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Ⅱ 憤怒 第三十一章 白女王

Ⅱ 憤怒

第三十一章 白女王


「還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已經有好幾百萬人支持他。你有聽懂這數字嗎?艾莉婭?有沒有個基本概念?」
「那麼你存的是什麼心?為何與這畜生同行?」
「休想。」赫莉蒂握著步槍後退,但我扣住槍管往下壓,同時交出自己的銳蛇。「啊,這可精彩了。」她嘆道。武士取出巨大的鐵制手銬腳鐐給我們戴上,行動時十分小心,不願碰觸到我們的皮膚或頭髮。後來衛兵趕我們進入隧道,不讓賽菲的手下跟過來。離開時,我察覺賽菲的視線緊緊跟隨,神情似是天人交戰。
「她說什麼?」赫莉蒂悄悄問。
「戴羅,你先休息一下。」野馬說。
「有別條路可走。」話雖如此,我依舊十分無奈。恐怕在我們踏進謁見廳的那一刻,艾莉婭就已經做出裁決。「拉格納看見了,他相信在新世界里,你們的族人可以離開這片冰原,主宰自己的命運。與我合作,就有可能創造那個世界。我能賦予你們力量,如你們的祖先一般穿越星河、隱蔽蹤跡,靠靴子在雲朵間飛翔;你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新家,前往空氣和身體一樣溫暖的地方,生活在綠地上,而不是無盡的白色之中。而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像你兒子一樣成為我的戰友。」
「崛起革命,」艾莉婭語氣厭惡,「你和我兒子是什麼關係?」她望向我的頭髮,那神情絕不是凡人對神明該有的模樣,不知道她心裏究竟藏了什麼算計。「你是拉格納的主人嗎?」
走下好幾道光線暗淡的階梯,我們被扔進沒有窗戶的石頭牢房。裏面空氣窒悶,滿是塵埃,火爐里燃著海豹油脂。有塊石頭翹起,絆了我一跤,身上的鐵鏈撞擊地面。我心中湧起一陣憤怒無奈。事態轉變如此之快,我根本來不及反應,找不到方向。目前唯一肯定的就是原本計劃並不可行,諸多努力都是枉然。野馬與赫莉蒂不發一語地看著我。我滿懷抱負踏上旅程,但才第一天就賠上拉格納的命。
後來,她持著斧頭站在卡西烏斯面前。如果撇開野馬,她是第一次看見沒有穿盔甲的金種。手上沾了兄長的血的賽菲似乎想擊斃卡西烏斯。假使果真如此,我不會幹預,野馬看來也是一樣。但最後賽菲忍了下來,對部下咂嘴示意,收起武器,爬上獅鷲。有人過來將卡西烏斯綁在右邊另一名女武士的坐騎上。雖然那箭沒有命中血管,可是賽菲不殺他,不代表他就能活下來。
「但是黑曜種……」
「沒錯。」野馬沒有刻意爭辯,「那你有什麼方法可以說動艾莉婭?」
「她會想聽嗎?黑曜種尚武好鬥,我們現在有什麼能力跟他們對抗?就連拉格納也打算殺掉自己母親,可見艾莉婭絕不會妥協。你記不記得納賈爾語里『投降』是用哪個字?Rjoga是表示『征服』呢,還是『奴役』?更何況,要是沒有拉格納領導就將黑曜種從殖民地聯合會的控制中解放,你猜會有什麼結果?艾莉婭·雪雀是心狠手辣的暴君,麾下每個將領都嗜血。另外,艾莉婭或許根本就在等著我們。就算切斷金種的監控網路,難道人家不知道拉格納的母親是誰嗎?他們早就可以先通知了。最糟糕的狀況是,艾莉婭此時此九-九-藏-書刻就在對阿斯嘉彙報。」
拉格納母親的語氣中透露出更深一層的意味,野馬也察覺了。「沒錯,而且他派回來的朋友,也就是被你曝屍荒野的那幾個人,他們真正想要說的是:我揭竿起義,反抗金種統治,反抗奪走拉格納和許許多多孩子的金種暴政。他們會證實拉格納是我最得力的將領,他是個好人,曾經……」
「算術我還懂。」
她膝上放的是兒子的遺體。
「我要看看他是不是值得我追隨。」
艾莉婭低頭望著我們,體格跟拉格納一樣魁梧,但已經年邁且布滿皺紋,如同原始叢林中最古老的神木,持續汲取土壤里的養分,茂密寬廣的枝葉卻遮蔽天空與陽光,使得矮小的新生樹木難以生存、枯黃凋萎,而巨木仍只顧著向更高處伸出樹枝,樹根在地底抓得越來越深。南極凜風為艾莉婭的面部鑄造出一層繭皮面具;她長發乾燥粗硬,泛著臟雪的色澤;身體底下是層層疊疊的獸皮墊。女武神山錐的寶座是一具獅鷲肋骨,其體形之龐大,可以想見是雕塑史的巔峰。它的顱骨在艾莉婭頭頂上靜靜俯瞰,翼骨張開十米寬,連接了大廳兩側。女王戴著黑色玻璃寶冠,戰功彪炳的甲冑平日以大鎖鎖在腳下,那雙乾癟的手掌染上血紅。
「你覺得呢?」我語氣苦澀。幸好野馬不是玻璃心,沒有因此生氣,哭哭啼啼說自己是一片好意什麼的。她很清楚失去至親好友的痛。「得重新擬訂計劃。」我的語調像機器人,拼了命想把拉格納的身影推出腦海。
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武士闖進獅鷲獸欄,急著見賽菲。他們朝我們亂指一氣,即便米琪教過我納賈爾語,在研究院也特別進修過,那口音還是重得很難理解。我只聽出個大概:這群人認為我們是異端,應該銬起來。而賽菲的護衛吼了回去,告訴大家我們是拉格納的朋友,然後指著我們的頭髮,說是金種。部落里的人不知該拿我們怎麼辦,卡西烏斯被一小隊人搶走,場景彷彿狗爭碎肉,那根箭還插在脖子上,他瞪大了眼,露出很多眼白,被拖行時恐懼得朝我伸長手臂。他的確抓住了我幾秒,不過立刻就被六個女巨人拉到一條被火炬照亮的長廊后。其餘部落民包圍我們,手持巨型鐵制兵器,身上的獸毛氣味很濃,令人作嘔。最後眾人安靜下來,一名年長但身材結實的老婦出面,額上有個手掌狀的刺青。她推擠到前方與賽菲對話。不難想見這位老婦就是艾莉婭·雪雀身邊的將領。她用大動作指著洞頂講了一串話。
「你認為艾莉婭聽不進去是嗎?」
「還是有可能的。」
「你或許聽過不少他的背景,」野馬再開口,「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你居然敢隨便出言嘲諷?」
「結果呢?」
「戴羅——」她想打斷我,我卻連珠炮般繼續分析眼前的選項,說什麼目標要放在追捕艾迦與阿瑞斯之子合流等。野馬忍不住伸手搭住我肩膀。「戴羅,停一下。」我愣住,忘了自己說到哪兒,意識從冰冷無感的邏輯思考掉回悲慘情緒中。我的指甲底下還沾著拉格納的血,他和我一樣,只是想回到家鄉,帶同胞走出黑暗。然而,我卻要他和艾迦決鬥,奪走了他九九藏書的未來。我沒有哭,現在沒有時間哭了——然而我依舊將臉埋進手裡。野馬拍拍我肩膀。「拉格納最後露出了微笑,」她輕聲說,「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他相信自己走在正確的道路上,為了愛而奮鬥。你讓朋友團結成一家人,就像以前一樣。於是拉格納認識你后成了更好的人。不要覺得是你害死他,沒有你,他就沒有真正活過。反倒是你,必須向前看。」她坐到隔壁,「我明白你一直想相信人性中有美好,不過你回想一下你與拉格納是經歷多少才走到今天,還有塔克特斯或我也一樣。所以,你在一天、一星期中能做什麼大改變?尤其是在這裏……這不是我們熟悉的社會,我們習慣的道德觀、價值觀也不通用。不逃出去,恐怕是死路一條。」
「一切都是為了我的子民。我愛我的子民,儘管不一定出於我腿間,卻都在我心中。我深知謠言全是虛假,承襲我血脈的拉格納不可能回來。他若返回故鄉,等於打破他對我、對同胞的誓言,違逆在阿斯嘉眷顧我們的神明。」
艾莉婭低頭看著兒子。
「這就需要你的協助了。」
野馬的態度比較柔和。「你還好嗎?」
對艾莉婭而言,我說不說得出話都無關緊要。她一開口,話鋒就極其銳利。
「首先要這樣——」野馬出聲后立刻掙脫手銬。她剛拿了一小片碎骨挑開鎖頭。
「異端邪說出自居心叵測的假先知,用了一個寒暑慢慢撕裂我的部落,並且蔓延到龍脊、血篷、響穴等部落。遭受矇騙的人竟對自己的同胞另眼看待。」她身子向前一探,鼻上許多黑頭粉刺,眼睛周圍紋路很深。
「你問我存的什麼心,」野馬繼續說,「我就解釋個一清二楚。我和你一樣,是個將軍,也是女王,子民多得你根本無法想象,我擁有往來深淵的船隻,每艘船上的船員都比你這輩子見過的人還要多,船上大炮可以劈開這裏的山脈。但是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不是天神,阿斯嘉那些人也一樣不是天神。他們和你我一樣,是有血有肉。」
「休息?大家在太空軌道上拋頭顱灑熱血,塞弗羅和敵人交戰中,唯一勝算就是我們帶軍隊去救援。我哪來的閑工夫休息啊?」

她上半身前屈,伏在我死去的朋友身上傲視著我。我在瞬間意識到女王想追尋的究竟是什麼,以及拉格納為何會認為必須殺死母親、奪取王位,野馬則認為非逃不可。艾莉婭只信服力量,現在,她看不到我的力量在哪裡。
「你敢拿自己的一條腿賭賭看嗎?」
「我們需要黑曜種,」我又說,「沒有黑曜種支持,無法與金種軍團抗衡。這不是你加入我們就能解決的問題。」
赫莉蒂悶哼一聲。「想逃出去也沒有那麼容易。」
山錐錯綜交纏,自極地冰原直衝天際,景色突兀可笑。這樣大規模的環境改造需要洛夫洛克引擎持續運轉五十年,所耗費的太陽系資源難以九*九*藏*書估量。不知是哪個發瘋的金種想出這種方案。或許一開始就只是為了證明殖民地聯合會做得到。數十座山尖彼此糾結,彷彿愛恨難分的情侶,周圍籠罩迷霧,高處有獅鷲巢穴,中低層是烏鴉和鷹隼盤旋。一面高聳的岩壁上有鐵鏈懸挂七具骷髏,冰層滿布血污和動物排泄物。山中居住著唯一能夠威脅金種的種族,但我身上的血卻來自出身此處的勇士。
「他……」艾莉婭聲音一哽,「他是以自由之身死去?」
「怎麼沒有?你方才說戴羅心懷不軌,利用你們族人,豈不暗示我也是共犯?好像覺得我出現在這兒也是不安好心。」
「在討論火衛一的情況。她看見戰場的光芒,覺得是天界發生鬥爭,所以認為不該接待我們,要當作囚犯才對,」野馬說,「說要將武器交給他們。」
「在我們這片土地上傳來異端邪說,說想推翻統治深淵中無數星辰的諸神。」她的聲音猶如一隻年邁的鱷魚,更重要的是,她不操使黑曜種方言,卻講了金種語——而且是雅言。對南極大陸的居民來說,這是神聖的語言,只有少數人能習得,一般都是與神明溝通的巫醫——或叛徒才會。艾莉婭的金種語很流利,野馬嚇了一跳,我倒還好,因為我很清楚低位的人要怎麼往上爬。她這一口金種語印證我之前的臆測。果然,受主子寵愛的奴隸不可能只有伽瑪部落。
「謊言指稱,污印之子將會回歸,帶來一個能指引大家離開的男人,他是黑暗中的晨星。可是我親自調查過,確認幕後並非神明授意,全是邪門歪道,所以下令通緝,親手捏碎散布謠言的人的骨頭,扒了他們的皮,曬在山上任蟲鳥啄食。」原來,我們在山頂看見的七具垂在鐵鏈的屍體是拉格納派回來的朋友。
「但我卻陷入了這場噩夢,」她閉上眼睛,深呼吸幾回才睜開,「你憑什麼將女武神山錐最英勇的戰士帶回來,還把他害死?」
「我叫戴羅,來自萊科斯,」我回答,「這位是弗吉尼婭·歐·奧古斯都,以及赫莉蒂·泰·中村。」艾莉婭完全不搭理赫莉蒂,視線掃向野馬。野馬的身高也有將近兩米,但在偌大謁見廳內仍顯得像小孩。「我們是與拉格納代表崛起革命回來這裏拜訪您。」
賽菲和其餘女武士搜查艾迦墜落的峽谷,除了腳印沒找到別的東西,別說屍體了,就連血跡也沒有,換言之,賽菲心中那把怒火沒得發泄。看來原本她想守在兄長遺體旁至少幾小時,然而遠處傳來鼓聲,噬人會聚了更多兵力,想來挑戰帶走墮落天神的女武神。
「戴羅——」
「拉格納是朋友,我也承諾要解放他的同胞,不能苟且偷生,一走了之,否則他豈不是白死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前進。」
幾小時以後,有人帶我們到了巨大的謁見廳,整個空間高挑寬敞,像是專為巨人設計。牆壁上掛著海豹油燈,吐出一陣陣烏煙。背後大鐵門「轟」一聲關上,剩下我們面對寶座上的人影。她是我見過最高大的人類,那遠望睥睨的姿態彷彿一尊雕像。我們被上了鐐銬,步伐笨拙,踩過濕滑黑色地面,來到女武神山錐之王艾莉婭·雪雀面前。
我們降落在螺旋狀山錐最高點的岩壁凹洞九_九_藏_書,地上來自其他部落的黑曜種奴隸負責接應。這些奴隸的眼睛都被燙瞎,臉頰塗黃,象徵懦弱膽小。背後鐵門發出嘎嘎聲關閉,寒風被阻絕於外,女武士搶先跳下獅鷲,不待我們反應,直接將拉格納搬進石城。
艾莉婭轉頭看著我們,似是不知所措,不過還是踩著緩慢沉穩的步伐來到我們面前。「弗吉尼婭·歐·奧古斯都,倘若是你,會更害怕哪一個?——是神,抑或是擁有神力的凡人?」這問題懸在兩人中間,化作一道言語無法跨越的鴻溝。「神不會死,不會感到恐懼。而凡人……」她藏在臟牙后的舌頭咂了一下,「凡人恐懼著即將到來的黑暗,所以會拼盡全力戰鬥,只求活在光明之中。」
野馬繼續催逼。「這片土地了無生機,只有寒風、冰雪和岩石,但你們活下來了。山林里有食人族出沒,周邊部族虎視眈眈,你們還是活下來了。你寧願將兒子女兒賣給口中的神明也要活下來,那麼艾莉婭,告訴我,你又是為了什麼?如果活著只是為了服侍別人,只為了某一天家破人亡,為什麼要這麼努力?我也眼睜睜看著家族分崩離析,朋友一個個死在眼前。我的世界破滅,你也一樣。不過,如果和我連手,按照拉格納的遺願,協助戴羅的革命……就有可能創造新世界。」
「還有挽回餘地。」
「院訓又不是我第一次念書。」她回答,「換你。」野馬拉起我的手,「我想應該可以利用他們開門的瞬間……怎麼了嗎?」
「我知道自己兒子是怎樣的人。」艾莉婭打斷,「他還小的時候,我陪他在浮冰中游泳,教他描述雪和風暴,騎獅鷲帶他見識世界的背脊。沖向天空時,拉格納抓著我頭髮,開開心心大聲唱歌。我兒子一向無所畏懼。」看來母親與兒子的記憶有點兒落差,「我很熟悉自己的兒子,不需要外人來介紹。」
「那麼,女王,請你捫心自問,為什麼拉格納選擇回來?」野馬開口,「為什麼他派人回來通知,而且又親自返鄉,即使知道這麼做代表背棄對你和族人的承諾?」
艾莉婭沒有立即回答。她望著野馬的眼神閃出一股饑渴。
女王萎靡的聲音令人心裏發寒。我和野馬當下明白:她早就知道了。艾莉婭知道所謂的神明都是人類的偽裝。恐懼像泡沫一樣在我心裏膨脹。我真是太傻了,不遠千里而來,自可以為她揭開蒙住眼睛的那層紗,結果艾莉婭不知何時早已看清真相。是在她成為女王后金種特地拜訪嗎?或者是她自己想通的?是在賣掉拉格納之前還是之後?其實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艾莉婭自願活在謊言中。
小時候,當我看著父親,以為長大成人代表對生命有更多控制權,能做自己命運的主宰。傻傻的小男孩哪裡明白變成男人的瞬間也就失去自由,殘酷的現實從四面八方進逼、收緊之後化作囚籠;人被責任、時間、失敗的計劃與失去的朋友束縛。我好疲倦。有人不斷質疑我,卻又有人聽了以前的事情后選擇性接受,認為我一定能達成他們的期望。
「他們不是食人族。」野馬解釋。
「我從另一個金種手中將你兒子搶來。那時他宣誓效忠,將污印交予我,而我給他的代價是自由,於是九-九-藏-書我倆成為兄弟。」
「我們的計劃就是拉格納啊,」赫莉蒂說,「整個計劃不就是圍繞他想出來的嗎?」
「為什麼不讓她殺死卡西烏斯?」赫莉蒂先開口了。我沒有回答。
艾莉婭緩緩起身,輕而易舉地抱起兒子屍首。她將拉格納放在旁邊的石頭祭壇上,從小瓮倒油,沾濕布巾覆蓋他的臉。隔著那塊布,她親吻兒子,並低頭凝望。
身處原始社會,我很清楚該對寶座上的女王說些什麼,卻壓根兒想不出該如何對於一名抱著兒子屍體的母親開口。尤其她看我的眼神彷彿覺得我是針葉林里蠕動的蛆蟲。
我抽回雙手。「我不打算走。」
「關鍵在艾莉婭身上,」我說,「還是有機會說服她。雖然沒有拉格納幫忙會比較難,不過這是唯一出路。我們要讓她明白,兒子戰死是為了幫助同胞看見真相。」
「兄弟?」艾莉婭語帶嘲弄。
「兄弟?」她冷笑,再瞪向我,「我倒是好奇了,你都是像利用我兒子這樣,去利用你所謂的『兄弟』嗎?帶他回來,不就是拿他當開啟這片冰原的鑰匙嗎?」艾莉婭左右張望,我也轉頭查看,這才注意到那面高達十五人身長的石壁上刻上了黑曜種的史詩場景。以前我從未見過黑曜種的工匠,我在金種社會中遇到的都是戰士。「你想拿我的母愛當籌碼,這是凡人才有的劣行。我嗅得到你的野心和陰謀。呵,你不過是一介武夫,而我就算不明白深淵之中發生了什麼,還是熟悉這片冰冷大地,明白人心之中藏著毒蛇。
「我是他的兄弟。」我糾正她。
艾莉婭皺起眉頭。她的確不知道野馬的身家,也不願惹怒正牌金種,當然前提是她得相信野馬是貨真價實。女王一眨眼,鎮定下來。「太陽之女,我並未針對你提過隻言片語。」
「不,矮人,你無法對抗天空、河川、大海與山脈,就如同你無法與神為敵。」艾莉婭回答,「我有自己的職責。我必須保護族人,所以我要將你們銬起來送去阿斯嘉,交給神明審判。部落將會延續,我的位子由賽菲繼承,至於兒子,就埋葬在他出生的這片冰雪中。」
「我親自審問那些異端分子,所以很清楚你是什麼身份。你本來是個比我們更低賤的畜生。紅種。我見過你們紅種,長得活像個小娃娃,躲在底下古靈精怪。但你竊取了太陽之子阿薩神族的肉體,自稱可以打破枷鎖。事實上,你會帶來枷鎖,要我們屈從聽命,利用我們的力量壯大自己。每個凡人都存著這種心思。」
我內心悲痛到麻木,我無法想象塞弗羅要是知道拉格納死了會有什麼反應。我的侄甥沒辦法再爬到這名親切的巨人背上,拿他的頭髮結辮子。我的靈魂碎落一片,永遠無法拼回。拉格納保護我,給我力量,失去他后,我卻得爬到獅鷲背上,由女武士載著飛離染紅的雪地。巨翼拍打中,我躥入雲霄,初次見識到女武神山錐,我心裏卻沒有一點兒震撼和敬畏,只剩一片虛無。
「怎麼轉?」赫莉蒂問,「連武器都拱手讓人了,他們可不像粉種,看到我們會心花怒放。這些傢伙不把我們吃了就謝天謝地。」
「哪兒學會這招的?」赫莉蒂問。
「你沒聽到他講的話嗎?他都說過光用說的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