已決的這一剎,Rem張大口,飛快地咬在手臂的肉上,立https://read.99csw.com刻磨扯咬人皮肉,繼而在血水流滿一口的關頭,把牙齒用力來回嘴嚼咬扯;最後,一塊肉成功地被咬出來,跌進Rem的口腔,她咬丁兩口,在新鮮、活生生的腥香之下,吞進喉嚨。第一口的皮肉,就是如此被吞下去。
黑色的眼淚把她的臉畫成一行又一行的間條紋,她真的心碎了,退後一步,跌坐泥地上。
為了避開自己的懲罰,Rem乖乖地吃下Nager。
Rem在半睡半醒之間輕輕嘆了口氣。還沒出現。
Rem說:「我沒意圖要比你厲害,我只是不想給你吃掉!」
Rem抓住花的莖,向地上俯望,Nager變得細小,他仰頭望向一直高陞的她,大概距離地面也三十尺了。
Nager說:「廚子怎會對待宰的豬有感情?他養它、照料它,不外是為了一天吃得更鮮美。」
輕輕的、無重的、飄渺的、不真實的。
死神問:所謂何事?
Libre說:「你走不掉的了。」
他向Rem的頭上吐口水。到他轉身走遠之時,依然那麼憤怒。是的,他曾經對她太好,好得令他後悔。
Rem問:「但你對我的愛呢?是活生生的出於你自己吧!」
我愛你,所以就連望你一眼,都心痛。
Rem皺眉,她不明所以,惟有繼續殺下去。
走進房子之前,Nager回頭,他說:「所以別壞我大事。」
空中仍然瀰漫濃郁的香氣。
Wania看看Rem,她不清楚血咒是否完全適合Rem的這個情況。Rem說,那個人是一個死亡的人的一個夢。Wania顯得迷惘。
自己吞下自己,便不用裨益別人。
Nager微笑:「是的。」
Rem再說:「Libre,你答應我,這是Nager所做的最長最長的一個夢,你要留在此,不要讓他醒來。我要在他熟睡之中吃掉我自己。」
Rem看見她的笑容,頃刻,鼻頭髮酸。
Wania微笑,又輕輕搖頭,以表示她不介意。接著她把目光停留在Rem的臉上,示意死神望向她。
Rem又是一手握著花莖,劈切她的頭,那驚慌的神色,留在滾動的頭顱之上。
Rem永遠感激他在那時候救了她。
Libre說:「或許,你被吞進Nager的身體之後,我們能於一個很特別的空間相見。」
Rem說:「我沒有懼怕,今天是月日,我有事商榷。」
一直沒有睜眼,因此她看不見,身邊四時之景在變化。本來就在身邊的湖、那片樹林、那個草原、與Libre相遇的蘆葦田,全部褪色,由美麗的藍青翠的綠蛻變成水彩淡化后的顏色,最終,甚至什麼也沒有了。
吞下了這一口,她再垂頭咬下另一口,不讓自己停下來,至少這同一個血肉之洞內,要看見自己的骨骼。
已經到達了痛苦的頂點。
當她想說些什麼來反駁之時,突然,痛人心扉。
眼前一片黃葉,她抬起頭來,天空,無雲,卻是一片愁,灰色的。朝天而看的眼,就濕潤了,落下了黑色的眼淚。
一直垂下頭思量著幸福的她把頭抬起,然後發現已看不見死神和Wania的靈魂。
Nager激動起來,抓住籠牢不停地搖,道:「我痛恨你我痛恨你!」
Rem大叫,然後把手中鮮花如螺旋般旋轉開去,柔軟嬌艷的鮮花就變成旋轉的利刃,鋒利地降落目標,那是Nager的手腕。
「你!你給我停下來!」Rem尖叫。
回到村落中的時分是清晨,有數只瘦小的雞在灰色泥地上踱步,一片灰色的景象,什麼也沒變更。街上無人,她朝著Wania的屋子走去。一如以往,門沒有上鎖,她推門而進。
「不——」Rem把手伸出蔓藤之外,高聲嘶叫。
「那我便要土地看著你死!」Nager說罷,就從腰間拔出彎刀,向花的莖橫切開去,成千上萬枝花莖散落跌墜,Rem隨著花由高處跌下,她抓住一枝花與花那長長的莖,心本來是慌的,但飛跌畢空,卻又平衡穩妥得很,她雙腳著地,形態矯捷。自己也嚇了一跳。
於是,Nager重新把火燃起,那鍋中的香氣又再溢滿四周。
「不可以這樣!」她摑了自己一巴掌。
「不!」Rem叫出來。「如果不是我殺掉Nager,Libre便仍然存在!是我錯!我要補救!我要Nager起死回生!」
繼而,她把Nager斬開一截截,再拋進那個大鍋中。那鍋如一個成年人的高度,Rem要站在石頭上,才可以把準備食用的肉放下去。
Wania猶豫了,說:「你知道,我們能殺盡所有人,就是不能殺掉真命天子。」
Rem說:「我的愛人是Libre,他是Nager的一個夢。」
今天,她以成長之身回去。路途遙遠,距離與當年逃離原居地一樣的遠,只是心情、身份和經歷都不一樣了,今日,不再戰戰兢兢。
Nager說:「幸好,你全身上下,可供吃的地方仍然多!」
她在她的愛人跟前,吃掉自己。
Nailer自覺以往給予她太多太多的惻隱,他對她太好,如今,他後悔了,幹嗎要對一頭豬太好?為了證明給自己看,於是,他便起腳踢起一堆沙,Rem的半張臉鋪上了他腳底的沙。「你令我感到羞恥!你知道嗎?我對你太好了,好得,令我自己羞恥!我對你太好,叫我看不起我自己!」
他看看,如同看到——個奇異而苦痛但美麗的夢。美麗的她,在不長大的十二歲身軀包圍中咀嚼自己的血肉,然後血流成河,再被土地吸納。
她拿青膠花,等待她的新郎。有人叫她,—轉頭,居然是Wania。
「不了!謝謝你,我不能要了!」Rem此刻才回答他。
她所說的第一句話是「Libre!」
水果糖……Rem激動非常,猛地朝Nager的背影嘶喊:「你根本一直以來都是假裝對我好!你由一開始已計劃吃掉我!」
這個夢又完結。
Rem說:「我放生你,你可以走到天涯海角,但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而且,要每天做夢。」
Rem吸上一口氣,把上下排的牙齒咬著一部分的肉,然後發現,人的牙齒沒有尖處,這樣咬著根本什麼也吃不了。更佳的辦法是飛快地張口一咬,接著磨扯撕破,這樣子,才是生吃人肉,才似模似樣。
直至看見骨。
Rem心中一慌,驚醒了三分。她睜開眼,天還是黑的,於是,她著自己再睡。
Nager說下去:「你需要我,我養活你,給你我的夢。」
於是Nager走到湖邊,走近Rem的籠牢之前,還未靠近,Rem便說:「你這個變態醜八怪劊子手!」說完后還向他吐口水。
Rem望著自己的嘔吐物,把心一橫,又低頭把它們重新吞掉。她的食相有點像野狗,咬在口中的是異味之物,但她一樣吞下。她不能放棄任何一口。
新生活之始,就與死亡相關。
良久,月亮無話。
她睜開眼,那是Nager。
死神問:你的愛人是誰?
Nager問她:「睡得好不好?」那兔唇的缺口像水母的伸縮動作。
Rem重複這個動作,直至口水弄濕了胸膛。那鍋湯很香,香得如同迷陣。怎可能這麼香?一探頭,就墮進飢餓的迷惘中。
死神說:即是合謀謀殺。
她與其他人無異。她叫他醜八怪。
「Rem。」Wania在她身後說。
自己吃自己,究竟,這一幕是不是真的?
「Wania。」Rem說了一聲。
她回答:「我得到了,但又失去。」
Rem的心在痛,她知道,他說得出這些活,她就無救了。
「你得到了沒有?」
她就在Libre的眼前垂下頭,把牙齒再對準溢血的傷口。血水把傷口淹成—個小湖,她就這樣把血水吸啜掉,這樣的吸下去,就如速靈魂也吸走。腦袋,剎那間真空起來。
抽著抽著,帶動哀愁,幽暗纏綿。
太高了,鮮花的莖已長到五十尺的高度。搖搖欲墜。
因此,心神歸一,她要完成對自己的責仟。你要吃掉我嗎?我怎能讓你得逞?
唇都是咀嚼的動作,她咀爵著自己的血肉,眼睛凝視的是Libre的臉。在吞進喉嚨的一刻,她就落淚了。
最後,天黑起來,差不多就完成了。足足吃了大半天。
Rem伸出舌頭,品嘗飢膚的味道。
Libre雙手環抱九九藏書屈起的雙腳,把頭就在膝蓋上,像頭小動物般凝視Rem的臉。他的神情率直而無知,彷彿,對世上所有悲苦也視若無睹。他只看得見美麗。
死神優雅地嘆了口氣,說:只有一樣東西可以拯救你。
Rem在屍體旁站了片刻,死神沒有出現。
「不準吐。」她在心裏命令自己。「吃剩也不要益他。」
她遲鈍了,獃滯了,力不從心。但她還是繼續吃。
Rem說:「我只是殺了那個造夢者,沒有意思殺掉他的夢。」
第一次翅膀出現,是當他們交合。
「你還好嗎?」,Wania捉著Rem的手問道。捉著她的手時,Wania就看到了斷斷續續的片段,Rem在那美麗的湖邊與美少年相戀,然後Rem被困於蔓藤的籠牢中,Rem咬噬著自己的手臂,Rem把一個男人的皮剝開;最後,Rem躺在龜裂的泥地上哭泣,她的背長出了蝙蝠的翅膀。
她思考著Wania教給她的伎倆,以及從Nager學回來的魔法,努力想象逃生的可能性。
「月日?」她沒有聽聞過。
死神悲哀了,說:罪孽太深,何苦?
她做了從來不去做的事,上前深深擁抱Wania,頃刻就捨不得。
Nager最後想說的話是:「夢,你還想要我的夢吧!」
她發問:「請問……」
要是讓你米吃掉,不如,我自己吃掉。
她問:「死神?你在這裏做什麼?」
Rem盤算著,口中念念有詞:「今日……今日我便要殺人。」
傷心,悲憤、失望。
那埋在泥地的臉,因而又悲傷了。她凄苦地說:「那根本不是愛情,那只是幻覺……」
己知道,這是最後一面。Rem悲哀之間,她只覺目眩星移,眩暈了,倒跌在土地上。手臂上的傷口就在泥濘之間,泥土抹于傷口上,應該十分十分痛,可是,昏倒了,便沒有任何反應。
真可惜,Nager不知道,他的肉是何等鮮嫩美味。
Wania告訴她。「那會是一個月日。」
Libre的藍眼睛內光芒漸淡,他告訴她:「我會永永遠遠懷念你,以後每當Nager做夢,他只會擁有哀傷的調子,因為他的夢,不肯忘記你。」
Nager與Rem同感愕然,就在籠牢鬆散敗落之時,Rem腳下的土地頃刻長出了紅色的鮮花,密密麻麻如小孩手掌般大的花朵,穩妥地把Rem承托起來,那鮮花如一張床,高高地承住了Rem,一直往上生長,生長速度之快,就像火花由火種中爆發一樣。
究竟,這樣一口一口地咬,要多久才可以吃掉自己?
Nager又背著她步回房子那邊。
第二次翅膀出現,是當真正分離。
Rem的反應很大:「哪個空間?我在大腸中你在腦細胞中嗎?Libre,你一定要救我出去!」
她阻止自己停下來,把這一截Nager吞下肚中后,再吃掉另一截。吃完了,又再一截。肚子已經開始漲大,食慾也減少了一大半,但她沒停下來。
然後,沉睡之中,她夢見一匹馬在月亮跟前飛過,馬是棕色的,看上去只有一歲。「不要問為什麼是一歲。」夢中的Rem對看一個不知名的人說,後來,她忽然知道,那一年,她是三歲……
Wania繼續說:「在月日,當有人死掉,你便能捕捉死神的身影。凡人未必有這個能力,但懂魔法的,會與死神溝通得順暢點。」
Rem說:「為了我所愛的,我一身是罪又何妨?」
眼淚混在血肉之中,成為一種淡淡的咸,正好用來調味。手臂上的傷口,已有三寸長、兩寸闊、一寸深,然而,還未曾看見骨。
始終,他不放過她。
肚中有點東西墊胃,人就清醒些。Nager是不會放她走,他與她想像中是兩回事。那時候他救了她,只是為了她的魔法,他養育她,也只是為了她的魔法。
不,不是要來對付她的,這鍋香噴噴的湯料,是用來煮早飯。Rem咬著牙對自己說。對了,昨夜所聽見的一切,只是一個夢。
Libre不在,何需珍惜?Rem伸腳一踢,把Nager的屍體踢倒地上。
今次,她走在一片龜裂乾旱的土地上,感到非常彷徨。她垂頭看到自己的腳尖,抬頭看見一個黑衣人,他有極雪白的容貌,氣質憂鬱但清高。
縱使已是今天。
很不甘心。但還是不由自主地朝白光飄去,飄呀飄,順風而行。
她想了想,嘗試如此解釋她的愛:「我愛得,連望他一眼也心痛。」
Rem凝視母親的臉孔,那個微笑,通透得很。
可憐的Rem把頭貼近自己的胸前,冷空氣令她蜷縮得更緊。鼻尖與嘴唇都觸碰了自己的肌膚,那感覺冰冰涼涼的,很不錯。更美好的是,自肌膚中傳來清淡的體香味道,她還是首次感受到自己的肌膚那種香甜,混和了奶露、花蜜、冰涼湖水般的香甜。
Rem望著她,這是她的母親。而母親要求她送她歸西。
吸收了Rem的血液的土地,把血匯成小河流,然後,土地就長出了鮮花。
以後,她決定以十八歲的造型生活。首先,要尋找死神。
巨型的蝙蝠翅膀把她帶到半空,她睜開了眼,俯瞰大地,看了好一會,才發現世界已經不一樣。
牙齒輕輕一咬,這富重量的感覺喚醒了Rem的知覺。她停止她的行徑。
她不明白那是什麼一回事,只是,沒多久后,不只有煙,更有香氣。很香很香,如一鍋最濃最多用料的湯:丁香、百里香、月季葉、黑胡椒、甘筍、洋蔥、番茄膏、豆蔻、迷迭香、檸檬皮、稀黃肉汁、四季豆、葡萄酒、橄欖、茴香……
死神面向Wania,對她說:你的女兒謀殺你,為了一個死人的一個夢。
床上,只有Wania的屍體。她把臉趨前去,吻了吻Wania的臉龐,接下來轉身就走。她要尋找幸福。然後,得回她所要的。
「要咬到骨頭處。」她心想。眼淚鼻涕口水在激痛之下一併流出來,身上所有感官都一起作痛。
Rem說:「我更不要讓Nager得逞,是他令我們跌進最深的悲哀中。」
咀嚼過的肉被吐了出來,淋滿那截新鮮的肉上。
Rem站在土地上,雙手握著花莖,氣在喘。她殺掉了Nager。
她就這樣握著花莖站在土地上,手沒動、身軀沒動,Nager的屍身也沒動,花莖仍是卡在左右頭顱之間。
Rem未必明白,Nager更不知為何。只知,事情有支線,勝負在扭轉。
然後,她就鬆弛了,就像找到了依歸。
Libre的神情仍舊像個孩子,他以最藍的眼睛注視他心目中最美麗的人,她正以吃掉自己來保護自己。
Libre的藍眼睛溫柔情深,如同一個最美麗的湖,他是一個夢,而這一個夢有一個夢想,那就是她。
Nager原要吃掉她來增強魔力,倒頭來,是她吃掉他。她把他的魔力也吸掉。
忽然,在白光跟前,她看見另一種光芒。那是圓圓的,皎潔的,是月亮的光。
偶爾抬頭,有漸趨的身影。她眨了眨眼,看清楚一點,是kibre。
「是嗎?」Rem說:「你對我不仁,我也只能對你不義。」她把花莖迫人Nager頸上的皮肉中。
「但你不疼我。」Nager望著她說。
Rem望向他。
Rem堅持:「不!你一定要答應我!」
別人會吃掉她,別人會吃掉她……
Rem再說:「我信任你依靠你愛護你!」
Nager說:「事實上,我也待你不薄。」
Rem望著Wania:「請告訴我死神出沒之處。」
對!橫豎Nager那麼決絕,他是事在必行。
Rem憤怒了:「你不答應我!我就殺盡天下蒼生!」
老婆婆的兒子回來,她殺掉他。老婆婆的媳婦回來,又把這個女人幹掉,全家人死光,死神也沒有來臨。屍陳一屋。
手臂上有銅幣大小的血洞,血湧出來,最新鮮的血,是紅中帶點橙色的。傷口辛痛得來有點麻痹,但她還是決定,要——口一口咬下去。
Rem尖叫,掙扎向前推,要是從前她沒有可能把Nager推開,但現在,她一掌就把他推后數步,Nager倒跌地上。
Rem問:「你對我一點感情也沒有?」聲音小得如受傷的鳥兒。
Nager說:「別以為你逃得掉!」
眼淚汩汩流下來,因為痛楚,也因為凄涼。
酒吧內餘生的https://read.99csw.com人在尖叫,Rem沒理會,她坐上吧台,等候死神的駕臨。
藍眼睛柔和如昔,Rem根本不能相信,Libre是Nager的一個夢。Nager怎可能有這樣美麗的夢?
原來,惟一得回Libre的方法,就是保留Nager的性命,別無他法。
Libre向前走,邊走邊回頭,說:「你是一個夢所能擁有的最美麗回憶。」
主意沒變,他要把她吞下肚。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Rem雙手掩面,但覺惟一真正實在的,是籠罩四周的香氣。被吃掉,就是實在的將來。
望著手臂的瞳孔,忍不住因興奮而放大了。這分明是肥肉一條。看,無雜毛無瑕疵,雪白美好,是肉食中的極晶。
Libre的神色在變,變得悲慟。「Rem,我要走了。」
於是,Rem垂下頭,張開口,把牙齒重新放在剛才的傷口之上。牙齒一觸碰皮下破損的紅色肌肉,痛楚立刻爆發,整條手臂痛得麻痹了。
Rem聽后,忍不住,只有哭得更凄清。
隨著她微微把臉仰起。Nager看到的是她下顎的血漬。她居然偷吃了他要吃的。
她告訴自己,這根本沒有難度,連自己的皮肉也可以吞掉,一隻青蛙的肉,難不了她。
如果找到死神,她就會要求Nager的復活。
她皺眉,大惑不解。人死了,死神一定會來,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才可看到他。
但真的太飽了,她垂下手坐在地上,太飽太飽。
Rem雙手撐著土地,但覺體內滿是別人的血肉,Nager活到她體內了,如果肚子破開來,大概Nager就會復活。
剎那間,Rem迷惘。
要死,就死在自己的口裡。
眼淚,又再落下來。Rem凄凄地說:「Libre,告訴我,一切都是開玩笑。」
她會記著這一個錯誤。她抬起地上散落的花莖,極速凌空躍起,對準Nager的頭顱,俯向他直衝。
痛了,精神便集中。於是,又勉強吃了大大截的肉。努力吧,只餘三分之一。
這一口是第兒口?,第十口?第十一口?忽然,她有虛脫的衝激,似是眩暈,也似是做夢。
這一口是著力的,舌頭游過胸膛平滑的肌膚。天啊!很香很香。而那一大片濕潤了玉液凝脂,立刻就溫熱了,似乎連肌膚也欣賞舌頭的光臨。
Rem的目光變得害怕。
她把雙手握緊Wania的脖子,左手握著左邊,右手握著右邊,然後,她很想哭。
Nager把頭伏到她耳畔。
她不單為飢餓而吃掉他,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Rem沒理會他的提問,她說:「Nager,放我出來。」
當四目交投之際,Rem便說:「我是殺人犯。而我看得見你。」
Rem說:「我都懂了,那本魔法書中的一切,我都知道了。但我哀傷得很。」
臉龐有一點點灼|熱。不用睜眼,也知是日上三竿。
他說下去:「我但願可以獨自生存。而現在,趁他還肯做夢,我就來看你。以後每當他做一個夢,夢中的內容,也是我在這裏懷念你。曾經,一個夢,也有它的夢想。」
萬一,只見影不見人,該怎算好?都是不要冒險了,全個吞掉,一點不留。
手臂上的肌膚,晶瑩如同透明色彩的肥肉。
唾液滴在手臂之上,漾成一個湖。
Rem望著自己的傷口,考慮該由同一位置咬下去或是該選擇另一個位置。在不同的位置咬下去的話,就要撕開新的皮肉,那是艱辛的過程,萬一……太艱辛丁,要放棄的話就前功盡廢。還是在同—個位置的血肉中咬下去比較恰當。
Rem伸手抓著蔓藤,再按捺不住,哭著狂叫:「Libre……Libre……」
接下來,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Wania斷了氣,頭顱側向左邊。
窗外的天己清明起來,街上大概已有行人。Rem里向街上,已看見她的獵物。事不宜遲,她決定現在就向死神招手。
最難過的一關,是在手臂上把皮肉嘴嚼的時刻,不嘴嚼,皮肉便甩不掉,然而每一口的嘴嚼,又是極痛的指標,差不多每一口也有放棄的念頭。
Rem凄苦地說:「我是不想你那夢的根源吃掉我。」
Rem開始有哭泣的衝動。她懇求:「那個人的夢是我的生存意義,我活著也是為了他!」
Rem緊張起來,她快將脫離孩童身軀,她把臉微仰,等待著。
而且,或許吃掉Nager之後,她會得到Libre。吃掉Nager,然後做一個好夢,說不定,以後就能與Libre相見。
Wania點頭,然後仰起臉來,合上眼睛。
肝腸寸斷。Rem抓著蔓藤,徹徹底底地悲凄。
知道Nager要吃掉自己是傷心,自己吃掉自己是傷心;殺死Nager是傷心,吞下Nager也很傷心。但統統不及夢不見Libre那般傷心。
「來,就現在吧!」Wania搖了搖女兒的手,神情輕鬆,彷彿是要求女兒與她上街晨運一般的愉快與渴望。
Rem軟化了,甚至悲傷起來,握著花莖的手,就放輕了。
Rem點頭,回報一個苦笑。
死神告訴她:只有尋找到幸福,你想要的才能歸還你。
Libre說:「我覺得很高興,因為我看著你離開。」
Libre說:「你在摧毀自己。」
血流瀉到土地上,土地吸收了她血中的精華。Rem寧願分給土地,也不願意給Nager。
凄凄的,Rem念上一句。「就算我死,我也不會因別人而死。」
接著,她跑前去,雙手擘開Nager的腦袋,檢視當中的內容。她想知道,是否看得出Libre的存在。可是,那隻不過是腦漿。
連Rem也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她很餓。
而她,逗留在心痛之中。
死神說:你不懼怕?
她深深吸一口自己的氣味,這味道,就如最新鮮的嫩肉,也如蜜餞,真叫人心曠神怡。
繼而,Rem看見死神身邊有漸漸明顯的一抹藍綠的影,那是Wania的靈魂。Wania朝死神點頭。
黑衣人說:我是死神。
耳邊仍然是Nager的聲音:「不枉我把你養得白白胖胖。」
像掛出一個洞穴那樣,由同一個位置發掘到底。
死神說:我不能答應你。
死神說:我遲來了,憐憫更是來不及了。
手臂上的傷口凹凹凸凸,如同被蛆蟲咬破的屍體爛肉,也像用銀匙一一斟起來的蜜瓜肉,那種形狀,起伏有致,只是一點也不趣致。太痛了,超越了她可以忍受的極限,Rem終於叫出來:「呀……呀……呀……」
Wania憐惜地望著她,說:「我能感受你的哀愁,雖然,你說得再清楚,我還是難以明白。」
他曾對這豬有過不切實際的盼望……這感覺,足以令他看小自己,無理由,六百年的精,會愚笨至此。
Rem把花莖拿開,讓他走。
他說:「如果我也可以有我追尋的事,那就是你的美麗,如果我真的只是一個夢,我也擁有過最美麗的美麗。」
Rem聽得見,她明白。但她還是斬下去。
死神說:你要我還給你一個死人的夢?
最傷心,原來是這一刻。
不如,伸出舌頭舔一舔好嗎?
她心裏問:「你是誰?」
Rem心頭一顫,他說得很對。
「但我該如何殺掉你?」她猶豫。
Rem哽咽看說:「別吃掉我……你讓我長大……別吃掉我…」
Rem下意識地把舌頭伸出來,舔了舔唇邊的泥土、泥土含在嘴裏之後,味道竟然不太差,於是,和送一口唾沫,直吞進肚裏。
Rem說:「發生了很多事,而我,已不再相同了。」
Libre還未到來,另一個夢卻要開始。Nager在做飯,他問Rem要吃生一點的飯抑或熱一點的飯,Rem說,她比較喜歡吃麵包。於是,Nager就焗麵包。Rem在焗爐前一看,那團麵粉竟然是她自己,麵粉有容貌,正隨著熱力而發酵,表情變得異常痛苦……
Wania迷惑了。她覺得事有不妥,但又說不出所然來。
Libre的眼睛凝著她的凄苦,他悲傷,他明白。
Rem由嘴唇以至下巴都是血,手臂邊流著血。她說:「你看到了吧。」她虛弱地望著他。
他憤怒極了,正要伸手進籠內抓住她的脖子,在同一秒間,他們腳下的土地沁出紅色的漿液,這漿液腐蝕了蔓藤的根,這籠牢,如此就被打垮鬆散了,而漿液九-九-藏-書,如同河流的分支,迅速翻滾伸展,在土地上畫出血紅的分圖。
「青蛙,不愧是海產。」她說。然後又想了想,青蛙,好像又不是海產,但沒理會了,統統吃掉了便成。
她一叫,就停了。花由她的血液滋養出來,花聽她。
Nager說:「這才是你的最大懲罰!」
Rem望著他,由始至終,Libre的語調永遠像耳語,由那一天于蘆葦叢中相遇,他都是用這種輕輕的、穩定的語調向她說話。是的,他是一個夢,當然擁有輕柔的夢的語言,他的表情也始終如一,寧靜而溫柔。
Rem說:「你與Nager是不同的!」
黑衣人說:我來帶走Nager。
黑色眼淚流到第三行時,Rem的魂魄就歸了位。
Rem日夜行兇。
永永遠遠,她不想再見他。
Rem吸一口氣,她的雙手立刻迫向中間,然後收緊。Wania的神色痛苦,Rem不忍心看下去,惟有垂下眼,再把雙手收緊些。
「幸福?」Rem在心中打了個問號。
Nager再說:「你殺掉我,從此無法長大。你用你這副皮囊,可以得到你喜歡的愛情嗎?世上除了Libre,無人會愛你。」
但死神沒有在她眼前出現過。
Rem錯愕地望向她:「Wania,你說什麼?」
Rem仍然看不出,面前這個人的破綻,只是心碎地說一句:「你捨得?」
她不值得他去愛。
「你這個是真身嗎?」Wania問。
她知道,她永遠夢不見他。
她以虛弱的眼神凝視她的傷口,繼而再往痛苦中苦鑽。她咬下受傷的血肉,然後吞進口腔,咀嚼后再吞進肚內。
忽然,Libre神情變異。他說:「不要叫!你會叫醒Nager。」
他終於來了,便說:我沒預計有這額外的一命,我遲來了。
Libre輕輕趨前,捉著她的雙手,告訴她:「我有你最後最後的記憶,由生至死,你在我的心目中,最完整無缺。」
Rem抬起一枝花莖,走到Nager跟前,以花莖櫚到他的頸旁。她說:「緣何你對我殘忍至此?」
夢中,她穿著族人命她穿上的婚紗,這婚紗已被其他新娘子穿過許多次,她無奈地穿上。但,還好,新郎是Libre嘛,婚紗再舊,還是心情興奮。
Nager邊走邊說:「你不能長大,長大了有了月事我就不能夠吃你。你每天都吞進肚裏的水果糖,就是我要你不長大的靈藥。」
如何與死神相見?Rem只能想到的是,濫殺無辜。
Rem忍不住叫了出來:「停——」
「不!Libre!不!」Rem從蔓藤間伸出她的手,尖叫:「不……不……」
啊,身體輕如羽毛,就此飄升半空,那處是不是白光之地?是讓人安息的嗎?想不到,她的人生之旅就在出走後兩年便完結。
傳來的是一把聲音:「如果你愛我,我怎可能捨得吃掉你?」
剛觸碰,她便痛得大叫。
Rem告訴她:「我殺了一個人,但我要讓他重生,我要尋找死神。可是,我接觸不了他。」
「母親,」Rem說:「我會用手勒斃你。」
「咕咕……咕咕咕…」甚至叫了。
Libre的藍眼睛、Libre的柔弱,Libre那沉鬱與恫然,還有那飄渺的美。單單在回憶里,看在回憶之中,心也會病。
Rem再吞下一口,她搖頭,她嗚咽。
Nager說:「你知道嗎?你把我殺掉,我就再無夢!」
死神說:這不是我的責任。
影像消散之後,就是成年後的Rem。
藍眼睛內,哀愁湧起。他捉住她伸前來的手,告訴她:「我不捨得,所以我來看你。」
於是,她執起Nager的彎刀,替他剝皮,由頸前割下去,再像制魚那樣把他的人皮整塊撕下來,Nager的青蛙肉身就完全現形了。真是醜陋無比。
橫豎她對誰也沒有感情。世間原是虛幻,惟獨別人那個夢是真。
心念一來,她便變為十八歲的自己,成熟|女性的嬌媚冶艷唾手可得。
「你很痛。」Libre耳語般的聲音傳來了。
「夢——」Nager死到臨頭,依然尋求一線生機。
是什麼世界也無相干,她在大世界中,也只與那個別人的夢的世界相愛過,其餘世間萬物,她無感情。
從聲音中找到緣機,Wania明白過來,但當然,仍然驚奇。「Rem……」
「那會是好事,相信我。」Wania捉著Rem的手,親切地說。
Rem哭著說:「不……不……我不要你走……」
Rem知道,她永永遠遠都不能與Libre再聚。
所以,就算吃得反胃,她也不可以停下來。
她轉頭。「嗯?」
Rem低頭再咬一口,她不敢說出那個「痛」字。太痛,她說不出來。
再加一碗茴香,這鍋有六尺高,調味料,還是濃郁一點好。
我飢餓,而且我不要讓你得逞。
還有一點點知覺。她以為,她快要死。
翌日,天一亮,Rem便聽見燒柴的聲音,繼而是灰黑上升的煙,那是屋后的空地,這地方通常要來做飯。Rem抓住蔓藤伏向前,驚惶得很,她沒忘記,Libre昨晚說要吃掉她。
接下來,走人夢中的景象是一片大草原,站在草原中的是成長了的她,穿紅裙,站得很直,咧齒而笑,朝前方揮手。Rem正為自己變成大人而安慰時,夢中揮若手的她,身體在原地緩慢旋轉,而每轉一圈,容貌便老去了二十年,很快,不消一會,就變成老太婆了……
Nager說:「時候未到,但今天就殺掉你!」
在籠牢中,她累了,跪在地上哭了一會,然後又小睡一陣子,睜開雙眼,就看見Libre,他在籠外看著她。
Rem絕望了,就此閉上眼睛。
忽然,Wania蘇醒,她睜開眼。當看見面前女子,她驚覺地彈起來,瞪著她。
黑衣人卻說:失陪了…
Libre只覺一身的虛弱:「恕我無能為力。」
「那麼你回去。」
Nager不讓她吃喝,為的是要她潔凈,以便清洗她的內臟時更方便順利吧!
什麼也是為了魔法。還以為交了好運,遇上好人,結果都不是那回事。
Nager向後一躲,就說:「你是故意的吧!吃下自己的肉,吸收了原本我準備吃掉的能量!」
她說:「追。」
Rem忍不住把舌尖放在那個湖上,游遊盪的舌尖,享受著肌膚的美好,然後,下意識的,隨舌尖的來臨,就是牙齒的觸碰。她真的飢餓極了。
Libre會永遠記得,這就是他的夢。
Rem苦苦彎下嘴角的表情,是慘痛無倫,人間絕境。痛得竟然想吐了。
死神說:我怎可能答應你。
繼而,她便看到她要看到的——死神,由Wania的身後朦朧現身,他身穿黑色西裝,白恤衫沒有把鈕扣上。他長得很高,皮膚很白,臉容英挺,略為瘦削。
已經過了多久,她不知道。直至把花莖由他的兩半頭顱中央抽出來之時,內里餘下的腦漿都不流下來了,凝固在破開的腦袋中。
Rem說:「這是願望之身,Wania,我被陷害了,一生人也只能像十二歲,像我離開你那時候的模樣。」
她就在心中回答:「戀愛。」
不知是第幾截了,這一截是Nager的腰肢,一大片肥膏。Rem割掉肥的部分,正準備張口咬之時,忽然,胃一反,就吐了。吃得太飽。
Wania抱著她,輕輕說:「我日日夜夜想看你父親。你殺了我,我只會感激你。」然後,帶笑地說:「你從前不是恨我入骨的嗎?」
果然,她看見Nager在黑衣人身後,他垂下臉,有點沮喪。
「你能夠告訴我,究竟有多愛他?」
她的表情認真,但祥和。
Rem表情驟變,痛得發青。但她仍然不放棄,就朝那片紅色咬下去,很痛很痛。當血肉在她口腔內被嘴嚼時,她痛得渴望大叫,花了最強的忍耐力,才制止沒叫出來。
她站著等了—會,發現死神不來,於是又迎接另一個目標。她坐在別人的家裡等。
Nager站定,說;「不知他日,我的皮膚會否如你一般的滑溜。」
眼淚,為這幅美境作出點綴。
她吃掉Nager,於是,Nager帶給她的仙境消失了。
日間,她在村落行兇,走進一間村屋,看見一名坐在安樂椅上打毛衣的老婆婆,她只吐出一句「早點送你到極樂!」然後,她隨手在窗前拔出一支花,就九-九-藏-書用鮮花把老婆婆的頭劈切下來。頭顱滾到地上去,連呼叫也來不及的神速。
「就算你吃掉我,也不會變得漂亮。」Rem對Nager的屍身說話。
仍然帶著Wania那個麻布袋,袋中那本魔法書可有提及?Nager也從來不說及死神的事。不如,回家問問Wania。決定后,她步離酒吧,留下一個個人頭和無頭屍身。
Rem明白了,要在獨有的一天才能與死神相見。
她屈膝坐于籠中,掩臉飲泣。又累又怕又餓,有生之年,如今最是難受。
Rem陷入沉思之中,自言自語:「是嗎……幸福……」
忽然,一直是春天的境地,就變了秋天。
Rem望了望四周,然後又看了看雙手,看不見台用的利器,於是,決定利用自己的雙手。
「Wania。」Rem趨前與Wania擁抱。Wania感受到Rem的身體,忽然,她感應到一些微妙,她一定是經歷了很多。
紅色花瓣千千萬萬片在她身後飄散飛舞,輕輕碎碎,上一下下,似乎有話要說。這美麗的花把她捧±天,又為她做了武器,替她殺了Nager。花似乎心情好,於是就飛舞。
Wania輕撫Rem的臉,她說:「還好,你可以變身,大概已懂得很多。」
Rem的嘴唇向下彎,嗚咽起來。
茴香、丁香、橄欖、黑椒、迷迭香……這些氣味侵襲Rem的嗅覺,這代表她將命不久矣的香氣,亦恰如其分地刺|激她的慾望。她餓了,也很久沒吃過東西。
Rem高叫:「Nager!」
死神望著她,感受到她的火熱,但他還是說:這是不可能的。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走上前。
彎刀跌在地上,Nager的手腕被鮮花迴旋割下,半吊。鮮花割破了皮,割入了肉,再破了骨。
Nager再說:「我何嘗有待薄你?你要愛情我給你,你擁有過的日子,甜蜜幸福如在天堂。」
「來吧!」Wania告訴她,眼睛仍然緊閉。
Rem憤恨得雙眼充溢了深深的黑色,如同黑色的油浸淹雙眼一樣,她說:「你不給我,我就每一個月日都追捕你!」
她放他生路一條,以為大家仍然有一些信任,原來,只是她年少無知和幼稚。
她決定了,從是就挑一個位置,不如就手臂吧,要吃,就由手臂先吃。
Rem也為了這場面驚訝,一朵花,落在她手中,居然已不是一朵花。
Nager避到左邊,Rem又追至左邊;Nager避到右邊,Rem把長莖如刀斬到右邊,身手利落、準確、激烈。
Rem咬著牙,紅著眼,問:「那是什麼?」
Rem還能拿著長莖向Nager揮去,力度的猛烈,叫Nager跳逃。
Wanid,在簡陋的木板床上熟睡,Rem坐在床沿望青她,其實,她長得酩似Wania,變成年長版本之後,更與母親有八分相似,只是氣質就是不同,Wania安分,Reln暴烈。
她嘗試令牢籠倒跌,令泥土鬆懈。然後,令萬物轉移,於是草地上的小花被力量拔起來了,在她眼前旋轉。可是,她的魔力,只不過就是如此。
一點點冷,然後是淡淡的甜香。從來不知道,自己就是這樣的味道。忍不住再舔一口。
咬了一口,果然是極品美食,那滋味的湯料,滲進肉里,調和而成意味又鮮嫩的美食,Rem吃掉一口又一口。而且,她相信,最後的一批肉,燜得更夠火喉,會是最滋味的佳肴。真的吃足三日也不會厭。
這是很清楚的一個血咒:可以殺盡所有人,但不能殺掉真命天子。
她來了城市,像城市少女那樣到學校受教育,書本打開來,她發現自己識字,可以全篇課文念出來。
單單想到這樣,Rem已熱淚盈眶。
她不介意。自她失望的一刻開始,其實世界早已不一樣。
「我讓你把他追回來,你迫不迫?」月亮終於說。
「嗚——嗚——」他低叫,如同低等的獸。
對了,對她殘忍一點,可以紓緩他的羞恥與憤怒。
Nager說得氣定神閑,Rem才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他是認真的。
「不是,」Rem說:「他所做的夢才是我的愛人。」
忽而,她哭了。已經不是夢,是真正的哭泣。眼仍然沒張開來,只是哭得很凄涼。她已經知道,Libre不會人夢,吃下Nager,也夢不到Libre。
死神說:人也死了,何況是夢?
Wania說:「要殺的話,請殺我。」
Libre說:「你要我看著你把自己吃掉,你猜我的心情會是怎樣?」
她說:「告訴我長大的方法。」
發問問題的,就靜默了,而那月亮的光,黯然。
然後,花不舞了,紛紛落下,橫屍遍野。
差不多了,她把一大塊肉放到器血內,香氣襲人。
死神說:恕我無能為力。
說罷,他的彎刀斬斷了自己手中的花莖。她拿著的只是一朵花。
趕快趕快趕快。已經吃掉半個Nager了。
Wania問:「那是你的愛人嗎?」
Libre一直走,走向房中Nager的身邊,最後,Libre消失了,留下知覺逐漸恢復的Nager,他依稀記得這個夢,夢中有女孩子含淚的抱怨。她對Libre,是那麼充滿期望,那麼深具愛意。
這麼累,輕易地睡著了,而且,有夢。
Nager說:「你會死得很有價值。」
風吹來。她聞到空氣中那極香濃的氣味,是那鍋湯。
下意識望了望受傷的手臂,那血洞仍在,但血已止,而且不再痛楚。受了重創的手臂,就這樣揮灑自如。她的身體,有不可思議的極速痊癒力量。
Libre走到籠的跟前,坐到地上來,說:「我記掛你,於是來看你。」
把臉貼著胸膛以品嘗肌膚的香氣,是頗辛苦的姿勢。Rem把臉移開,然後,視線落在一條手臂上。
Libre是Libre,Nager是Nager。雖然,他清醒時總惦記著他的夢,夢中有她美麗小巧的孩童身體,近乎透明的觸動,更有軟語綿綿,萬般柔情。他有過她的最情深最溫柔,只是,帶不到清醒的時光中。
剎那間,就向下墮,那跌墮快得如同最高壓的氣場,一秒跌墮一萬公尺。
Nager說:「是不是肚子餓了?但對不起,你要餓上三日三夜,好使身體乾淨,這樣的身體,才可以吃進肚子內。」
Nager沒理會她,走到那大鍋之下,放進新的柴枝。
臉色鐵青,痛得牙關打震,口中的肉漸無力嘴嚼了,乾脆一口吞下去,發出骨碌的聲音。
原來如此,真是萬料不到。
她恐怕,吃了不完整的Nager,就夢不到Libre。
而那聲音就變了:「我不相信——」
但是,如果她不吃掉自己,Nager就會吃掉她。不不不!
血水瀉下。在痛極的一刻,反而覺得痛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靈魂在淌血。
Nager站起來,說:「你走前來,讓我在耳畔吹吹氣。」
Rem說:「我要你還我一個人——我的愛人。」
Libre的背影,一步步沒人前方的迷糊中,他的身影已經很淡很淡了,就在房子的跟前,他的身影,淡得如同透明了一樣。
Wania回答:「只要不痛苦,就是孝順。」況罷,苦笑。
Nager痛得跪到地上去。另外一隻手托著半吊的手腕。
一直隨翅膀拍動于天際飛翔,一望無際都是龜裂的土地。然後,她忽然想起,剛才那些夢之內,她見到Nager,Nager跟在一個穿黑衣的男人身邊,那個男人,大概是死神。
Rem吸了一口氣,下不了決定。
Libre微笑:「不要怕,我就在你面前。」
因此,他沒說一句,轉身便走。
死神說:生死,是不能勉強。
眼淚不由自主一線線地流下來。何不自己先吃掉自己?
動容了。
Rem說:「是你令生靈塗炭。」
「那是一星期的第八天。人類過著的年月是一星期七天,但神與魔的年月,是一星期八天,他們以獨有的曆法過日子,而第八天,是星期月,都是月日。」
Rem從高處向下叫:「連土地都為我而生!」
把她放人鍋中,惹至熟透,然後斬件吞吃之。
於是,小巧的背上,就伸出黑色的翅膀,由小漸大,慢慢地張開,如同蝙蝠的翅膀,高高闊闊的撐起來,這翅膀比她的身形闊大,一直地伸延擴張,黑色的一片一片,覆蓋了日月,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