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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審判(九九八年) 第二十三章 九九八年,十一月一日

第二部 審判(九九八年)

第二十三章 九九八年,十一月一日

溫斯坦的故事中唯一的漏洞是,直到治安官突襲作坊的那一刻,他才「發現」卡思伯特的罪行。這也太巧合了吧,權貴們肯定不會買賬。
奧爾德雷德看見溫斯坦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但轉眼就消失了,恢復了虔誠溫順的表情。
「他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表。」伊塔馬爾說完就走開了。
德恩面露狐疑:「恐怕民眾的情感無足輕重。」
威爾武夫對權貴們說:「我相信,我們同意,針對溫斯坦主教的指控是惡毒的捕風捉影。」
廣場中央豎著一根長木樁,這是為公開行刑準備的。就在大家看著威爾武夫坐在椅子上,聽他發號施令的時候,可憐的卡思伯特被剝了個精光,牢牢地捆在木樁上,一動也不能動,就連腦袋也轉不了。所有人圍上來觀刑。市民們推推搡搡,爭搶著好位置。
市民開始聚集,先到者搶佔了視野好的位置。大家很想知道德恩籃子里裝著什麼。奧爾德雷德告訴德恩,儘管讓他們看好了。「審訊過程中,溫斯坦可能會阻止你出示證據。」奧爾德雷德說,「最好讓大家提前看看。」
溫斯坦用這些假幣賭過錢,但沒人可以證明這一點。而受他矇騙的羅伯特先生是遠洋貨船的船長,此刻也不知他去了歐洲的哪個港口。
希爾德雷德想用明升暗調的形式將奧爾德雷德趕走,如此一來,他就可以毫無懸念地接替奧斯蒙德成為院長。
卡思伯特雙腿一軟,跌倒在地。
奧爾德雷德意識到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夏陵所有的權勢人物都支持這項任命,奧斯蒙德是不敢違逆他們的決定的。他進退維谷,只得就範,不由得哀嘆:我到底為什麼要故作聰明呢?
「那就照此執行吧。」威爾武夫說。
奧爾德雷德瞥了眼溫斯坦。主教正站在威爾武夫身邊,兩人注視著地上血流不止的那個傢伙。
溫斯坦走向郡長座椅,站到旁邊,閉上雙眼,雙手十指交握,開始祈禱。
德恩抗議道:「他們是囚犯!」
德恩只好讓步。他朝威格伯特點點頭,後者解開了繩索。
溫斯坦繼續道:「作為主教,我非常樂意立刻批准你的升職任命。」
威爾武夫看向溫斯坦,尋求他的意見。
「沒有人指控溫斯坦。」
溫斯坦將注意力轉向聚集的權貴,所有人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法庭上的進展。「卡思伯特將罪行掩藏得很好。」溫斯坦說,「德格伯特司鐸本人並不知道卡思伯特在附屬社區教堂的小作坊里幹了什麼。」
奧爾德雷德迅速轉過頭清點了一下,發現威爾武夫帶來了十二名武裝士兵。現在他知道威爾武夫為什麼會如此興師動眾了。而德恩沒有料到郡長會用暴力相威脅,所以只帶了威格伯特一人。
德恩怒問:「誰決定的?」
溫斯坦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沒錯,奧爾德雷德想,它們屬於你。
「沒用的。」奧爾德雷德說,「大家看透他了。」
「那我就親自指控溫斯坦。我進入社區教堂的時候,看到溫斯坦正同卡思伯特一起偽造貨幣!」
溫斯坦故作謙卑地低下了腦袋。奧爾德雷德很想知道這場把戲騙了多少人。
「哦,別這麼粗暴地拒絕嘛。」威爾武夫微笑道,「你在那裡做一院之長,可以無拘無束地大展拳腳。」
「錯!」德恩治安官喝道,「你必須處理針對溫斯坦的指控。」
溫斯坦說:「司鐸承認自己有過錯。他同我一樣疏於監管。但他的過錯比我更大,因為他每天都在社區教堂里,而我只是偶爾才造訪一下。」
那名寡婦接過箱子,一言未發地退了下去。
被奧爾德雷德小小地贏了一把,溫斯坦肯定很不開心,奧爾德雷德想,但溫斯坦也得考慮一下,倘若自己此刻試圖保護社區教堂,會給眾人留下什麼印象。他假裝自己對偽造貨幣的行為震驚不已,大家自然認為他不會捨不得放棄發生那樁罪行的地方。如果他繼續反對奧爾德雷德的計劃,那些不信任他的人甚至會懷疑他打算恢復假幣鑄造作坊。
一個僕人帶著郡長的座椅和紅色長毛絨坐墊到達現場,將椅子放在巨大的橡木門前。接著,一位司鐸將一張小桌放在座椅旁,在上面https://read.99csw.com擺了一個聖骨匣。那是盛放聖人遺骨的雕花銀質容器,人們可以手按其上起誓。
威爾武夫說:「他們是法庭的囚犯。解開他們。」
治安官手下的武裝士兵領隊威格伯特帶上了兩名囚犯——卡思伯特和德格伯特——他們被捆住雙手,手腳還被繩索連在一起,這樣他們就無法突然發足奔逃了。
奧爾德雷德在心裏嘀咕:你又要幹嗎?
奧爾德雷德拿不準希爾德雷德會說什麼。無論奧爾德雷德想幹什麼,司庫往往會反對,但這次他竟然表示贊同。「是的,郡長。」他說,「院長渴望看到計劃付諸實施。」
奧爾德雷德大吃一驚。他沒料希爾德雷德會來這一出,也不想要這樣的職位。在偏遠之地管理一家小修道院,這可不是他的志願。他的目標是成為夏陵修道院的院長,將那裡塑造成世界級的學習和學術中心。
溫斯坦將籃子里的東西一件件地取出來。「摻假的金屬!」他煞有介事地驚呼道,「砧模、錘模、校準圈,最後是鑄好的假幣,半銀半銅。」
「我支持奧爾德雷德兄弟。」溫斯坦說,「給所有的司鐸重新分配職責,把社區教堂變成修道院吧。」
「我不同意。」
這一懲罰的目的不是殺害作惡者,而是使其餘生只能作為閹人,不男不女地活著。威格伯特調整了剪刀,好讓刀片可以夾掉卡思伯特的陰囊,而不會切斷陰|莖。
溫斯坦再次發話。奧爾德雷德覺得主教已經得償所願,但主教的戲還沒演完。「我要指控我自己!」溫斯坦說。
威格伯特果斷一剪,卡思伯特的睾丸應聲而落。他放聲尖叫,鮮血順著大腿流下。
奧爾德雷德心頭一沉。
奧爾德雷德對溫斯坦的意圖一清二楚。緊接著,溫斯坦主教就走出了高大的西門。他穿著一件綉著《聖經》場景的教士長袍,戴著一頂高高的錐形毛邊帽。他使盡渾身解數避免被公眾視為罪犯。
威爾武夫嚴厲地說:「你的行為依然是犯罪。你犯下了過失殺人之罪。」
奧爾德雷德不安地皺起了眉。他猜不透這兄弟倆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他們肯定沒安好心。
「好。」物證很重要,對發誓證明其真實性的人來說尤為如此。
眾人面露不安,但沒有人站出來為奧爾德雷德說話。威爾武夫說:「既然如此,本法庭認定卡思伯特有罪。鑒於他還企圖嫁禍兩名高級神職人員,給予他的懲罰將比通常的更為嚴厲。我宣判,卡思伯特將被刺瞎並閹割。」
溫斯坦四周的許多權貴點頭贊同。奧爾德雷德簡直想放聲大叫。他們全清楚溫斯坦是什麼東西!他們怎麼能相信他會低聲下氣地懺悔呢?可話說回來,溫斯坦裝出基督徒的樣子假惺惺地悔恨自責,這讓大家一時忘記了他的本性。那一大筆罰金也很重,這也讓大家忽略了他已悄然擺脫的更嚴厲的指控。
德恩說:「不行!我替國王發言,國王的聖意必須宣達!」
溫斯坦說:「我發現這一罪行的時候,氣得火冒三丈,當場就毀掉了偽造貨幣者的許多設備。我用卡思伯特的鎚子砸碎了火紅的坩堝,熔化的金屬飛濺出去,害死了一個名叫戈德溫的無辜者。這是一場事故,但我接受譴責。」
在一大隊武裝士兵的護衛下,威爾武夫終於登場。奧爾德雷德詫異了片刻,他不明白威爾武夫為何如此興師動眾。人群寂靜下來。不知何處傳來了鎚子擊打鐵器的聲音,這場萬眾矚目的盛大審判絲毫沒有影響那位鐵匠忙碌的勁頭。威爾武夫闊步穿過人群,向聚在周圍的權貴點頭致意,然後安安穩穩地坐到了坐墊上。他是現場所有人中唯一落座的。
奧爾德雷德說:「德格伯特同你一起將錢揮霍掉了!」
他幾乎沒吃早飯,但喝光了自己那杯啤酒,而且想再喝。在第三課前——這次祈禱是關於耶穌受難的——德恩治安官敲響了修道院的大門,奧爾德雷德披上斗篷,走了出去。
奧爾德雷德猜得到溫斯坦在想什麼。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從來沒什麼油水,如今又幹不成偽造貨幣的勾當,就更加無利可圖了。他的表親德https://read.99csw.com格伯特本來可以挂名在那兒混薪水,但現在,他不得不被革職了。即便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被夏陵修道院收走,對他來說,損失也幾乎為零。
溫斯坦對此置若罔聞:「作為主教,我已自行對德格伯特做出了懲罰。他被逐出了社區教堂,並被褫奪了總鐸的頭銜。如今,他只是一介卑微的司鐸,由我親自監管。」
唉,奧爾德雷德在心裏嘆息道,上等人犯了罪,卻可以全身而退;下等人即便只是被逼作惡,也要遭到殘酷的責罰。公正被扭曲至此,這其中到底包含了怎樣的上帝旨意呢?雖然大局已定,但或許奧爾德雷德可以在某些方面扳回一城。奧爾德雷德想起,自己應該趁溫斯坦還在假裝純潔時採取行動。於是他幾乎脫口而出:「威爾武夫郡長,聽完今天的審判之後,我們認為,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顯然應該關閉。」是時候盪除賊窩了,他心想,但沒必要將這句話說出口。他的暗示已經相當明顯。
「將社區教堂變成修道院是奧爾德雷德的想法,剛剛他又重新提出了這一方案,而一直以來,奧斯蒙德院長認為,這座新修道院的最佳院長人選……非奧爾德雷德兄弟莫屬。」
溫斯坦說:「上前來,德格伯特。」
這時,溫斯坦表情浮夸地指向一個人,道:「卡思伯特!」
「你有機會發言。」
德恩治安官說:「去執行郡長的判決吧。」
「我才是治安官,應該由我來提起控告。偽造貨幣是對國王的犯罪。」
「最駭人聽聞的是,」溫斯坦高叫著,「這些東西竟然屬於一位司鐸!」
「當然不是。」溫斯坦油腔滑調地說,「但我們可以贊成希爾德雷德司庫的提議。」
奧爾德雷德說:「不,謝謝,希爾德雷德司庫,我不配得到那樣的職位。」
威爾武夫面色如常,奧爾德雷德推斷這場戲就像先前上演的一切一樣,是提前安排好的。
「說吧。」威爾武夫道。
溫斯坦的絕妙招數就是由自己來發起指控,不給治安官陳述那些令人信服的事實的機會。這些事實包括:溫斯坦每個季度結算日之後會去德朗渡口;他會給當地居民分發禮物;他會同德格伯特前往庫姆,夜裡在城中的酒館和妓院揮金如土。結果這些事實沒有機會被公布,如果現在說出來的話,便會顯得軟弱無力,而且是間接證據。
德恩和奧爾德雷德朝郡長大院進發。威爾武夫一般會在大堂前開庭。經過大教堂時,他們被伊塔馬爾攔下了。「審判將在這裏舉行。」他得意揚揚地說,「在教堂西門舉行。」
溫斯坦說:「吾兄威爾夫,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提一件事。」
「那就請郡長裁決吧。」
奧爾德雷德拒不讓步:「只有大主教有權做判決,你沒有。」
威爾武夫說:「我的結婚禮物是贈給社區教堂,而不是修道院的,我相信其他捐贈者也持相同觀點。」
溫斯坦擺出恩賜者的架子,道:「我將德朗渡口這個村子贈給新的修道院,以表示我的善意;但維格里這個村子是您,我的兄長,在您婚禮上贈予社區教堂的。其他供養社區教堂的土地也必須作為主教管區的資產留下來。」
德恩環顧四周,同權貴們面面相覷。「你們當真相信這番鬼話?」他說,「卡思伯特用賤金屬製造假幣時,溫斯坦就在作坊里,就站在卡思伯特旁邊,而他只是恰巧剛剛發現那裡在幹什麼勾當?」德恩轉頭面對溫斯坦:「別告訴我們這是上帝出手了。這同上帝無關,是更世俗的東西——一則徹頭徹尾的老套謊言。」
人群中出現了一名懷抱嬰兒的動人少婦,她滿臉怯懼之色,似乎受到過恐嚇。
德恩的手放到了劍柄上。
總算聽到了一條好消息,奧爾德雷德由衷地感謝上帝。
不知從哪裡竄出一條狗,叼起卡思伯特的睾丸就跑了。民眾爆發出一陣大笑。
伊塔馬爾走上前來,將一個小木箱遞給溫斯坦。
奧爾德雷德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所有人望向卡思伯特。
德格伯特依言上前,奧爾德雷德發現此刻他站在權貴當中,彷彿自己就是其中一員,而不是應該遭到權貴九_九_藏_書審判的罪犯。
奧爾德雷德怒不可遏。溫斯坦口口聲聲說什麼「主教管區」「大教堂」,其實指的就是他自己。「豈有此理!」奧爾德雷德抗議道。
「你不知道其他捐贈者是什麼觀點。」
低沉的鐘聲消失之後,教堂中傳出了唱詩班的讚歌。德恩怒不可遏。「這裡是要開庭審案,不是要舉行禮拜!」他說,「溫斯坦到底想幹什麼?」
德恩身邊跟著一個提籃子的僕人。「都在這裏了。」他說,「壓模、摻假的金屬,還有偽造的銀幣。」
奧爾德雷德看得出,溫斯坦再次通過指控自己達到了先發制人的效果。他讓那場謀殺盡量顯得只是無心之失。
德恩勉強答道:「好了,郡長。」
威爾武夫的武裝士兵也不甘示弱地握住了武器。
「不,不行。」奧爾德雷德說,「這是大主教管的事。」
被人說自己沒有審判權,威爾武夫深感不快。「那咱們走著瞧。」他氣沖沖地說。
威爾武夫繼續道:「你必須向受害人的寡婦支付賠償金。」
奧爾德雷德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大主教會命令溫斯坦將土地還給新修道院,但溫斯坦會置若罔聞。威爾武夫已經兩次違抗國王的命令,自行其是。首先是同休伯特伯爵簽署條約,然後是同蕾格娜結婚。現在,溫斯坦也會以同樣輕蔑的態度對待大主教的判決。而無論是國王,還是大主教,對拒不從命的權貴都束手無策。
溫斯坦說:「我應該早點發現的。我的粗心應該遭到譴責。主教必須時刻對罪行保持警覺,而我沒有做到。」
威爾武夫說:「沒有哪裡不對,德恩。」
奧爾德雷德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本以為溫斯坦會竭力掩蓋物證,但現在後者卻要求將其展示出來。那傢伙到底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他處心積慮地將自己裝扮成無辜者的模樣,可現在似乎又在指控自己。
宣誓結束之後,奧爾德雷德感覺德恩治安官神經緊繃,正準備開始提起指控。但威爾武夫轉而朝溫斯坦點了點頭,令奧爾德雷德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了——溫斯坦開始主持法庭。「有人犯下了一起可怕的罪行。」他說,低沉的嗓音中透著深深的悲哀,「是罪行,也是深重的罪孽。」
溫斯坦朝那名寡婦鞠了一躬,將小木箱遞給她,道:「我不停地祈禱,希望上帝和你會原諒我的所作所為。」
「溫斯坦主教解釋過了,他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了卡思伯特的罪行,毫無疑問,這全是天意。」
威爾武夫說:「繼續吧,溫斯坦主教。」
德恩也意識到對方人多勢眾,於是只好鬆開了劍柄。
一群人圍在籃子周圍,德恩回答了他們提的各種問題。大家已經聽說主教涉嫌偽造貨幣,但親眼看到精密的壓模、逼真的假幣,還有那一大塊冷卻的棕色合金之後,大家認定溫斯坦的罪行確鑿無疑,而且再次感到震驚不已。
奧爾德雷德想,這就是埃塞爾雷德國王希望法庭遵守程序的原因,不然貴族就會像威爾武夫剛才那樣隨心所欲地做出裁決。埃塞爾雷德改革的反對者主張規則可有可無,只有睿智貴族的英明決斷才能保證正義得到伸張。說這種話的往往是貴族。
奧爾德雷德感到震驚。
威格伯特放下布滿血污的剪刀,站到卡思伯特面前,雙手放在卡思伯特的太陽穴上,大拇指貼著眼皮,然後嫻熟地將拇指深深插入卡思伯特眼中。卡思伯特再次放聲尖叫,被擠爆的眼球化成黏液,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過去許多年裡,虔誠的民眾捐贈了不少土地來供養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
溫斯坦帶著幾乎毫無掩飾的喜悅加入了對話。「你當然配,奧爾德雷德。」他說。
威格伯特瞅了眼德恩,後者聳了聳肩。
德恩轉向奧爾德雷德:「是溫斯坦搞的鬼。」
溫斯坦虛構的這個故事邏輯嚴密,而且他講起來煞有介事,就連奧爾德雷德也差點兒招架不住,開始懷疑事實或許果真如此。奧爾德雷德從權貴的表情看出,他們也打算認可這個故事,儘管他們內心深處還保留著些許懷疑。
卡思伯特說:「是你讓我偽造貨幣的。我只是想給教堂製作裝飾品罷了。是你讓read•99csw•com我乾的!」他哭喊起來。
溫斯坦悲傷地說:「啊,我知道邪惡之徒會拉我下水的。錯在我。是我讓他們鑽了空子。」
奧爾德雷德發現威格伯特在德恩耳邊私語。威爾武夫也看到了他們在交流,便說:「準備好實施懲罰了嗎?」
威爾武夫面露慍色:「我宣判,溫斯坦主教勝訴。」
威爾武夫說:「殺害一名武裝士兵的賠償金是五鎊銀幣。」
溫斯坦再次提高嗓門兒,讓所有人聽見:「這項罪行,也是罪孽,便是偽造國王的貨幣。」他直接指向威格伯特,把後者嚇了一跳。「上來,」溫斯坦說,「給法庭展示籃子中的物品。」
德恩怒吼道:「對偽造貨幣者來說,這樣的懲罰可不夠!」
現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全以為溫斯坦才是罪犯。
起初,德恩還猶豫不決,後來勉強對威格伯特點了點頭,後者扶起卡思伯特,將他帶了下去。
奧爾德雷德點頭道:「在這裏舉行審判實際上就是在提醒眾人,溫斯坦是一位地位尊崇的主教,那樣他們就很難在大教堂前面判他有罪了。」
溫斯坦依舊一臉懊悔:「我的孩子,你覺得詐稱是上級唆使你乾的,就能替你減輕罪行……」
聚攏的權貴看起來同奧爾德雷德一樣不明所以。溫斯坦為什麼會故意凸顯自己的邪惡呢?
晨禱過後,修士們回床休息,但不久,他們又起來做早禱。他們在十一月的冷冽空氣中穿過院子,進入教堂時,已經瑟瑟發抖。
「只有奧斯蒙德院長有權任命附屬修道院院長。莫非本法庭要篡奪他的這項特權嗎?」
溫斯坦指著德格伯特和卡思伯特。「解開這兩個司鐸。」他說。
審判的第一道程序就是宣誓。無論是被告、原告,還是助誓人,都必須把手放在銀匣上向上帝發誓,保證實話實說,使有罪者難逃罪愆,讓無辜者免遭誣陷。威爾武夫看起來很不耐煩,溫斯坦卻打起了十二萬分精神注視著每一個立誓者,彷彿覺得自己可以抓到某人誓詞中的漏洞一樣。奧爾德雷德知道,平常溫斯坦根本不在乎儀式細節,今天他卻故意裝出一副一絲不苟的模樣。
難道真有這種荒唐事?
奧爾德雷德繼續道:「大主教已經同意,將德朗渡口的社區教堂變成夏陵修道院的分支機構,併為其配備修士。該方案首次提出時被擱置了,但現在似乎是重新考慮的良機。」
奧爾德雷德做出了最後一次挽回局面的嘗試:「國王肯定會聽說這次審判。你真的認為他會相信溫斯坦編造的故事?對那些宣布溫斯坦和德格伯特無罪,卻只懲罰一個低級司鐸的權貴,他會做何感想?」
威爾武夫說:「處理一下,治安官。」
黎明前的晨禱中,奧爾德雷德心不在焉。他努力專註于禱詞及其含義,但他滿腦子都是溫斯坦。奧爾德雷德捉住了一頭獅子的尾巴,如果他不殺掉這頭猛獸,就會被其反噬。倘若今天奧爾德雷德在法庭上落敗,那結果將不堪設想。溫斯坦必將發起冷酷無情的報復。
奧爾德雷德終於回過神來,沖溫斯坦大吼道:「但他是你教唆的!」
「我也替國王發言,正是國王陛下任命我做郡長的。」威爾武夫說,「馬上給我閉嘴,德恩,不然我會讓你張不了口。」
威爾武夫假裝驚訝道:「你是說,低級司鐸的誓言比主教的誓言更可信?」
「當然是威爾武夫郡長。」
溫斯坦悲痛地搖頭道:「沒用的。是你乾的,想賴也賴不掉。不要在你的累累罪行之上再增添一條偽證罪了。」
「卡思伯特提出了指控。」
威格伯特解開將卡思伯特綁在木樁上的繩子,卡思伯特癱倒在地。
「怎麼了,希爾德雷德兄弟?」
這是實話,奧爾德雷德沮喪地想道。雖然從整體上看,這並不是事實的全部,但嚴格說來,也並非謊言。
「可惡至極。」德恩怒沖沖地說。
「這樣做是不對的。」奧爾德雷德說,「埃爾弗里克大主教用修士取代了坎特伯雷大教堂的司鐸時,離開的司鐸也沒有將大教堂的所有財產帶走!」
威爾武夫感到氣氛變得對自己有利,就順水推舟道:「德格伯特已經被處置了,我們只需要對https://read•99csw.com卡思伯特判刑。」
德恩邁出一步。「等等!」他厲聲道,「這不對!」
卡思伯特轉向威爾武夫。「我坦白,」他可憐巴巴地說,「我偽造了銀幣。我知道我會遭到懲罰。但整個計劃是主教想出來的。別讓他逃脫了譴責。」
威爾武夫說:「別忘了,誣告可是重罪,卡思伯特。」他轉頭面對溫斯坦:「繼續,主教。」
溫斯坦竟然可以這樣厚顏無恥,奧爾德雷德簡直驚呆了。上帝出手了!難道這個渾蛋從不擔心自己在審判日那天如何替自己辯白嗎?溫斯坦是一隻變色龍。在庫姆的時候,他看起來只是聲色之徒,只是放縱的神職人員;而在德朗渡口,當他的秘密被發現的時候,他變得如同被惡魔附身一般,厲聲尖叫,口吐白沫;可現在,他又成了神聖的主教,而且比以往更加狡猾,在邪惡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魔鬼就是這樣俘獲一個人的,奧爾德雷德想,一步一步地,積小惡而成大患。
奧爾德雷德正要指出這一點,溫斯坦卻搶先一步。「面對這樣的罪行,上帝也忍不住出手了。」主教說,聲音越發洪亮,如同教堂的鐘鳴,「就在我發現卡思伯特勾當的那一刻,德恩治安官來到了德朗渡口——正好趕上逮捕這個邪惡的司鐸!這肯定是上帝的命令。讚美我主。」
「那完全是兩碼事。」溫斯坦說。
卡思伯特呻|吟不止,淚流滿面,嘴中念誦著禱詞。
德恩看向伊塔馬爾:「但他就是有罪,我們可以證明。」
威爾武夫轉向司庫希爾德雷德,「希爾德雷德兄弟,這依然是奧斯蒙德院長的意願嗎?」
奧爾德雷德說:「或許這並不完全是壞事。很可能會有更多市民來旁聽審訊,而他們會起來反對溫斯坦——凡是搞亂貨幣的人,都會成為千夫所指,因為那些劣質貨幣最後會流入城裡商人的錢包。」
但希爾德雷德的話還沒說完:「另外……」
人群越發擁擠,空氣中瀰漫著久未洗澡者身上散發的惡臭。教堂鐘樓傳來噹噹的鐘鳴,宣告庭審官員和本地權貴——大鄉紳和高級教士——已到場。他們站在郡長那張依然空無一人的椅子周圍,迫使普通市民往後退。蕾格娜現身時,奧爾德雷德朝她鞠了一躬,並向她身邊的埃德加點了點頭。
卡思伯特哀怨道:「德格伯特什麼都知道!」
「我同意。」溫斯坦說,「而德格伯特不是偽造貨幣者。」他環顧四周:「這裏沒有人否認,那些假幣就是卡思伯特製造的。」
「這算不上什麼升職,我在修道院里已經是圖書管理人了。」
溫斯坦繼續道:「那些土地是給夏陵主教管區的,必須作為大教堂的資產留下來。」
兩名司鐸看起來不那麼像有罪之人了。
奧爾德雷德看得出來,權貴們開始相信溫斯坦的說辭了。他們並不相信溫斯坦這個人——畢竟他們知道他是什麼貨色——但他們無法證明他有罪。而且,他是主教。
溫斯坦說:「如此邪惡的罪行,竟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進行,想想我得知之後是多麼震驚、多麼恐懼吧!」
「我就是被你唆使的!」
你也想讓我滾蛋,奧爾德雷德想。
奧爾德雷德發現,每一段讚美詩、每一首聖歌、每一條經文似乎都會讓自己想到審判。今天唱的聖歌中有一首是《詩篇》第七章,從奧爾德雷德口中湧出的歌詞字字擊中他自己的內心:「求你救我脫離一切追趕我的人,將我救拔|出|來!恐怕他們像獅子撕裂我。」
威爾武夫站起身,在武裝士兵的簇擁下,穿過人群,朝廣場中央走去。權貴們跟在他身後。
奧爾德雷德說:「不!」但事到如今,任何抗議也於事無補了。
奧爾德雷德擔心德恩是對的。
威格伯特取出一對大剪刀,最近剛磨過的刀片寒光閃閃。人群中的嗡嗡聲越發響亮。奧爾德雷德發現周圍的人臉上寫滿了對血腥的渴望,他不由得一陣噁心。
奧爾德雷德暗忖:他只是從社區教堂轉去了大教堂,並沒吃多少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