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明代靖難之役與國都北遷

明代靖難之役與國都北遷



四 靖難

洪武十一年(1378)以南京為京師。太祖對於建都問題已經躊躇了十年,到這時才決定。可是為了控制北邊,仍時時有遷都的雄心。選定的地點仍是長安、洛陽和北平。當時獻議遷都長安的有鬍子祺:

六 遷都北京

今國家燕都可謂百二山河,天府之國,但其間有少不便者,漕粟仰給東南耳。運河自江而淮,自淮而黃,自黃而汶,自汶而衛,盈盈衣帶,不絕如線,河流一涸,則西北之腹盡枵矣。元時亦輸粟以供上都,其後兼之海運。然當群雄奸命之時,烽煙四起,運道梗絕,唯有束手就困耳。此京師之第一當慮者也。

洪武初定淮甸,得馮國用,問以天下大計。國用對曰:「金陵龍蟠虎踞,真帝王之都,願先渡江取金陵,置都於此。然後命將出師,掃除群寇,倡仁義以收人心,天下不難定也。」
凡王國有守鎮兵,有護衛兵。其守鎮兵有常選指揮掌之。其護衛兵從王調遣。如本國是險要之地,遇有警急,其守鎮兵、護衛兵並從王調遣。

靖難兵起時宦官狗兒、鄭和等以軍功得幸,即位后遂加委任。有派做使臣的,如永樂元年(1403)遣內官監李興出使暹羅,馬彬出使爪哇諸國。三年遣太監鄭和出使西洋。有派做大將的,如永樂三年之使中官山壽率兵出雲州覘敵。又因各地鎮守大將多為惠帝舊臣,特派宦官出鎮和監軍,使之伺察,永樂元年命內臣出鎮及監京營軍。出鎮的例如馬靖鎮甘肅,馬騏鎮交阯,監軍的如王安之監都督譚青軍。由是司法權和兵權都慢慢地落在宦官手中。宣德以後,人主多不親政事,內閣的政權也漸漸地轉到內廷司禮監手中去了。在外則各地鎮守太監成為地方最高長官,積重難返,形成一種畸形的閹人政治。英宗時的王振、曹吉祥,憲宗時的汪直、梁芳,武宗時的劉瑾,神宗時的陳增、高淮,熹宗時的魏忠賢,思宗時的曹化淳、高起潛,莫不竊弄政柄,禍國殃民,舉凡軍事、外交、內政、財政、司法一切國家大政,都由宦官主持,甚至閣臣之用黜都以宦官的好惡為定。他們只圖私人生活的享樂,極力搜刮掊斂,榨取民眾的血汗,誘導皇帝窮奢極欲,大興土木禱祠,對外則好大喜功,生釁外族,馴至民窮財盡,叛亂四起。外廷的士大夫與之相抗的都被誅殺、放逐,由此朝廷分為兩黨:一派附和宦官,希圖富貴,甘為鷹犬;一派則極力攻擊,欲將政權奪回內閣,建設清明的政府。閹人和士人兩派勢力互為消長,此仆彼興,一直鬧到亡國。

鄭曉記此事始末,指出遷都的用意在控制西北:
錦衣衛和東、西廠,明人合稱為廠衛。錦衣衛是外廷的偵察機關,東、西廠則由宦官提督,最為皇帝所親信,即錦衣衛也在其偵察之下。
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上下等差,各有定分,所以強幹弱枝,遏亂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使諸王各有分地,蓋懲宋、元孤立,宗室不競之弊。而秦、晉、燕、齊、梁、楚、吳、蜀諸國,無不連邑數十,城郭宮室亞於天子之都,優之以甲兵衛土之盛。臣恐數世之後,尾大不掉,然後削其地而奪之權,則必生觖望,甚者緣間而起,防之無及矣。……願及諸王未之國之先,節其都邑之制,減其衛兵,限其疆理,亦以待封諸王之子孫。此制一定,然後諸王有賢且才者入為輔相,其餘世為藩屏,與國同休。割一時之恩,制萬世之利,消天變而安社稷,莫先於此。

二 定都南京

太祖問曰:「吾欲取金陵,何如?」安曰:「金陵古帝王都,取而有之,撫形勝以臨四方,何向不克?」太祖曰:「善!」
天下歲供京師糧四百萬石,而諸府祿米凡八百五十三萬石。以山西言,存留百五十二萬石,而宗祿三百十二萬。以河南言,存留八十四萬三千石,而宗祿百九十二萬。
守鎮兵之調發,除御寶文書外並須得王令旨方得發兵:
基於天然環境的限制,東南方面沿海數千里時時處處有被倭寇侵犯的危險,東北方面長城外即是蒙古人的勢力,如不在險要處屯駐重兵,則黃河以北便非我有。防邊須用重兵,如以兵權付諸將,則恐尾大不掉,有形成藩鎮跋扈的危險。如以重兵直隸中央,則國都必須扼駐邊界,以收統轄指揮之效。東南是全國的經濟中心,東北為國防關係,又必須成為全國的軍事中心。國都如建設在東南,則北邊空虛,不能防禦蒙古人的南侵;如建設在北邊,則國用仍須仰給東南,轉運勞費,極不合算。
燕王智勇有大略,妃徐氏為開國元勛徐達女,就國后,徐達數奉命備邊北平,因從學兵法。徐達死後,諸大將因胡惟庸、藍玉兩次黨案誅殺殆盡,燕王遂與秦、晉二王併當北邊禦敵之任。洪武二十三年正月,與晉王率師往討元丞相咬住太尉乃兒不花,征虜前將軍潁國公傅友德等皆聽節制。三月師次迤都,咬住等降。獲其全部而還,太祖大喜。是后屢率諸將出征,並令王節制沿邊士馬,威名大震。二十四年四月督傅友德諸將出塞,敗敵而還。二十六年三月馮勝、傅友德備邊山西、北平,其屬衛將校悉聽晉王、燕王節制。二十八年正月率總兵官周興出遼東塞,自開原追敵至甫答迷城,不及而還。二十九年率師巡大寧,敗敵于徹徹兒山,又追敗之於兀良哈禿城而還。三十一年率師備御開平。太祖崩后,自以為三兄都已先死,倫序當立,不肯為惠帝下。周、湘諸藩相繼得罪,遂決意反,陰選將校,勾軍卒,收才勇異能之士,日夜鑄軍器。建文元年七月殺朝廷所置地方大吏,指齊泰、黃子澄為奸臣,援引祖訓,入清君側,稱其師曰「靖難」。九-九-藏-書
天下形勝地可都者四。河東地勢高,控制西北,堯嘗都之,然其地苦寒。汴梁襟帶河、淮,宋嘗都之,然其地平曠,無險可憑。洛陽周公卜之,周、漢遷之,然嵩、邙非有崤函、終南之阻,澗、瀍、伊、洛非有涇、渭、灞滻之雄。夫據百二河山之勝,可以聳諸侯之望,舉天下莫關中若也。
在政治制度方面,郡縣制和封建制的選擇,也成為當前的難題。秦、漢、唐、宋之亡,沒有強藩屏衛是許多原因中之一。周代封建藩國,則又枝強幹弱,中央威令不施。這兩者中的折中辦法,是西漢初期的郡國制。一面設官分治集大權于中央,一面又分封子弟,使為國家捍禦。這樣一來,設國都於東南財賦之區,封子弟于東北邊防之地,在經濟上、在軍事上、在統治權的永久維持上都得到一個完滿的解決。這就是明太祖所採用的折中政策。
太子還,獻陝西地圖,遂病。病中上言經略建都事。

若大臣行奸,不令王見天子,私下傅致其罪而遇不幸者,到此之時,天子必是昏君。其長史司並護衛移文五軍都督府索取奸臣,都督府捕奸臣奏斬之,族滅其家。
扼邊諸王尤險要者,兵力尤厚。如寧王所部至「帶甲八萬,革車六千,所屬朵顏三衛騎兵皆驍勇善戰」。洪武十年又以羽林等衛軍益秦、晉、燕三府護衛。時蒙古人猶圖恢復,屢屢南犯。於是徐達、馮勝、傅友德諸大將數奉命往北平、山西、陝西諸地屯田練兵,為備邊之計。又詔諸王近塞者每歲秋勒兵巡邊,遠涉不毛,校獵而還,謂之肅清沙漠。諸王封並塞居者皆預軍務,而晉、燕二王尤被重寄,數命將兵出塞及築城屯田,大將如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皆受節制。洪武二十六年三月詔二王軍務大者始以聞,由此軍中事皆得專決。一方面又預防後人懦弱,政權有落於權臣和異姓人之手的危險,特授諸王以干涉中央政事之權。諸王有權移文中央索取奸臣:
先是太祖封諸王,遼、寧、燕、谷、代、晉、秦、慶、肅九國皆邊虜,歲令訓將練兵,有事皆得提兵專制便防禦。因語太孫曰:「朕以御虜付諸王,可令邊塵不動,貽汝以安。」太孫曰:「虜不靖,諸王御之,諸王不靖,孰御之?」太祖默然良久,曰:「汝意何如?」太孫曰:「以德懷之,以禮制之,不可則削其地,又不可則廢置其人,又其甚則舉兵伐之。」太祖曰:「是也,無以易此矣。」
要解決這兩個困難,則第一必須大治河道,第二必須仍駐重兵于南京,鎮壓東南。成祖初年,轉漕東南,水陸兼挽,仍元人之舊,參用海運,而海運多險,陸運亦艱。九年命宋禮開會通河,十三年陳瑄鑿清江浦,通北京漕運,直達通州,而海陸運俱廢。運糧官軍十二萬人,有漕運總兵及總督統之。十九年(1421)遷都北京后,以南京為留都,仍設五府六部官,並設守備掌一切留守防護之事,節制南京諸衛所。

錦衣衛初設於明太祖時,是皇帝的私人衛隊。其下有鎮撫司,專治刑獄,可以直接取詔行事,不必經過外廷法司的手續。錦衣衛的主要職務是「察不軌妖言人命強盜重事」,專替皇帝偵察不忠於帝室的和叛逆者,其權力在外廷法司之上。洪武二十年(1387)曾一度取消錦衣衛的典詔獄權。到了成祖由庶子篡逆得位,自知人心不附,兼之內外大臣都是惠帝的舊臣,深恐惠帝未死,諸臣或有復國的企圖,於是恢復錦衣衛的職權,使之活動,以為鉗制臣民之計。另一方面又建立了一個最高偵察機關叫東廠。因為在起兵時很得了惠帝左右宦官的力量,深信宦官的忠心,賦以「緝訪謀逆妖言大奸惡等」的職權。以後雖時革時復,名義也有時更換(如西廠、外廠、內行廠之類),但其職權及地位則愈來愈高,有任意逮捕官吏、平民和任意刑訊處死的權力。

明興,高皇帝以宋為懲,內域削弱,邊圉勿威,使胡人得逞中原而居閏位。於是大封諸子,連亘邊陲。北平天險,為元故都,以王燕。東歷漁陽、盧龍、出喜峰,包大寧,控塞葆山戎,以王寧。東渡榆關,跨遼東,西並海被朝鮮,聯開原,交市東北諸夷,以王遼。西按古北口,瀕於雍河,中更上谷、雲中,鞏居庸,蔽雁門,以王谷代。雁門之南,太原其都會也,表裡河山,以王晉。逾河而西,歷延、慶、韋、靈,又逾河北,保寧夏,倚賀蘭,以王慶。兼殽、隴之險,周、秦都圻之地,牧垧之野,直走金城,以王秦。西渡河領張掖、酒泉諸郡,西扃嘉峪,護西域諸國,以王肅。此九王者皆塞王也,莫不敷險陿,控要害,佐以元戎宿將,權崇制命,勢匹撫軍,肅清沙漠,壘帳相望。https://read.99csw•com


至正二十八年(1368)正月吳王稱帝,改元洪武,湯和平福建,四月平廣東、河南。七月廣西平。八月徐達率師入大都,元帝北走。十二月山西平。二年八月陝西平,南北一統。四年夏明升降,四川平。十五年平定雲南。二十年元納哈出降,遼東歸附,天下大定。在這一長時期中,個人的地位由王而帝,所統轄的疆域由東南一隅而擴為全國。元人雖已北走,仍保有不可侮的實力,時刻有南下恢復的企圖。同時沿海倭寇的侵襲也成為國防上的重大問題。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帝都的重建和國防的設計是當時朝野所最矚目的兩大問題。


永樂元年以北平為北京。四年詔以明年五月建北京宮殿。十八年北京郊廟宮殿成,詔以北京為京師,不稱行在。在實際上,自七年以後,成祖多駐北京,以皇太子在南京監國。自邱福征本雅失里汗敗死後,五入漠北親征。自十五年北巡以後,即不再南返。南京在事實上,從七年北巡后即已失去政治上的地位,十九年始正式改為陪都。

遷都之舉,當時有一部分人不了解成祖的用心,力持反對論調:
部將中馮國用亦早主定都金陵之說:



在內地則有:
太祖平一天下,有北都意。嘗御謹身殿親策問延臣曰:「北平建都可以控制邊塞,比南京何如?」修撰鮑頻對曰:「元主起自沙漠,立國在燕今百年,地氣天運已盡,不可因也。南京興王之地,宮殿已完,不必改圖。傳曰:『在德不在險也。』」
原載《清華學報》第十卷第四期
1935年10月
周、齊、楚、潭、魯、蜀諸王,護衛精兵萬六千餘人,牧馬數千匹,亦皆部兵耀武,並列內郡。
南京新宮吳元年作。初大內填燕尾湖為之,地勢中下南高而北卑。高皇帝後悔之。二十五年祭光祿寺灶神文曰:「朕經營天下數十年,事事按古有緒。維宮城前昂后窪,形勢不稱,本欲遷都。今朕年老,精力已倦。又天下新定,不欲勞民,且興廢有數,只得聽天。惟願鑒朕此心,福其子孫。」



洪武三年以文學選為御史,上書請都關中。帝稱善,遣太子巡視陝西。后以太子薨,不果。
太宗靖難之勛既集,切切焉為北顧之慮,建行都於燕,因而整戈秣馬,四征弗庭,亦勢所不得已也。鑾輿巡幸,勞費實繁。易世而後,不復南幸,此建都所以在燕也。
如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則親王訓兵待命。天子密詔諸王統領鎮兵討平之。
明太祖在初渡江克太平時(至正十五年六月,1355),當塗學者陶安出迎:


由此看來,從洪武初年到二十四年這一時期中,明太祖雖然以南京作國都,可是為了控制北邊的關係,仍時時有遷都的企圖。遷都到北邊最大的困難是漕運艱難,北邊磽瘠,如一遷都,則人口必驟然增加,本地的糧食不能自給,必須仰給東南,煩費不資。次之重新創建城地宮闕,財力和人力耗費過多。懿文太子死後,這老皇帝失去勇氣,就從此不再談遷都了。
仁宗即位(1425)后,胡濙從經濟的立場「力言建都北京非便,請還南都,省南北轉運供億之煩」。於是又定計還都南京,洪熙元年三月詔北京諸司悉稱行在。五月仁宗崩,遷都之計遂又擱置不行。一直到英宗正統六年(1441)北京三殿兩宮都已告成,才決定定都北京,詔文武諸司不稱行在,仍以南京為陪都。



成祖北遷以後,三面臨敵,邊防大重。東起鴨綠,西抵嘉峪,綿亘萬里,分地守御。初設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繼設寧夏、甘肅、薊州三鎮,又加上太原、固原,是為九邊。每邊各設重兵,統以大將,副以褊裨,監以憲臣,鎮以開府,聯以總督,無事則畫地防守,有事則犄角為援。失策的是即位后即徙封寧王于江西,把大寧一帶地,送給從征有功的朵顏三衛,自古北口至山海關隸朵顏衛,自廣寧前屯衛西至廣寧鎮白雲山隸泰寧衛,自白雲山以北至開原隸福余衛。而幽燕東北之險,中國與夷狄共之,胡馬疾馳半日可抵關下。遼東廣寧、錦義等城自此與宣府、懷來隔斷,懸絕聲不相聯。又以東勝孤遠難守,調左衛于永平,右衛于遵化而墟其地。興和為阿魯台所攻,徙治宣府衛城而所地遂虛。開平為元故都,地處極邊,西接興和而達東勝,東西千里,最為要塞。自大寧棄后,宣、遼隔絕,開平失援,胡虜出沒,餉道艱難,宣德五年(1430)從薛祿議,棄開平,徙衛于獨石。後來「三岔河棄而遼東悚,河套棄而陝右警,西河棄而甘州危」,國防遂不可問。初期國力尚強,對付外敵的方法是以攻為守,太祖、成祖、宣宗三朝並大舉北征,以兵力逼蒙古人遠遁,使之不敢近塞。英宗以後國力漸衰,於是只以守險為上策,坐待敵來,諸要塞盡棄而邊警由之日亟。正統十四年(1449),瓦剌也先入寇圍北京。嘉靖二十九年(1550),韃靼俺答入寇薄都城。這兩次的外寇都因都城兵力厚不能得志,焚掠近畿而去。崇禎十七年(1644)李自成北上,宣府和居庸的守臣都開門迎降,遂長驅進圍北京,太監曹化淳又開門迎入,明遂亡。由此看來,假如成祖當時不遷都北京,自以身當敵沖,也許在前兩次蒙古人入犯時,黃河以北已不可守,宋人南渡之禍,又要重演一次了。https://read•99csw•com


太祖以江南地薄,頗有遷都之意。八月命皇太子往視關、洛。皇太子志欲定都洛陽,歸而獻地圖。明年四月以疾薨。
明太祖晚年之想遷都,次要的原因是南京新宮風水不好。顧炎武記:

泰欲先圖燕。子澄曰:「不然。周、齊、湘、代、岷諸王,在先帝時尚多不法,削之有名。令欲問罪,宜先周。周王,燕之母弟,削周是削燕手足也。」

不得已大加減削,宗藩日困。棗陽王祐楒「請除宗人祿,使以四民業自為生,賢者用射策應科第」,不許。萬曆二十二年(1594)鄭靖王世子載堉請許宗室皆得儒服就試,毋論中外職,中式者視才品器使,從此宗室方得出仕。國家竭天下之力來養活十幾萬遊盪無業的貴族遊民,不但國力為之疲敝不支,實際上宗室又因不能就業而陷於貧困,勢不能不作奸犯法,擾害平民。這也是當時創立「祖制」的人所意想不到的。
明太祖定都南京的重要理由是受經濟環境的限制。第一是因為江、浙富饒為全國冠,所謂「財賦出於東南,而金陵為其會」。第二是因為吳王時代所奠定的宮闕,不願輕易棄去。且若另建都邑,則又須重加一層勞費。第三是因為從龍將相都是江、淮子弟,不願輕去鄉土。洪武元年四月取汴梁后,他曾親到汴梁去視察,覺得雖然地位適中,可是四面受敵,形勢還不及南京。在事實上,則西北未定,為轉餉屯軍計,不能不有一個軍事上的後方重地,以便策應。於是仿成周兩京之制以應天(金陵)為南京,開封為北京。二年八月陝西平。九月以臨濠(安徽鳳陽)為中都,事前曾和廷臣集議建都之地:
逮平陝西,欲置都關中。后以西北重地非自將不可,議建都於燕,以鮑頻力諫而止。
初以殿災詔求直言,群臣多言都北京非便。帝怒,殺主事蕭儀,曰:「方遷都時,與大臣密議,久而後定,非輕舉也。」
太孫又和黃子澄密謀定削藩之計:


皇太子巡視陝西在洪武二十四年。則太祖在十一年定都南京以後仍有都長安之意。皇太子巡視的結果,主張定都洛陽:

三 封建諸王



自古建立都邑,率在北土,不止我朝,而我朝近敵為甚。且如漢襲秦舊都關中,匈奴入寇,烽火輒至甘泉。唐襲隋舊都亦都關中,吐蕃入寇,輒到渭橋。宋襲周舊都汴,西無靈夏,北無燕、雲,其去契丹界直浹旬耳。景德之後亦輒至澶淵。三治朝幅員善廣矣,而定都若此者何?制敵便也。我朝定鼎燕京,東北去遼陽尚可數日,去漁陽百里耳。西北去雲中尚可數日,去上谷亦僅倍漁陽耳。近敵便則常時封殖者尤勤,常時封殖則一日規劃措置者尤亟。是故去敵之近,制敵之便,莫有如今日者也。
國朝定鼎金陵,本興王之地。然江南形勢終不能控制西北,故高皇時已有都汴、都關中之意,以東宮薨而中止。

凡朝廷調兵須有御寶文書與王,並有御寶文書與守鎮官。守鎮官既得御寶文書,又得王令旨,方許發兵。無王令旨,不得發兵。
定計以後,第一步先收回王國所在地之統治權,下詔「王國吏民聽朝廷節制,惟護衛官軍聽王」。建文元年二月又「詔諸王毋得節制文武吏土」。收回兵權及在王國之中央官吏節制權。洪武三十一年八月廢周王橚為庶人。建文元年四月湘王柏懼罪自焚死,齊王榑、代王桂有罪,廢為庶人。六月廢岷王梗為庶人。九九藏書

參酌諸謀士的意見,經過了長期的考慮后,在至正二十六年(1366)六月拓應天城,做新宮于鐘山之陽,至次年九月新宮成。這是吳王時代的都城。同月滅吳張士誠,十月遣徐達等北伐。十二月取溫、台,降方國珍,定山東諸郡縣。

他的理由是:
是則假使太子不早死,也許在洪武時已遷都到洛陽或長安了。又議建都北平:
洪武二年四月編《祖訓錄》,定封建諸王之制。在沿邊要塞,均置王國:
兵起時惠帝正在和方孝孺、陳迪一些文士討論周官法度,更定官制,講求禮文。當國的齊泰、黃子澄也都是書生,不知兵事,以舊將耿炳文為大將往討。八月耿炳文兵敗於滹沱河,即刻召還,代以素不知兵的勛戚李景隆。時燕王已北襲大寧,盡得朵顏三衛騎而南。景隆乘虛攻北平,不能克,燕王回兵大破之。二年四月燕王又敗景隆兵于白溝河、德州。進圍濟南,三月不克,為守將盛庸所掩擊,大敗解圍去。九月盛庸代李景隆為大將軍。十二月大敗燕兵于東昌,燕大將張玉戰死,精銳喪失幾盡。三年燕兵數南下,勝負相當。所攻下的城邑,兵回又為朝廷據守,所據有的地方不過北平、保定、水平三府。恰好因惠帝待宮中宦官極嚴厲,宦官被黜責的逃奔燕軍,告以京師虛實。十二月復出師南下。朝廷遣大將徐輝祖(達子,燕王妃兄)出援山東,與都督平安大敗燕兵于齊眉山。燕軍謀遁還。惠帝又輕信謠言,以為燕兵已退,一面也不信任徐輝祖,召之還朝。前方勢孤,相繼敗績。燕兵遂渡淮趨揚州,江防都督陳瑄以舟師迎降,徑渡江進圍南京,谷王橞及李景隆開金川門迎降,宮中火起,惠帝不知所終。燕王入京師即帝位,是為成祖(1403—1424)。
洪武五年置親王護衛指揮使司,每府設三護衛。護衛甲士少者三千人,多者至一萬九千人。王國中央所派守鎮兵亦得歸王調遣:
今之規模,宜北絕李察罕(元將察罕帖木兒),南並張九四(吳張士誠),撫溫、台,取閩、越,定都建康,拓地江、廣,進則越兩淮以北征,退則畫長江而自守。夫金陵古稱龍蟠虎踞,帝王之都,藉其兵力資財,以攻則克,以守則固。




成祖以邊藩篡逆得位,深恐其他藩王也學他的辦法再來一次靖難,即位之後,也採用惠帝的削藩政策,依次收諸藩兵權,非唯不使干預政事,且設立種種苛禁以約束之。建文四年(1402)徙谷王于長沙,永樂元年徙寧王于南昌,以大寧地界從靖難有功之朵顏、福余、泰寧三衛,以償前勞。削代王、岷王護衛。四年削齊王護衛,廢為庶人。十年削遼王護衛(遼王已於建文元年徙荊州)。十五年穀王以謀反廢。十八年周王獻三護衛。盡削諸王之權,于護衛損之又損,必使其力不足與一鎮抗。到宣宗時漢王高煦,武宗時安化王寘鐇、寧王宸濠果然援例造反,遂更設為厲禁,諸王行動不得自由,即出城省墓亦須奏請。二王不得相見,受封后即不得入朝。甚至在國家危急時,出兵勤王亦所不許。只能衣租食稅,憑著王的位號在地方上作威福,肆害官民。王以下的宗人生則請名,長則請婚于朝,祿之終身,喪葬予費。仰食于官,不使之出仕,又不許其別營生計,「不農不仕,吸民膏髓」。生齒日藩,國力不給,世宗時御史林潤言:

合軍事與政治中心為一,以國都當敵。朱健曾為成祖遷都下一歷史的地理的解釋。他說:
廷杖也是祖制的一種,太祖時曾杖死工部尚書薛祥,鞭死永嘉侯朱亮祖父子。以後一直沿用,正德十四年(1519)以諫止南巡廷杖舒芬等百四十六人,死者十一人。嘉靖三年(1524)群臣爭大禮,廷杖豐熙等百三十四人,死者十六人。內外大臣一拂宦官或皇帝之意,即時廷杖,由錦衣衛執行,打而不死者或遣戍邊地,或降官,或仍舊衣冠辦事。宣宗時又創立枷之刑,國子祭酒李時勉至荷枷國子監前。直到熹宗時魏忠賢杖死萬燝,大學士葉向高以為言,忠賢乃罷廷杖,把所要殺的人都下鎮撫司獄,用酷刑害死,算是代替了這一祖制。九*九*藏*書

一 明太祖的折中政策

自稱為淮右布衣,出身於流氓而做天子的朱元璋,在得了勢力稱王建國之後,最惹他操心的問題:第一是怎樣建立一個有力的政治中心,建立在何處。第二是用什麼方法來維持他的統治權。
錦衣衛,東、西廠和廷杖制原都是為鎮壓反對勢力,故意造成恐怖空氣,使臣民懾于淫|威不敢反側的臨時設施。一經施用,大小臣民都惴惴苟延,不知命在何日。太祖時朝官得生還田裡,便為大幸。皇帝的威權由之達于頂點。這三位一體的恐怖制度使專制政體的虐焰高得無可再高,列朝的君主也有明知這制度的殘酷不合理,但是第一為著維繫個人的威權,第二因為這是祖制,所以因仍不廢。英宗以來的君主多高拱深宮,宦官用事,利用這制度來樹威擅權,排斥異己,雖然經過若干次士大夫的抗議,終歸無效。一直到亡國才自然消滅,竟和明運相終始。

惠帝為皇太孫時,嘗坐東角門,謂子澄曰:「諸王尊屬擁重兵,多不法,奈何?」對曰:「諸王護衛兵才足自守,倘有變,臨以六師,其誰能支?漢七國非不強,卒底亡滅。大小強弱勢不同,而順逆之理異也。」太孫是其言。
成祖入南京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對主削藩議者的報復,下令大索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等五十餘人,榜其姓名曰奸臣,大行屠殺,施族誅之法,族人無少長皆斬,妻女發教坊司,姻黨悉戍邊。方孝孺之死,宗族親友前後坐誅者至八百七十三人。萬曆十三年(1585)釋坐孝孺謫戍者後裔凡千三百餘人。即位后的第一件事是盡復建文中所更改的一切成法和官制,表明他起兵的目的是在擁護祖訓和問惠帝擅改祖宗成法之罪。由此《祖訓》成為明朝一代治國的經典,太祖時所定的法令到後來雖然時移事變,也不許有所更改。太祖時所曾施行的制度,也成為明一代的金規玉律,無論無理到什麼地步,也因為是祖制而不敢輕議。內中如錦衣衛和廷杖制,最為明一代的弊政。為成祖所創的有宦官出使專征監軍分鎮的制度,和皇帝的偵察機關東、西廠。


分封過制之害,在洪武九年葉伯巨即已上書言之。他說:
在營建中都時,劉基曾持反對的論調,以為「鳳陽雖帝鄉,非建都地」。八年四月罷營中都。
《明史》記:

甚至得舉兵入清君側:


又怕後人變更他的法度,把一切天子親王大臣所應做和不應做的事都定為祖訓,叫後人永遠遵守。洪武二十八年九月正式頒布《皇明祖訓條章》于中外,並下令後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論。由此諸王各擁重兵,憑據險厄,並得干涉國事,在軍事上和政治上都握大權,漸漸地釀成了外重內輕之勢。


明太祖在位三十一年(1368—1398),皇太子標早卒,太孫允炆繼位,是為惠帝(1399—1402)。時太祖諸子第二子秦王樉、第三子晉王棡均先卒,四子燕王棣、五子周王橚及齊、湘、代、岷諸王均以尊屬擁重兵,多不法,朝廷孤危。諸王中燕王最雄傑,兵最強,尤為朝廷所嫉。惠帝用黃子澄、齊泰計謀削藩:

書上,以離間骨肉坐死。其實這時諸王止建藩號,尚未就國,有遠見的人已經感覺到不安的預兆了。到洪武末年諸王數奉命出塞,強兵悍卒,盡屬麾下,這時太祖衰病,皇太孫幼弱,也漸漸地感覺到強藩的迫脅了。有一次他們祖孫曾有如下的談話:

五 錦衣衛和東西廠


至正十八年(1358)葉兌獻書論取天下規模:
何孟春記鮑頻諫都北平事說:
即位后高巍、韓郁先後上書請用主父偃推恩之策:「在北諸王,子弟分封于南;在南,子弟分封于北。如此則藩王之權,不削而自削。」當局者都主削藩,不用其計而靖難師起。

成祖削藩的結果,寧、谷二王內徙,盡釋諸王兵權,北邊空虛。按照當時的情勢,「四裔北邊為急,倏來倏去,邊備須嚴。若畿甸去遠而委守將,則非居重取輕之道」。於是有遷都北京之計,以北京為行在,屯駐重兵,抵禦蒙古人的入侵:

建都北京的最大缺點是北邊糧食不能自給,必須仰給東南。海運有風波之險,由內河漕運則或有時水涸,或被「寇盜」所阻,稍有意外,便成問題:
上曰:「吾意正如此。」
上召諸老臣問以建都之地,或言關中險固,金陵天府之國。或言洛陽天地之中,四方朝貢道里適均。汴梁亦宋之舊京。又言北平元之宮室完備,就之可省民力。上曰:「所言皆善,唯時有不同耳。長安、洛陽、汴京實周、秦、漢、魏、唐、宋所建國。但平定之初,民力未蘇息,朕若建都於彼,供給力役悉資江南,重勞其民。若就北平,要之宮室不能無更,亦未易也。今建業長江天塹,龍蟠虎踞,江南形勝之地,真足以立國。臨濠則前江后淮,以險可恃,以水可漕,朕欲以為中都。何如?」群臣稱善。至是始命有司建置城池宮闕,如京師之制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