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穿上那件球形太空服過來吧。告訴我如何修補氙岩牆壁。然後你就可以把你的東西挪進——」

然而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距離太遠，我檢測不到聯繫鯨魚座τ星和艾德里安的佩特洛娃線，也根本看不到目標A。

「我還有200萬千克噬星體，把你的東西挪到我的飛船上，我們去波江b。」

無論發生了什麼，只要能夠修複目標A，洛基現在肯定已經處理完畢。飛船仍然停滯在太空的唯一解釋就是它沒燃料了。他沒能及時阻止τ星蟲。

他在扶手間來回跳動。

「該死！它在哪兒？好吧，放鬆！冷靜，冷靜！」

我砸了一下又一下，咣！咣！咣！我通過自己的太空服聽到撞擊聲，假如洛基還活著，這會引起他的注意。

他的喜悅心情戛然而止。「為什麼，問題？」

我距它4000千米，恰好是雷達探測範圍的極限。我打開望遠鏡視圖，可是即使放到最大，也什麼都看不見。望遠鏡是用來尋找直徑數百或數千千米的天體，看不見幾百米長的宇宙飛船。

我試過所有通信手段，無線電、閃爍旋轉驅動的光輻射，沒得到任何應答。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回答：「不。」

這時我在幾米外的船體上發現了一個形狀奇怪的鋸齒狀突起，或許是一根天線？我用手雖然抓不到，但是也許可以用安全繩夠到。

他是聰明人，肯定已經分隔開燃料，可是那些分隔艙也是由氙岩組成的，對吧？肯定的。

於是我揮著拳頭喊道：「好啦！這下我死定了！」

就這樣，我所有的東西都被移出洛基的氙岩區域。

「更靈敏的雷達……」我喃喃自語。

「你在這裏，問題？！」他的音調極高，我勉強才能聽懂。不過如今我對波江座語言已經了如指掌。

「對！」我從沒有聽過如此美妙的幾個音符！「沒錯，夥計！是我！」

我飄過太空，前方的黑暗不斷增長，消失的星星越來越多，最後我什麼都看不見，甚至感受不到自己在移動。從邏輯上講，我知道自己的速度跟跳離飛船時一樣，但是沒有任何現象能證明這一點。

我伸出雙手說：「不僅是對我有害，還會殺死我。你們的整個生態系統到處都用重金屬，對我來說它們大多數都有毒。我會很快死去。」

洛基在另一側等我，他的衣服亂成一團，覆蓋著我十分熟悉的τ星蟲黏液殘留。他的連體服一側有火燒的痕迹，兩條胳膊的傷勢也相當嚴重。他似乎度過了一段非常艱難的時光，可他的身體語言卻充滿了快樂。

或許他會發出無線電信號，波江b能收到的大功率信號，只有很小的概率被探測到，但是可以一試。波江座人有很長的壽命，為了救援等待十年左右不是什麼難事，算不上生死攸關。假如幾年前你問我，我認為不可能把無線電信號發射到十光年之外。然而我們談論的可是洛基，他也許會用拯救出來的噬星體驅動自創的某台設備。

可為什麼沒有應答？

我可以回家，真的可以。我可以返回地球，作為英雄度過餘生。雕塑，遊行慶祝，等等。我將享受所有能源問題都不復存在的全新的世界秩序。因為有了噬星體，到處都能用上便宜、便利、可再生的能源。我可以找到斯特拉特，當面罵她個狗血噴頭。

所以這就是我剩下的兩個選擇：一、作為英雄返回地球，拯救全人類；二、去波江b，拯救外星人，然後很快餓死。

「你……你不能死，」他的聲音變低，「我不讓你死。我們送你回家，波江b會感謝你。你救了每一個人，我們也會盡一切努力救你。」

最後發出咣當一聲，然後空氣開始嘶鳴。我熟悉這個聲音！

清理一結束，我就開始坐立不安。我想停下飛船，再掃描一番，確認自己的航向。不過我抑制住衝動，專心等待到達。

我瞪大了雙眼。長久以來，我頭一次覺得真正誕生了希望。

過去一個月，我每天都在觀察他引擎發出的光，現在光熄滅了。

我可以多測得一些數據，計算出他飛船的航線，不過我有更容易的辦法。

「我……我不知道。也許能吃。」

轉了整整一圈，我什麼都沒看見，沒有新發現。把仰角調整了5度之後我又試了一遍。好吧，還是沒有新發現。我繼續調整5度仰角又試了一遍。

我知道它應在的具體|位置，精確到毫弧秒級別。在這個距離上，它的引擎應該能顯示在我的佩特洛娃鏡上……

「我知道你想拆開一艘甲殼蟲，但是我一艘都不能給你留。」

不會這麼久。

接下來的九個小時我開始清潔整理，因為又要有客人啦https://read.99csw.com！

我能吃τ星蟲嗎？

距離鯨魚座τ星這麼遠，他的飛船不會反射多少τ光。我不可能用望遠鏡觀察到目標A。

「問題解決，」他伸出手爪，抵在分隔牆上，「拳頭撞我。」

「等等……」

「是！快建立氣密過渡艙通道！」

我把佩特洛娃鏡對準左舷偏航推進器噴射的方向，在可見光模式下我看見推進器本身就位於圖像底部。接著我啟動了偏航推進器。

好吧，假如我是洛基，我的飛船廢掉了，或許我能拯救出一些噬星體，τ星蟲不會把所有的都污染，對吧？所以我還有一些。我能造出自己的甲殼蟲嗎，可以返回波江b的設備？

等來到500千米遠的地方時，我終於能夠分辨出目標，但是只能看見一個高度像素化的三角形，長度是寬度的四倍，雖然說沒有多少信息，但也足夠了。那就是目標A，我對它的形狀了如指掌。

我把扳手的一端頂在飛船上，然後低下頭用頭盔接觸扳手的另一端。我在頭盔里伸出脖子，用下巴抵住面罩。

太空廣闊……漫無邊際。

前提是我探測到的反射信號來自目標A，而不是一塊偶然遇見的太空垃圾。

「高興！高興高興高興！」他停了一下說，「需要進行氮氣大清洗，確保沒有τ星蟲-82.5進入萬福瑪利亞號。」

「我的食物不夠吃。我把你送到波江b之後就會死去。」

我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話，我猜……是這樣，假如找不到洛基，我會設定返回地球的航線。其實我很意外自己投入了這麼多精力。

我讓推進器保持運轉，讓飛船繞著偏航軸旋轉，與此同時我通過佩特洛娃鏡觀察。現在我有了一把手電筒，飛船的轉速越來越快，這可不行，於是我又啟動了右舷偏航推進器。計算機抱怨得厲害，因為沒法合理解釋為什麼要讓飛船同時順時針和逆時針旋轉。我沒有管那些警報。

他從一組欄杆挪到另一組，我能看得出，被燒傷的胳膊令他感到疼痛。「地球怎麼辦，問題？」

我不能讓佩特洛娃鏡和引擎同時工作。不過這沒關係！洛基跟我的距離足有一光分遠呢！

「好，好，」他說，「我保證讓我們的人好好照顧你。他們也許會為了你回家而製造噬星體！」

「好吧……」我說，「關於這個問題……我不回家了。甲殼蟲會拯救地球，但我無法親見。」

我們分別已經快三個月了，從外面看，目標A絲毫沒有變化，但是它絕對出問題了。

洛基也會明白，所以那麼做沒有意義。

這些邊界狀態真讓人喜歡！不過我確信設計團隊中有人考慮過這種狀況，他們可能覺得姿態驅動器相對較小的功率輸出不會損傷佩特洛娃鏡。整體分析一下就都解釋得通了。推進器和姿態驅動器都指向飛船以外，也就是說沒有對著佩特洛娃鏡。推進器運行時關閉佩特洛娃鏡的主要原因在於少量宇宙塵反射的佩特洛娃輻射。姿態驅動器的功率遠遠小於推進器，它們產生的反射光被認為是可以接受的。

我在安全繩上迅速綁好一個活結，然後把它拋向天線。

我搓搓手，喝了一口水，然後投入工作。

按照同樣的搜索模式我又進行了一次。不過這一次我搜索的平面跟上次相差了5度。如果這次還沒有結果，我就傾斜5度再試，如此繼續直到我調整為90度，所有的方向就都搜索到了。

如果這都不管用，我會從頭再來，不過佩特洛娃鏡的掃描速度要更快一些。

我終於看到一道閃光！

此刻我只希望自己追逐了一整天的目標不是一顆小行星。

既然我有能量，有一套雷達系統，也許我能打造出來。

但是這些姿態調整引擎仍然能發出足以蒸發鋼鐵的紅外光，也許它們有能力照亮目標A。

我有足夠的食物活著回到地球，也可以活著到達波江b。然而就算波江座人立即為萬福瑪利亞號補充燃料，也沒有足夠的食物供我從波江b返回地球，到那時我將只剩下幾個月的食物可吃。

假如他死於輻射病怎麼辦？保護他不受輻射的所有噬星體都變成了甲烷和τ星蟲。輻射對波江座人的影響非常大，這個過程可能發生得很快，他甚至沒時間反應。

我已經數不清第幾次鑽進這套海鷹太空服，通過氣密過渡艙，並在過渡艙內部掛好一條又長又結實的安全繩了。

「洛基！」我竭盡全力喊道，「不知道你能不能聽見！不過我來啦，夥計！我在你的飛船上！」

沒有什麼好辦法，我只能憑猜測行動了。我腳下儘力一蹬萬福瑪利亞號的外殼，朝目標A飛去。它是一艘大飛船，我到達飛船上的任何一個位置都行。退一步講，即使我錯過了，也會被https://read.99csw.com安全繩拽回去，並以那種方式完成本星系的首次星際蹦極。

「我派出了攜帶迷你繁殖場的甲殼蟲，τ星蟲-82.5無法穿透波江座鋼鐵。」

「唉。」

我一閉眼就看見洛基傻乎乎的甲殼和總在擺弄什麼東西的小細胳膊。

他指向自己的飛船說：「我的燃料艙里有2200萬千克τ星蟲。你想要多少，問題？」

我用手指著剛剛在屏幕上目標出現的地方，查看佩特洛娃鏡的方位，在屏幕上進行了幾項計算，得出偏航角度為當前平面上的214度，跟艾德里安軌道平面相差55度。

我重新啟動旋轉驅動，繼續上路。

我轉得很急——用30秒轉完一圈，大致回到啟動引擎時的位置。可能偏離原來位置幾十千米，不過無所謂。然後我停止了引擎。

不過你不能直接把能量施加在發射器上並指望一切正常，我肯定會把它燒掉。該如何把噬星體能量轉化成無線電波呢？

我嗤之以鼻。「噬星體？我不能吃！它自始至終都是96攝氏度，會把我活活燙死。此外，我甚至不信我的消化酶會對噬星體奇特的細胞膜起作用。」

「嗯。」我抿著嘴說。

可是洛基會死，更重要的是，洛基的人民會死，數十億人。

「我成功了，」我說，「我的飛船不是用氙岩造的。」

正前方就是，我伸出手。

佩特洛娃掃描在55度平面進行到一半時，出現了一道閃光！

我關閉旋轉驅動，進行每日例行工作，打開佩特洛娃鏡，瞭望太空。然而什麼都看不見。

第六次轉圈掃描時——跟艾德里安黃道面夾角為25度——我發現了目標，距離很遠，仍然無法分辨細節，不過偏航推進器的光輻射被它反射回來。我反覆啟動了推進器幾次，測量出反射時間。幾乎就在眨眼間——我估計不到四分之一秒。我距它最多7.5萬千米。

不，他是洛基，聰明著呢。他會有備用方案，我打賭他有一套可以睡在其中的獨立生命保障系統，還會考慮到殺死他們所有宇航員的輻射。

第二圈還是沒有結果。

「哦，對啊！」

「我非常非常非常高興。」他用高音說。

「簡直胡扯。你真想用這樣的猜測來讓你的整個種族承擔風險？」

經過一番小心航行和重複測量，我終於在雷達上看見了目標。

我把飛船對準目標，啟動了主推進器。這次我不會盲目地一直前行，而是每隔兩萬千米左右就停一下，再次掃描確認。

洛基的飛船是個難題。

我長嘆一聲。「τ星蟲進化出抗氮性，但也進化出深入氙岩躲避氮氣的手段。副效應就是τ星蟲-82.5可以逐漸穿過氙岩。」

我什麼都種不了，沒有任何能生長發育的種子或活的植物體，不能吃波江座人的食物，因為有太多重金屬和其他強效毒素。

我需要在不關閉佩特洛娃鏡的情況下產生大量噬星體紅外輻射光。我遍尋菜單選項也沒有什麼發現。旋轉驅動工作時佩特洛娃鏡不可能啟動，肯定在某個地方有硬體互鎖功能，飛船上的某處有一條從旋轉驅動引出的線纜控制著佩特洛娃鏡。我用後半輩子來找那根電纜可能都找不著。

我飄浮在過渡艙里，透過外側窗口觀察。通道已經就位，他保留了之前的完整通道，為什麼不呢？這是他的種族頭一次接觸外星人的留念。如果是我，我也會保留！

好吧，還沒完呢，空間是三維的，我只搜索了薄薄的一層空間。我把飛船向下傾斜5度。

我試圖不去想它，努力懷有希望不放棄。

「我知道！我知道。它能穿過氙岩，所以我才來這裏。我知道你遇到麻煩了。」

定時器響起，飛船到達預定的位置！

這表示我根本不在環繞軌道，而是位於一條逃逸航線，即將完全擺脫鯨魚座τ星引力的束縛。

老天眷顧！我直接命中！像套牛一樣套住一艘外星飛船。我拽緊繩圈，有一瞬間我甚至擔心天線可能會被拽斷，不過接著我看見斑駁的棕黃色紋理。天線（如果確實是天線的話）是由氙岩製成的，所以不會斷。

我在氣密過渡艙門旁急切地等待，想要透過小窗觀察外面開展的行動。這項工作以前完成過，洛基用船體機器人在過渡艙之間安裝通道，不過這次多了一些挑戰，我得把萬福瑪利亞號駕駛到位，因為目標A完全不能移動。儘管如此，我們還是建好了連接通道。

我知道他的航線，也知道他沒有偏離，可我不知道他的引擎何時熄了火。我每天只查看一次，現在我正奔向他最可能出現的位置，把他最有可能取得的速度也計算在內。不過這隻是開始，大量的搜索工作還在後邊等著我呢。

我扭動緊急釋放閥，等氣壓達到平衡，我一下打開艙門，飄進了通道。

就是為了慶祝這樣的時刻，我在手邊放了一袋伊柳希娜的伏特加。我通過可封閉的吸管喝了一口，緊接著呼哧呼哧地咳嗽起來。該死，她太愛喝烈酒了。

我拉著安全繩接近飛船，這一次在天線和安全繩的幫助下，我設法抓住了旁邊的機器人軌道。

「哦，對嘛。」我說。我都忘了它這個名字的由來。

那麼他需要多久才能恢復正常？

笑容出現在我臉上，這個辦法奏效了。

現在我用佩特洛娃鏡觀察，它不是全向的，但是一次能充分覆蓋90度的範圍。在我啟動引擎的同一個方向上，我以同樣均勻的速度緩緩掃過太空。這個解決方案不完美，我可能錯過時機。假如洛基離我很近或很遠，那這個辦法不起作用。不過這隻是我的第一次嘗試。

我無法保證那就是目標A，然而不管是什麼，它絕對是在反射旋轉驅動發出的光，而且距離我14光秒遠（光用14秒到達那裡，再用14秒返回，等於花了28秒），換算一下大約是400萬千米。

洛基的飛船就在我右側50米遠的地方。我非常謹慎地追上去，不想跨越了整個太陽系卻又不小心用我的引擎把他給蒸發掉。我已把速度差縮小到幾厘米每秒之內。

我希望接到他。

我重重撞在目標A上，穿著太空服可不應該這樣。跳離萬福瑪利亞號時我不該用力過猛。我在船體上胡亂摸索，想要抓住點什麼。抓住導軌的計劃不幸失敗，我手碰到一根，但是根本抓不住。我被反彈起來，開始飄離目標A。安全繩糾纏在我身上和身後，要回到飛船再試一次的話，我需要沿著安全繩爬很遠。

洛基得補好他在氙岩牆壁上開的洞，不過那對他來說應該不成問題。

我望向外面無垠的太空，卻看不見目標A的位置。鯨魚座τ星離得太遠，沒法照亮這裏。我只是因為飛船擋住了背景中的星星，才知道它在哪裡。我現在只是……身處太空，而太空中的一大塊區域沒有了星星點點的亮光。

我朝分隔牆飄得更近一些，然後溫和地說：「沒關係，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有這樣才能拯救我們兩個世界。」

我笑著把指關節放在分隔牆上。「撞拳，叫『撞拳』才對。」

我手捂著臉哭泣，情難自抑，心力交瘁。

什麼都沒有。

可能是來自萬福瑪利亞號的塵埃和微量氣體造成的。物質微粒從飛船上飄離，推進器把周圍的一切都蒸發掉以後，狀態就穩定下來。

然後我掉轉萬福瑪利亞號，找到洛基，帶他返回母星波江b。

「不，我吃不了你們的食物，記得嗎？」

假如飛船受損，他會修好。沒有洛基修不了的東西，而且他手腳麻利，五條胳膊都掄圓，能多管齊下。他能處理大規模的τ星蟲污染，可是那需要多久呢？他有大量氮元素，可以從他的氨氣大氣得到充足的氮氣。我們假定他一發現污染就採取這種措施。

那怎麼辦？

是時候進一步獲取數據。我把摔得傷痕纍纍的秒錶掛在胸前，失重對這個小傢伙可不友好，不過它還能用。

我搖了搖頭。

「趕緊建立通道！」

得開始行動了，我只有幾秒鐘來找到抓握的地方。我知道洛基的飛船上遍布著機器人用來四處移動的導軌。我希望伸手可以抓住一根。

我把推力調製最大，通過姿態控制向左舷急轉彎，推力把我猛地摔在座椅上，並讓我偏向一邊。這就是太空版的停車場開車畫圈。

這時我發現前方有團斑駁微弱的黃光，我終於來到目標A的近處，頭盔上的燈光照亮了它的一部分船體，燈光越來越亮，此刻我也能更清楚地看見船體。

他向後退去。「那你回家，現在就回家。我在這裏等待。也許有一天波江b會再派一艘飛船。」

我啟動佩特洛娃鏡，執行短暫的向左側滾動，飛船隨之而動，佩特洛娃鏡一直保持在工作狀態！

「你們無能為力，」我說，「沒有食物，我的只夠維持到波江b后再吃幾個月。即使你的政府給我回家用的噬星體，我也會死在途中。」

我揪住自己的頭髮。

我匆匆爬上梯子，進入控制室，關閉了旋轉驅動。還沒坐好我就調出雷達屏幕，用滿功率進行全範圍主動探測。「快現身……快現身……」

「停。」我說。每當我想起迫近的死亡，反而會想到洛基。此刻他一定充滿絕望。我來啦，夥計。

「我吃不了——」我停頓下來，「我……什麼？」

然後我發現了一個微小的佩特洛娃光點。我放大並搜尋那塊區域。屏幕上總共出現了四個光點，勉強能看得見。

容易得九_九_藏_書很。我啟動旋轉驅動，採用手動控制，跟以前一樣，這需要我先在一系列警告對話框上回答一連串的「同意」、「同意」、「同意」和「強制執行」。

我從工具帶上取下最大的扳手，向後舉起並用力砸在飛船上，非常用力。

真希望我對他的每日觀察更頻繁一些。因為我不知道他引擎熄火的準確時間，所以我估計的誤差大約是兩千萬千米，這約等於日地距離的八分之一，就連光都需要一分鐘才能夠通過。這是我利用手頭信息所能得出的最優結果。

我把腦袋扶在了手中。

「你來救我和波江b！」他高聲尖叫。

我驚喜地揮舞手臂，結果飛出了座椅。我在失重的控制室里撞來撞去，手忙腳亂地又回到原來位置。此前一直進展緩慢，我已經煩躁到極點，但是接下來不會啦！

他顫抖起來。「不，你不能死，你是朋友。」

他孤立無援，他的τ星蟲擺脫囚禁，湧入燃料艙，吃掉了那裡的一切。數百萬千克噬星體在幾天內被一掃而光。

然後我喘息了一會，準備試試洛基的聽力。

我打開導航控制屏幕，讓它計算我們當前的軌道。經過一番觀測和計算之後，計算機給出了我最想聽到的答案：我們處在一條雙曲線軌道上。

我規劃出一套搜索網格，實際相當簡單。我正對著洛基可能所在區域的中央，所以我得搜索其他每個方向。

甲殼蟲上安裝了更小的旋轉驅動，正逐漸消失在地球方向，我幾乎是背對著它們朝目標A行駛，所以它們在我的視線里不會停留很久。

我控制飛船調整角度，準確地背對目標，然後啟動秒錶，朝著正前方推進飛船10秒鐘，掉頭，關閉引擎。我以大約150米每秒的速度遠離目標，不過這沒關係，我不想抵消剛剛獲得的速度，而是要啟動佩特洛娃鏡。

「好啦，沒問題……」我說著啟動旋轉驅動，朝目標駛去，「我來啦，夥計，堅持住。」

不過，主引擎不是我手上僅有的旋轉驅動。

我用佩特洛娃鏡探測了整整一圈，沒有發現，所以我又探測了一圈。或許洛基的位置比我猜測的更遠。

無所謂了，我設定好航線，啟動引擎，前往我發現閃光的地方。我甚至都不用在這段航程中考慮相對論效應，只需要高中物理就足夠。我會在前半程加速，在後半程減速。

姿態調整引擎是飛船側面伸出的小型化旋轉驅動，實現飛船的俯仰、偏航和滾動操作。不知道佩特洛娃鏡是否受它們影響。

「洛基？！」

我逐漸接近，目標相對於鯨魚座τ星的速度似乎跟洛基的飛船相符，大致相當於他的引擎停機時所獲得的速度。

「找到了！」

我以緩慢但穩定的速度飄離飛船，身上沒有噴氣背包，所以不應錯過這個轉瞬即逝的良機。

現在應該用佩特洛娃鏡再掃描一次，然而不管目標的具體|位置在哪兒，我和它之間一光分的距離已經被抹平，所以不再擁有充裕的反應時間。舉例來說，假如我距它10萬千米遠，不到一秒光就會反射回來，而且我不能在旋轉驅動工作時啟用佩特洛娃鏡。

平心而論，誤差範圍這麼小是我的運氣。假如τ星蟲晚一個月泄漏，誤差範圍將會呈指數級增長。現在這一切只發生在鯨魚座τ星的星系邊緣，旅途才剛剛開始。地球和鯨魚座τ星之間的距離是這座恆星系寬度的四千多倍。

「等一下，」他說，「你不能食用波江b的生命，也沒有地球生命可以食用。那麼艾德里安的生命呢，問題？」

我的心情一沉到底。洛基死了怎麼辦？他只有自己一個人，進入睡眠周期時所有該死的問題都暴露出來會怎麼樣？若是身體沒有準備好，波江座人不會睡醒。假如他睡覺時生命保障系統停機，他再也……醒不過來怎麼辦？

我的成功唾手可得，只需要再活四年。是，只能吃噁心的糊狀流食，但我死不了。

在鯨魚座τ星的星系外圍尋找一艘飛船可不是易事。想象有人讓你駕駛一艘小船，在大海里的某個地方找一根牙籤。就是這種感覺，但比這難得多。

「沒錯，我及時阻止了τ星蟲，還有充足的燃料。建立通道吧，我帶你回波江b。」

我從駕駛坐上一躍而起。「有了！」

沒必要通過多次測量來算出那個物體的速度，我的「手指屏幕」法還達不到那種精度。不過我有了航向。

看來得出艙看看。

我希望有一台更靈敏的雷達，現有的適用於幾千千米範圍，顯然還遠遠不夠。假如洛基還在這裏，他或許能很快造出一台，不過這就有點矛盾，真希望洛基在這裏幫我拯救洛基。

我指著他受傷的胳膊說：「你疼嗎？」

我盯著實驗室里的鋁製τ星蟲繁殖場，以及旁邊報警器里的噬星九九藏書體載玻片。一切正常，或許我可以——

我浮在控制室里，旋轉驅動已經關閉，佩特洛娃鏡已經設置為最高靈敏度。鯨魚座τ星一如既往地隨機發射佩特洛娃波長的光線，可是就連這都暗淡得很，那顆恆星跟太陽一樣明亮，可現在只是夜空中比平常的星星稍大一些的光點。

我朝這個方向推進一會兒，再朝另一個方向推進幾分鐘，不停減速加速，直到匹配上目標的速度。距離仍然是4000千米，不過我們現在的相對速度接近於零。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萬福瑪利亞號強就強在能告訴我自身的航線。

砰！

不過……不行，根本不可能。草草計算一下我就發現，即使掌握地球的無線電技術（好於波江b），發射到波江b的信號強度也遠小於背景雜訊。

它就位於屏幕正中，上邊標著「目標A」。

佩特洛娃光譜中當然存在一束可見光，推進器周圍變得一片朦朧，彷彿在霧靄中點亮一支手電筒。不過幾秒之後，霧靄消散。其實它還在那裡，只是變得不那麼濃密。

我討厭的邏輯思維指出了另一個選擇：發射甲殼蟲，全部四艘，每一艘都帶上各自的τ星蟲迷你繁殖場和一枚裝滿數據與發現的U盤，地球科學家會從中接手。

我搖搖頭，那需要一台導航系統，計算機那種，遠超波江座人的科技水平。這正是最初他們的大型飛船上有23名船員的原因。此外，已經過去一個半月，假如他要造一艘小飛船，恐怕早就已經完成，我會看到引擎閃光的。洛基動作很快。

我造好了新的τ星蟲繁殖場，只需用數控銑床簡單加工一下鋁片，不是什麼難題。

我可以用九個半小時飛過400萬千米。

它是活的，有DNA，有線粒體，細胞的發電站，把能量存儲為葡萄糖，執行克雷布斯循環。它不是噬星體，溫度沒有96攝氏度。它只是來自另一顆行星的變形蟲。它不會有波江座生命進化后所需的重金屬，甚至艾德里安的大氣里都沒有。

迷你繁殖場里的噬星體螺線圈會為τ星蟲擋住輻射。我進行過充分的測試，確保繁殖場和裡邊的生命能夠承受甲殼蟲產生的巨大加速度。從自身的參考系觀察，它們將在幾年後返回地球，按照地球的時間體系觀察，大概需要13年。

這個選擇存在一個問題：我會犧牲。

我下定決心之後，時間已經過了六周。那不輕鬆，但我沒有退縮。

所以，沒有甲殼蟲，不過他有能量和生命保障系統，食物足夠他維持很長很長時間（最初有23名船員，配備了足夠他們往返的食物）。

「你在……」他發出尖厲的叫聲，「你……」還是尖厲的叫聲，「你在這裏！」

「對！我在這裏！」

「無線電？」我說。

「好，我充分信任你的能力，製作一台消毒器。」

我等了幾秒鐘又喊：「我打開了太空服上的無線電！還在同樣的頻率！說句話！告訴我你沒事！」

「洛基！」

「抱歉，洛基。」我說。

他看不見，也沒有窗戶。他得使用目標A的感測設備主動向外觀察，才能明確知曉我的到來。可他為什麼要觀察呢？他已經絕望地認為自己被困在太空了。

「哇。」我說。

臨時提醒：我會死掉。

儘管對他行程的每日觀察已經證明我的計算沒問題，但我還是一遍遍核算數據。現在什麼都看不見，已經沒有了目標A的信號。

我跌進座椅，系好安全帶，這種情況我曾想過有可能出現。我現在距離目標近了許多，可仍然不在雷達的作用範圍。我只飛行了400萬千米，雷達覆蓋的範圍還不到這個距離的千分之一。所以我的精度不到99.9%。意外吧。

信號不用包含什麼信息，只需要被注意到。

我有一台最厲害的雷達所需要的一切！去它的飛船自帶雷達吧，發射器和感測器的效果都很有限。我有旋轉驅動和佩特洛娃鏡！我可以向飛船後方發射900太瓦紅外線，然後用佩特洛娃鏡觀察是否有反射。佩特洛娃鏡是一種精密儀器，甚至能檢測到最微弱的特定頻率光！

閃光！

我調高無線電音量，但是只能聽見雜訊。

無線電里傳出噼啪聲，我的耳朵支棱起來。

已經三天了。

我確信他很難過，然而他不會長時間自怨自艾，而是會想辦法解決問題。他會怎麼辦呢？他的整個種族命懸一線，他不知道我來救他，也不會直接自殺，對吧？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即使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沒錯，我真是撞了大運才只需要搜索兩千萬千米的範圍。

我盯著屏幕，手裡的秒錶還在計時。很快我就再次看到閃光的目標。28秒，光點持續了10秒，然後消失。

這表示我追蹤的目標也同樣在一條逃逸航線上。你知道一座恆星系統中的物體不會怎麼樣嗎？它們擺脫不了恆星的引力。任何足以逃離的高速物體都在數十億年前離開了。所以眼前的目標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常見的小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