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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四
迪·安傑洛說:你可得當心點。
音樂結束了。湯姆和利亞姆在吧台那邊不知為什麼放聲大笑。我不知道該和埃默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對她怎麼辦。是站在舞廳中央等著下一首舞曲呢,還是應該帶她到湯姆和利亞姆那兒去?如果站在這兒,就得和她說話,可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如果領她到湯姆和利亞姆那兒去,她就會認為我不想和她在一起,這是世上最糟糕的事,我真的想和她在一起。我很緊張,心臟跳得像機關槍,幾乎無法呼吸。希望湯姆能過來,這樣我就可以和利亞姆一起笑;但又不想讓湯姆來打斷,因為我想和埃默在一起,可湯姆並不想。就在這時,音樂再次響起,是吉特巴之類的舞蹈,男人們把女孩在空中拋來拋去,讓人做夢都不敢想。我很笨,不能將一隻腳放在另一隻腳前面。可現在,我得把手放在埃默身體的某個部位,跳吉特巴。我不知道該放在哪兒。她拿起我的手,領我來到湯姆和利亞姆大笑的地方。利亞姆說如果我在無尾禮服舞廳多待幾個晚上,就會成為一個合格的弗雷德·阿斯泰爾。他們都笑了,知道那永遠都不可能。我臉紅了,因為埃默看著我的樣子表明她知道的要比利亞姆說的多,也許甚至知道我的心跳得很厲害,知道我呼吸急促。
他們讓我們在屋子裡排成隊。一名軍士和一名內科醫生走了進來,對我們說:好了,小夥子們,脫下褲子,現在開始手|淫。醫生挨個檢查我們的陰|莖中是否有分泌物排出。軍士衝著一個人吼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現在只有兩點鐘,到五點開飯之前,我沒什麼事,可以到軍人服務社看雜誌,聽自動唱機里的托尼·貝內特唱「因為你,我的心裏有首歌」。我夢想著那三天的休假,夢想著見到紐約的女孩埃默。我們出去吃飯,看電影,或許到一個愛爾蘭舞廳,她在那兒教我舞步。那是個美夢,因為這個周末就是我的生日。我就要二十一歲了。
下士走了以後,聊天又開始了。哦,五周基本訓練之後的第一個周末,進城,找戴比、蘇、凱西、任何人。
接著說,湯普森,再說一遍。
沒有野外訓練的時候,我們就在大屋子裡聽講座。講座都是關於朝鮮人(北朝鮮人)如何危險,如何鬼鬼祟祟,而中國人甚至更壞。如果這個連有個中國人,那就不走運了。我父親是德國人,夥計們,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德國酸白菜」變成了「自由白菜」,他不得不忍受很多的髒話。這就是戰https://read.99csw.com爭,夥計們,可見到你們這些人,一想到美國的未來,我的心都涼了。
我希望自己能說些什麼,例如我要在第一個周末到紐約喝個酩酊大醉。我希望自己能說些東西讓大家笑笑,即使只是點點頭表示我是他們中的一員也好。但我知道,如果我開口說話,他們就會說:好,聽聽這個愛爾蘭人講講妞兒吧。要不然,他們中的一個人——湯普森會開始唱「當愛爾蘭人的眼睛微笑時」,而他們就會哄堂大笑,因為他們知道我的眼睛。
你興奮嗎,馬爾多納多?
第二天,上校要來檢査。吃過飯後,我們就被關在營房裡洗槍、擦槍、將槍擦亮。熄燈之前,我們得站在床鋪前,接受託爾軍士長和兩名正規軍軍士更為仔細的檢查。他們什麼事都要管,如果發現有不對的地方,我們就得做五十個俯卧撐,而托爾還要把腳踩在我們背上,嘴裏哼著「輕輕搖蕩,心愛的馬車,來把我帶回家鄉」
我在澤西城有個妞兒
我不能對埃迪或湯姆或其他任何人說,我是多麼想雙膝跪地,感謝毛澤東派他的軍隊到了朝鮮,將我從巴爾的摩酒店解放出來。
我被派到新澤西州迪克斯要塞,接受為期十六周的步兵基本訓練。我們再次被告知:我們是廢物,每天得嗨嗬嗨嗬嗨嗨嗨嗬地訓練。到那兒站好隊,士兵們。媽的,叫你們士兵真是要了我的命。你們這群軍隊屁股上該死的膿皰。站好隊,要不然你們的肥屁股就會挨下士的靴子。嗨嗬,嗨嗬,快點,快點,齊步走,大聲唱:
熄燈之前,我躺在床鋪上,聽他們談論姑娘,家人,媽媽做的飯,爸爸在戰爭中的所作所為,每個人都喝醉了的高中班級舞會,離開該死的軍隊后打算做些什麼,如何迫不及待地來到戴比或蘇或凱西的身邊,如何上床做|愛。媽的,我不要一個月都穿這該死的衣服。我要和我的妞兒、我哥哥的妞兒、任何妞兒上那該死的床,不會喘口氣的。退伍的時候,給我份工作。我會開始做買賣,搬到長島去住,每天晚上回家跟妻子說:寶貝,脫了短襯褲吧,我已經準備行動了。然後有孩子,耶!
阿爾本·巴克利,長官。
湯普森說:你到底知道些啥呀,你這個該死的吃意大利麵的義大利人!
這一天和上校一起待的時間不長,因為他午飯時喝醉了,把我們打發走了。漢森開車把他送到住處,然後叫我下車,不希望他的車裡有個魚頭。他是個下士,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但即便他是個列兵,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人們那樣說話時,要理解是很困難的。
不錯,軍士,這是我們的人了。這來複槍真乾淨,士兵。
齊步走,數節拍九_九_藏_書
很好。說說被投下第二枚原子彈的城市。
鄧菲下士說:胡扯。然後他用清潔棒一頭的布條擦乾槍管,順著槍管看了看自己的大拇指指甲,將槍管遞給我。我很驚訝地發現槍管裏面亮閃閃的。我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我。我只能說:謝謝,軍士。他對我說,我是個不錯的孩子,還讓我看他喜歡的書。
上校早上有兩個長會。除了和司機韋德·漢森下士坐在一起,聽他說話,抱怨梵蒂岡統治整個世界外,我無所事事。他說,如果這個國家出現一個信仰天主教的總統,他就移民到芬蘭,芬蘭限定天主教徒的活動範圍。他來自緬因州,是個公理會信徒,併為此感到驕傲,不能容忍其他宗教。他的第二個表妹嫁給了一個天主教徒,不得不離開緬因州,搬到波士頓。那兒到處都是將錢財交給喜歡小男孩的教皇和主教們的天主教徒。
我想看看馬爾多納多。但是如果不沖正前方看,軍士就會沖你吼:你到底往哪兒看哪?誰讓你看的?你們這幫該死的同性戀。後來,他對我們說:轉身,彎腰,把它們露出來,我是說把你們的屁股露出來。醫生坐在椅子上,而我們不得不彎腰露出屁股讓醫生檢査。

我看見的是硬起來的嗎,馬爾多納多?
沒有高中文憑,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一天天地過著日子,不知道該如何脫身,直到朝鮮爆發了一場小戰爭。我被告知,如果戰爭擴大,就得應徵入伍。埃迪·吉利根說:不會有機會的。陸軍一見你那長瘡的眼睛就會把你送回家交給你媽媽。
湯普森笑笑:好吧,好吧。
有一些關於美國陸軍光榮歷史的電影,講述這支軍隊抗擊英國人、法國人、印第安人、墨西哥人、西班牙人、德國人、日本佬,而且從來沒有輸掉過一場戰爭,從來沒有。記住這些,夥計們,從來沒有輸掉過一場該死的戰爭。
馬爾多納多,軍士。
有一些電影是關於武器、戰術和梅毒的。一部關於梅毒的影片叫《銀色子彈》,講述那些失去聲音、奄奄一息的人們,告訴世人他們是多麼的悲傷,和那些染病的外國女人約會是多麼的愚蠢。現在,他們的陰|莖就要掉了,卻對此無能為力,只能乞求上帝的寬恕,乞求家人寬恕他們、讓他們回家。爸爸和媽媽在陽台上抿著檸檬水,妹妹在後院鞦韆上笑著,査克,那個從大學回家的四分衛在幫著推鞦韆。
編隊之後,一名軍士告訴我,明天我就會成為上校的通信員,可以整天和司機一起坐他的車,為他開車門,敬禮,關車門,等待,敬禮,再開車門,敬禮,關車門。
但是比起男孩,你還是更喜歡女孩吧?
我們排的人躺在床鋪上談論《銀色子彈》。湯普森說那他媽是部愚蠢的電影。九九藏書你得是個真正的馬屁股才能像那樣染上梅毒。我們那些避孕套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呢?是吧?迪·安傑洛,你上過大學嗎?
那你為什麼臉紅呢?
湯姆在無尾禮服舞廳和一個叫埃默的女孩跳舞。埃默是和哥哥利亞姆一起來的舞廳,利亞姆和湯姆去喝酒的時候,她就和我跳舞,儘管我不知道該怎麼跳。我喜歡她,因為即使我踩到她的腳,避免撞到來自凱里郡、科克郡、梅歐郡和其他郡的男男女女而被她推著胳膊或後背往正確方向轉,她都很寬容。我喜歡她,因為她很容易就笑,儘管有時候我覺得她是在嘲笑我笨拙的舞步。我二十歲了,這輩子從來沒有帶過女孩去跳舞、看電影,甚至沒有請過女孩喝杯茶。現在,我得學著怎麼做了。我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和女孩交談,因為家裡除了母親就沒有一個女孩了。我在利默里克長大,星期日聽神甫們大聲斥責,反對跳舞,反對和女孩逛馬路。我什麼也不知道。
我不相信你,迪·安傑洛。
我們被送到新澤西州基爾默營地參加迎新情況介紹,熟悉軍事知識、制服和裝備,還被剃光了頭。他們說我們們是群沒用的廢物,是這個營地迎來的最爛的新兵,是山姆大叔的恥辱,只能當刺刀靶子和炮灰。時刻牢記這些,你們這群拖著屁股中途退學的懶鬼。站直身子,聽好了:抬頭,挺胸,肩膀向後,吸起那肚子。媽的,小子。這是部隊,不是他媽的美容院。噢,妞兒,你真美,周六晚上你做什麼呀?
在我那個排,有些人的父親和兄弟參加過二戰,對軍隊的情況了如指掌。他們說在軍隊摧毀並重塑你之前,你是不可能成為一名好士兵的。你們帶著各種鬼主意來到軍隊,認為自己了不起,但軍隊已經有很長的歷史了,從裘力斯·他媽的愷撒時起就有了。他們知道該怎麼對付有個性的新兵蛋子。即使很積極地進來,軍隊也會將你們的積極性踢掉。積極或消極,對軍隊來說都不算什麼,它會告訴你該想些什麼,該感受些什麼,該做些什麼;它會告訴你什麼時候拉屎、撒尿、放屁、擠你那些該死的小膿皰。如果你不喜歡,去給國會議員寫信呀。寫呀。一旦讓我們知道,就會踢你的小白屁股,把你從迪克斯要塞的這一邊踢到他媽的那一邊去,而你就會哭著去找媽媽,找姐姐,找女朋友,還有隔壁街道的妓|女。
在某種程度上,我並不介意這些,因為我可以在晚上洗完澡后渾身乾乾淨淨、舒舒服服地躺在床鋪上。背著六十磅的背包,下士說那比法國雇傭軍的背包還要重,跑步操練了一整天,我已經很累了。一天的武器使用訓練,拆卸、組裝、靶場射擊;在鐵絲網下爬行,機槍在頭頂噼啪作響;爬繩、爬樹、爬牆;衝著布袋子練刺殺,喊著「他媽的朝鮮人」(九*九*藏*書下士叫我們這麼做的);和戴著藍色頭盔代表敵軍的其他連隊在樹林里摔跤;肩扛點五〇口徑機槍跑上山;在泥地里爬行;背著六十磅的背包游泳;枕著背包、蚊子叮在臉上,躺在樹林里睡上一個晚上。
有一位正規軍老下士叫鄧菲,負責武器的分發和維修,渾身總是一股威士忌味道。大家都知道他早就應該被踢出軍隊了,但軍士長托爾罩著他。托爾是個身材魁梧的黑人,肚子大得要用兩根腰帶才能圍上,胖得到哪兒都得坐吉普車。他老是衝著我們吼叫,說受不了我們出現在他面前,我們是他不幸見到的最懶的傻大個。他對我們及全團人說,如果有人找鄧菲下士麻煩,他就會赤手打斷那個人的背。在我們剛開始手|淫時,鄧菲下士就已經在卡西諾山打德國佬了。
我們排隊站在精神科醫生的小房間外。他問我是不是喜歡女孩。我臉紅了,那是個愚蠢的問題。我說:是的,先生。
我不知道,先生。
迪·安傑洛說:再說一遍,湯普森,看我不把你扔出去。
她的乳|頭上有梅毒瘤
但是中國人參戰了。政府來了封信,說:祝賀你。我得到白廳街報到,看是否適合與中國人和朝鮮人作戰。湯姆·克利福德說,如果要去,我應該用鹽把眼睛揉疼。醫生檢査眼睛時,我應該呻|吟。埃迪·吉利根說,我應該抱怨頭疼,眼睛疼。如果他們讓我讀表,就給他們讀錯。他說我不應該當個傻瓜。可以待在巴爾的摩酒店獲得提升,為什麼要讓一群朝鮮人把我的屁股打飛?我可以去上夜校,看看眼睛,補補牙齒,長點肉。用不了幾年,我就會像凱里先生那樣,身穿雙排扣西服,打扮光鮮。
訓練我們的人也是剛入伍的新兵,只不過比我們早幾個月而已,被稱為訓導教官。我們得叫他們下士,儘管他們和我們一樣,也是列兵。他們沖我們大喊大叫,好像對我們有深仇大恨似的。如果還嘴,你就有麻煩了。他們告訴我們:你們的屁股就要挨槍子兒了,士兵。
如果我是個不錯的通信員,不弔兒郎當,第二個星期就會有三天休假,從星期五晚上到星期一晚上。我就可以到紐約,喝個酩酊大醉。這名軍士說在迪克斯要塞,沒人不願花五十美元成為上校的通信員。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我就可以僅憑一根乾淨的來複槍槍管得到這個職位。我究竟是從哪兒學會那樣清洗來複槍的?

齊步走,數節拍
是的,先生。
一、二、三、四
噢,https://read.99csw.com不是,軍士。我……啊……我……啊……
整個排的人都很安靜。我不知道為什麼湯普森那種人可以那樣和別人說話。那表明在這個國家,你總是別的什麼東西,就是不可能成為一個美國人。
上校沒有檢査每一支來複槍,但看了看我的槍管后,他後退一步,對托爾軍士長說:這來複槍真乾淨,軍士。然後他問我:美利堅合眾國的副總統是誰,士兵?
好了,小夥子們,閉上你們骯髒的屁股。熄燈了,不要發出該死的聲音,要不然我就立馬罰你去幫廚。

沒有刀,湯普森。
那是詹姆斯·T·法雷爾的《斯塔茲·朗尼根的青年時代》,一本快要散架的簡裝書。鄧菲下士要我用生命去保衛這本書。他一直在看這本書,詹姆斯·T·法雷爾是美國最偉大的作家,和新英格蘭那些胡說八道的藝術家們不同。他是一位了解你和我的作家,孩子,他說。在完成基本訓練之前,我可以留著這本書。但之後,我就得自己買一本了。
一天晚上,鄧菲下士看見我用一根清潔棒上下捅來複槍的槍膛。他從我手裡奪過來複槍,叫我跟他到廁所去。他把來複槍拆開,將槍管浸到熱肥皂水裡。我想對他說,所有訓導教官都警告過我們,絕不能讓槍沾上水,得用亞麻籽油,水會讓上槍生鏽,接下來槍就會在你手裡腐爛卡殼。你又怎麼能保護自己不受從山那邊蜂擁而至的百萬敵人的攻擊呢?
好了。
沒有刀,湯普森,只有我自己。
不,你沒準兒帶著刀。你們義大利人都有刀。
這是你的來複槍。你聽我說,是你的來複槍,不是他媽的卡賓槍。這個叫卡賓槍。我會拿它塞你的屁股。你的來複槍,士兵,你的槍,明白嗎?這是你的來複槍,你的M1,你的槍,你軍旅生涯的女朋友。這是你睡覺帶著的東西,你抱著這該死的槍就像抱著女人那樣,不,像緊摟著女人那樣。丟了這東西,你的屁股就要挨槍子兒。丟了這東西,你就會進該死的禁閉室。一支弄丟了的來複槍是一支能發出巨響、打爛別人屁股的來複槍。真有那樣的事,妞兒,你就死了,你就他媽的死了。
白廳街的軍醫根本就沒看我的眼睛。他們叫我讀牆上的圖表,說:好了。他們看了看我的耳朵,發出短促而尖利的聲音。你聽得見嗎?很好。他們看了看我的嘴巴。上帝呀,他們說,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牙醫。從來沒有人因為牙齒而被拒絕入伍。這是件好事,因為大多數到這兒來的人牙齒都像垃圾場一樣。
長崎,長官。
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