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關於太陽的那個消息……它……它讓我的全部生命擁有了意義。你知道嗎？我還是無法……無法……」我又開始哭泣。

他們跑回分配好的書桌，靜靜坐下，準備上課。

我看了一下手錶。（沒錯，波江座人給我造了一隻手錶。我要什麼他們就做什麼，但是我盡量不濫用這項權力。）「我得走了，已經遲到了。不過……洛基……」

我喜歡「我肉漢堡」，每天都要吃掉一個。

他一邊搖擺一邊抖動，我幾乎從沒見他如此興奮。「我剛從天文學合鳴群那兒聽說，他們收到了消息。」

波江座人可以給它裝滿食物和補給，幫我確保一切運轉正常，然後送我上路。但是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接受他們的好意。那是一條漫長孤獨的旅途，直到一分鐘前我還不確定地球是否仍然適宜居住。波江b也許不是我的家園，可是這裏至少有我的朋友。

我點點頭，心裏還在仔細地體會。

「我猜你們的科學家及時採取了措施，」他說，「假如你計算甲殼蟲返回地球的時間和太陽至波江b的光線傳播時間……我估計只用了不到一年時間就解決了問題。」

我在波江b的前幾年處境很危險，τ星蟲維持著我的生命，可我變得嚴重營養不良。微生物為我提供能量，可是這種飲食營養不均衡。

「我年紀大，讓我喘口氣。早晨我花了點時間才準備好。」

我格外引人關注，所以這顆行星上的幾乎每一位科學家都來參与合鳴，提出保住我性命的辦法。我聽說這是有史以來規模第二大的科學主題合鳴。（當然，他們制訂計劃對付噬星體的那次規模最大。）

不過我努力保持樂觀，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對！」他尖叫起來，「你們的恆星恢復了正常亮度！」read.99csw.com

我們勝利了。

我沿著石子路來到穹廬牆壁上眾多「會議」室中的一間。波江座人跟人類一樣看重「面對甲殼」的交流，會議室是一種不錯的折中方案。我這一側位於穹廬環境中，在一厘米厚的透明氙岩牆壁外側，是一個處於波江b天然大氣環境的房間。

我打賭他們抱成了一團，也許只有我心中幼稚的樂觀主義者才會這麼想，可是專心做事的人類真的能讓人刮目相看，畢竟我們所有人一起建造了萬福瑪利亞號宇宙飛船。這可不是一項隨隨便便就能實現的壯舉。

如今我當然可以自如地理解波江語，洛基同樣可以自如地理解英語。

他又返回來說：「我也一直在想這件事。理論上很難質疑。數十億年前，噬星體的某個祖先在地球和波江b上播種生命。」

「好啦，好啦，」我在風琴上演奏，「大家安靜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生活在他們「城市」中間的一座大穹廬里，不過「城市」這個說法有點不太合適，更恰當的描述可能是「集群」。

多虧了我的地球科學雜誌，他們掌握了我所需的全部營養，並學會在實驗室合成各種維生素。一解決這個問題，小型非專職小組就致力於完善營養物質的口味，其實這多少取決於我，口味測試進行過很多次。對波江座人和人類生物群落很常見的葡萄糖常常被提及。

「哦，你得吃東西，對吧？」洛基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絲嫌棄。

「當然是高興！」我啜泣著說。

「我明白，」他斜著甲殼說——我早就弄清這是他在微笑，「我明白。我們隨後再繼續談。我也得回家了。艾德里安可能很快就要睡覺了，所以我必須得回去看著。」九_九_藏_書

「你們誰能告訴我光速是多少？」

可是現在，此時此刻，我還有工作要做。

我的笑容收斂了一點。

「對，」我說，「我知道你想藉此表達什麼。」

我走進房間，其中大約五分之一是我熟悉的地球環境，分隔牆的另一側有30個波江座小孩像傻子一樣跳來跳去，每個都不超過30地球歲。決定誰能來參加課程的遴選過程嘛……唔……反正吧，波江座人的文化很複雜。

我蹣跚著走出房間，沿著穹廬的邊緣前行，他們用透明的氙岩來製造這裏的一切，因為覺得我想要這樣。不過沒關係，外面從來都是漆黑一片。當然，我可以用手電筒照向外面，偶爾會看見一個波江座人忙著自己的事情。可是我看不見綿延的山巒或其他景緻，只有濃濃的黑暗。

他們得以回收甲殼蟲並讀取我的信息，實施解決方案，打造出一艘金星探測器。也就是說某些先進的基礎設施仍然存在。

12個孩子舉起了手爪。

「當然。」我在兩腿之間切換重心，關節炎已經開始侵襲我的身體，高重力對人類來說可不太友好。「像我們的太陽距離鯨魚座τ星這麼近的恆星不超過五十顆，結果就有兩顆擁有生命。這意味著我們星系的生命，至少說鯨魚座τ星輸出的生命，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常見。」

我繼續沿路走向雙扇大門，門裡邊是另一個會議空間。要我說，那是我最喜歡的一間。

我出門得拿拐杖。這是因為我已經上了年紀，而且波江b的高重力環境加速了我的骨骼老化。我估計自九-九-藏-書己現在53歲，但是又不確定。我經歷過多次具有時間膨脹效應的旅行，但是不管怎麼樣，我可以準確地說出，自打我出生算起，地球上已經過去了71年。

洛基斜過他的甲殼。「嘿，你的臉在漏水！我他媽太久沒看過了！給我提個醒，這表示你高興還是傷心來著？因為這兩種情感它都能表示，對吧？」

就這麼簡單。

根據我有限的了解，波江座人是了不起的東道主。從本質上講，他們沒有政府，不過所有權威群體都同意不惜一切代價保住我的性命，畢竟我在拯救他們星球的任務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即使沒有，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喘著氣的外星人。他們當然會讓我一直活下去，我極具科學價值。

我們一同走向各自房間的出口，可是他又停下來說：「嘿，格雷斯，你究竟有沒有想過，宇宙中的其他生命？」

就我所知，甲殼蟲也許會出現故障或者錯過目標。我甚至不知道勒克萊爾這類氣候學家是否用模型正確預言了未來。也許一開始萬福瑪利亞計劃就沒有多大希望，也許地球已經成為堆滿幾十億屍體的寒冷荒原。

我倒吸了一口氣。「你確定？Iℓℓ分之Iℓℓ確定？」

我們勝利了。

總之，這意味著我終於能吃肉了。是的，沒錯，我在吃人肉，不過是我自己的肉。我可不會為此感到難受。十年時間里只喝味道奇怪、稍有甜味的維生素奶昔，到那時你再看自己會不會拒絕漢堡。

我從前門離開，穿過各種區域。土地里沒有什麼植物，這顆星球上只有我能在如此環境中生存。不過這裡有些雅緻的石頭，充滿了令人愉悅的美感。儘可能裝點這裏的土地成了我的一個愛好，波江座人只看見一塊塊石頭，但是我能看見所有的顏色。

類似地球風琴的鍵盤位於我這一側的中間，發聲機構朝向孩子們。這颱風琴比地球上普通的電子樂鍵盤多出很多選項，我可以應用抑揚、音調、情緒和口頭表達中其他微妙複雜的元素。我坐在舒適的椅子上，把指關節捏得啪啪作響，然後便開始上課。

我竊笑起來。「那有什麼事？」

結束了。

「太好了，我覺得也是，只是確認一下。」他伸出緊握的手爪抵在氙岩上，「這時候應該撞拳嗎？」

「沒錯，」他說，「很了不起。你去忙吧，老夥計。」

我吞下最後一口「我肉漢堡」，喝光富含維生素的汽水，把盤子放進水槽，看了一眼掛在廚房牆上的時鐘。哇，已經VℓIλλ點鐘了？我最好抓緊時間。

地球的情況到底有多糟？他們齊心協力生存下來沒有？還是說數百萬人死於戰爭和飢荒？

想到這兒我揚起頭。也許有一天我會回家，也許我會去看個究竟。

我擁有各種生活空間和所需的一切，外面30名波江座人維護我的生命保障系統，至少他們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的穹廬離他們的一座大型科學中心很近。波江b的很多頂尖科學家會聚在那裡合鳴，就好像是在唱著歌討論問題。但是每個人都同時發聲，就他們個人而言，都不是刻意而為。不過最後他們得出了結論並做出決策，這種合鳴比其中任何一個波江座人的思維都更伶俐。就好像每個波江座人臨時充當一九-九-藏-書個群體智慧中的神經元，但是他們來去自由。

我們成功啦！

代表波江b進行重大決策的……團體很早就提出給萬福瑪利亞號補充燃料。飛船仍然繞著波江b在一條漂亮且穩定的軌道上運行，自從多年以前我和洛基頭一次返回起就沒有離開過。

「我……我不知道。我已經老了，而且旅途又很漫長。」

我也把指關節抵在氙岩上。「這個值得紀念的歷史性時刻，應該撞拳。」

我無法動彈，幾乎停止呼吸，緊接著又開始顫抖。

洛基在波江座人那一側等我。「總算來了！我已經等了ℓλ分鐘！你怎麼這麼久才來？」

「誰知道呢？」我說，「你我就找到了彼此，這很了不起。」

我蹣跚著走進房間，這間會議室稍小一些，的確只適合一對一的交談，可它成了我們用來會面的老地方。

他們在穹廬頂部安裝了按照24小時周期明暗變化的燈泡，我解釋說那對我的情緒至關重要，他們把我說的話很當回事，不過我的確得向這個能夠開展星際旅行的物種解釋如何製造燈泡。

那些日子我過得很痛苦，患上了壞血病、腳氣及其他很多疾病。這麼做值得嗎？我仍然不清楚，而且永遠也不會得到答案。我們跟地球聯繫不上，因為距離有16光年。

我撐住拐杖。「當然，一直在想。」

太陽，地球的恆星，已經恢復了噬星體到來之前的亮度。這隻有一種可能的解釋：噬星體被消滅了，或者至少數量大規模降低，已經影響甚微了。

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他們成功克隆了我的肌肉組織，並在實驗室里培養。為此我可以感謝地球科學。初到此地時，波江座人的技術水平還差得很遠。不過時間已經過去16年，他們取得了長足進展。

「再見，洛基。」

我屏住呼吸。「太陽？是關於太陽的？」

「你告訴我在有正式的陪同時別談論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