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對，裏面有你想看的，就做個標記。我會把詳細內容列印出來。當然那也是英文的。」
「……」
他回過臉，再次面對七美：「你之前去哪兒了？」
「我應該跟你講清楚了吧？」姬田搖頭道：「這事與你無關，我是在和上杉先生說話。我問他聯繫方式，是想跟他交換這家醫院的各種情報。」姬田扭頭看我，像是在說「你覺得如何」。我點了點頭。「我給你名片。」
——以前住的地方不能再待了。
「他在。」
「失蹤？」
「克萊因！就是這個，沒錯了！」
姬田說話沒個好聲氣，令我如坐針氈。
「我也是。看來難關在後面。」
「那接下來的兩篇是調查的後續報道啰？」
七美拿起這張清單，扭頭看我。我避開姬田的視線，說了句「借閱一下」，從她手裡接過清單。
我搖了搖頭。
「昨天？」
「服刑人員？」
「他當然是好人啦。」
「你生氣了？」七美問。
「沒，我只是有點吃驚。」
我的手指在清單中段停下了。
「沒錯。」姬田說，「我們部門採集的五年前的新聞里，和醫院有關的都在這裏了。」
他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走出這棟大樓后，七美回頭望著正門。
「翻譯？」姬田來回打量我和七美，「讓這位上杉先生來不就行了？他是作家吧？」
「我也會調查那家醫院的，沒問題吧？」
「我到處找你。你到底想幹嗎？」
「很忙？」七美問男人。
「我看了一下，不由得來了興趣。這個案子似乎別有隱情啊。但是我不明白，你們是怎麼知道這案子的？日本應該沒有報道過啊。」
「剛才上杉先生說的是遊戲公司吧？」
這裏的街區不分晝夜。我忽然想到了「克萊因壺」——那個沒有內外之分的空間。
大約二十分鐘后，姬田下來了。他往沙發上一坐，把列印出來的三張紙放在桌上，紙上排滿了英文。報道篇幅倒不算長，其中的一張只有四ｈttｐs://ｒeａd.９９cｓw.cｏm行字。只是在我看來，四行和一百頁並無多大差別。
感覺足有一百多則。我在沙發上坐正，開始瀏覽這份清單。
我搖搖頭。
「別擔心，他不是那種會衝進你家動粗的人。」
「KLEIN MEMORIAL HOSPITAL……是醫院的名字。」
「對。不過有趣的是，死掉的四名患者都是服刑人員。」
我把心一橫，坦白道：「唔，我跟一家開發遊戲的公司簽了約，現在在那裡工作。公司總部在美國。我和他們只是簽約關係，所以對公司內部的情況一無所知。不過，我漸漸覺得這家公司有古怪。」
「就算沒打人，找上門來卻發現你其實不在，事情會變得更麻煩啊。」
「遊戲作家……？」
七美環視屋內后，冒出了這句話。窗邊有個男人正背對著這邊操作複印機，七美緩步向他走去，我則跟在她後面。
「拜託你一件事。」七美拿起這幾張紙，對姬田說，「能不能幫我們把報道翻譯一下？」
這位姬田剛才的一臉訝異如今變得越發難看。我默默地點頭致意。
紙上是一長列英文。
七美從沙發上探出身子。
「添麻煩？沒那回事，反正他閑得很。我只是拜託他查五年前的美國新聞而已。」
「不用翻得很仔細，扼要地說一下就行。大致情況了解后，接下來我們會自己弄的。簡單地講一下行嗎？」
「不行？」姬田看著七美。
「我不知道。這個今後得好好查一下。」
七美說著，又一次邁開腿走在我前面。一起乘上下行的電梯時，我忍不住問七美：
我和七美沉默地等著姬田出現。本以為查找報道得花更長的時間，可他不到十分鐘就坐電梯下來了，手裡拿著一張很長的紙。
我的目光離開七美，腦中浮現出姬田的健碩體格。要是被這傢伙打了，沒準會斷幾根骨頭。
「上杉先生，你英語很好？」
「他不會去你家的，我保證。ｒｅａｄ•9９cｓｗ.cｏm」
「不不，」我抬起頭，「我英語完全不行，而且也不是作家。我只寫過一本遊戲原作。」
姬田抓住七美的胳膊，示意「你給我過來一下」，把她拉到了離我比較遠的地方。他似乎在質問七美，視線時不時地投向我這邊。
我邊說邊拿起桌上的列印紙。從沙發上起身時，姬田不動聲色地問我：「你跟這女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要不要讓他調出報道的全文？」
「火災的原因是？」
「有古怪的公司？叫什麼名字？」
「……」
「他願意幫我們查。」七美走到我身旁說。
我回望姬田：「干……什麼？」
「姬田先生也要查？」
七美邁開了步子，我照舊跟在她身後。
「不行。」七美搶著說。
「七美……」
KLEIN
「昨天開始的。」
「你的計劃沒被我破壞吧？」
七美和我坐電梯上三樓，沿電梯前的走廊往右走，來到一扇貼著「國際新聞部」牌子的門前。門開著，七美沒打招呼就進去了。門內的氣氛活像五分鐘后就要考試的教師休息室。卷著袖子的男人們在密密麻麻的辦公桌間來回奔走，至少有四個電話同時在響。前方的桌子後面，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用下巴和肩膀夾著話筒，他的語速快得像在練繞口令，手同時還在桌上攤開的筆記本上奮筆疾書。
「我好這口。從事現在的工作也是為了滿足這種興趣。對了，上杉先生，能不能把你的聯繫方式告訴我？」
「最後這篇呢，」姬田翻過一頁紙，「內容很簡單，加油站事故的一個月後，克萊因紀念醫院的事務長自殺。不過這麼看起來，算上住院的患者，克萊因紀念醫院的相關人員在三個月內死了六個。」
我點點頭。
姬田悶哼一聲。
我在胸前的口袋裡摸索著，與此同時，姬田從對面遞來一支紅鉛筆。
「這女人……他竟然這麼叫我。」七美啐了一口。
我倆走到離他幾步遠的位置時，他回過身來。
我九*九*藏*書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姬田。
「克萊因紀念醫院……是這麼翻譯的吧？」七美問道。
「四名？」
男人懷抱一沓複印紙，注視著七美，表情變得非常複雜。驚愕、困惑、喜悅、焦躁——種種情緒在他長著淡淡胡楂的臉上依次浮現。此人多半已年過二十五，抑或三十齣頭，擁有一副足球運動員式的健碩體格，唯有寬肩膀上的那張臉顯得特別孩子氣。
我與七美對視了一眼。
「不，等一下。後面可能還有。」
我接過鉛筆，在清單的這一行上標註記號，然後繼續往下看。
「對不起，我擅自利用了你。我跟他已經完了，但他不能接受這一點。我覺得與其設法讓他理解，還不如做出『徹底玩完』的樣子給他看來得快。上杉先生，其實是我給你添了麻煩，真不好意思。」
「是的。」
「沒關係。」七美搖頭說。
七美聳聳肩，只是搖頭。
「嗯，克萊因紀念醫院是在得克薩斯州。醫院部分區域起火，四名住院患者死亡。」
「說是原因不明。報道里只寫了『已展開調查』。」
姬田點點頭。
「我倒覺得他像是個好人。」
「我跟他同居過。」
「……」
「克萊因紀念醫院和遊戲公司能有什麼關係？」
突然，她轉身對我一笑：「肚子餓不餓？」
底樓的前堂大廳一角，擺著三組沙發桌椅。我和七美在最裡面的沙發上並排坐下。
「列印時我大概看了一下，覺得內容非常有趣。你是想用來當寫作的素材嗎？」
我指住一個詞給七美看，那個詞正是：
「剛才我跟他說，我現在和你住一起。」
「不，這倒是無所謂……」
「唔。」
「……」
「不行，完全不行。」
我回頭一看，只見姬田把手裡的那沓資料放到裡邊的辦公桌上，徑直走出了辦公室。
「護士出事故？」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我敷衍道。
「啊，謝謝。」
姬田把報道放回桌上，抬頭看我。我凝視著那些紙。ｒead•９９cｓｗ.ｃｏｍ
姬田瞥了我一眼，向電梯走去。電梯門關上后，我終於舒了一口氣。
我一行一行慢慢地看著，接連遇到不認識的單詞。當初應該好好學一下英語的……我一邊後悔，一邊用手指掃過那些密碼般的文字。
「……」
「伊普西隆研發公司。我稍做調查，發現美國有家醫院在五年前發生了一些事。我懷疑那些事跟公司有關，所以就想查一下……」
我將視線從低聲交談的兩人身上移開，轉向複印機對面的窗戶。對面也是一棟大樓，從窗內透出的刺眼亮光中，亦充斥著男男女女來回奔走的身影。
「這……不是英文嗎？」
七美回望著我，搖頭苦笑。
七美向姬田伸出手。姬田依然瞪視著我，將手裡的紙放到桌上。
姬田從口袋裡取出皮夾，抽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我看了七美一眼。
「嗯，我猜也是。」
「有趣？」
姬田反問了一句，苦笑起來，似乎把我的話當玩笑看了。
從報社去那家電視台只需步行五分鐘左右。那是一棟八層樓的建築，房頂豎著高高的鐵塔和巨大的拋物面天線。
「我們去一樓吧，我說好了會在前堂大廳等他。」
「不，我是指我是不是不該跟你一起來？」
「……這個。」
「隨便你。」七美表情僵硬地說。
「這是五年前的新聞？」
男人低頭看看手裡的複印紙，搖搖頭，像是在說不忙。接著，他朝站在七美身後的我投來了訝異的目光。
我點點頭。
管它呢，只要報道列印出來，我覺得抱著字典拚命查總歸能行的。
「多謝。」
我將清單連同紅鉛筆交還給姬田，他一言不發地收下后，從沙發上站起身。
「火災……？」
不能待下去的理由，恐怕就是這個姬田恆太吧。我多少也能理解七美決定帶我來電視台時，為何會顯得那麼躊躇了。
「據說護士家屬是報了案的。但是最終也沒搞清楚她為什麼要隱匿蹤跡，為什麼又在兩周后開車撞進了加油站。」
又有兩處出現了「KLEINread.99csw.com」一詞。
我看看七美，她朝我歪了歪腦袋。
「沒添麻煩吧？」
多少能想象出兩人的關係。我問七美為什麼要待在梨紗的公寓時，七美是這麼回答的。
「那還用說，傳過來的美國新聞當然是英文的。只有我們這邊的報道要提到時，才會譯成日語。」
「不。」姬田搖搖頭，「後面那兩篇報道都與醫院火災無關，這才是有趣的地方。」
「這些都是新聞標題？」
「報道說，起火的是囚犯的住院樓，當時在樓里住院治療的囚犯有二十一人，其中四人逃避不及，被火燒死。」
「我想問一下，」姬田的視線離開七美，轉到我這邊，「你們要這些新聞幹什麼？」
「就是囚犯啊。在州立監獄患病或受傷的囚犯需要住院治療時，就由那家醫院收容。當然，因為是囚犯，所以他們會跟一般患者分開治療，接受嚴密的看管。那裡雖然是醫院，卻也是監獄的一部分。」
「哎……？」我吃驚地盯視著七美，「和我？」
「唔，也罷，改天再聯繫你。」
七美興奮地叫了起來。
「謝謝。」
總覺得氣氛怪怪的。
「首先，其中一篇是克萊因紀念醫院的護士出事故死亡的報道。」
姬田朝七美手上的三份報道瞥了一眼，伸出手，彷彿在說「給我」。七美遞過去后，他低頭看著報道說：「第一篇是醫院火災的報道。」
「抱歉，百忙之中還來打擾。」
「我介紹一下。」七美轉向我，「這位是姬田先生，姬田恆太，自稱是國際新聞部的搬運工。」隨後她又回頭對男人說：「這位是上杉先生，嶄露頭角的遊戲作家。」
「對。火災發生兩個月後，距得克薩斯州謝爾曼縣四十公里遠的國道上，一輛車突然衝進了加油站。加油站地處偏僻，放眼望去，周圍什麼也沒有。經營者是一對老夫婦。車子衝進去時，夫婦倆都在家。加油站爆炸后，夫婦倆拚命奔逃，奔逃時丈夫受了點輕傷。問題在於那輛車，駕車的是兩周前失蹤的克萊因紀念醫院的一名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