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章 地球的綠色斗篷

第六章 地球的綠色斗篷

眾多以路旁灌叢防治名義進行的無意識破壞活動正在全國範圍上演。緬因州只是其中一個案例,不過對於我們這些喜愛緬因州美景的人們,這是一個尤為痛苦的事實。
法官道格拉斯提到他曾參加過的一個聯邦專家會議,他們在會上討論了我在本章提到過的居民對山艾噴洒農藥的抗議。這些專家認為,一位老婦人反對清除野花的行為是極其可笑的。「難道她尋找一株萼草或虎百合不應該像牧場工人尋找牧草或伐木工尋找樹一樣,是一種不可剝奪的權利嗎?原野之於我們的美學價值與山脈中的銅礦和金礦以及山上的樹林一樣珍貴。」這位仁慈而有洞察力的法官說道。
在歐洲,克拉瑪斯草,或者叫聖約翰斯沃特草,從來都不是問題,因為隨之進化了各種昆蟲。這些昆蟲主要以克拉瑪斯草為食,從而控制了它的規模。尤其是法國南部的兩種甲殼蟲,豌豆大小,金屬色的外殼,已經完全適應了克拉瑪斯草,只能以此為食,並繁殖後代。
清除馬唐草的化學品銷量大增是錯誤方法盛行的另一個例子。與年復一年地使用化學品相比,本來有一種更廉價、更有效的方法清除馬唐草,即讓馬唐草承受其他草類的競爭。馬唐草只能在狀況不好的草坪上生長,這是一種癥狀,其本身不是疾病。提供肥沃的土壤,使我們需要的草類健康生長,就可能創造一個不適於馬唐草生長的環境,因為只有在開闊的空間它的種子才能發芽。
這樣的植被還是很多野蜂和其他傳粉昆蟲的棲息之地。人類往往意識不到這些野生傳粉者對自己的重要性。甚至農夫們也很少了解野蜂的價值,而常常加入消滅它們的行動中。一些農作物和許多野生植物或部分地或完全地依賴當地傳粉昆蟲提供的服務。有數百種野蜂為農作物傳粉,單苜蓿就有100種野蜂傳粉。如果沒有昆蟲傳粉,在未耕種的地方生長的保持土壤並使其更加肥沃的大部分植物就會死掉,進而對整個地區的生態產生深遠影響。森林和牧場中的許多野草、灌叢和樹都要依靠當地的昆蟲進行繁殖。如果沒有這些植物,許多野生動物和牧場牲畜將沒有食物可吃。如今,清耕法和化學品對樹籬與野草的毀滅正在破壞傳粉昆蟲最後的避難之所,並割斷連接生命的鏈條。
1957年,沃特福德鎮在道路兩旁施用除草劑后,康涅狄格自然植物園內的樹遭受了嚴重的傷害。即使沒有直接噴洒的樹葉也受到了影響。雖然正是春天生長的季節,橡樹的葉子卻開始捲曲,並枯萎。接著新芽開始長出來,而且長得異常的快,樹林呈現出一片凄慘的景象。兩個季節過後,樹上較大枝丫已經死去,其他樹枝的葉子也已經掉光,整片樹林扭曲、破敗的景象繼續下去。
在這裏,看到飄動的白色三葉草,或是成片的紫色野豌豆花,還有如火焰般盛放的百合花,會讓我的心神振奮。而對於銷售和施用化學品的人們而言,這些植物都是「雜草」。在雜草防治會議(如今已成為常規機制)的某一期記錄里,我看到了一篇關於除草哲學的奇怪論述。文章作者為殺死有益植物而辯護,稱這些植物長在一起就不好了。他說,那些反對殺死路邊野花的人們讓他想起了反對活體解剖者,「按照他們的方法,一隻流浪狗比孩子們的性命都要神聖」。
在自然演進的過程中,植物一定是經過長期反覆的試驗,才適應了這片疾風勁吹的高原地帶。一次次的失敗后,終於有一種植物得到進化,修鍊了生存需要的所有特性。低矮的灌木狀山艾能夠在山坡和高原上站穩腳跟,它灰色的小葉子能夠保持足夠的水分來對抗風吹。這不是偶然,而是大自然長時間實驗的結果,才使得遼闊的西部平原成為生長山艾的土地。
一些專家已經就除草劑使用日益增加可能產生的微小卻深遠的植被變化提出警告。化學品2.4-D可以殺死闊葉植物,使草類失去競爭而瘋長。如今一些草本身已經變成「雜草」,成了新的防治目標,整個循環又重新開始。這種奇怪的現象已經在最近的一期關於農作物問題的雜誌上得到證實,「2.4-D的廣泛使用限制了闊葉植物,使得草類迅猛生長,進而成為玉米和大豆新的威脅」。
對路旁和公路進行的全面化學攻擊體現了雙重的諷刺。這種措施使得計劃解決的問題留存下來。因為已經有經驗表明,地毯式的使用除草劑並沒有永久性地控制路邊的灌叢,而需要年復一年地噴洒農藥。更為諷刺的是,儘管可以採取更加妥善的選擇性噴洒方法,實現長期的植被控制,避免在大部分植物上重複噴洒,但是我們依然執迷不悟。
1960年夏天,來自許多州的環保人士齊聚在緬因州一個靜謐的島嶼上,共同見證國家奧杜邦協會主席米利森特·賓漢的演講。那天的主題是保護自然景觀,保護從微生物到人類交織而成的生命之網。但是,所有來到島上的人們談話的背後都是對路邊風景遭到破壞的憤怒。從前,沿著穿過常青樹林的道路散步是一種充滿愉悅的享受,道路兩旁是楊梅、香蕨木、赤楊和越橘。如今,全都變成一片灰色的荒蕪。一位環保人士寫下了8月份遊覽緬九-九-藏-書因島的情景:「回來后,我為緬因州道路兩旁的破敗景象感到憤怒。前些年,高速公路兩旁布滿了野花和漂亮的灌叢,現在只剩一些死去的植物……從經濟角度看,緬因州能夠承受失去遊客的損失嗎?」
雜草防治的另一個經濟又高效的案例發生在澳大利亞。當年,殖民者經常會帶一些植物或動物到新的國家。大約在1787年,一位名叫亞瑟·飛利浦的船長帶了各種仙人掌到澳大利亞,以培育用作染料的胭脂蟲。其中一些仙人掌逃出了他的花園,到了1925年,約有20種野生仙人掌出現。在新的地方,失去了天然的控制,仙人掌得以迅速擴張,最終佔據了約6000萬英畝的土地。這些土地中,至少有一半被仙人掌完全覆蓋,而變得毫無用處。
2.4-D的另一種奇怪的作用對牲畜、野生動物和人類都有重要的影響。10年前的實驗顯示,經過這種化學品處理后,玉米和甜菜的硝酸鹽成分會急劇增加。高粱、向日葵、紫露草、羊腿草、藜、蕁麻都有類似的效應。據一些農業專家講,很多家畜死亡與噴過葯的野草有關。對於反芻動物奇特的生理機能而言,硝酸鹽成分的增加是一個很大的威脅。這種動物大都具有極其複雜的消化系統,它們的胃分為四個腔室。纖維素的消化是通過其中一個腔室內的微生物(瘤胃細菌)的活動完成的。如果動物吃了硝酸鹽含量異常高的植物,瘤胃內的微生物會把硝酸鹽轉化為具有強毒的亞硝酸鹽。因此,一系列死亡鏈條事件隨即發生:亞硝酸鹽作用於血液色素,產生一種巧克力色的物質,氧氣被這種物質禁錮而無法參与呼吸,因此氧氣無法通過肺部傳送到各個組織。因為缺氧,幾個小時內就會出現死亡。這樣關於牲畜吃過經2.4-D處理的野草而死亡的諸多報告就有了合乎邏輯的解釋。反芻類野生動物面臨著同樣的危險,例如:鹿、羚羊、綿羊和山羊。
我知道有一段路,在那裡,大自然孕育了更多的赤楊、莢蒾、香蕨木和刺柏,鮮艷的花朵隨季節變換散發出不同的香氣,秋天一串串的果實如寶石般在樹上掛著。這條路沒有很大的交通壓力,急轉彎和交叉口處很少有阻礙司機視線的灌木叢。然而,噴葯人接管這條路后,人們再也不會留戀這幾英里的道路,而選擇快速通過。他們只能忍受著這樣的景象,心裏懊惱後悔著:怎麼讓技術人員製造了一個如此貧瘠而醜陋的世界。然而,很多地方的政府卻表現得遲疑而畏縮。由於監管失誤,在嚴格的、系統的防治下留下了一片片綠洲。而正是這些綠洲的對比,道路附近廣闊的地方遭受破壞的景象就愈加難以接受。
使用最為廣泛的除草劑是2.4-D、2.4.5-T以及相關的化合物。這些化學品是否有毒仍存在爭議。在自家草坪上使用2.4-D的人們接觸到藥劑后,有時會患上急性神經炎,甚至是麻痹。儘管這種案例並不常見,醫學權威建議須謹慎使用這類化合物。2.4-D還會引發其他一些潛藏的危害。實驗顯示,它會擾亂細胞內呼吸的基本生理過程,並像X射線一樣破壞染色體。近來的一些研究顯示,即使是遠低於致死的劑量,2.4-D以及另外一些除草劑會對鳥類的繁殖產生不良影響。
野草和土壤之間的關係如何,很少有人會問到這一問題。即使從人類自身的直接利益考慮,它們的關係也是有價值的。如我們所知,土壤與其中的生物呈現一種相互依賴、互惠互利的關係。可能野草會從土壤中汲取一些東西,它也可能對土壤有所貢獻。近來,荷蘭一座城市的公園就是一個很好的佐證。那裡的玫瑰花生長狀況不是很好,土壤取樣顯示有嚴重的線蟲感染。荷蘭植物保護局的科學家們並沒有建議使用化學噴劑或任何土壤處理,而是建議在玫瑰花中間種植金盞花。毫無疑問,衛道士們一定會把這種植物當作玫瑰花壇中的雜草。實際上,金盞花的根部會分泌一種可以殺死線蟲的物質。這項建議得到採納,人們在一些花壇中種植了金盞花,另外一些花壇則沒有種。結果是令人稱奇的。在金盞花的幫助下,玫瑰花生長得十分旺盛;而沒有種植金盞花的花壇里,玫瑰花都病懨懨地耷拉著。如今,很多地方都在使用金盞花對付線蟲。
化學除草劑是一種新型的工具。它們的效用驚人,能夠賦予其使用者一種令人眩暈的、超越自然的力量。但是,這種長期而不太明顯的影響很容易被當作是悲觀主義者的臆想而遭到忽略。「農業工程師們」熱情洋溢地鼓吹「化學耕種」,稱噴霧槍將取代犁頭。上千個社區的市政官員對化學品銷售人員和熱情的承包商簡直是洗耳恭聽,承包商們聲稱可以收取費用將路邊的灌叢消滅掉。他們的說辭是這種方法比割草更便宜。可能在官方整潔的數據表裡會是這樣。但是,真正的成本將不僅僅是以美元計算,還包括我們要考慮的其他種種弊端,大規模的化學品廣告也會產生巨額費用,還有對環境以及依賴於環境生存的各種生物造成的長期而深遠的破壞。
對加利福尼亞州克拉瑪斯雜草問題的處理就是控制read.99csw.com多餘植物的一個出色案例。克拉瑪斯草,或稱山羊草,早先在歐洲生長(在那裡叫作聖約翰斯沃特草),隨著西向的移民於1973年首先出現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蘭開斯特市附近。到1900年,克拉瑪斯草蔓延到加州克拉瑪斯河附近,也因此得名。到1920年,這種草已經佔據了10萬英畝的牧場。而到了1952年,已經有250萬英畝土地遭到入侵。
通過試驗發現,在路邊和公路選擇性噴葯的成功為健全的生態防治提供了希望,因為它可以應用於其他植被計劃,如:農場、森林、牧場。這種方法的目的不是毀滅某一種植物,而是將整個植被當作一個社區來管理。
例如,受每一個商會重視的遊客們的評價是怎樣的呢?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反對化學噴劑對曾經美麗的路邊風景造成的損毀,蕨類植物、野花和漿果點綴的灌木叢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片枯萎的灰色。新英格蘭地區的一位婦女氣憤地向報紙投稿說:「我們正在把路邊風景糟蹋成一個骯髒的、灰色的、毫無生氣的地方,我們花費那麼多錢宣傳這裏的美景,遊客們可不想看到這樣的景象。」
1959年完成的一項10年調查顯示,克拉瑪斯草的防治取得了「比推動者的預期都要好的效果」,其數量已經減少至原來的百分之一。剩餘的草已經不再構成危害,而且實際上是必需的,因為要保持甲殼蟲的存活,以防止反覆。
這種方法已經在美國東部很多地區進行了試驗。結果顯示,如果處理得當,一個地區植被狀態會保持穩定,以後的20年裡無需再次噴葯。通常,可由人員背著噴霧器步行完成噴洒,這樣可以實現對噴嘴的完全控制。有時候也可以在卡車底盤上放置壓縮泵和噴嘴,但是絕不會有地毯式的噴葯。而且只是針對樹木和過高的、必須清除的灌木進行處理。這樣就保護了整個環境的完整性,野生動物的棲息地也沒有受到破壞,灌叢、蕨木和野花構成的美景也得以保留。
花場工人又從化學品生產商那裡得到信息,郊區居民們又受了花場工人的建議,所以他們沒有去改善土壤狀況,而是繼續在自家草坪上使用大量的除草劑。從各種化學品的名字中根本看不出它們的特性,很多化學品含有多種毒素,例如:汞、砷、氯丹。根據建議使用的劑量使大量此類毒素進入草坪。如果參照產品指南,用戶會在一英畝土地中使用60磅氯丹。如果用戶使用了另一種產品,他會在一英畝土地中使用175磅砷。我們在第八章就會看到,鳥類的死亡數量令人震驚。這樣的草坪對人類的危害尚不得而知。
不同於像山艾這樣的本土植物,克拉瑪斯草在當地生態系統里沒有自己的空間,其他動植物也不需要它的存在。相反,哪裡有克拉瑪斯草的出現,那裡的牲畜就會變得「滿身疥瘡,口腔潰瘍,沒有生氣」。土地價值也會相應地降低,因為克拉瑪斯草被認為是折價的。
那些用噴葯解決一些問題的人們還忽略了一個具有重要科學意義的事實——我們需要保護一些自然植物群落。我們需要這些植物作為衡量人類活動帶來變化的標準。我們需要這些植物群落,為各種昆蟲和其他有機物的原始群體提供棲息之所,因為對殺蟲劑的抵抗正在改變昆蟲以及其他有機生物的遺傳因素(在第十六章中會詳細解釋)。一位科學家甚至建議,在昆蟲的基因組合進一步改變之前,應該建立一種保護昆蟲、蟎類以及類似種群的「動物園」。
然而,那些本應該懂得保護野生動物棲息地價值所在的人們又去哪裡了呢?他們中間有很多人在替除草劑作「無害」辯護,因為他們認為除草劑的毒性弱於殺蟲劑,因此得出的結論是除草劑無害。但是,除草劑隨雨水進入森林、田地、沼澤和牧場后,會造成顯著的變化,甚至對野生動物棲息之地造成永久性破壞。從長遠角度看,破壞野生動物的家園和食物恐怕比直接殺死它們都要糟糕。
花粉病患者的病原——豚草就是一個防治不利、反受其害的例子。已經有數萬加侖的化學品以防治豚草的名義在路邊使用。然而,不幸的事實是,地毯式的噴葯導致了更多的豚草生長。豚草是一年生植物,其幼苗需有開闊的土地才能生長。所以,治理這種植物的最佳辦法是保持茂密的灌叢、蕨類植物以及其他多年生植物。噴洒藥劑通常會破壞這種保護性植被,為豚草的生長創造了開闊的空間。此外,空氣中的花粉含量可能與路邊的豚草無關,而是與城市地塊與休耕地上的豚草有關。
除了每年有超過400萬英畝的牧場被噴洒農藥外,其他類型的大片土地也可能或已經遭受以控制雜草為名義的化學處理。例如,一片比新英格蘭地區都要大的土地(約5 000萬英畝)正處在公共事業公司的管理之下,這裏每年都會進行「灌叢防治」。在西南地區,大約有7 500萬英畝的牧豆樹地區需要治理,而化學噴劑通常是最受推崇的方法。一片具體數目不大清楚,但肯定很大的木材生產區正遭受著來自空中的噴劑,目的是清除闊葉硬木,為更加抗藥的松柏樹騰出空間。https://read.99csw•com自1949年以來,施用除草劑的農田範圍增加了一倍,到1959年已經累計有5 300萬英畝。個人草坪、公園以及高爾夫球場加起來一定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選擇性噴葯的眾多優點之一是,它可以把施用在某一地區的化學品降到最低,無需廣泛地使用藥劑,而是有針對性地對樹木進行處理。這樣對野生動物的潛在危害就降到了最低。
其他一些實實在在的成就也說明了我們可以做到的事情。在控制不需要的植物方面,生物控制已經取得顯著的成績。大自然本身也遇到了一些困擾人類的問題,通常她自己會成功地解決這些問題。如果聰明的人類懂得去觀察和模仿自然的方法,通常也會得到成功。
雖然有各種因素(例如:乾燥的氣候)可以造成硝酸鹽成分上升,但是2.4-D銷量飆升和廣泛應用的作用卻不容忽視。這種狀況已經引起威斯康星大學農業實驗室的重視,他們在1957年發布警告:被2.4-D殺死的植物可能含有大量的硝酸鹽。人類和動物都面臨的同樣的危險,這也有助於解釋近來不斷發生的神秘「糧倉死亡」事件。含有大量硝酸鹽的玉米、燕麥或高粱在儲藏期間會釋放出有毒的氧化氮氣體,任何人進入糧倉都會受到致命的威脅。只需吸幾口氧化氮就會引發化學性肺炎。在明尼蘇達大學醫學院研究的一系列類似案例中,除一人外,全部死亡。
這種奇怪的行為可能是因為化學品改變了植物本身的新陳代謝。植物內部的糖分會顯著增加,從而對動物更具有吸引力。
結果又是如何呢?清除山艾、種植牧草的結果基本可以預測。深知這片土地習性的人們說,牧草單獨種植的生長情況不如在山艾之間或下面時好,因為它失去了山艾保持的水分。
這樣,寒冷的高地平原,山艾的紫色枝丫,矯健的野生叉角羚,以及艾草松雞就構成了一個完美的自然平衡。是這樣嗎?至少在人類試圖改進自然的廣闊的山艾生長地時,情況不是如此。土地管理機構打著進步的旗號,要滿足牧畜者永無止境的牧場需求。這裏的牧場指的是草場,沒有山艾的草場。草與山艾混生或生長在山艾之下是自然的選擇,如今,人們居然要消除山艾,以創造一片純粹的草場。沒有人問過,草場是否是這個地區穩定的、合乎需求的目標。很明顯,大自然自己的回答是否定的。在這片很少下雨的地方,每年的降水量不足以供養優質的草皮,而更適合供養在山艾蔭蔽下常年生長的叢生禾草。
噴洒農藥的計劃不僅不周全,還存在濫用的現象。在新英格蘭南部的一個小鎮,一個承包商完成他的工作后,桶里還剩下一些農藥。於是,他把這些農藥灑在道路兩旁,但這裏並沒有授權可以施用農藥。路旁本來生長著美麗的紫菀和秋麒麟草,值得人們遠途前來觀賞,然而這片社區再也見不到秋天時候藍色和金色交織的美麗道路。在新英格蘭地區的另一個社區,一個承包商在公路局不知道的情況下,私自改變了噴洒的標準,把農藥噴洒到8英尺的高度,而規定的最高高度為4英尺,結果留下一大片灰色的破敗景象。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社區,城鎮官員從一個熱情的化學品銷售人員那裡買了一種除草劑,卻不知道這是一種含砷除草劑。在道路兩旁噴洒農藥的結果之一就是很多奶牛因砷中毒而死亡。
我們已經輕率地對風景造成很多破壞。西部地區的山艾就是最悲劇的例子。那裡人們正大規模地消除山艾,以培育草原。這個例子需要以一份歷史感和對自然風景的認知去理解。因為,這片風景是各種力量相互作用的生動體現。它就像在我們面前打開的一本書,我們可以閱讀這片土地的歷史,並了解我們要保持其完整性的原因。但是,我們沒有去閱讀這本書。
當然,除審美方面的關切,保護路邊植被的願望還有更多的意義。在自然構造中,自然植被居於十分關鍵的地位。鄉村公路和綠化帶旁的樹籬為眾多鳥類提供食物、遮蔽和築巢的地方,還是很多小動物的家園。單單美國東部地區的約70種典型的路邊灌木和藤蔓植物中,就有65種是野生動物的重要食源。
1920年,一批澳大利亞昆蟲學家前往南北美洲,研究當地仙人掌的昆蟲天敵。經過對幾種昆蟲的反覆試驗,他們於1930年把30億顆阿根廷飛蛾卵帶回澳大利亞。
這些只是首要的、明顯的效應。其次是與應用於自然的「鳥槍法」相關的結果:噴洒農藥也會毀滅很多並非預定目標的植物。法官威廉·道格拉斯在他最近的著作《我的荒野:東至卡塔丁》中提到美國林務局在懷俄明州布里傑國家森林中造成生態破壞的驚人案例。由於牧民們要求更多的牧場,大約10 000英畝的山艾地帶被林務局噴洒了藥物。山艾如預想的那樣被殺死了。但是,沿著曲折的小溪生長於平原上的綠色柳樹也遭受了同樣的命運。麋鹿生活在柳樹林中,因為柳樹之於麋鹿就像山艾之於羚羊一樣。海狸也在這裏生活,它們以柳樹為食,折斷柳枝在小溪上建築牢固的堤壩。經過海狸的一番努力,一個湖泊形成了。生長在山間溪水https://read.99csw•com的鱒魚很少有6英寸長的,而在湖水中,它們竟然會長到5磅重。水鳥也被吸引到湖邊。僅僅因為柳樹和依靠柳樹生存的海狸的存在,這片地方變成了一個迷人的漁獵勝地。
然而,即便這項計劃實現了短時的目標,緊密交織在一起的生命之網也已經明顯地被撕裂開來。羚羊和松雞會隨著山艾一起消失。鹿群也會遭受苦難,野生動植物的毀滅會使得這片土地變得更加貧瘠。即使是計劃中會受益的牲畜也會受害,因為沒有了山艾、灌木以及高原上其他的野生植物,夏季茂盛的綠草很難支撐羊群度過冬天的風暴。
叉角羚同樣適應了山艾。它們是平原上的主要居民。冬天初雪降臨的時候,在山上度夏的叉角羚向更低的地方遷移,那裡的山艾是它們過冬的食物。當其他植物的葉子都已經落掉,山艾依然保持常青,灰綠色的葉子是苦的味道,散發著草的清香,富含蛋白質、脂肪以及其他有益的礦物質,穩穩地長在茂密的灌木狀枝幹上。儘管地上已經積了很厚的雪,山艾的頂部仍露在外面,或者羚羊用它尖銳的蹄子刨兩下就會看到。艾草松雞同樣也靠山艾過冬,它們會在裸|露的、風吹過的岩架上找到山艾,或者跟在叉角羚的後面在刨開積雪的地方覓食。
毫無疑問,這篇文章的作者一定覺得我們的性格扭曲了。路邊好似火燒過一樣,灌叢變成了灰色,而且極其脆弱,曾經高昂著花朵的蕨木如今枯萎地耷拉著,我們不喜歡這樣的景象,而更偏愛野豌豆、三葉草和百合花。我們竟然能夠忍受這些「雜草」,而不為清除它們感到高興,也沒有因為人類再一次戰勝邪惡的自然而狂喜,真是夠懦弱的。
康涅狄格植物園的植物學家宣布,對美麗的灌叢和野花的毀滅已然達到「危機」的程度。杜鵑花、月桂樹、藍莓、越橘、莢蒾、山茱萸、楊梅、香蕨木、低唐棣、冬青樹、野櫻、野李子都在化學攻擊來臨之前死去。雛菊、黑眼蘇珊花、安妮女王花、秋麒麟草以及秋紫菀也枯萎了,這些植物曾經給這個地方帶來迷人的魅力和景色。
山艾與艾草松雞看來是天然地相互依賴著。艾草松雞的生存空間與山艾的範圍重合,隨著山艾地帶的縮小,艾草松雞的數量也在減少。在這片平原上,山艾對於艾草松雞意味著一切。山麓地帶的低矮山艾為艾草松雞的巢和幼鳥提供了蔭蔽,更茂密的地方是它們遊玩和棲息的場所。山艾還是艾草松雞的主食。然而,這也是一個雙向的關係。艾草松雞特別的求偶方式鬆動了艾草下面和周圍的土壤,促進了山艾草下雜草的生長。
如我們所知,這些昆蟲對我們的農業和風景著實關鍵,需要我們加以保護,而不是愚蠢地破壞它們的棲息地。蜜蜂和野蜂對一些「野草」有很強的依賴性,因為花粉可以為幼蟲提供食物,例如秋麒麟草、芥菜、蒲公英。在苜蓿開花之前,野豌豆花為蜜蜂提供了必要的春季食物,幫助它們度過春荒季節,讓它們準備好為苜蓿傳粉。到了秋天,沒有了其他食物,它們就會依靠秋麒麟草為冬天積蓄能量。通過大自然精準而巧妙的時間控制,柳樹開花的時候,每一天都會有一種野蜂出現。明白這些道理的人並不少,但是另外一些人制定了使用化學品浸透整個地區的計劃。
山艾地帶位於西部高原和高原上高山的低矮斜坡,幾百萬年前落基山脈的隆起形成了這片土地。這裡有著極端的氣候:漫長的冬天里,暴風雪從上直壓下來,地上是厚厚的積雪;夏天雨量稀少,赫赫炎炎,土地乾裂,乾燥的風吹走了植物枝葉的水分。
在路邊和公路進行的灌叢防控的目的不是清理除草以外的所有植物,而是清除那些阻礙駕駛員視線或妨礙了公路線纜的高大植物。通常情況下,高大植物指的就是樹。大部分低矮的灌叢植物不會構成威脅,蕨類植物和野花自然也是如此。
與各種植物一樣,動物們也在隨這片土地的需求進化著。後來,有兩種動物像山艾一樣完美地適應了它們的棲息之地。一種是哺乳動物——敏捷而優雅的叉角羚,另一種是鳥類——艾草松雞,號稱「路易斯和克拉克平原之雞」。
水、土壤、各種植物織就的綠色斗篷,構成了滋養地球上各種動物的世界。現代人類很少記得,如果不是植物利用太陽的能量製造人類賴以生存的基本食物,人類就無法存活。實際上,我們對植物的態度極為狹隘。一旦得知某種植物的一種用途,我們就會去種植它。假若由於某種原因,我們覺得某種植物不合需要了,或者只是不感興趣,我們就可能立即將其毀滅。除去各種對人類或牲畜有毒的植物,或是阻礙農作物生長的植物,很多植物都會成為毀滅的對象,僅僅因為我們狹隘地認為它們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方。許多其他植物遭受毀滅的原因只是因為它們碰巧與不合人類需要的植物有所關聯。
除去那些直接的毒性作用外,一些除草劑還會產生奇怪的間接影響。人們已經發現有一些動物,不論是野生食草動物還是牲畜,有時候會被噴洒過藥劑的植物吸引,儘管這不是它們天然的食物。如果使用了毒性較強的除草劑(例如:砷),動物對枯萎植物的強九_九_藏_書烈慾望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如果碰巧植物本身有毒,或者長有荊棘和芒刺,一些毒性稍弱的除草劑也可能致死。比如,牧場上的有毒野草在噴洒藥劑后突然變得對牲畜有吸引力了,牲畜會因沉溺於這種異常的口味而死亡。獸醫藥物文獻中有很多類似的例子:豬吃了噴洒過藥劑的蒼耳子後會患上嚴重疾病;羔羊會吃噴過葯的薊草;芥菜開花后噴葯會使蜜蜂中毒。野生櫻桃本身的葉子就有很強的毒性,一旦噴洒2.4-D后,會對牛產生致命的誘惑。很明顯,噴葯后(或割下來后)枯萎的植物更有吸引力。狗舌草是個不尋常的例子。除非迫不得已或在深冬和早春季節沒有其他食料的時候,一般情況下牲畜不會吃這種草。然而,在噴洒過2.4-D后,牲畜會變得很想吃狗舌草。
然而,拜林務局的「改進」所賜,柳樹也步了山艾的後塵——被正義的噴劑殺死。1959年,也就是噴洒農藥的那一年,道格拉斯法官來到這個地方,被眼前枯萎的、垂死的柳樹震驚了,這簡直是「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破壞」。麋鹿的狀況又會怎樣?海狸和它們創造的小小世界又會怎樣?一年之後,他又來到這裏,企圖在破敗的景象中尋找答案。麋鹿消失了,海狸也不見了。精巧的水壩因為失去建築師的打理而消失,湖泊里的水也流走了。大個的鱒魚一條不剩。因為貧瘠燥熱的土地上沒有一片陰涼,僅存的小溪流不適合大鱒魚存活。整個生命世界已經遭到破壞。
選擇性噴葯的植物管理方法已經在很多地方得到採納。一般而言,根深蒂固的習慣仍然難以消除,地毯式的噴洒仍在進行,每年仍會消耗納稅人的大量資金,並對生態系統造成破壞。舊時的方法得以繼續,只是因為真相沒有大白于天下。如果納稅人了解在道路上噴洒藥劑的資金只需一代人一次,而不是一年一次,他們肯定會抗議,要求作出改變。
「我們在大自然中行走就像大象在一間擺滿瓷器的屋子一樣」,荷蘭一位有卓越見識的科學家C.J.布雷約對殺蟲劑的使用作如是評價。「我認為我們對很多事都是想當然的態度。我們並不知道田地里所有的野草是否都有害,更不知道其中一些是有益的植物」,布雷約說。
1944年,首批引進這兩種甲殼蟲可算是一次具有歷史意義的事件,因為這是北美地區首次使用食草昆蟲控制某種植物的嘗試。到1948年,兩種甲殼蟲已經得到很好的繁殖,無需進一步引進。通過從原始群落中收集,以每年數百萬的數量投放出去,完成甲殼蟲的擴散。在一些較小的區域,甲殼蟲會自行擴散,一旦克拉瑪斯草消除后就開始轉移,在另一個地方精準紮營。隨著甲殼蟲對克拉瑪斯草的消耗,人們需要的牧場植物又回來了。
然而,清除山艾的計劃已經進行了很多年。一些政府機構表現得非常積極;工業部門也滿懷熱情地加入進來,鼓勵發展事業,以增加草種銷量,擴大各種耕種、收割機器的市場。最新添加的武器便是化學噴劑。如今,每年都有數百萬英畝的山艾地被噴上了藥劑。
7年之後,最後一片仙人掌控制的地區得到清理,曾經不宜居住的地方又可以居住和放牧了。整個計劃的成本是每英畝不到一便士。相反,最初進行的不盡如人意的化學控制的花費則是每英畝10英鎊。
地球的植物是生命之網的一個組成部分,其間存在著植物與地球之間、不同植物之間,以及植物與動物之間密切又重要的關係。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擾動這些關係,別無選擇,但是我們應該謹慎一些,要充分地意識到在未來的時間或遙遠的地方會產生的後果。然而,今天繁榮的除草劑行業卻不見一點謙遜的態度,只見到化學品飆升的銷量和日漸廣泛的用途。
其他動物也指望著山艾。長耳鹿就常常以山艾為食。山艾可以說是食草牲畜過冬的保證。在羊群過冬的牧場,山艾幾乎是唯一生長的植物。整整半年時間里,山艾都是它們的主要草料,甚至比苜蓿乾草所提供的能量都高。
這些例子均表明,控制各種多餘植物時,可以更多地關注食草昆蟲發揮的作用。這些昆蟲可能是所有食草動物中最挑剔的,它們極其嚴格的飲食很容易為人類作貢獻,但是牧場管理科學基本上忽略了這種可能性。
選擇性噴葯是弗蘭克·艾戈勒在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任公路灌叢防治建議委員會主任時提出的。這種方法利用了自然的內在穩定性,因為大部分灌叢植物可以抵抗樹木的入侵。比較而言,草地更容易受到樹木幼苗的入侵。選擇性噴葯的目的不是在路邊和公路用地上培植草地,而是通過直接處理消除高大植物,進而保護其他植物。一次處理基本已經足夠了,如果有抵抗性很強的植物,那就追加處理。就這樣,既實現了灌木防治,大樹也不會複發。所以,最高效、最廉價的植被防治不是通過化學藥品,而是通過其他植物。
被我們無情地消除的其他植物,可能以一種我們不知道的、類似的方式,對土壤的健康發揮著必要的作用。自然植物群落(如今被污衊為「雜草」)的一個重要作用就是指示土壤狀況。在使用化學除草劑的地方,這種作用一定已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