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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創世記 我們所攜之物艾達

第一部 創世記

我們所攜之物
艾達

後來,天父過來查看了一下受損情況,利婭幫他將種子分好了類。他宣稱以上帝之名,他還會讓種子發芽,只要太陽照常升起,烘乾這被詛咒的泥潭,他就會再次把它們種到地里。(牧師和任何一位稱職的先知一樣,備有種子存貨。)
我自己的名字,就像我習慣認為的那樣,叫作斯萊普·倫艾·達艾。有時候,我會不假思索地這樣寫下來,讓別人大吃一驚。對他們來說,我就只是艾達,或者有時候對姐妹們來說,我就是那個沉悶的單音節詞艾德。檸檬汽水,邦迪,磨損的路障,拿彈簧刀的叛徒,實話實說。
乏味的經文是我們的家庭懲罰。其他孩子很走運,犯下罪過,也許就是被抽上幾下。但我們,普萊斯家的姑娘們,卻會受聖經的責罰。牧師垂下眼帘,目視下方,宣稱:「你們都會經文。」然後,任由我們在他的鉤子上扭動不安,他則在一張紙上慢慢寫下幾個字,比如:《耶利米書》第四十八章十八節。然後說,向陽光或《哈迪兄弟》說再見吧,你這可憐的罪人,應花一下午時間用虔誠的左手握著鉛筆好好抄寫《耶利米書》第四十八章十八節,「住在底本的民哪,要從你榮耀的位上下來,坐受乾渴……」以及隨後的九十九節經文。整整一百節經文要準確地以手寫體抄出來,因為最末一句才揭示了你的罪。就拿《耶利米書》第四十八章十八節來說,第一百節是《耶利米書》第五十章三十一節:「主萬軍之耶和華說,你這狂傲的啊,我與你反對,因為我追討你的日子已經來到。」只有寫到那第一百節之時,你才終於明白自己是在受狂傲之罪的懲罰,儘管你或許已經猜想到這一點。
哦,但看著我這個小可憐跳了級,甩開了她們的孩子,數學更是學得特別順溜,伯利恆的主婦們確實心煩意亂。到了三年級,我開始心算雜貨賬單,悄悄地寫下來,遞出去,比德爾瑪·羅伊斯用收銀機算得快多了。這成了轟動一時的事件,總能引人圍觀。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只是被那些喋喋不休的、亂糟糟的數字吸引了過去,想讓它們變得有秩序。好像沒人意識到求和只需要最基本的方法和集中注意力就行了。詩歌就要難得多。而迴文要是寫得完美,就會很有品位:自我突破,突破自我!然而,給人留下印象的,總是那張薄薄的灰色雜貨賬單上的總金額。
剛果是一個能讓人把同一本書讀上千百遍的好地方。尤其是大雨傾盆而下的時候,我們成了漫長時光的囚徒,姐妹們越來越無聊。但書是有的,有的是書啊!書頁上喋喋不休的詞語讓我的眼睛和它們一起翩翩起舞。其他人讀上一遍就完事兒了,而艾答,卻能在反反覆復前前後後中有許多發現。
我的愛好就是不去理會得不得獎,學一門精一門。我能讀寫法語,在基蘭加,上過昂德當夫婦辦的學校的所有人都說法語。姐妹們似乎都靜不下心來學法語。就像我說的,說話和生活中的其他各種把戲一樣read.99csw.com,從某種意義上看都是一種分心的消遣。
所以,我應該永遠也沒機會因為上大學而弄壞皮鞋了,但我確實欠了利普小姐很大的人情,因為她沒在小學期間把我和那些廢物同等對待。若是一位不善觀察的校長,就會認為利婭有天分,艾達則需要特殊教育,需要同伯利恆僅有的六個天生弱智,只會吮手指、揪耳朵的野孩子待在一起。我要是和他們混在一起,就將學會怎樣揪自己的耳朵。狂笑、無知、無聊、智障。我對那些孩子完全沒有好感。
我們聽著鸚鵡在那兒胡說八道,極不自在地坐于天父身邊,不敢亂動。下了整整五個小時的傾盆大雨,我們就這麼注視著一隻有卡通人物般碩大腳蹼的小紅蛙從窗邊擠入,從從容容地跳上牆壁。我們的晴雨風衣掛在六隻鉤子上;也許,它們什麼天氣下都能穿,只除了這場大雨。
偶爾,我也心存疑問:天父是否把整本聖經都滾瓜爛熟地記在心裏了,甚而能從中挑出一節富有教益的經文,再往前推算一百節?要不,他就是整宿端坐,為每一種潛在的罪行搜尋一節對應的經文,再把這彈藥儲存起來,以備女兒們不時之需?不管怎麼說,這樣做就像我在「Piggly Wiggly」超市裡心算雜貨賬單一樣,讓人印象深刻。我們大家,尤其是蕾切爾,都活在對詛咒經文的恐懼之中。
他終於讓利婭回來了,但晚飯後過了很長時間,我們仍能聽到牧師在外面用鋤頭敲擊著地面、翻鬆泥土的聲音。沒人可以說他沒有吸取教訓,儘管花費了一場洪水的代價,儘管這輩子他恐怕都不會承認菜地的新造型最初並不是他自己的想法。無論如何,天父終究是受到了非洲的影響。他把菜園裡的土堆成了防水的長方形堤壩,從長度和寬度來看,像極了一座座墳墓。
好一支登陸部隊,我們就這麼邁著大步前行,清一色地腳蹬鞍脊鞋,身著長尾襯衫和淺色的全棉長褲。雖然打扮得差不多,彼此卻截然不同。利婭總是走在最前面,像個狩獵女神,鼬鼠色的淘氣短髮很帶勁兒地一顛一顛的,四肢肌肉就像鍾錶的部件一樣協調。後面跟著我們幾個,露絲·梅扎著馬尾辮,辮子在她身後竄來竄去的。她的步伐煞是匆匆,因為她年紀最小,並堅信「在後的將要在前」。她之後是蕾切爾,我們家的示巴女王。女王忽閃著白色的睫毛,輕拂著長長的白色秀髮,儼然一匹她特想擁有的銀鬃馬。蕾切爾女王在露絲·梅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飄飄忽忽地走著,望著別處。她差不多十六歲了,很拽,但要是我們找什麼好東西的時候不讓她摻和,她會很不爽。最後面的是怪物艾達,卡西莫多,右側身子拖在左側身子後邊,她的身體追隨著永恆的節奏:左……后,左……后。
在我們逃離伯利恆陰鬱的圖書館之前,我又剛讀了《天路歷程》和《失樂園》,比起《化身博士》和其他許多天父聞所未聞的書,如艾米莉·狄金森小姐的詩集和艾德加·愛倫·坡的《怪誕故事集》,我剛讀的這兩本書的情節線索更薄弱。我很喜歡坡先生和他那首揭穿秘密的《烏鴉》:再不永https://read.99csw.com
在木槿叢下,我們發現了一窩掉落的小鳥,都淹死了。姐妹們見到這些猶如故事書里的怪獸般光著身子、長著翅翼的小東西,再想到它們都已死亡這樣的事實,便毛骨悚然。然後,我們找到了菜園。蕾切爾得意揚揚地尖叫起來,說菜園徹底完蛋了。利婭則雙膝跪下,替天父流露出哀傷之情。湍流使平整的泥地變成了一片沼澤,種子好似脫離纜樁的小船,都被沖走了。到處都能看到種子,它們沒入了菜地周圍的高莖草叢裡。大多數種子前幾個禮拜就已發芽,但它們根須太幼細,無法附著在牧師農夫營造的堪薩斯平原般一馬平川的泥床上抵擋洪流。利婭跪著挪動身子,把芽兒都聚攏到襯衫的下擺里,想必她認為薩卡加維亞遇到這種情況也會這麼做吧。
他有時候會讓我們抄歷史久遠的欽定版聖經,但還是更喜歡使用美國譯本,其中有他特別鍾愛的《次經》。牧師的一項心愛計劃就是:讓其他浸信會教徒熟讀《次經》。
普萊斯牧師從窗邊的書桌前抬起頭,注意到了「滾開」這個詞。福爾斯修士那道德上可疑的幽魂似乎沉沉地壓在了我們身上。
同不同意,都隨你便。這是另一種讀書的方法,雖然有人告訴我正常的頭腦根本沒法理解這樣的話:識知的新到學以可中從,書本一另了成就,頭到尾從。我的理解是,正常頭腦都能像我那樣看待詞語,只要它們足夠詩意:可憐的丹漸漸消沉
母親注意到了,但什麼也沒說。是她起的頭,給利婭和我大聲朗讀《詩篇》和各種家庭經典讀物的。母親對聖經懷有異教徒般的欣賞之情,對像「求你用牛膝草潔凈我」「巴珊大力的公牛四面困住我」「將我的麻衣脫去,給我披上喜樂」之類的句子特別著迷。如果不逼著自己承擔起母親這一高尚職責的話,那她也有可能會穿著麻衣跑遍田野,在野牛群中遍尋牛膝草吧。她心心念念地以為利婭和我都天賦異稟。我們讀一年級時,伯利恆小學的老處|女校長利普小姐對我們進行了考核,宣稱我們極有天分:對於利婭,是因為她在閱讀理解測試中輕而易舉就考出了炫目的分數;而我則是因為沾了光,鑒於那些完好無損的部件運行正常,我被認為擁有同樣的頭腦。這讓母親震驚不已。直到那時,她讓我們所受的教育也不過是我們赤腳從牧師家走到街角集市的一路上在道旁溝渠所認的野花名。(天父灼人的眼神並不會關注我們:太陽啊,是不會照耀我們的!)我對母親最早的記憶就是草叢裡一雙笑呵呵的藍眼睛,小孩子似的在地上滾來滾去,蕾切爾和利婭用紫苜蓿當首飾把她全身上下都打扮了一番。可一旦利婭和我成了天才,一切就都變了。母親似乎因老師公布的這則新聞而沉穩起來,彷彿受到了上帝特別的懲罰。她變得謹言慎行、雷厲風行。她不再讓我們在大自然中漫步,而是著手辦了張借書卡。
據說鸚鵡的壽命很長。在世界上所有九_九_藏_書的鳥類中,非洲灰鸚鵡模仿人說話最是惟妙惟肖。瑪土撒拉也許聽說過這回事,也許沒聽說過,因為它嘟囔得厲害。它一整天都在對自己嘟囔,就像沃頓外公那樣。大多數時候,它會說一些令人費解的剛果語,但也會像坡先生的烏鴉那樣說斷斷續續的英語。大雨降下的第一天,它揚起腦袋,透過暴風雨的轟鳴用我們的語言尖聲叫出了兩個最連貫的句子:第一句,用的是瑪瑪·塔塔巴的下行語調,「快醒醒,福爾斯修士!快醒醒,福爾斯修士!」
我更喜歡艾答這個名字,正著反著讀都可以,就像我一樣。我就是一句完美的迴文。瘋透了!我在筆記本的封面上橫著寫了一句對他人的告誡之辭:
基蘭加的雨季如同一場瘟疫降臨到我們身上。別人提醒我們雨季會在十月到來,但七月剛結束——在基蘭加,除了我們,沒人為此吃驚——上方寧靜的天庭就開始傾倒水桶了。桶水倒傾!照母親的說法,就像是在下草耙子。天上下起了貓貓狗狗青蛙泥沼然後又下起了蛇和蜥蜴。我們得了雨的瘟疫。這樣的瘟疫,我們在喬治亞州從沒見過,做夢都沒夢到過。
從頭到尾讀完一本書後,我會再從尾到頭讀一遍。從尾到頭,就成了另一本書,從中可以學到新的知識。知識新的學到可以從中,書另一本成了就,到頭從尾?
我們的房子有著夯實的泥牆,棕櫚葉苫的頂,和基蘭加的其他所有房子都不一樣。首先,我們的房子更大,前面是寬敞的前廳,後面有兩間卧室。其中一間卧室的陳設很像南丁格爾時代的醫院,塞滿了位於三角形蚊帳下的小床,是為家裡過多的女孩準備的。灶間是單獨的一間茅屋,就在主屋後面。遠處的空地上有我們的茅廁,不害臊地杵在那兒,儘管蕾切爾每天都會惡言惡語地把它臭罵一通。雞舍也在後面。和其他村民的房子不同,我們家的窗戶都鑲著四四方方的玻璃,地基和地板都是水泥混凝土,而其他房子都是泥地:簡單粗暴,破破爛爛,用力過猛。我們發現村裡的女人都不停地用棕櫚葉編的掃帚打掃屋子和自家屋前的荒蕪空地。蕾切爾以她一貫的精明指出:掃那樣的地面,一直掃到中國去,也什麼都掃不幹凈。因上帝慈悲為懷和水泥混凝土之故,我們家就不用去做這種令人倍感挫敗的事了。
它既非惡魔,亦非聖潔;但它撼動了我牢獄般的性情之門;猶如腓立比的囚徒,自屋內往外衝出。九九藏書也是這種感覺。剛果的生活,撼開了我牢獄般的性情,讓邪惡的艾達們全都往外衝出。
甚至到日落時分,他們倆還沒回來吃晚飯。瑪瑪·塔塔巴圍著母親那條白色大圍裙,俯身撐著桌子,看上去又假又搞笑,像是在戲里扮演女僕的角色。她望著窗外,注視著他,露出她招牌式的嘴角下垂的笑容,心滿意足地用舌頭啪嗒啪嗒地彈著牙齒。我們坐下來開始吃她做的晚餐,有油炸大蕉和奢侈的罐頭肉。
后一句是低吼:「滾開,瑪土撒拉!
哈!我臉上沒有笑容,照樣能笑得很響亮。
在門廊的廊檐下,我們的瑪土撒拉尖叫著,像籠中的溺水者。瑪土撒拉是只非洲灰鸚鵡,它的腦袋看上去像罩了層漂亮的鱗片,銳利的懷疑眼神和利普小姐的很像,它有條猩紅色的尾巴,住在一隻好看的竹籠里,竹籠有露絲·梅那麼高。它的棲木是從一把老式碼尺上截下來的一段,挺結實,橫截面呈三角形。很久以前,有人拿了一把三十六英寸的碼尺,從第十九英寸刻度處折斷,把後面的那一截給了瑪土撒拉,用來指導它的行為。
前廳里的餐桌好像是從一艘沉船上搬來的,還有張巨大的合蓋書桌(也許也是從那艘船上搬來的),天父用來寫佈道詞。書桌是木腿的,下面裝了鑄鐵三爪桌腳,每一隻原本都牢牢地扣著一顆巨大的玻璃球,但其中三顆都已開裂,還有一顆則杳無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厚厚的椰子殼,用來讓桌面保持平衡。父母卧室里還有其他傢具:一個木頭衣櫃,一隻老式留聲機的匣子,裏面空空如也。所有傢具都是先於我們到達的其他勇敢的浸信會教徒買來的。但實在看不出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除非設想曾經有一段時間還有其他旅行工具,且可以攜帶超過四十四磅重的行李。我們還有一張餐桌和一個粗糙的手工碗櫥,碗櫥里都是些義賣會上買來的雜七雜八的東西,如玻璃杯、塑料盤、塑料杯。但東西一點都不全,乃至我們姐妹幾個吃飯的時候,都要為誰用叉子誰只能用餐刀而討價還價。柜子里還有一隻古老開裂的盤子,是密蘇里州聖路易斯世博會的紀念品,以及一隻長著老鼠鼻子和耳朵的塑料杯。在這堆烏糟糟的東西里,猶如安然置身於滿倉牧羊人和疥患牲口中的聖母一般,一樣奇妙的漂亮物品脫穎而出:一隻橢圓形的白色大餐盤,盤上藍色的勿忘我描畫得好生精美,是骨瓷,質地極佳,陽光都可透射而過。它的身世深不可測。一旦我們忘乎所以,是會朝它膜拜的。
做家庭作業的時候,為了逗弄我心中代表邪惡艾答的那一重自我,我按照記憶在一張三角形小紙片上寫下了這段引語,遞給了利婭,在上面問道:來自聖經哪一節?利婭自認為在聖經方面是天父的明星學生。明星學生:利佩鼠寶寶。鼠寶寶小姐讀了那段引文,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在下面寫道:「《路加福音》。我不確定是哪一節。
我雙胞胎姐姐的名字利婭,我更喜歡把它拼成李。因為那樣能讓她顯得像一股滑溜的肌肉,通常我都是從背後看向她,她就是那樣。九九藏書
這是我們永恆的順序:利婭,露絲·梅,蕾切爾,艾達。既不按年齡也不按字母排列,但極少變化。除非露絲·梅分心走神,掉了隊。
暴雨終於在日落前停歇下來。世界露出身形,遍體濕透。但姐妹們卻像從方舟里跑出來的小豬,尖叫著,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洪水給我們留下了什麼。空中一團低矮的雲層原來是上萬隻小飛蟻般的生靈聚集在一起。它們盤桓于地面上空,持續不懈地發出低低的嗡嗡聲,一直綿延至世界的盡頭。我們把它們從身邊拍走時,它們的身子就會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響。我們在院子的邊緣猶豫了一會兒,那兒的泥濘空地逐漸過渡到一道綿長的草坡,接著,我們沖入草叢,直到路被森林邊緣數不勝數的交叉枝丫截斷——鱷梨樹、棕櫚樹、高聳的野生甘蔗叢。森林使我們看不清河上的景象,以及其他遠一點的地方。村裡唯一一條土路繞過我們的院子,從我們身邊通向村內,向南而去,往北則隱沒于叢林。儘管我們看到瑪瑪·塔塔巴消失在這條路上,又從這條路安然無恙地返回,水桶也盛滿了水,但母親還是信不過,怕它吞噬自己的孩子,把她們拐走。於是我們原路折返,大踏步地爬上山坡,朝開滿鮮花的木槿叢走去。木槿叢側的台階通向我們的門廊。
基蘭加,1959年
但至於那隻罵罵咧咧的鸚鵡瑪土撒拉,在第一個漫長的雨天里,沒法要求它去抄寫聖經。奇怪,不受牧師鐵規管束的竟然是瑪土撒拉。同樣,天父發現剛果人也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大大方方地住在我們家裡的瑪土撒拉,就是非洲本身一個狡猾的小代表。你甚至可以爭辯說,先到這兒的是它。
母親正在縫補,抬起頭望了望,又低下頭去。我們姐妹幾個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巴望著父親能讓瑪土撒拉抄寫「經文」。
「那是只天主教的鳥。」牧師宣稱。
引文來自《化身博士》,這本書我都讀了好多遍了。我對傑克醫生的陰暗慾望和海德先生的畸形身體滿懷同情。
不論是正在消逝的還是備受尊敬的,凡艾德遇見的都將失色!
她沒必要這麼神秘兮兮的,因為天父知曉一切。第一次聽到利普小姐的說法時,他只是翻了翻白眼,就好像有人告訴他,說他家院子里的兩隻狗用口哨吹著「迪克西」的音調似的。他提醒母親別輕慢上帝的意志而對我們倆期望太高。「讓女孩讀大學,就像把水潑進鞋子。」只要有機會,他就喜歡這麼說,「很難說哪種情況更糟,是把水倒掉,浪費水好呢,還是把水留在鞋子里,讓鞋子壞掉好。」
屋外,我們有一條長長的庇蔭門廊,母親會以她的故鄉密西西比當地的方式稱之為游廊。我們姐妹都喜歡賴在那兒的吊床上,即便是第一次下暴雨的那天,我們也都特想到那兒去躲雨。但暴風雨從側面襲來,捶打著牆壁和可憐的瑪土撒拉。當它的尖叫聲變得哀婉凄厲,讓人不堪忍受時,陰著臉的母親就把鳥籠提了進來,放到靠窗的地板上。於是瑪土撒拉繼續在那兒前言不搭后語地大聲嚷嚷。除了羅馬天主教,牧師很可能還懷疑這個聒噪生靈具有潛在的女性化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