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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之火 四

永恆之火

「我就是你。」變形怪重複道,「你不可能打贏我。你沒法打敗我,因為我就是你!」
獵魔人輕笑起來。
「哦,當然。」沙佩勒答道,「但你不是我。」
「你在大城市生活的夢想實現了。」傑洛特喃喃道,「你想在這城市裡尋找什麼呢,嘟嘟?還有你,沙佩勒?」
「丹德里恩,」傑洛特走上前去,「我以為我們是分頭尋找變形怪的,可你卻在這兒開起了音樂會。你在集市上像老乞丐一樣唱歌,就不覺得丟臉?」
「如果你記得住的話,把這幾句轉述給丹德里恩。」他叫道,「並且告訴他,歌名應該叫『永恆之火』。再會了,獵魔人!」
「你媽媽跟你的確很像。」丹迪肯定地說,「瞧瞧這雙智慧的眼睛,跟我親愛的嬸嬸貝葛妮雅·比伯威特一模一樣。」
「我的女友?」丹德里恩緊張地呻|吟起來,「哪個?我有好幾個女友。」
「別再靠近了。」另一個獵魔人哼了一聲,微笑著說,「別再靠近了,傑洛特。我不會讓你碰到我。」
「我媽媽的遺傳。」特里科謙遜地回答。
「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了。」丹迪說,「可惜維瓦爾第沒跟我們在一起。只要一眨眼,他就能算出利潤有多少。」
「再會了,傑洛特。」他說,「謝謝你。」
「比伯威特大人……」侏儒氣喘吁吁、結結巴巴地說,目光從一個半身人轉到另一個。
「哦?」
特里科·朗格瑞文克·勒托特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氣喘吁吁,正抱著一頭懸在柱子上的死豬。帳篷沒有其他出口,帆布也牢牢地釘在地上。
人群很快散去,露出原本站在外圍的丹德里恩:他被魯特琴的音色吸引,於是跑來看熱鬧。一見到他,薇絲普拉便發出可怕的尖叫,丟下平底鍋,飛奔著穿過廣場。
「好啊。」丹德里恩說,「這下皆大歡喜了。你呢,傑洛特,要跟我們一起來嗎?」
「再會,嘟嘟。」獵魔人回答,「祝你好運。」
「你錯了。」獵魔人回答,「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是個善良的小變形怪。你本可以殺掉比伯威特,把他的屍體埋進草叢,就能確保他不會來揭穿你。這麼一來,就連半身人的老婆、大名鼎鼎的嘉德妮亞·比伯威特也看不|穿你。可你沒殺他,特里科,因為這不是你的本性。你只是個善良的、被朋友叫做『嘟嘟』的小變形怪。無論你借用什麼外表,你的內心始終如一。你只會複製好的一面,因為壞的一面你根本無法理解。這就是你,變形怪。」
特里科脫下帽子,鞠了一躬,像丹德里恩那樣露出歡快的笑。
「支出部分,」變形怪皺眉思忖道,「不算太高。玫瑰香精十八塊,魚油八塊五,唔……包括棉紗繩,共計四十五克朗。我們用四克朗一件的價格賣出六百件,所以是兩千四百克朗。因為沒有中間商,所以省去了傭金……」
「什麼?」
帳篷里散發著肉腥味。黑暗籠罩了周圍。
「應該免稅。」嘟嘟·比伯威特反駁道,「這場交易是跟教會做的。」
「他是我堂弟。」丹迪露出歡快的笑,輕聲回答,「他跟我很親近。蓼草牧場的嘟嘟·比伯威特,一位商業天才,我剛剛決定……」
獵魔人第三次咒罵起來,比前兩次更粗魯。他咬緊牙關,抬起右手九九藏書,對準帳篷畫出阿爾德法印。帳篷像暴風雨中鼓脹的風帆,裏面傳來一聲狂野的咆哮,還有蹄聲和牛的怒吼。帳篷塌了。
「傑洛特!」丹迪·比伯威特在混亂的人群中大喊,又跟薇絲普拉撞了個滿懷,「快點,快點!我瞧見他了!在那邊,他跑了!」
地毯卷里伸出的馬臀革靴子變得模糊,最後成了半身人毛茸茸的光腳。
傑洛特看到變形怪突然改變方向,掀起一團塵灰,鑽過圍欄上的窟窿,衝進一間大帳篷——那是屠宰場和屠夫待的地方。丹迪也看到了。他跳過圍欄,卻發現自己被困在一群咩咩叫喚的綿羊中間,錯失了良機。傑洛特轉過身,跑向變形怪穿過的窟窿。他聽到衣物撕裂的刺啦聲。夾克衫的另一條袖子也扯脫了。
變形怪轉過身,走向擁擠的市集,步伐像丹德里恩一樣自信、快活而又搖擺不定。像吟遊詩人那樣,他抬起右手,活力十足地揮了揮,又朝附近的女孩露骨地笑著。傑洛特緩緩跟上……緩緩地……
他們發現了變形怪,後者正試圖在羊圈裡藏身。
「正如我所說,」特里科平靜地續道,「我要走了。至於你,傑洛特,你不會阻止我。你連一根手指都不會動,因為我在瞬間看穿了你的想法,傑洛特,包括你拒絕承認的想法,你向自己隱瞞的想法。要阻止我,你就只能殺了我,但冷血砍殺我的念頭讓你滿心驚恐。我沒說錯吧?」
「丟臉?」吟遊詩人驚訝地說,「重要的是誰來演唱,不是在哪兒唱。再說我餓了。這兒的攤主答應給我提供午餐。至於變形怪,你自己去找吧。我可不擅長追蹤、打架和報復。我是個詩人。」

「去另一邊!」丹迪喊道,「去另一邊堵住他,傑洛特!」

他的右肩上方出現了一把劍柄。
變形怪和獵魔人的手同時碰到各自的劍柄。兩把劍同時出鞘。兩個獵魔人同時迅速而輕巧地邁出兩步:先是向前,然後向側面。伴著嘶嘶的破空聲,兩人同時挽出劍花。
「決定什麼,丹迪?」
「換做是我,沙佩勒先生,就不會靠近了。」傑洛特低聲說。
這樣的事情天經地義,只因我們的心靈
丹迪·比伯威特氣喘吁吁、汗流浹背地從帳篷后跑過來。看到沙佩勒,他立刻停下腳步,吹起口哨,雙手放到背後,假裝在欣賞倉庫的屋頂。
「這重要嗎?」
「你錯了,特里科。」獵魔人低聲回答,「丟下劍,變回比伯威特。不然你會後悔的。我向你保證。」
他聽到魯特琴的琴聲,隨後是熟悉的、彷彿潺潺流水般的笑聲。那些聲音從某個彷彿故事書般色彩斑斕的貨攤上傳來,貨攤的招牌上寫著——「出售奇迹、護身符和釣餌」。
「你根本不知道變成我意味著什麼,擬態怪。」
特里科抓起魯特琴,放慢腳步,彈了兩段作為前奏的和弦,然後彈奏起傑洛特早已熟悉的旋律。他轉過身,像丹德里恩那樣輕唱起來:
變形怪的喘息聲沉重又響亮。
有個戴綠色帽子、穿兔皮外套的身影從貨車和貨攤後走出。
「薇絲普拉,我親愛的。」他殷勤地說,「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原諒我,我的甜心。我虧欠了你…九九藏書…」
獵魔人仍舊沉默不語。
燃燒著永恆的希望之火。
「我會告訴你我將怎麼做,獵魔人。」他發出丹德里恩那響亮的、彷彿潺潺流水般的笑聲,「我會離開這裏,消失在人群中,謹慎地變成另一個人哪怕是個乞丐。我寧願在諾維格瑞當個乞丐,也不要當荒野中的變形怪。諾維格瑞虧欠了我,傑洛特。這座城市興建的同時,摧毀了我們原本生活的自然環境。我們像瘋狗一樣被追殺,幾乎滅絕。我是為數不多的倖存者之一。狼群襲擊過我,而我變成一頭狼,跟著它們奔跑了幾星期。我用這種方式生存下來,今天做的也是同樣的事,因為我不想在森林里遊盪,在樹樁下過冬。我不想再忍飢挨餓,不想再淪為別人的箭靶。諾維格瑞有溫暖和食物,可以工作謀生,這兒的居民也很少拿著弓箭捕殺彼此。諾維格瑞就是我的狼群。我來這兒是為生存,你明白嗎?」
丹迪含混不清地嘟囔一句。傑洛特盯著沙佩勒,懷疑地眨眨眼睛。官員站直,轉過身去。最後幾個徘徊不去的看客立時邁開步子,伴著雜亂的腳步聲消失在遠處。
傑洛特點點頭,表示贊同。
女顧客正是薇絲普拉,傑洛特在先前那場狂轟濫炸中親眼見過她。沒等她認出自己,獵魔人就迅速躲回人群里。
「我會抓住你們的,你們這些下流坯!」薇絲普拉一邊叫嚷,一邊努力保持平衡,「我會跟你們這群畜生算算總賬!瞧瞧你們!一個騙子、一個衣衫襤褸的流氓,還有個雙腳毛茸茸的小矮子!你們給我記好了!」
「如果你允許的話,堂兄,」特里科·朗格瑞文克·勒托特——又名「水閘」,朋友們叫他「嘟嘟」,而且所有諾維格瑞市民都知道,他是著名的比伯威特家族的一員——插嘴道,「讓我來算算吧。我對數字的記憶絕對可靠。當然,還有其他事情。」
「如果你去海岬邊住上一陣子,」沙佩勒答道,「每天只吃樹根,淋得渾身濕透,再凍個半死,你就會明白了……我們的人生也是有追求的,傑洛特。我們並不比你們差。」
「你們沒聽見嗎?」沙佩勒走進人群,用平靜但威嚴的聲音說,「我建議你們回去忙自己的事!法律嚴禁這樣的集會!」
「閉嘴。」沙佩勒斷然道,「好了嘟嘟,你怎麼樣?」
「你這沒良心的,還敢朝女孩拋媚眼?」她嘶聲說著,步伐越來越激動,「你這流氓,還敢給她們唱小曲兒?」
「那我就把你裝進麻袋,用手推車推你出去。」
「希望你別忘繳稅。」沙佩勒二號提醒道,「請記住,你們面前站著城市和教會的代表,而且他打算本著良心盡職盡責。」
「哦,是嗎?」
「他們會讓半身人進去嗎?」丹迪擔心地問。
「嘟嘟,」他沖伸出地毯、跟丹德里恩腳上一般無二的馬臀革靴子說,「變成比伯威特,快。」
變形怪沿著圍欄飛奔,彷彿一支離弦的箭,身上的綠背心格外顯眼。顯然,他沒變成其他人,是看中了半身人的靈活身手,而這點確實無人可比。當然了,另一個半身人例外,還有獵魔人。
他們匆匆追趕,身後傳來撞到的商販和顧客的咒罵聲。傑洛特奇迹般地避開一個倒在他腳下的九九藏書孩子。他跳起來,卻撞上兩隻裝著鯡魚的木桶。魚販憤怒地用一條活鰻魚抽打他的背脊——他正在向顧客吹噓這條魚的品質。
「看他們誰敢擋你?」沙佩勒換上一副可怕的表情,「要是他們敢,我就去控告整間妓院宣揚異端。」
「嘿!」突然有人大叫,「該死的騙子!」
「出來吧,嘟嘟。」沙佩勒說,「還有你,丹迪,保持安靜。對這些人來說,所有半身人長得都差不多,對吧?」
薇絲普拉揮舞著銅製平底鍋,以野牛衝鋒般的速度穿過人群。丹德里恩跳下攤位,拔腿就跑,敏捷地跳過一籃胡蘿蔔。薇絲普拉轉頭看向獵魔人,憤怒地噴著鼻息。傑洛特的背脊貼上一間店鋪的堅硬牆壁。
當春天伴著雨水降臨,
特里科往後退去,直到背脊緊貼帳篷的帆布。
「我就是你。」他重複道。
「獵魔人……」特里科抓住他的袖子,「告訴我,我該怎麼……感謝你?」
「快了……」地毯里傳來一聲模糊的呻|吟,「這就……這就好……」
「這倒是事實。」傑洛特點點頭,評論道,「你們並不比我們差。有些時候,你們甚至更優秀。真的沙佩勒怎麼樣了?」
「我要買件新夾克。瞧瞧這件,爛得不成樣子了。」
「特里科,」傑洛特說,「你問了個蠢問題。為了得到比伯威特的馬和身份,你打昏了他,讓他身無分文。你用他的身份獲利,卻又驚訝于伴隨而來的麻煩?鬼才知道你在盤算什麼,但我會設法阻止你。我不想殺你,或把你交給當權者,但你必須離開這座城市,我會確保你做到這一點。」
沙佩勒抿緊嘴唇,眼神冰冷。
「你們跟矮人、半身人、侏儒,還有精靈,都達成了和解,甚至有——」特里科繼續說著,嘴唇浮現出丹德里恩那傲慢的微笑,「一定程度的種族融合。我有什麼地方不如他們嗎?為什麼你們不給我這樣的權利?我要做些什麼,才能在這座城市生活?變成眼神天真無邪、有一雙長腿和絲綢般秀髮的精靈?是嗎?精靈什麼地方比我優越?看到精靈,你會盯著她的大腿,可你看到我卻只想嘔吐?你命令我離開,想驅逐我,但我會生存下去。我知道該怎麼做。在狼群里,我奔跑、咆哮,為了討好雌性而撕咬其他公狼。作為諾維格瑞的居民,我會做生意、會編織柳條籃、會乞討和偷竊。作為你們社會的一部分,文明人能做的事我也能做。誰知道呢,也許我還能結個婚什麼的?」
「他病了。」獵魔人擠出微笑,「這樣對他有好處。別擠了,各位。這可憐人需要空氣。」
「沒人注意到什麼?」獵魔人面無表情地問。
特里科吃驚地轉過身。薇絲普拉從貨攤後走出,胸口劇烈起伏,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不。」獵魔人承認,「不重要。」
「你說得對,傑洛特。」他口齒不清地說,因為他的嘴唇正在變形,「我接觸到了你的思想。的確只有一瞬間,但也足夠了。你知道我現在會怎麼做嗎?」
「有沒有人說過您無比美麗?」丹德里恩坐在櫃檯上大叫,歡快地晃蕩著雙腿,「沒有?不可能!除非這座城市的人都瞎了眼!來吧,各位!誰想聽首情歌?想要受到觸動、得到心靈滿足read.99csw.com的人,只需往我的帽子里扔一枚硬幣。該死的,你剛才扔的是什麼?銅幣留給乞丐吧。別用銅幣侮辱藝術家!也許我能原諒你,但藝術永遠不能!」
「二十二克朗。」
「你們在這兒有很多同伴嗎?」
「一命嗚呼了。」沙佩勒二號低聲道,「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因為中風。願他在地下安息,願永恆之火照耀他的前路。我當時恰好在附近……沒人注意到……傑洛特?你該不會……」
碩大的銅製平底鍋反射著陽光,敲在變形怪頭上,發出洪亮的響聲。傻笑凝固在特里科的臉上,他身體僵硬,雙臂交疊倒了下去。他的形體立刻開始變化,漸漸融化,失去一切與丹德里恩的相似之處。見到這一幕,獵魔人從旁邊的貨攤上抓過一大塊地毯,匆忙跑過去。他鋪開地毯,把變形怪放到中間,又輕輕踢了兩腳,嚴嚴實實裹住特里科。
「什麼?」丹迪叫道,目光離開倉庫,「你說什麼?」
特里科的皮夾克浮現出矢車菊的光澤。他笑著正了正裝飾白鷺羽毛的橄欖綠色帽子,又將魯特琴掛上肩頭。片刻之前,那把魯特琴還是柄劍。
獵魔人停下腳步,咒罵一句,吐口唾沫,又罵了一句。
沙佩勒也回以微笑。
「魚油、蜂蠟、玫瑰香精,外加一點點染色用的胭脂紅,以適當的比例混合,」變形怪解釋道,「倒進陶碗,再放一卷棉紗線。點燃紗線,就會燃起漂亮的紅色火焰,能燒上很久,而且沒有任何異味:這就是永恆之火。牧師的永恆之火聖壇需要蠟燭。我們提供了他們需要的東西。」
變形怪的身體突然開始膨脹,變瘦,變高,栗色的捲髮漸漸變白、伸直、延長,最後披到肩膀上。他的綠色背心發出油亮的光澤,變成黑色的皮革。他的肩膀和袖子上出現了銀色飾釘,肥胖紅潤的臉蛋變得細長,漸漸蒼白起來。
好可怕的微笑,傑洛特心想。他把手伸向自己的劍。我的嘴真夠難看的。我眨眼的樣子簡直令人毛骨悚然。看在瘟疫的分上,這就是我的長相?
「小傢伙,」丹迪說,「我想你在找我堂弟,嘟嘟·比伯威特。說吧,說吧,他就在這兒。」
「在那邊,傑洛特!」丹迪一邊叫嚷一邊飛奔,還撞倒了一群玩貝殼遊戲的學生,「在那兒,躲到馬車中間去了!你快擋住左邊的路!快!」
「換做是我,」獵魔人嚴肅地說,「就會轉行做商人。問問他吧,也許他願意收你當學徒。」
「謝謝。」沙佩勒低聲道。
「換做是我,沙佩勒先生,會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陽光只溫暖你我二人。
丹迪跟著變形怪跑進帳篷。裏面傳來叫喊聲、拳打腳踢聲、謾罵聲和可怕的喧鬧聲。
傑洛特從捲起的地毯上站起身,特里科正在裏面輕輕扭動。沙佩勒緩緩走上前。他獨自一人,那些護衛蹤影全無。
「沒錯……沒錯……」薇絲普拉打斷他,「你是虧欠了我,現在是償還的時候了!嗨!」
特里科垂低握劍的手。
「她怎麼了?」丹德里恩問,「見到鬼了?」
「請吧。」丹迪欠欠身,「請算算吧,我親愛的堂弟。」
城西集市生機勃勃,人群九*九*藏*書像在山楂叢中漫步。獵魔人的袖管和褲腿無時無刻不被人拉扯:被母親拋下的孩子(她們正去帳篷里,把被酒水和點心引誘的丈夫拖出來);來自警戒塔的密探;販賣隱形帽、春|葯和刻在杉木上的春宮圖的行腳商人。傑洛特的笑容迅速退去,開始咒罵並推搡著穿過人群。
「這是哪位?你覺得他是誰,丹迪?」沙佩勒輕聲發問,「看起來很像你,你不覺得嗎?」
「你們知道嗎?」丹德里恩突然大喊起來,「我們應該找家妓院!去『西番蓮』吧!比伯威特兄弟請客!」
獵魔人一言不發。
沙佩勒走到傑洛特身邊。獵魔人一動不動,眼睛也一眨不眨。他們對視片刻,沙佩勒朝那捲地毯彎下腰。
「我決定讓他做我在諾維格瑞的代理人。堂弟,你說呢?」
「你沒法打敗我。」變形怪咆哮道,「因為我變成了你,傑洛特。」
特里科站直身子,面孔變得模糊,白色的頭髮漸漸轉黑。
「放過我吧。」它好不容易才開口,「你幹嗎要追我,獵魔人?」
動作又同時凝固住。
變形怪吃力地從帆布下鑽出,逃向另一頂較小的帳篷,多半是用來冷藏肉類的。傑洛特本能地轉過手,用法印擊中對方的後背。變形怪像被閃電劈中,癱倒在地,但又迅速恢復過來,幾步來到小帳篷旁邊,鑽了進去。獵魔人緊追不捨。
「傑洛特,」丹德里恩抱怨道,「他三天賺的錢比我一輩子還多!」
傑洛特坐在地毯上,用袖子擦擦額頭。薇絲普拉狠狠地盯著他,手裡的平底鍋在微微顫抖。周圍已經聚起一大群人。
「如果我拒絕呢?」
「山蓼說存貨已徹底售罄。」侏儒解釋道,他咧嘴笑著,嘴裏的尖牙一覽無餘,「每件四克朗。」
傑洛特費力地擠過人群,徑直走向一個堆滿銅餐盤、煮鍋和平底鍋的貨攤,餐具和廚具反射著夕陽的紅光。貨攤後面站著個紅鬍子矮人,戴著橄欖綠色的兜帽,穿著笨重的海豹皮靴。矮人的臉明顯很陰沉,好像隨時會向挑選貨品的顧客臉上吐口水。那位顧客喋喋不休地說著毫無邏輯的話,還不時晃動她的胸部,以及那頭金色的捲髮。
「非常感謝,堂兄。」比伯威特家族的驕傲、商業天才、與丹迪十分親近的嘟嘟咧嘴笑道。
「很高興再次見到你,擬態怪。」傑洛特冷冷地說。
「你知道的,丹德里恩。」他說,「我非常樂意。」
「看在瘟疫的分上,」沙佩勒嘆了口氣,「的確……我們的確需要蠟燭……嘟嘟,你真是個天才。」
「所以你必須變回比伯威特,束手就擒。你沒有抵抗我的能力,因為我的某些部分是你無法複製的。你很清楚,嘟嘟。有那麼一瞬間,你接觸過我的思想。」
丹迪·比伯威特二號吃力地鑽出地毯,連連打著噴嚏。他坐下來,擦著鼻涕和眼淚。丹德里恩靠著一口箱子坐下,撥弄著魯特琴,臉上掛著興緻盎然的神情。
特里科再次調整系著魯特琴的皮繩,轉身背對傑洛特,朝出口走去。他步伐堅定,但傑洛特注意到他繃緊了脖子,聳起雙肩,等待著呼嘯而來的劍刃。傑洛特收劍入鞘。變形怪中途停下,轉身看著他。
「你還是別引人注目,詩人。你的女友也在附近。你也許會惹上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