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審判(九九八年) 第二十二章 九九八年,十月

第二部 審判(九九八年)

第二十二章 九九八年,十月

埃德加想知道媽媽會怎麼說。現在他需要媽媽的智慧,其他人都幫不上忙。他說:「你們回農捨去吧,好嗎?隨後我再趕上來。」
德恩聳聳肩:「威爾武夫會打破誓言的。威格姆也會。」
奧爾德雷德感到胃裡一陣噁心,於是使勁咽了口唾沫。自從開始調查溫斯坦,他就知道自己對抗的是冷血的惡棍,他告訴自己這是他的責任。不過,在想象中冒險往往很容易,而如今,實打實的危險已降臨到他頭上。
埃德加睜開眼:「我知道您會這樣說的。」
埃德博爾德插話道:「告訴我們你不會出庭做證,埃德加,求你了。」
「布洛德還好嗎?」
奧斯蒙德怯生生地說:「閉嘴,奧爾德雷德,讓郡長說話。」
「惹麻煩?」奧爾德雷德義憤填膺地說,「該受懲罰的不是我。我沒有偽造國王的貨幣。那是威爾武夫的弟弟乾的。」
奧爾德雷德看得出,眾人大多認同希爾德雷德。就連那些沒有預先被希爾德雷德硬拉著通氣的修士也認為,修士們不應該捲入政治。大部分修士更喜歡奧爾德雷德,而非希爾德雷德,但他們也鍾愛平靜的生活。
在威爾武夫眼中,奧爾德雷德多半就是罪魁禍首。
蕾格娜看出埃德加緊張起來,猜他接著就要說出此次來訪的真正原因。「嗯?」
這話沒錯,但也並非百分百誠實。埃德加非常希望有人請他當助誓人。如果助誓人親身了解所涉事件的真實情況,那麼他就會增加誓言的分量。埃德加去過作坊,見過那些金屬、壓模和剛剛鑄造出的錢幣,所以他的誓言可以幫助奧爾德雷德,同時打擊溫斯坦。
希爾德雷德最先發話,說他不得不提請眾修士討論一個問題,他自己和樓上卧病不起的奧斯蒙德院長為此苦惱不已。然後,他通報了威爾武夫來訪的事。奧爾德雷德掃視了聽故事的修士們。年長的修士面色如常,奧爾德雷德意識到,希爾德雷德已經提前取得了他們的支持。年輕的修士震驚不已,他們沒有得到事先通知,以免奧爾德雷德有機會辯駁。
「不行。」
蕾格娜懷孕了。
埃德加說:「謝謝二位的忠告,但事實上,一直沒有人傳喚我出席溫斯坦主教的審判。」
突襲過後一周,溫斯坦的秘書,圓臉、淺金髮的伊塔馬爾來到德朗渡口。彌撒過後,他宣布了一項管理決定:社區教堂的司鐸中,最年長的德爾溫神父已被任命為總鐸,代替被抓走的德格伯特。這種事明明寫封信告知就行了,而他卻專程從夏陵趕來宣布,這似乎沒多大必要。
威爾武夫自知理虧。「我來這兒不是跟你討論已經發生了什麼的。」他搪塞道,「我剛才說了,問題是現在要做什麼。」他轉頭面對奧爾德雷德:「別再說什麼正義了,不然我就把你光溜溜的腦袋從瘦乾的脖子上擰下來。」
「誰都會這樣做。您問這個幹什麼?」
這就是伊塔馬爾此行的真實目的?埃德加不由得打了個寒戰,道:「我不知道您為什麼這麼說。」
「上帝不接受這樣的借口,郡長。上帝教導我們,『有人打你的右臉,連左臉也轉過來由他打』。」
伊塔馬爾說:「聽你家人的話,埃德加。」然後他轉過身,那樣子彷彿在說,他能做的都做了。
伊塔馬爾面色煞白,思索了片刻,才開口作答。「我是在保護教會,天使知道這一點。」他說,儘管他看上去彷彿自己也不信,「你也應該這樣做。不然,你就會感受到上帝的神職人員的怒火。」
「威爾武夫試圖脅迫奧斯蒙德院長,但最終教士大會支持了我,站在了我這邊。」
「不光在夏陵,其他地方有許多人也關心這個案子。會有幾位主教和修道院院長出席審判,我想他們會支持我們。」
「有時候,真相最好爛在肚子里,就連修士也必須明白這一點。」
「修士必須像關心來世一樣關心現世。耶穌教導我們『積攢財寶在天上』,但我們只能通過在地上行善來做到這點。我們活在一個充九九藏書滿殘酷、愚昧和痛苦的世界,我們要讓它變得更好。當邪惡在我們面前大行其道時,我們絕不能視若無睹。至少……我做不到。」奧爾德雷德頓了頓,以增強感染力,「院長讓我不要參与審判,我表示拒絕。這不是上帝給我的旨意。我的兄弟們,我請求你們尊重我的決定。但如果你們決定將我逐出這座修道院,那我當然不得不離開。」他掃視房內眾人,「對我來說,這將是悲傷的一天。」
他們等著奧爾德雷德開口。奧爾德雷德覺得自己彷彿置身角斗場中。他同希爾德雷德是院長之下最優秀的兩名修士,兩人中遲早有人會接替奧斯蒙德的職位。眼下這場爭鬥會影響最終誰能勝出。
威爾武夫的父親當郡長的時候,奧爾德雷德就在修道院了。他不記得這兩位老爺幾時來過修道院。看來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奧爾德雷德用片刻時間平復了呼吸和心跳。
希爾德雷德在教士大會上對奧爾德雷德發動了突襲。
希爾德雷德憤憤不平地說:「但他宣誓過要服從權威,這又怎麼說?」
希爾德雷德知道自己被打敗了。他沒有強迫大家投票表決。「如果諸位想要原諒奧爾德雷德的抗命行為,」他強壓惱怒,故作寬容道,「我相信奧斯蒙德院長也不會固執己見。」
埃德加吃了一驚。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受到威脅。「您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朝伊塔馬爾湊過去,「給我說清楚。」
埃德加知道,事情不會就這樣簡簡單單地結束。溫斯坦絕不會心甘情願地接受已發生的一切。他會反擊,會對那些暴露他罪行的人施以殘酷的報復。恐懼在埃德加心中升騰。他到底陷入了多麼可怕的危險之中呀?
最後,是戈德萊夫修士想到了辦法。「沒必要驅逐你。」他用自己特有的簡練語言道,「我們不應該強迫任何人去做他認為不對的事情。」
「不行。」
克雯寶說:「想想我的寶寶。」

德恩又給奧爾德雷德倒了一杯啤酒,奧爾德雷德謝絕了,但德恩自己又喝了一杯。
蕾格娜知道,懷孕的消息透露過早的話會給自己帶來厄運。許多胎兒都自然流產了。蕾格娜出生六年後,她弟弟才呱呱墜地。在此期間,她母親經歷了好幾次流產。蕾格娜要等到肚子大到裙子遮掩不住之後才會宣布。
最後,希爾德雷德總結道,他之所以在教士大會上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奧爾德雷德在對溫斯坦的調查及隨後的審判上扮演什麼角色乃是一個原則問題。「我們的修道院為什麼會存在?」他問,「我們該扮演什麼角色?我們要參与貴族和高級神職人員的權力爭鬥嗎?還是說,我們的職責是脫離俗世,在平靜之中崇拜上帝,對周圍肆虐的俗世生活的風暴置若罔聞?院長曾讓奧爾德雷德不要摻和對溫斯坦的審判,但奧爾德雷德拒不從命。我相信,聚集於此的兄弟們有權想想,上帝對我們的修道院有怎樣的安排。」
威爾武夫繼續道:「審判只會讓主教丟臉罷了,而這位主教還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想想看,要是此後再沒有人談論這件事,那該多麼美妙啊。」
「怎麼威脅的?」
「有人看見你在德朗渡口這裏同奧爾德雷德在一起,你們在夏陵和庫姆的時候也有人看見了。我本人還看見你同他一起出現在奧神村。」
令奧爾德雷德吃驚的是,他在繕寫室的同事、老抄寫員塔特維舉起了手。奧爾德雷德不記得此前塔特維在教士大會上發過言。「我有二十三年未曾踏出這座修道院,」塔特維說,「但奧爾德雷德去過瑞米耶日。那兒甚至不在英格蘭!他帶回了不可思議的典籍,都是我們見所未見的書卷。多了不起啊。你們瞧,要做修士,可不止一種方式。」他微笑著點點頭,彷彿在同意自己的觀點:「不止一種方式。」
「確實不高,但我圍了一個魚塘,現在我們食物充足,還有一些多餘的魚可以拿去賣。」
「如果我宣誓做證,就會導致全家被趕出農場。」
母親也在他的想象中給出了明確無誤的回答。「家人永遠最重要。」她說,「照顧好你的兩個哥哥。」
威爾武夫似乎意識到他自降了身份,於是換了口氣。「我們的職責,奧斯蒙德院長,」他說,將院長抬到同自己相當的地位,以示恭維,「是確保這件事不會損害貴族或教會的權威。」
「不行。」
「教會需要佃戶支持教士。」
「怎九-九-藏-書麼把事情做得聰明些呢?」他問。
「有法律規定,偽造貨幣者的手應該被剁下,釘在鑄幣廠的門頂上。但還有法律規定,在森林里偽造貨幣的人應被處死,德朗渡口或許就屬於這一區域。不過,反正法官也並不是每次判案都要參看法律文書。他們往往隨心所欲地做出裁決,尤其是威爾武夫那種人。但我們必須首先保證溫斯坦能被定罪。」
她還沒有告訴任何人,但她相當肯定。卡特八成是猜到了,但別人不知道。蕾格娜嚴守著這一秘密,讓那個新孕育的寶寶在自己體內生長。無論是四處活動的時候,還是命令下人打掃、整理和維修的時候,抑或是讓整個大院保持運轉,以免威爾夫為家裡的事務而煩心的時候,她都在想著寶寶。
奧斯蒙德懇求道:「奧爾德雷德,郡長說得句句在理啊。」
「理由是什麼?」
「我當然不會。」奧爾德雷德答道。這倒是實話,只是他看上去沒那麼真誠。
奧爾德雷德說:「溫斯坦會遭到怎樣的懲罰?」
「對你邪惡的弟弟來說當然妙不可言。」奧爾德雷德在心裏嘀咕道。
「我不再是德朗的僕人了。我被解僱了。」
威爾武夫郡長拜訪了夏陵修道院。
「有人挑釁他!」
他沒聽到答案。
但他錯了。
「那你就按我的話去做,撤回你們對治安官的支持。」
「你哥是個明白人。」伊塔馬爾說。
埃德加恨不得沖埃爾曼的臉揍一拳,但他只是道:「沒人同你說話,埃爾曼,閉上你的笨嘴。」他轉身面對溫斯坦的秘書,「我當然認識那位修士。」
奧爾德雷德眉頭緊皺:「我不明白法庭怎麼會判他無罪。去年,埃塞爾雷德國王讓每位郡長同十二位頂級權貴宣誓,不得包庇任何有罪之人。」

威爾武夫面露慍色:「你最好不要同我作對,奧爾德雷德。」
郡長應該是人民眼中不偏不倚的法官,否則他就會喪失道德上的權威,他的決定就會難以執行。對郡長來說,執行才是難點。他可以動用私人武裝士兵去懲罰偶爾爆發的小反抗,他還可以招募軍隊——儘管相當麻煩,而且耗費不菲——去抗擊維京海盜和威爾士人,可一旦人民對大鄉紳喪失信任,他們就會暗暗地長期反抗,這便是郡長難以應對的了。他需要得到人民的尊敬。現在,威爾武夫準備置民意于不顧,無論如何也要打擊奧爾德雷德嗎?
奧爾德雷德無言以對。不必由他指出,人人都知道,貴族威脅修士,說要親手對後者施加暴力,這至少是不成體統的。
但母親沒有回答。
人們全都震撼了。他們並未料到奧爾德雷德會將這件事上升為個人的去留問題。沒有人想把事情鬧得這麼大,或許,希爾德雷德除外。
「所以我來找您。在整個奧神谷,肯定常常會出現無人耕種的農場吧。」
「沒錯。」
連續兩次被人打斷,威爾武夫不由得火冒三丈。「我沒有傳喚你,」他對希爾德雷德說,「你是誰?」
埃爾曼說:「上帝救救我們吧。我們可不能失去農場啊。我們才剛剛站穩腳跟呢。埃德加,聽這個人的話。別犯傻了。」
蕾格娜看出他左右為難,不禁心生憐憫:「我明白。」
「我猜治安官會讓你當他的助誓人。我請你拒絕他的要求,為了教會,為了貴族。」
「我要去同媽媽談談。」埃德加說,然後便離開了。
他轉身離開,但這時,母親又開口了。
威爾武夫惱怒地咕噥了一聲,口風一轉,道:「對德朗渡口發生的事,我很生氣。」
「他派伊塔馬爾來威脅我。」
埃德加說:「沒人請我當助誓人。」
奧爾德雷德看出許多修士都表示贊同,對權威的服從不是絕對的。奧爾德雷德覺得民意已經朝自己這邊傾斜。
埃德加來看蕾格娜的時候,她又了解到一些別的情況。她正在桌子上挑選蘋果,揀出那些帶傷的,因為它們挨不過冬天。她打算教廚房女工吉爾達製作蘋果酒的最佳方法。就在這時,她看見了埃德加強壯的身影,後者正邁著自信的步伐進入大門,穿過院子。
「閉嘴。」威爾武夫說。
「我們手頭剛有點余錢,」他說,「可以去買毯子、鞋子和牛肉。埃爾曼和埃德博爾德耕作很辛苦,他們應該得到一些獎賞。」
奧斯蒙德支吾道:「您的意思我懂了,郡長。」
蕾格娜的手從桌面上方伸過來,抓住埃德加的手。「你可以依靠我。」她說。她又握read.99csw.com了一會兒他的手,然後才鬆開。
「好吧。」威爾武夫接過剛才的話茬兒,繼續說,「有人犯了罪,這是可恥的。」他承認道:「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該做什麼。」
奧爾德雷德心裏發虛,但他表現得相當自信。「您好,郡長。」他語氣活潑地問候道。
「什麼?」
聽說溫斯坦終於惡人有惡報,蕾格娜非常開心。偽造貨幣無疑只是溫斯坦的諸多罪行之一,但只有這一樁被揭發了出來。她希望溫斯坦受到嚴懲,或許這次經歷會打擊他的傲慢氣焰。她想,奧爾德雷德真是好樣的,竟然能端了這老狐狸的窩。
「主教和修道院院長會遵守誓言的。」
「他要求見奧斯蒙德院長和你!」見習修士補充道。
威爾武夫說:「鑄造假幣的行為已經結束,壓模也被治安官沒收了,舉行審判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不知道。我告訴德朗,要是他再傷害布洛德,我就會宰了他。也許這會讓他有所忌憚。」
蕾格娜看見埃德加安心地放下了緊繃的雙肩。「謝謝。」他說,「您不知道這對我來說多麼……」她訝異地發現,他淡褐色的眼睛中噙滿了淚水。
埃德加點了點頭:「說到溫斯坦……」
「你打算當奧爾德雷德的助誓人嗎?」
奧爾德雷德深吸一口氣:「假設溫斯坦和德格伯特是虔誠專一、甘於犧牲的神職人員,將自己的生命獻給了上帝的事業,戒除了所有的肉體慾望,但他們犯下了一個愚蠢的錯誤,讓自己的職業生涯陷入岌岌可危的險境,那麼,沒錯,我們需要討論對他們的懲罰是否弊大於利。然而,他們不是這類神職人員,對吧?」奧爾德雷德頓了頓,似乎在等待威爾武夫回答這個問題,但郡長明智地一言不發。奧爾德雷德繼續道:「溫斯坦和德格伯特將教會的錢全花在酒館、賭場和妓院里了,而且有太多的人知道這樁醜事。如果明天他們被剝奪了聖職,那對貴族和教會的權威來說只會有利無害。」
戈德萊夫寡言少語,但並不缺乏智慧。他在辯論中可以同希爾德雷德一較高下。「服從是有條件的。」他言簡意賅地說。
奧爾德雷德猜得到是什麼導致了這次前所未有的拜訪。全郡上下都在談論治安官對德朗渡口社區教堂的突襲,或許整個英格蘭西部都議論紛紛。對溫斯坦的打擊便等同於是對他哥哥威爾武夫本人的冒犯。
「他被燒傷之後,你清洗了他的傷口。」
「布洛德被歸還給德朗之後,他對布洛德死命地拳打腳踢,我以為他會殺了布洛德,就出手制止了他。」
「我也是。」奧爾德雷德開始進攻,「溫斯坦竟然對國王犯下如此邪惡的罪行!更別提他還殺害了治安官的手下戈德溫。」
奧爾德雷德說:「您在這兒是白費口舌,威爾武夫。無論我們說什麼,治安官都不會同意您的提議的。」
奧爾德雷德一瘸一拐地爬上樓梯。他的腿還在痛,尤其是走路的時候。熔化的金屬潑在血肉上,簡直比刀扎還疼。
「如果我出庭做證,我的家人就會被趕出農場。」
院長依然沒下床。他坐起身,頭戴睡帽,面露驚恐。
奧爾德雷德點頭道:「他派伊塔馬爾威脅埃德加,如果埃德加不放棄做證,他就把埃德加全家趕出農場,但埃德加說服蕾格娜在必要的時候為他另尋農場,現在他是不會動搖的。」
埃爾曼愚蠢地插話道:「因為你就是白痴。」
一個見習修士上氣不接下氣地來繕寫室傳喚奧爾德雷德。「郡長來啦!」他說。
大部分修士點頭讚許。
「但如果我屈服於伊塔馬爾,就會幫助邪惡的主教逃脫正義的懲罰。溫斯坦會繼續作姦犯科。我知道您不會讓我這樣做的。」
埃德加知道母親會同意這一點的。
「所言極是。」奧斯蒙德說。
「溫斯坦在宗教團體中不受待見,因為他使所有人臉上無光。」
「我猜,你在教士大會上也取得了勝利吧。」
「我想對抗溫斯坦,為奧爾德雷德做證。但我的家人需要農場。現在我不光有兩個哥哥,還有一位嫂嫂和一名在襁褓里的小侄女。」
「您看上去氣色不錯。」埃德加想起自己有些失禮,便又補充了一句,「請原諒我出言唐突,夫人。」
他站在桌子另一頭,幫助蕾格娜挑選蘋果,一邊輕柔地拿放著好蘋果,一邊將壞蘋果扔進桶里。蕾格娜察覺他心神不寧,便問:「德朗派你來購買物資嗎?」
她也很樂意扮演她在英格蘭社會中的九*九*藏*書角色。她是一名嫁給了貴族的貴族女人,她的工作就是為丈夫誕下繼承人。這會令她的敵人灰心喪氣,同時使她和威爾夫的關係更加親密。
埃德加扮演了重要角色,但他一直藏在幕後。奧爾德雷德他們突襲珠寶匠時,他不在場。直到喧囂過後,他才跟著一群好奇的村民來到社區教堂。他肯定自己不會被溫斯坦發現。
「或者,你也可以把事情做得聰明些。」她說。
埃德加覺得自己把道理講得清楚又明白。
同所有強權人物一樣,威爾武夫會不遺餘力地維持權力。但他會狂妄到去威脅一名修士嗎?
他閉上眼,想象母親還活著,站在自己身邊,若有所思地聆聽著。
埃爾曼狐疑地問:「你要去幹什麼?」
埃德加知道母親無法回答。不過,母親還活在他的記憶里,她的靈魂肯定就在附近,所以如果他展開想象,母親是可以同他說話的。
「如果你們被趕出去了,我就會給你們一座農場。」蕾格娜毫不猶豫地說,「我當然會。」
他的觀察力確實相當敏銳,尤其是對體形。「我吃了太多的英格蘭蜂蜜。」她說。這是實話——她總是飢腸轆轆。
「那討論下一個議題。」希爾德雷德說,「我知道,有人抱怨麵包發霉……」
這將是蕾格娜在英格蘭參加的第一次重大審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這個國家的法律體系。她知道,這裏的法律有別於諾曼底。《聖經》中「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原則在這裏並不適用。這裏對殺人的懲罰通常就是給受害者的家人一筆罰金。這筆錢被稱作「贖罪金」,因死者的財富和地位的不同而變化——大鄉紳值六十鎊銀幣,普通農民就只值十鎊。
埃德博爾德抗議道:「埃德加,他才是司鐸,你不是!」

「希爾德雷德兄弟所言,我基本同意。」奧爾德雷德開口道,辯論中尊重對手總是明智的——人們不喜歡你一上來就顯得格格不入。「這確實是原則問題,關乎修士在這世上扮演的角色。我知道希爾德雷德對修道院的關心是真誠的。」奧爾德雷德的寬容已經達到極限,他決定就此打住。「不過,我想提出一個稍微不同的觀點。」
埃德加走出教堂,穿過墓地,來到媽媽的安息之所。媽媽墓上的嫩草青翠欲滴。埃德加站在墳頭,雙手十指交握做祈禱狀。「我不知道要怎麼做,媽媽。」他說。
伊塔馬爾似乎害怕了,不禁後退了一步,但他擺出一副好鬥的樣子,不甘示弱地說:「我們需要佃戶支持教會,而不是搞垮教會。」
奧斯蒙德答道:「這位是司庫希爾德雷德,我委託他在我患病期間代行院長職責。無論您說什麼,他都會洗耳恭聽的。」
奧爾德雷德決定在眾人做出最終決定前,再努力爭取一次。
「這個我聽出來了。」埃德加簡短地答道。他不知所措,猶豫不決,但他不想表現出來。
「我必須講出真相。」
伊塔馬爾依然不滿足。「記住,」他說,擺了擺一根手指,「德格伯特司鐸是你的地主。」
「別擔心。」奧爾德雷德故意裝出一副屈尊俯就的口吻,「如果溫斯坦主教坦白了自己的罪行並乞求原諒,儘管他犯下了神職人員不該犯的暴行,那上帝也會寬恕他的。」
蕾格娜很激動。她沒有像許多女孩那樣夢想過生孩子,但現在她懷孕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渴望能抱住一個小生命,好好地愛他。
埃爾曼再次開口:「他說得對,埃德加。我們這樣的人應該少摻和司鐸之間的爭端。」
原來如此。伊塔馬爾的任務是找出奧爾德雷德的助誓人是誰。埃德加鬆了口氣。他本以為情況嚴重得多。
「您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我就拒絕幫助奧爾德雷德好了。」
審判前一天,奧爾德雷德同德恩一道喝啤酒。德恩說:「溫斯坦想方設法地逼我們的助誓人放棄做證,但我認為他沒有成功。」
「一年會有那麼幾次。一般是原耕種者的兒子或女婿來接著耕種,但也不盡然。」
奧斯蒙德帶著懇求的語氣說:「奧爾德雷德,你這樣只會給自己惹麻煩。」
奧爾德雷德倒吸一口涼氣。如此厚顏無恥的提議簡直令人驚愕不已。不舉行審判?這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同威爾武夫非親非故的其他大鄉紳沒有理由為了救溫斯坦而背誓,那樣會危害他們不朽的靈魂。」
伊塔馬爾明白這一點。「幾乎可以肯定,會有人請你的。」他說。他那張娃娃臉帶著惡read•99csw•com意扭曲起來:「我建議你到時候拒絕。」
伊塔馬爾是說埃德加認識奧爾德雷德,僅此而已。伊塔馬爾似乎不知道埃德加其實是奧爾德雷德的卧底,那他這番話又是何意?埃德加決定直奔主題:「您想說什麼,伊塔馬爾?」
埃爾曼絕望地說:「你必須照他說的做,埃德加,不然我們又會落得十五個月之前的下場,無家可歸,一貧如洗。」
「您變了。」一見到蕾格娜,埃德加就笑盈盈地說,「怎麼回事啊?」
一陣恐懼襲上奧爾德雷德心頭。
「上帝的旨意終將實現。」奧爾德雷德說。
奧斯蒙德說:「好好想想,奧爾德雷德。」
蕾格娜也很擔心。每個人都知道,生孩子是危險而痛苦的。女人芳華早逝,多半是因為難產。蕾格娜有卡特在身邊,但卡特從未生過孩子。蕾格娜希望母親在這裏。不過,夏陵有一位出色的接生婆,蕾格娜見過她,那是一個冷靜能幹、頭髮灰白的女人,名字叫希爾迪絲麗絲,也叫希爾迪。

「你知道我試過買下布洛德,將她從德朗手裡救下來吧?但溫斯坦否決了我的提議。」
奧爾德雷德要表明自己的觀點,但他擔心太多修士已有定見,僅僅訴諸理性或許是不夠的。
這時,希爾德雷德才第一次開口:「你既然是修士,那你就應該服從權威,聽院長的話,難道不是嗎?」
奧爾德雷德生出一絲不祥的預感。威爾武夫恃強凌弱才正常,好言安撫反倒意味著他居心不良。
埃德加難以置信地瞪著伊塔馬爾。「我們在教堂里,而您剛剛參加了彌撒。」他說,「天使和聖徒環繞著我們,雖然他們看不見,但卻是真實存在的。他們都知道您在幹什麼。您想隱瞞真相,保護壞人,使其不用承受犯罪的後果。您在犯下這些罪行的時候,嘴唇上還沾著聖餐中的紅酒。天使正一邊注視您,一邊竊竊私語呢,您想象得到嗎?」
眾人沉默良久。奧爾德雷德需要一位朋友提出一種解決方案。可他根本沒有機會預先安排,所以只能希望有人會自行想出辦法,替他解圍。
每天的教士大會上,修士們會感到他們在根本上是平等的。他們是兄弟,在上帝的眼中,他們全無尊卑之分,在修道院的運營中也無高下之別。但他們也宣誓服從權威,這兩條原則顯然是直接衝突的,所以它們並未得到嚴格遵循。修士們日復一日地執行著院長發出的指令,但在教士大會上,他們圍坐成一圈,以平等的身份決定重大的原則問題,包括老院長過世后選舉新院長。如果沒有達成一致的話,他們就會投票。
年長的修士被塔特維的這番話打動了,但更可能是因為他們幾乎從未聽過他表達意見。塔特維每天同奧爾德雷德一起工作,這讓他的觀點更有分量。
也許他可以為自己工作,蕾格娜很喜歡這個主意。「你為什麼被開除了?」
房間里鴉雀無聲,大家一臉渴望地等待著。
會眾離開小教堂時,伊塔馬爾朝埃德加走來。埃德加正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包括埃爾曼、埃德博爾德、克雯寶和六個月大的寶寶溫妮。伊塔馬爾沒有費神寒暄,毫不客氣地對埃德加說:「你是夏陵修道院奧爾德雷德修士的朋友。」
「進來,修士。」威爾武夫說,彷彿這裡是他的大院,而奧爾德雷德他們才是訪客。威爾武夫得意揚揚地補充道:「你那黑眼圈想必是我弟弟給你的吧。」
「少跟我耍小聰明。告訴你吧,要是你得罪了地主,他就會把你和你的家人從農場上趕出去。」
「如果我確信可以倚靠您,確信您可以給我家人一座農場,我就會當奧爾德雷德的助誓人,對抗溫斯坦。」
威爾武夫可不是那種願意在門外乾等的人,他已經進入了奧斯蒙德的房間。他身上的黃色披風分外刺眼,給灰白的修道院帶來了鮮亮的世俗色彩。他站在床尾,雙腿分開,雙手叉腰,擺出一副典型的挑釁姿態。
埃德加總是努力去做正確的事,蕾格娜思忖道,但他到底給他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你是回農場了嗎?」也許他惦記的就是這件事,「我記得那片地產量不高啊。」
「太過分了。你打算怎麼辦?」
「我絕不會搞垮教會。比如,我不會在社區教堂里鑄造假幣。」
希爾德雷德推門而入。
「進行正義的審判。」奧爾德雷德說,「這顯而易見。」
「或許吧。」威爾武夫說,「但倘若你們撤回對治安官的支持,也許他就不會一意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