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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之火 三

永恆之火

「有意思。」
「有意思,」矮人說,「但我明白,既然我收了傭金,就必須尊重客戶的意願。聽好了:三天前,你氣喘吁吁跑到我的銀行,存了一千克朗,要求我開一張面額為兩千五百二十克朗、持有人可以兌現的本票。我照做了。」
「按他們的說法,永恆之火必須燃遍各處,必須在整片大陸建起供奉它的聖壇。許多聖壇。別問我細節,丹迪,我不是人類信仰的追隨者。但我知道,所有牧師,也包括沙佩勒,都只關心聖壇和聖火。他們正在周密地籌備。稅費是肯定要漲的。」
「先生們,請到我辦公室來。」維莫·維瓦爾第大聲說道。
「倒!」半身人大吼,「馬上就倒!」
「好吧,好吧,我相信你。哦,但我不知道沙佩勒會不會相信。誰知道呢,也許我們只是大驚小怪而已。聽我說,比伯威特:上次中風以後,沙佩勒變了許多。也許,死亡的恐懼終於滲進他的心靈,迫使他開始問問題了?沙佩勒跟以前不同了。他變得更友善、更有同情心、更冷靜,甚至……在某種程度上說,更誠實了。」
「你聾了嗎?」銀行家皺眉問,「最新的買方價格相當於你進價的五又六分之五倍。我希望你這次回來是答應脫手的,因為七倍絕不可能,丹迪。」
「維莫,」半身人說,「我懇求你別插嘴。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希望你明白,我,蓼草牧場的丹迪·比伯威特,誠實的商人,對現在的狀況一無所知。告訴我所有細節,這三天來發生的一切。我懇求你,維莫。」
「撒謊!」吟遊詩人大叫,「根本沒這回事!」
「嘿!」他說,「你前不久已經把聲明領回去撕掉了。你有能力償還。沒什麼好奇怪的,有這麼豐厚的利潤……」
「回來?」
「歡迎,丹德里恩先生。」他在巨大的紅木桌前坐下,桌子被成堆的捲軸壓得嘎吱作響,「您跟我的想象完全不一樣。我聽過您寫的歌:因為沒人要而投水自殺的凡妲,還有鑽進公共廁所的翠鳥……」
「那是什麼東西?」丹德里恩指著一動不動站在門邊、戴綠色帽子的生物,問道,「看在瘟疫的分上,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不用抵押嗎?」
「哦。請原諒。」
「還能在哪兒?當然在城西集市。」生物吸著鼻子回答。
「維莫,」他盯著地板說,「沙佩勒盯上九_九_藏_書我們了。」
「變質的魚油、玫瑰香精、蜂蠟和陶碗,還有該死的棉紗繩,都只是唬人的把戲,對吧?是為把競爭對手的注意力從胭脂紅和金合歡樹皮上移開,是為擾亂市場,是不是啊,丹迪?」
「我對你的欣賞程度,比伯威特,」銀行家嘆了口氣說,「相當於三千克朗。這次我要了一份書面聲明,如果你無力償還,磨坊就是我的了。」
「毫無疑問,」維瓦爾第乾巴巴地說,「反正不是老巨魔。他是什麼並不重要。快說吧,丹迪,我聽著呢。」
「可敬的商人蘇利米爾……」侏儒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要我重複他的話:半身人比伯威特是頭耳朵長毛的豬,是投機者和騙子。而他,蘇利米爾,希望比伯威特渾身長滿疥瘡。他出二點四五克朗,這是他的最終報價。」
「不,我找過了,這兒沒有地下室。」
「商人比伯威特,」他彙報說,「要求買入陶碗。價格無所謂。」
「六又六分之一倍。」維瓦爾第飛快地算出結果,「我們該怎麼辦,丹迪?」
門「砰」的一聲被撞開,有個生物闖了進來,頭上的帽子髒得要命。
「的確如此。你在我這兒存了六千三百四十六克朗加八十銅幣。這是凈利,扣掉我的傭金和稅款。」
銀行家咂了咂嘴。
「啊哈!」矮人沉默良久,然後說,「一個比伯威特要賣,另一個比伯威特卻讓我等。有意思。我們該怎麼辦,丹迪?你能不能快點敲定這事?不然第三個比伯威特就該讓我們把貨搬上大帆船,運到那些長狗頭的人所在的大陸去了。」
「金合歡樹皮有什麼用?」丹德里恩忍不住問。
「不賴?」丹德里恩大叫,「不賴?這筆錢可以買下整個村子或一座小城堡!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維瓦爾第瞥了眼丹德里恩和傑洛特,皺起鼻子。
「我能想象到。」丹迪呻|吟道。
「我已經知道了。」半身人打斷他,「靛青滯銷,胭脂紅漲價,於是我賺了些錢。是這樣吧,維莫?」
「不用,因為我很欣賞你,丹迪。」
「而你卻信誓旦旦地說,根本沒有風險,說你會在二十四小時內讓貨物全部脫手。結果你今天就夾著尾巴回來了,承認自己有麻煩。你一樣東西都沒賣掉,對不對?倉儲費用反而越來越高了,對吧?哦,這可不好!不好!需九九藏書要我幫你脫身嗎,丹迪?如果你給商品投了保險,我很樂意派個抄寫員過去,謹慎地燒掉你的倉庫。不,我的朋友,我們只能以哲人的態度對待問題,然後說『全搞砸了』。這就是生意場,勝敗乃兵家常事。從長遠看,花在魚油、棉繩和玫瑰香精上的錢又有什麼重要呢?我們還是談談更要緊的事吧。告訴我,我該不該把金合歡樹皮賣掉,因為買方價格已經穩定在五又六分之五倍了。」
「那是什麼?」
「哎呀,」丹迪說,「這算是小小的安慰,不過……」
「不是這個問題。」
「應該是……唔……唔……扣掉全部開銷和我的傭金……再減去稅款……沒錯……一萬五千六百二十二克朗加二十五個銅幣。還不賴。」
「你一小時前來過。」他平靜地說,「要我等到七倍再脫手。初始買入價格的七倍,也就是每磅兩克朗加四十五銅幣。這價格太高了,丹迪,即便行情有利也一樣。製革匠們已經達成了打壓價格的約定。我敢以我的人頭擔保……」
「維莫,」丹迪用可怕的語氣說,「別問我問題。給我找根夠硬又夠沉的手杖。我要去城西集市,但我得帶上手杖,那兒有太多無賴和小偷。」
「有意思?你的合作夥伴才有意思呢,丹迪。」他說,「吟遊詩人還有獵魔人。我深表欽佩。丹德里恩先生來往于各地,是宮廷的常客,無疑懂得打探消息的技巧。至於獵魔人,他是你的護衛嗎?用來嚇跑債主?」
「利潤?」
「如果有人會買海外運來的金合歡樹皮,」丹迪插嘴,「那他真是蠢到家了。因為在泰莫利亞,可以用極其低廉的價格買到橡樹皮。」
兩個侏儒貪婪地接住矮人丟來的銅板,消失了。
「那肯定是在閣樓了。」
「你在說什麼?」半身人問,「沙佩勒……誠實?友善?這不可能。」
「一個年輕侏儒。」傑洛特回答。
「賣出!」半身人大叫,「看在瘟疫的分上,都到買入價的六倍了,你還猶豫什麼?」
「你幫我繳了稅?」
「山蓼報告:一切都準備好了!」那生物大叫,「他問要不要倒下去!」
「呃……剛才說到哪兒了?」維瓦爾第把玩著一顆大得出奇的紫水晶球,那是他的鎮紙,「哦對了……說到用我開的本票買下了胭脂紅。我早先提到的貸款,你用它買了大量金合歡樹皮九-九-藏-書。買了很多,價錢也很合算:從贊格韋巴的代理人,那個叫『大鼻子』還是『豬鼻子』的傢伙那兒,用每磅三十五銅幣的價格買下。那條大帆船昨天才進港,一切都是從港口開始的。」
辦公室的門開了,衝進來一個沒戴帽子的生物。
「是啊,」半身人低聲呻|吟起來,「說吧,維瓦爾第,我究竟怎麼了?」
「你的結論下得太草率了,維瓦爾第先生。」傑洛特冷冷地說,「我們不是合作夥伴。」
「這兒跟我想象中的銀行不一樣。」丹德里恩掃視房間,低聲說,「他們把錢放哪兒了,傑洛特?」
長桌邊坐著年輕的人類,還有難以判斷年齡的矮人,正忙著往羊皮紙上抄寫一排排數字和字母。每個人都低著頭,微微吐著舌頭,無一例外。獵魔人覺得,這項工作一定很單調,但所有人都在全神貫注地幹活兒。角落的凳子上坐著個老人,外貌像乞丐,正在削鉛筆,動作始終慢吞吞的。
「我只是陳述事實。」維瓦爾第反駁道,「更重要的是,教會現在面臨著永恆之火的麻煩。」
「還有,」那生物從皮外套里拿出一樣東西,「商人比伯威特要求三十克朗現金,作為買葡萄酒及吃喝的費用。因為在『長矛洞穴』,有三個無賴搶走了他的錢袋。」
維莫·維瓦爾第撓了撓耳朵,懷疑地看著他。
「兩萬一千九百六十九克朗加五個銅幣。還不賴。」
「以老倫杜林的鬍子發誓,」等那個侏儒關上門,維莫驚呼道,「我一點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倒什麼?把什麼倒進什麼?」
維瓦爾第從一疊羊皮紙下抽出矮人用的算盤,一件名副其實的藝術品。跟人類的算盤不同,矮人算盤的形狀就像格柵構成的金字塔。維瓦爾第的算盤用金絲製成,小巧的稜柱狀算珠則是切割過的紅寶石、翡翠、縞瑪瑙和黑瑪瑙。矮人用他粗短的手指,上下左右地熟練撥動著寶石。
「商人比伯威特有令,七倍以下不許賣!」他大叫一聲,用袖子擦擦鼻子,又跑了出去。
「哈!三個無賴!」丹迪一字一句地說,「哎呀,這個城市真是充滿了無賴。我能否問一句,可敬的商人比伯威特如今身在何處?」
另一個生物走進辦公室,他戴著黃帽子,身上的大衣像箇舊麻袋。
「而我,」丹德里恩漲紅了臉,「我從不偷聽。我是詩人,不是密探https://read.99csw•com!」
「你岳父阿爾諾·哈德伯托姆在蓼草牧場的磨坊。」
「一位消息靈通的詩人。」矮人咧嘴笑道,「真的很靈通,丹德里恩先生。」
「完全沒用。」半身人悲傷地說,「太不幸了。」
「說下去,維莫。」
「如果沒算錯的話,」丹迪·比伯威特緩緩地說,「凈利的總額是……我應該有……」
「是啊,我忘了。」矮人嘟囔,「我不該為任何事驚訝的。你未卜先知地壟斷了胭脂紅,比伯威特,而且你知道的,波維斯發生了政變……」
「確實不太好。」他說,「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你想啊,比伯威特,你做生意的商業信息也包含了政治因素。沒人猜到波維斯和泰莫利亞會發生那種事,沙佩勒也一樣,而沙佩勒又希望自己總能得到第一手情報。你應該想象得到,他正為你得知這些消息的方法而絞盡腦汁呢。我想他已經知道答案了。我也一樣。」
「我也沒有。」半身人說,「但別太激動了,丹德里恩。大家都沒見過這麼大一筆錢,說不定我們根本沒機會見到。」
「猜吧。」
「有什麼不對嗎?」維瓦爾第驚訝地說,「一個小時前你來過這兒,麻利地結清了賬。我手下的職員已經把錢拿到市政廳去了。一共大概一千五百克朗吧,算上賣馬的利潤應繳的稅。」
「第二天早上,你又衝進銀行,急得直跺腳,還吵著要我的維吉瑪支行為你發放一筆貸款,數額足有三千五百克朗之巨。我沒記錯的話,受益人名叫特爾·魯克吉安,外號『大鼻子』。我發放了貸款。」
「比伯威特,這話是怎麼說的?」矮人皺起眉頭,「你哪來這麼悲觀的想法?蘇利米爾付的不是現金就是匯票,而且他很講信用。究竟哪裡不對頭?你在擔心購買臭魚油和蜂蠟的損失嗎?賺了這麼多錢,要補償那點損失再簡單……」
「商人蘇利米爾出價二點一五克朗!」他用刺耳的聲音喊道。
「重點就在這兒。」維瓦爾第說,「因為泰莫利亞的德魯伊威脅說,如果人們再不停止對橡樹的破壞,他們就要讓鼠疫和蝗災降臨那片土地。樹精也支持德魯伊。據說泰莫利亞國王向來喜愛樹精。簡而言之,昨天泰莫利亞宣布,永久禁運橡樹,即日生效。金合歡樹的價格節節攀升。你優秀的情報來源讓你獲益良多啊,丹迪。」
「我再也回不去了。https://read.99csw.com」丹迪悲傷而又堅定地補充道,「我要貸款買條船,去當海盜。」
「啥?」
維瓦爾第摸了摸鬍子,取下粘在上面的麵包屑。
「我早就擔心了。」矮人搖搖頭回答,「你應該記得,我警告過你,比伯威特。我三天前就警告過你,別花錢買變質的魚油。價格再低又有什麼用?價格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轉手時的利潤。玫瑰香精、蜂蠟和該死的棉紗線也是同樣道理。你究竟中了什麼邪,居然去買那些垃圾?還是用現金,不用本票或匯票這種更合理的方式!我告訴過你,諾維格瑞的倉儲費用相當昂貴。只要過上兩星期,相關費用就會達到貨物本身價格的三倍。而你……」
門又開了,獵魔人見過的那個頭戴綠帽、穿兔皮衣的生物出現在門口。
「什麼麻煩?」
「什麼磨坊?」
丹迪清了清嗓子,低下長滿捲髮的頭。
「那不是我寫的。」丹德里恩氣得臉色通紅,「我從沒寫過那種玩意兒!」
「賣出。」半身人斬釘截鐵地說,「去吧,小傢伙,跑去跟他確認。算賬,維莫。」
「鬼才知道。」獵魔人小聲回答,試著藏起撕破的夾克袖子,「也許在地下室?」
「好極了。」半身人微笑的表情就像一隻憤怒的斑貓,「那就多買碗。比伯威特先生的話不能不聽。我們還買什麼?捲心菜,杜松子油,還是鐵爐?」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那個戴綠色帽子的生物氣喘吁吁地跑進辦公室。
銀行家小心翼翼地合上辦公室的門,然後撫平自己長長的白鬍子——那副鬍子保養得很好,只是沾著墨水印——又扯了扯勉強裹住大肚皮的外套。
「不用抵押。」半身人的口氣滿懷希望。
「二點三克朗!」他大喊道,「商人黑茲奎斯特!」
「不賣!」丹迪大叫,「等更高價!你們兩個,馬上回交易所去!」
「還是談正事吧。」丹迪插嘴,「別用不相關的話題浪費時間了。維莫,我有大麻煩了。」
「你說手杖?我可以幫你安排。可丹迪,有件事一直在困擾我。我不會問你問題,只會作出猜測,而你只要確認或否認我的猜測就行,可以嗎?」
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戴綠色帽子、穿兔皮外套的生物跑了進來。
「金合歡樹皮,詩人先生,」矮人解釋道,「是製作皮革時用來鞣革的東西。」
「我也不清楚。」丹迪承認,「但做生意不能半途而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