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去過，當然去過了。」
「腦子都快翻過來啦。」我苦笑著環顧店內，「我想再要杯冰咖啡。」
「哦哦……你對那方面很有研究嗎？」
七美一直看著我，不住地搖頭。
「梨紗不是自己提出辭職的，我想這一點可以肯定。因為在她辭職的前一天，伊普西隆就安排了替代的評測員。但就算梨紗是被伊普西隆開除的，我也想不通她為什麼要失蹤。」
「這真的是遊戲嗎？」
「『克萊因壺』啊。你不是說過，它是在美國開發的嗎？已經有哪家遊樂園在用了嗎？」
七美笑出了聲。
我回望著七美。
「有趣吧？」
出了報社大門，走到人行道后，我朝七美搖了搖頭。
「這簡直不像真的。」
「怎麼了？」
正如七美所言。如果把K2放進遊樂園，除非收費驚人，否則肯定連本錢都收不回來。
七美坐在咖啡店靠窗的桌子前，一邊用吸管吸光杯里殘留的冰可可一邊說。
「上杉先生該不會沒去過遊樂園吧？」
「唔。」
我倆急匆匆地趕回報社，不料……
「怎麼查？」
「要不要去試試？」
我眨了眨眼。
「沒什麼。」七美搖搖頭，轉身邁開了腳步。
「至於克萊因壺，就不是紙帶了，你可以想象這裡有一根管子。」
「那是什麼？」
七美「呼」地吐一口氣，晃了晃腦袋。她露出促狹的笑容，窺探我的臉。
豐浦利也說過，沒有哪個遊戲需要他花三天以上，為此他還十分得意。換言之，他廢寢忘食連續打遊戲的時九-九-藏-書間就有這麼長。
「……」
「我忘了一個重要的關鍵詞。」
「對啊，伊普西隆的想法就是先往大型遊樂園裡推廣。」
「只能等明天了嗎……」我嘆了口氣。
「你想呀，」七美把吸管在玻璃杯中攪來攪去，「遊戲一般都會公開的吧？就像遊樂園裡常見的那種雲霄飛車什麼的。」
「什麼？」我回望七美。
「無內外之分的救生圈，就是克萊因壺啦。」
「……確實。」
我與七美在「新聞信息服務中心」前面面相覷。玻璃門的內側掛著一塊塑料牌。
「……」
眼下剛過七點。
那K2到底是什麼呢？
「嗯。」七美點點頭，卻沒有邁步，她站在原地不動，似乎在思考什麼。
「沒錯。換言之，莫比烏斯環沒有表裡之分。以為是表面的地方同時也是裏面，以為是裏面的地方其實是表面。而克萊因壺則是其立體化后的產物。比如，我們就說那個充氣圈吧。」
「充氣圈？」
「摩天輪之類的也許時間久一點，但頂多也就五分鐘？」
「沒辦法了，我醒悟得太遲了。你要回梨紗的公寓是吧？我送你。」
「拓撲……？」我困惑地打量著七美。
那裡不存在裝置的內與外之分。
「什麼？」
「救生圈當然是分表裡的對吧。也就是充氣膨脹起來的塑料層的外側和內側。」
「怎麼了？」
「……」
「嗯。」
「沒錯！」
「小肩包的事我也搞不懂，但梨紗真的沒回過家。」
「能查出五年前的九-九-藏-書那家美國醫院。」
「K2——是什麼的簡稱？這麼說還有個K1？」
「假設遊樂園一天的營業時間是十小時，一位顧客使用K2二十分鐘，那一天下來只能接待三十位顧客。遊戲的收費也不好太貴吧？如果跟看電影差不多，頂多也就是兩千日元左右。這樣的話，一天的營業額才六萬日元。你覺得這生意做得起來嗎？」
七美與我幾乎同時站了起來。
克萊因壺沒有內外之分，是位相幾何學中的超立體……
「別追根究底嘛，我也不是很懂。」七美笑著說，「不過，你就發揮一下想象力啦。莫比烏斯環沒有表裡之分，克萊因壺也一樣，沒有內外之分。假設世上有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有人在上面走。那個人總以為自己是在表面走，卻不知不覺就走在了裏面，因為表裡相通嘛。克萊因壺也是內側和外側翻轉后粘起兩端的，所以——」
我望著七美的背影，跟了上去。
「你說什麼？」
新點的冰咖啡來了。玻璃杯放到我倆面前時，七美歪著腦袋說：「總覺得很奇怪……」
七美的語氣聽起來很沉重。
「營業時間：早上十點至晚上七點。」七美讀出了塑料牌上的文字。
「Topology，就是位相幾何學。我看過那方面的書，算是數學的一個分支啦，幾何學里有它哦。」
「啊，救生圈呀。」
「嗯。」
花費如此之巨，就為了製造一天只能賺六萬日元的機器？K2到底是什麼？
「嗯reaｄ.９9ｃｓw.coｍ。」
K2里的一切與現實無異。走在裝置造出的路上，臉頰會感受到裝置造出的風。無論是夜晚的黑暗，還是朝日的光輝，都被製作得活靈活現。只要有意願，還可以做|愛。K2把遊戲的舞台模擬成了玩家眼中的真實世界。
七美點點頭：「我也要。」
「嗯嗯……因為表裡相通嘛。」
「這個只是單純的甜甜圈。要做出克萊因壺，就得把管子往四次元的方向翻轉，然後再連接起來。」
見我皺起了臉，七美笑著搖頭：「該怎麼說明好呢。」
我想起了伊普西隆地下研究所的綠色K2。聽了七美剛才的說明，我覺得伊普西隆管它叫「克萊因壺」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剛才上杉先生說，遊戲測試限定一次不超過二十分鐘。」
「關鍵詞？」
「其實還有一個調查方法。」
「從開始的地方開始，在結束的地方結束。這樣就行。」
伊普西隆研發公司花兩百萬日元買下了我的《腦部症候群》，約定給評測員梨紗兩萬日元的日薪，跟我也簽訂了每天兩萬五千日元津貼的合同。當然，這點錢與K2自身的研發費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他們的開銷肯定過億了。
「你見過要玩二十分鐘之久的遊樂設施嗎？」
我點點頭。
「你不覺得奇怪嗎？」
我倆沉默了片刻。我想再要一杯冰咖啡時，七美一臉迷惘地抬起頭。
「莫比烏斯環的四維化……」我皺起眉頭，「那是什麼意思？」
我向站在鄰桌前的服務員要了兩杯冰咖啡ｒｅａｄ•９9cｓw•coｍ。
「……」
「啊呀，你沒聽說過？」
「……」
「對吧。而且K2一次不是只能進一個人嗎？而雲霄飛車可以載二三十個人，一次也就兩三分鐘。像這種一個人就要佔據二十分鐘的裝置，真能放在遊樂園裡掙錢嗎？一小時只能供三個人玩，不會虧本嗎？」
我完全沒想到這一節。這大概是因為我老把它看成電視遊戲機的同類吧。要說電視遊戲機跟遊戲廳里的裝置有何不同，也就是前者可以在自己家玩。既然是屬於自己的機器，不管玩多久都沒關係。事實上，高難度的電視遊戲還很複雜龐大，熬幾個通宵也未必能通關。
「……」
「……什麼意思？」
「就是這麼回事。」
「嗯，是細長的管子。兩端連接起來，不就成了甜甜圈嗎？」
「『克萊因壺』？是拓撲學的那個？」
「……事不宜遲啊。」
「我想遊戲上市時會取一個正式的名字，不過現在技術員都管它叫壺——克萊因壺。雖然它看起來不怎麼像壺，倒更像儲存罐之類的東西。」
「往四次元的方向翻轉——怎麼翻？」
我望著七美。
「談不上有研究啦，只是出於興趣讀過那方面的書。理論什麼的太難了，我搞不懂。不過拓撲學真的很有意思。對了，你應該知道莫比烏斯環吧？」
「就是旱鴨子進游泳池時用的那個。」
「……哪裡奇怪？」
我又想起了百瀨伸夫的聲音。
「不……應該還沒公開——」
「我從沒計過時，所以不知道具體要多久，但云霄飛車什麼rｅad•99cｓｗ•ｃｏｍ的，坐上去兩三分鐘就結束了對吧？排隊時間可比乘坐時間長多了。」
「憑空想象有點難。你看，將紙帶中途扭轉，再粘起首尾，不就成了莫比烏斯環嗎？」
「這裝置已經在美國公開了嗎？」
「嗯，克萊因壺就是莫比烏斯環的四維化。」
「這敢情好……不過，你怎麼了？」
我對七美說明了一切。伊普西隆研發公司開發了一種名叫K2的裝置；通過這種裝置，我創作的《腦部症候群》將被製作成一款前所未有的擬真遊戲；梨紗受雇當遊戲評測員，每天進K2三次；梶谷孝行對我說的種種謊言，以及今天我在門外偷聽到的英語電話——我本想盡量講得簡略些，然而說完時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趁現在還可以控制，快逃吧。
「我是在說新聞報道的事。五年前的醫院其實是在美國！梶谷打電話用的也是英語。不是日本發生的事，是美國的醫院！」
「這附近有我一個熟人，那個信息中心就是他帶我去的。他在電視台工作，負責國際新聞。」
「……是那個半當中突然扭轉的環？」
「那裝置的名字叫KLEIN-2，簡稱K2。K1是在美國開發的，據說沒運到日本來。」
「什麼奇怪？」
「KLEIN-2……」
「管子——鐵管之類的？」
啊！我忽然挺直腰桿。
「由於莫比烏斯環在半當中扭轉了一次，所以，要是拿鉛筆之類的東西在上面描線，就會不知不覺從表面畫到裏面，對吧？」
「在內壁行走的人，會不知不覺地來到外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