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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一起走進地鐵站,想著我們可能會和對方說點什麼,但是當地鐵到來的時候,我甚至沒想到要親吻她一下就讓她走了,看著她在列車啟動時步履蹣跚地走向座位。
那是一面令我垂涎的牆,吸引我的牆,讓我夢想有朝一日,可以抬頭看看裝在框里的自己書的封面。酒吧里到處都是作家、詩人、新聞記者、劇作家。他們談論自己的作品、生活、任務、旅行。男人和女人邊喝酒邊等去機場的車。飛機將把他們帶到越南、貝爾法斯特、尼加拉瓜。新書出來了,彼得·漢密爾、喬弗拉赫蒂、喬爾·奧本海默、丹尼斯·史密斯,封面掛上了牆。而我才只抓住那些知道印刷魔力的成功人士世界的邊角。在獅頭酒吧,你得用墨水證明自己,要不就別說話,保持安靜。這兒沒有老師的位置。我繼續看著那面牆,心懷忌妒。九*九*藏*書
我用收音機聽馬拉奇的節目,這有什麼錯嗎?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鼻子立起來,試圖撿起那已經不存在的碎屑。她的眼淚就要流出來,讓我有一種被刺痛的負罪感,於是邀請她留下過夜,這樣她就不用坐那麼長時間的地鐵回曼哈頓。
《村聲》雜誌的記者從隔壁酒吧飄了過來,這裏吸引了來自各地的新聞記者。
往南臨近考特大街和大西洋大道的地方,我想起幾個月前我們坐著等感恩節晚餐時她對我說過的話。她說:人生中發生的事難道不是很驚人嗎?
你聽所有節目,什麼也不做。
我做不到。
我一直自己走路。
我知道不是因為晚飯喝了酒而讓我懊悔得想一頭撞到牆上,而是我想到母親是那麼孤獨read.99csw.com,甚至不得不坐在街道長椅上。她是那麼孤獨,所以會懷念那個攜帶購物袋、無家可歸的女人的陪伴。她一直都慷慨大方,敞開大門助人,甚至是在利默里克那些艱難的日子里。為什麼我就不能那樣對待她呢?
只要她喜歡,本可以經常來看我們的。我問她為什麼沒來看我們時,她呵斥道:我不想受制於任何人。我打電話問她在幹什麼時,她總說:什麼也沒幹。這讓我很惱火。如果我建議她出去,到社區中心或者老年活動中心看看,她就會說,啊喲,看在上帝的分上,你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嗎?無論艾伯塔什麼時候請她吃晚飯,她總是說太晚了,抱怨從曼哈頓的公寓到我們布魯克林區的家路途太遠。我想對她說,如果到我們這兒吃飯對她來說是那麼大的麻煩,她根本沒必要來,而對她來說最無關緊要的東西就是一頓讓她變胖的晩飯。但是我保持緘默,這樣餐桌旁就不會出現緊張的氣氛。和她第一次來吃飯時把麵條推到一邊不同,現在她把面前的東西都一掃而光。但如果你提出再給她來點什麼,她就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說「不,謝謝」,好像她的九*九*藏*書胃口只有蝴蝶那麼大,然後卻撿起桌子上的碎屑。如果我說沒有必要撿碎屑,廚房裡還有吃的,她就叫我別理她。而我感覺像在遭受殘忍的折磨。要是我對她說,她如果待在愛爾蘭,會生活得更好,她就會發怒:我會生活得更好?你這是什麼意思?
艾伯塔再次邀請她留下,以緩解氣氛。我們有新床單,媽媽不用緊張。
對面牆很快掛上了一些作家裝在框里的書的封面,他們是酒吧的常客。
你什麼意思?
哦,我想你是害怕那床單,害怕自助洗衣店裡外國人帶來的那些疾病?
根本就不是床單的原因,我就是想回家。她看見我穿上外套,說:我不需要任何人陪我走到地鐵站。我自己能找到路。
你不能一個人走過那些街道。
嗯,你不用整整半天躺在床上,耳朵貼著收音機聽每一個愚笨至極的節目。
當然想去。
沿著考特大街向北前往區政廳地鐵站,是一段漫長而沉默的路程。我想和她說點什麼,想讓自己不再煩惱,不再生氣,只問她那個簡單的問題吧:你好嗎,媽媽?
她說:我現在認為那是你喝下的酒在說話。我的外套在哪兒呢?
帕迪·克蘭西住在布魯克九*九*藏*書林高地,和我住得不遠。他打來電話,問我想不想去參加格林威治村一家新酒吧「獅頭酒吧」的開業儀式。
我在那兒待到酒吧凌晨四點關門,還錯過了第二天的課。有一段時間,酒保艾爾·柯柏林以為我是克蘭西兄弟演唱組的成員,不收我酒錢,直到有一天發現我只是弗蘭克·邁考特,一名老師。現在,雖然得付酒錢,但我不介意,因為獅頭酒吧成了我的另外一個家,一個讓我覺得舒心自在的地方。在城外的酒吧,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媽媽搬到曼哈頓上西區馬拉奇住所對面的一所小公寓里。現在,她可以見到馬拉奇及其新任妻子黛安娜,他們的兒子康納爾和科馬克,我弟弟阿非及其妻子林恩和他們的女兒阿利森。
到地鐵站后,她說我不用買票過旋轉門,站台上不會有事的,那兒還有人,很安全。她已經習慣了。
不,謝謝你。如果你不介意,我還是願意躺在自己的床上。
嗯,我坐在自己的公寓里,覺得孤單,就出了門,在百老匯大道中間綠色交通島的長椅上坐下。有個女人走過來,拿著購物袋,是個無家可歸的人。她衣衫襤褸,渾身油污,在垃圾桶里翻找,直到找到一張報紙。然後,她坐到我身邊看報紙,後來問我能不能借我的眼鏡用用,因為憑她的視力只能看見標題。她說話的時候,我注意到她有愛爾蘭口音,因此我問她從哪兒來。她告訴我她很久以前從多內加爾來。坐在百老匯大道中部的長椅上,人們看著周圍的事物,問你從哪兒來,這難道不令人愉快嗎?她問我可不可以給她幾分錢買湯喝。我沒有給她錢,而是說,她可以跟我一起到聯合超市去。我們買些東西,好好地吃頓肉。哦,不能那麼做,她說。但是,我對她說,我就是要這麼做。她不能走進商店,她說,他們不會讓她這樣的人進去的。我買了麵包、黃油、熏肉片和雞蛋。到家后,我叫她進來好好洗個澡。她很高興,但是我對她的衣服和她帶來的包無能為力。我們吃飯看電視,直到她靠在我身上要睡著了。我叫她到床上去睡,但是她不去。上帝知道,那張床大得足夠四個人睡,但她頭枕著購物袋躺在地板上。早上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走了。我很想念她。https://read.99c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