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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金種 第二十四章 提圖斯的戰爭

Ⅲ 金種

第二十四章 提圖斯的戰爭

我知道卡西烏斯想說什麼。我能從他注視提圖斯的神情里看出來。那冰冷的視線讓我想起礦坑蝮蛇跟蹤獵物時的眼神。我的胸口一陣酸痛,但還是向卡西烏斯期望的方向引導著,鼓動他去噬咬。洛克把頭轉向我,他注意到了我和卡西烏斯之間略有異樣的交流。
「他膽子真大,」我恭順地說,「而且他喜歡這樣。」我打中維克瑟斯的喉管時,他的眼睛發亮了。卡西烏斯點點頭:「太過分了。」
我們在河谷的窪地里找到了其他人。越過崎嶇的山坡,我們向北方高地上那座籠罩著濃濃霧氣的要塞走去。水汽在我們頭髮上凝結,像珍珠一樣滾落下來。抵達要塞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午夜。那是一座空空的石塔,像個醉酒的巫師一樣歪斜地立在一道山澗上方。青苔覆蓋著厚重的灰色岩石,霧氣包裹著防護矮牆。我們從孤零零的塔樓屋檐里捉到一些鳥,它們是我們在這兒的第一頓飯。有幾隻鳥逃掉了,我聽到它們黑暗中的撲翅聲。我們的內戰開始了。
我很想家。萊科斯,當然,但我也想念與舞者、馬提歐和哈莫妮一起平靜生活過的地方。
我發現提圖斯的奴隸們並不得力,這讓我有點高興。這些倔強的新奴隸接受的灌輸教育遠遠不如紅種人。他們必須服從命令,否則有可能在畢業后被貼上蒙羞者的標籤。於是他們刻意嚴格執行命令,既不少,也不多。這就是他們反抗的方式。他們按照命令,到指定的地點和指定的對象戰鬥,就算應該撤退也不停止。他們採集他展示給他們看的漿果,就算知道那是有毒的。堆石頭的時候也一直堆到石堆倒塌。如果提圖斯沒有下達命令,就算敵人的要塞在他們眼皮底下大敞四開,他們也只會站在那裡摳屁|眼。
隨後,我的人從門樓里傾巢而出,手裡拿著湊合使用的包、小刀和用砍下的樹枝削成的棍棒。他們很聰明,沒有往我這邊跑,而九-九-藏-書是打開了隔開城堡和通向河谷的斜坡道的雙重大門。霧氣從敞開的大門滲進城堡,他們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只有奎茵沒有逃走。
我們在高地上的藏身處看著這一切。卡西烏斯想飛奔到平原上去,莉婭和奎茵兩個人才把他拉住。那女孩不會死的,我告訴他。這場杖刑只是在作戲。洛克狠狠往草地上唾了一口,伸手握住莉婭的手。他從她身上獲得力量的樣子非常奇異。
作為對他們的笑聲的回應,提圖斯把一個男|奴隸拖到大門前。那個奴隸身材高大,長著一個長鼻子,面對女孩時總是帶著惡作劇的微笑。他以為這隻是一場遊戲,直到提圖斯割掉了他的一隻耳朵。然後他像個小孩一樣哭著喊起了媽媽。他永遠都沒法統領戰艦了。
除了增加奴隸和毀壞刻瑞斯分院的莊稼之外,提圖斯勇猛殘暴的軍隊在其他方面都是一團糟。他的手下在淺坑和樹后拉屎,為了讓刻瑞斯分院的學生中毒,有時也在河裡拉。一個女孩往河裡拉完屎后掉進了水裡,在自己的排泄物里折騰了半天。這是一場滑稽劇,但漸漸的,笑的只有刻瑞斯的學生了。他們安然坐在高牆後面,捕魚,吃烤爐里烤出的麵包,喝蜂房裡產出的蜂蜜。
開頭的幾下,奴隸們打得很輕。然後提圖斯提醒,如果他們不服從,他們的姓氏就將永遠背負著恥辱。他們開始使勁了,每一下都對準了女孩長滿金髮的頭。他們打了又打,打了又打,最後女孩叫不出聲了,金髮上染滿鮮血。後來提圖斯看得乏味了,抓著頭髮把那受傷的女孩拖回了營地。女孩的身體拖在地上,軟綿綿的。
「哦,該死。洛克!」他叫道,「事情不妙了,把廢物們叫起來!」
「是嗎?」我問。
煙霧從刻瑞斯分院周圍升起,彷彿一頂陰沉的王冠。他們砍倒蘋果樹,把馬匹弄瘸,或者偷走。有一次,他們試圖將火種帶回read.99csw.com馬爾斯城堡。提圖斯手下的突襲戰士用繩套從刻瑞斯的城垛上套走了一支火把,但不等他們跑回城堡,刻瑞斯的騎手就追上來,用水把火澆滅。提圖斯氣得大叫,和他最強的戰士——易怒的波拉克斯一起,拖倒了一匹馬。騎手從鞍座上滾下來,波拉克斯馬上撲了上去。那天他們又捉到了兩個奴隸。
和卡西烏斯、洛克在高地上觀看攻城戰的那天,是我們進入學院的第八天。今天,提圖斯騎著抓來的馬,帶著套索在刻瑞斯城牆下挑釁,要他們的弓箭手朝他和他的馬射箭。一個不幸的女孩探出頭,想找個更好的角度。她從耳後抽出一支箭,瞄準。射出的瞬間,提圖斯把套索向上一拋。繩套像連枷一樣從空中甩過,女孩猛地往回一縮,但縮得不夠快,繩套套在了她脖子上。提圖斯驅馬從牆邊跑開,拉緊了套索。女孩的朋友手忙腳亂地抓住她,抓得很牢。但他們最後不得不鬆開手,免得弄斷她的脖子。

女孩沒有回來。學監們依然沒有干涉。我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是為了什麼。
進入學院的第二十個早晨,提圖斯的人試著用砍倒的樹撞開大門。守城者撒下一籃子麵包。圍困者們為爭奪食物大打出手,結果卻發現麵包里藏了鋒利的刀片。慘叫聲一直持續到下午。
朱利安。他這樣想著,但沒有說出來。我也沒有。最好能讓這個念頭在他心中潰爛化膿。讓我的朋友認為,他的弟弟是我們的敵人殺的。這是一個解決辦法。
女孩重重地從城牆頂上摔了下去。她的朋友們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平原。提圖斯拖著她回到歡呼著的追隨者身邊。在那兒,卡珊德拉踢打著那個女孩,逼她跪下,用我們的旗幟把她變成了奴隸。焚燒莊稼的火舌舔舐著暮色蒼茫的天空。幾位學監在空中盤旋著,身邊還有大壺美酒和一托盤精美的食物。
在草底下,那個被抓九_九_藏_書的刻瑞斯分院女孩也許覺得自己安全了。也許她覺得學監會來救她,覺得自己會回到父母身邊,回去上騎術課,回到她的布娃娃和書本旁邊。然而,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她被從刻瑞斯要塞衝出的騎手們踐踏了。刻瑞斯的學生被假裝的慘叫激怒,衝出要塞,想把她從提圖斯的臨時營地救出來。直到聽到醫療機器人從身後降落的聲音,他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醫療機器人把女孩破碎的身軀帶回了奧林匹斯山。
洛克不說話了。他比我們瘦小,把頭放在膝蓋上的樣子讓他看起來像個小孩。他的長頭髮紮成了馬尾。他伸手給自己綁鞋帶,指甲里滿是污垢。然後他抬起了頭。
「普里安不是他殺的。」卡西烏斯重複了一遍。風在我們身後的山丘間嗚咽著。今天的夜來得很慢。卡西烏斯的臉頰漸漸沉入黑暗,但他依然英俊。「他們不可能把普里安和提圖斯那樣的野獸分在一組。普里安是領袖,不是武夫。他們應該分給他一個容易對付的對手,我們的廢物這樣的。」

不幸的是,提圖斯並不是個愚蠢的敵人。他們沒有在我們預料的時候攻打我們。我期望他試探進攻並圍困我們的北部要塞,他的軍隊會看到石牆裡的篝火,聞到烤得嗞嗞冒油的肉的香味。靠圈養起來的綿羊,我們可以堅守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如果有水的話。我們每晚都可以大吃特吃。那時他們就不攻自破了。他們會拋棄提圖斯。但提圖斯知道我們的武器是火,於是他避開我們,免得手下的男孩女孩看到我們享受著怎樣的奢侈。
「卡西烏斯!」我仰頭朝我的人睡覺的門樓喊道,「卡西烏斯!」他從窗口探出頭來,看到了我的臉。
我沒有殺死維克瑟斯。但我毀掉了讓分院團結起來的可能性。我從主樓的螺旋樓梯狂奔而下,一片呼喊聲緊追著我。我從提圖斯那些東倒西歪的手下身邊跑過,他們https://read•99csw•com正分享著從河裡叉到的一點點魚肉。要是他們知道我做了什麼,說不定會把我絆倒。兩個女孩看著我跑過,她們聽到了首領的叫聲,但已經來不及採取行動了。我從她們的身邊跑過,逃到主樓的下層門樓,衝進城堡廣場。
現在沒有新奴隸可抓了。刻瑞斯分院的人天黑后不再出門,城牆放哨點上也不再點火了。牆外的樹已經被砍光,但長長的圍牆之內還有莊稼和更多果樹。麵包依然源源不斷地從烤爐里烤出來,河水也依然在他們的牆垛後面流淌。除了糟踐他們的土地、偷走剩下的蘋果之外,提圖斯無計可施,而那些蘋果大多數也藏了針和黃蜂的毒刺。提圖斯輸了。和所有打了敗仗的暴君一樣,他把火撒到了自己人身上。
「暴戾的心會燃起最惡毒的火。」洛克把臉埋在膝蓋間,含糊不清地說。
第二天早晨,我們發現提圖斯的報復並沒有在杖刑后結束。我們返回城堡之後,提圖斯在深夜裡潛了回去,把那女孩藏在了刻瑞斯城堡門外。她被捆綁著,嘴也被塞住,身上蓋了厚厚的草。然後他讓手下的一個女孩裝成被毆打的奴隸,在夜裡尖聲大叫,說自己被強|奸了,還有其他的暴行。
「普里安不是他殺的。」
「他們會給提圖斯安排另外一個人。」我說。
學監們,包括刻瑞斯分院的在內,並沒有對這種殘暴行為加以阻止。他們三三兩兩地在空中飄浮,觀看,醫療機器人一邊呼嘯一邊從奧林匹斯山飛下來,為傷口噴上麻藥,或者對嚴重傷者的頭部創傷進行治療。
提圖斯手下的三個男孩、一個女孩穿過院子追了上來。他們跑得比我慢,但又有一個女孩離開牆上的哨卡,打算把我截住。是卡珊德拉。她頭髮里編了許多金屬片,叮噹作響。她輕鬆地從八米高的城垛上跳下來,手裡握著一把斧子,打算在我跑到樓梯前把我截住。她手上的金色狼戒在漸暗的日光里閃爍著。這景象read.99csw.com美極了。
「血債,血償,血償……」洛克耳語般的聲音融化在風中,向著西部遼闊的平原,向著火舌跳動的低低的地平線飛去。遠處,群山靜伏不動,冰冷而黑沉。山頂已經開始積雪。眼前的景象美得讓人忘記呼吸,然而洛克的視線始終沒有從我的臉上移開。
奎茵,馬爾斯學院跑得最快的人。她像一隻羚羊一樣,在圓石鋪成的地面上彈跳著,手裡揮舞著棍棒跑來救我。卡珊德拉沒有看到她,長長的金色馬尾辮在夜晚冰冷的空氣中一甩——奎茵出其不意地從側面向卡珊德拉發起了攻擊。奎茵奮力把棍子砸向卡珊德拉的膝蓋,木頭撞擊骨頭的聲音很響,卡珊德拉的尖叫聲也很響。她腿骨沒斷,但人倒在了卵石地上。奎茵沒有停步,緊緊地跟在我身旁。我們一起把提圖斯的人甩在了身後。
他對著刻瑞斯城堡的大門深鞠一躬,擺了擺手,命令奴隸動手毆打女孩。那個女孩和提圖斯一樣高大健壯,別人很難對她產生憐憫——最開始的時候。
不等天黑,提圖斯的回應就來了。他帶著五個新收服的奴隸——包括丟了耳朵的那個——來到離大門一英里的地方。他走在奴隸前面,手裡拿著四根長棍。他把棍子分發給奴隸,但不包括他用套索從城垛上拖下來的那個。
「另外一個人。」卡西烏斯點頭。

他總是和手下在一起,不給他們時間思考。狂暴的搏鬥會讓人的理智變得遲鈍。從第六天起,他們不斷突襲刻瑞斯分院。勇敢和暴力的行為會得到獎勵。他用血在男孩和女孩臉上畫上記號,這讓他們覺得無比驕傲。我們悄悄跟蹤他們,從灌木和平原上的高草后觀看著他們的戰爭派對。有時我們爬到南部高地離福玻斯塔不遠的山頂上,藉助地勢觀看他們圍攻刻瑞斯分院的情形。
「他極具殺傷力。」卡西烏斯贊同地說,但他的想法完全相反。我望著他。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他還是個說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