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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手的人是我,被殺的人是你。
我變成你。
「咦?奇怪,你是誰?」
鈴木妙子見狀,開心嚷著:「這車子好可愛啊!」她的言行舉止顯示出退化到幼兒期的徵兆,不過我對此類癥狀也不大清楚。
鈴木妙子大嚷,但我當然不以為意。
鈴木妙子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我沉默而緩慢地伸出雙手,扣住她的脖子。
「陽子!」
「房租多少?」
你將之取出,打開來看。
「八萬。」你如實回答。
「哦?可是你好像沒養寵物。」
你——不,我用力拉緊繩索。
夜幕低垂,星斗漸亮。
我口齒不清地回答。
我早已決定好目的地。
此時,她喚了你的名字。
我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而且,這回也不能像殺神代一樣找人幫忙。
你辭去「幽會人|妻」的工作后,我也跟著離職了,輾轉換了幾家應|召站。
你問起我的近況,於是我談到了上個月起在品川的應|召站上班的事。那家店的主要客群是外國人。
紅酒里摻了安眠藥,照理說味道應該怪怪的,我卻毫不在意地大口暢飲。

以前神代說過,棄屍最好的方式就是把衣服剝光,丟到山裡。

從這天起,我花了五天的時間買來十一隻貓,跟你的屍體關在同一間房間。此外,我還買了貓咪用品跟貓食,以營造養貓的假象。每隻貓我都是在不同的寵物店購買的,以免暴露行蹤。
「忍耐一下。不扣好的話很危險。」
「對啊。」我笑著回答,「一起回家吧。」
「外國客人都比日本人體貼,給了好多小費——」你興味盎然地聽我說話。
總有一天,會有人知道你殺了神代,但我並不在意。然而,絕對不能有人知道我殺了你,絕對不行。
我聽見了。
我聽見有人在呼喚你。九九藏書
「陽子,陽子,陽子。」
我忽然想起神代說過的話。
她發覺大事不妙,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開始扭動身子。但是,系得緊緊的安全帶可不會放她走。
護身符里有一張折好的日本和紙,約有掌心大小。
凄厲地響徹雲霄,彷彿能貫穿全世界。
接著,我駕駛著事先準備好的車前往Q縣,前往你母親——鈴木妙子——所居住的「常春庄」。
鈴木妙子再度呼喚。
她的聲音——她的生命,狂亂而凄厲地發出吶喊,響徹雲霄。
考到駕照還沒滿一年,我還不習慣開車,萬一出車禍就麻煩了。我盡量選擇寬廣、視野佳的大馬路,以安全駕駛為最高原則。
「當——然——帶了呀——」
面黃肌瘦、皮膚鬆弛,臉上滿是皺紋與老人斑。從前人人稱讚的美人坯子,如今已不復存在。
一切即將改寫。
你攤開和紙,裡頭有一條接近黑色的深褐色乾燥物。這是我的DNA集合體,能證明我這個人的存在。
「哇,謝謝!」
然而——
我加重力道,掐住她的脖子。
鈴木妙子——你母親——的生命,就在我的雙手之中。
鈴木妙子奮力掙扎,不停地扭動。這個瘦巴巴的女人哪來這麼大的力氣?她從安全帶的縫隙中伸手扣住我的肩膀,想將我推開。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我的肉里,好痛。
沒有堅不可摧的諾言,也沒有永不泄露的秘密。
「嗯,不過隔音做得很好,也能養寵物。」
我鉚足全力,鈴木妙子也鉚足全力。她的腦袋八成搞不懂現在的狀況,只是依據生存本能,賭上性命試圖抵抗。
「對了,你說的『賺大錢』是什麼?」我猴急地問。
「不要啊!」
要改寫了。
「好棒啊,這公寓真好!」我環視著房間說九*九*藏*書道。
儘管你一直按月接濟她,她卻認為那是恥辱,對你一點謝意也沒有。就算你騙她要出去兜風,她也不會輕易答應。
希望你的人生幸福美滿
——陽子。
你活在世上的這四十年,鈴木陽子這個女人從生到死的經歷,一幕幕閃現在我腦海中。
鈴木妙子見到我並沒有認為我是你。
我沒報名號,只說:「我們出門吧。」
據地圖所示,懸崖下面是一片原始森林。
這是我——橘菫——的本名跟生日。上頭的祈福詞大概是我母親寫的。
若想完全殺掉你,除了臍帶,可不能留下任何能驗出DNA的東西。因此,鈴木妙子非消失不可。
既然兩人都使出了全力,那麼肯定是體力、位置都佔優勢,並且持續進攻的我獲勝。我勝券在握,對方一點勝算也沒有。
藥物對我的神經產生了作用,讓我越來越醉。
當時你認為這種想法很差勁,如今你總算明白箇中滋味了。與對手拼個你死我活,直到其中一方毀滅為止,這感覺確實很棒,這就是戰鬥的本質。
鈴木陽子是你,而不是我。

我沒有搭腔,只是直直地盯著她。光線太暗,我看不清楚,不知這雙灰色眼眸里是否映照著我的身影。
我一邊掐著她的脖子,一邊回想。
她是潛藏在社會上的棄民。
橘菫是我,而不是你。
見我整個人擋在她面前,她不禁驚呼一聲:「幹嗎?」
我們就像高中的棒球選手,彼此互不相讓,儘力迎戰對手。
我父母在我七歲時自殺,這是他們的遺物。以前我對你提過這件事,也讓你看過護身符。久別重逢后,你時常問我護身符是不是寸步不離地帶在身上。
——陽子、陽子、陽子!
她是被拋棄的女人九*九*藏*書
我依然沒有說話,微微勾起嘴角。
「不要!」
一起回家吧。
你變成我。
這陣子興起一股外國有錢人來日本紅燈區遊玩的風潮,每家外國客應|召站都門庭若市。
我近距離地端詳鈴木妙子的睡臉。
你與我。
對我這個在你面前熟睡的女人怒火中燒。
現在的我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所以鈴木妙子肯定會認為我是她女兒,我也會扮演好你的角色,隨便編個借口騙她上車。不過,你跟母親的關係可稱不上好。
感謝你能出生,成為我的女兒
我伸手將鈴木妙子的安全帶系好。安全帶得拉到最短才能將她小小的身軀牢牢固定。
我帶著鈴木妙子走到了公寓附近的投幣式停車場,讓她坐在黃色小轎車的副駕駛座上。這是我考上駕照時買來的車。
踐踏拚命抵抗的人才有價值啊!
死在這間「Will Palace國分寺」505號房的人是鈴木陽子,是你。
事到如今,她也該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鈴木妙子拚命搖頭,尖聲大叫。
她的脖子真的很細,細到能被我的雙手完全圈住。

昭和五十年十二月八日生
上次見到她時,她消瘦了不少,用蠻力帶走也不是不行,但萬一拉扯中被鄰居撞見,說不定會有人對警方說:「我看到一個很像鈴木太太女兒的人硬是把一臉不願意的鈴木太太帶走了!」那就糟糕了。
你頓時怒火中燒。
鈴木妙子不滿地嘟起嘴,我徑自踩下油門。
「討厭!」
「先喝一杯吧,我準備了一些你喜歡的東西。」你拔開紅酒的軟木塞。這是我喜歡的黑皮諾紅酒,下酒菜也是我喜歡的煙熏乾酪。
鈴木妙子比上次見面時更https://read.99csw.com瘦小了,而且似乎有點失智,精神不大正常。
——陽子。
這個女人出生時卻受到疼愛,受到祝福。
我聽見了。
她似乎醒了。只見她睡眼惺忪地左右張望,輕輕發出「咦」的聲音。
「接下來我打算養寵物,畢竟一個人住還是有點寂寞。」
鈴木妙子怔怔地看了半晌窗外的夜景,接著打起盹來。
那熟悉的聲音來自四十年前生下你的女人。你的母親正呼喊著你的名字。
這條臍帶跟祈福詞都是你的。
我要在這裏拋下鈴木妙子。
換句話說,若想保證萬無一失,我必須一個人下手。
鈴木妙子慌了起來。或許她已忘記自己為何身在此處。
不過,事實證明,想了半天只是窮緊張,鈴木妙子二話不說就跟我走了。
我接受她的抵抗,同時也拚命掐緊她的脖子。要比就來比,即使力盡而亡,我也不在乎。
「客人幾乎都是外國人。我的花名是『花』,花朵的花。」
你活在世上的這四十年,鈴木陽子這個女人從生到死的經歷,一幕幕閃現在我腦海中。
此處位於半山腰。山路九彎十八拐的,其中一處彎道旁有處依著懸崖的小廣場。
我將車停在廣場上,解開自己的安全帶。然後,我將副駕駛的位置調到最後面,騰出一塊空間,鑽到鈴木妙子跟前。
總之,必須帶走鈴木妙子。最壞的情況頂多就是用蠻力逼她上車。即使有人撞見,也不會馬上聯想到你與我之間的關聯。留下鈴木妙子這一活口,風險只會大幅提高。
護身符?哦,你說護身符啊。
你戳戳我的臉頰,確定我熟睡后,便搜起我的包包。我信任你,所以將你說「非帶不可」的健保卡也帶來了。接著,你在包包的側袋找到了一個大護身符。
我們要將這個拋九_九_藏_書棄我們的世界騙得團團轉——

那間密室里的貓咪們應該會把證據吃得一乾二淨,也讓你成為「你」。
我聽見有人在呼喚你。
兩個在陰暗無光的夜之底層僅僅交錯過一剎那的棄民,其人生跟歷史,都將改寫。
開了兩小時夜車后,我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不久,我就睡著了。我無緣聽你解釋怎樣才能「賺大錢」,當然,那只是你編來誘騙我的借口罷了。
我想,當初我對你真的一點戒心也沒有。
生命。
「太緊了。」
山上的屍體很快就會被野生動物或蟲吃得只剩下骨頭,難以辨識身份。與其隨意沉入水中或埋在土裡,不如丟棄在偏僻荒涼的地方。
呼喊聲越來越狂亂。
這個女人舉目無親、孤苦伶仃地在孤兒院長大,之後潛伏在夜之國度賣身度日;這個女人從不在任何地方停留,獨自輾轉換過好幾家應|召站;這個女人即使某一天突然消失,恐怕也無人在意;不過,這個女人的戶籍倒是很乾凈。
「多摩地區的房租也這麼貴?」
我不知道她是在呼喚你,還是在呼喚腦中那個女兒。
該說是黃昏的終結,還是黑夜的開始呢?傍晚時分,我造訪了鈴木妙子的住處,只見廚房另一邊的卧室里鋪著墊被,一個瘦巴巴的女人坐在上面問:「誰啊?」
不過,勝負的走向已成定局。
你將事先準備好的繩索套在我的脖子上。
要想帶她出來,恐怕得花點工夫。
以前我告訴過你,護身符里的臍帶是我跟父母間唯一的聯繫。
那座山位於Q縣與鄰縣邊境,現在是淡季,登山客不多。
「陽子!」
我將你跟貓關在房間里,將所有門窗都關上后,上鎖離開了此地。
「欸,你今天有帶那個護身符嗎?」
你注視著和紙上的文字。
鈴木妙子笑逐顏開,問道:「要回家嗎?」
「安全帶要系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