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11

11

我笑了。「那你覺得呢?」
她理應叫我走出去再重新進來一次,但她沒有,而是說她願意。「對了,」她補充,「這是我見過的最爛的求婚。」
他一邊說,我一邊觀察他身上耀眼的裝扮:金邊飛行員眼鏡下的左眼戴著眼罩,往下是珍珠摁扣兒牛仔襯衫和牛仔褲,然後是白色蟒皮鑲金邊外加裝飾鞋跟的「踩死蟑螂」牛仔靴,以及一個純金水牛形狀皮帶扣。水牛眼睛是紅寶石,其他部分都是鑽石。他手指頭上每隻鑽石戒指至少都有三克拉,除了無名指這兩隻各為十克拉。
「甫西……」他輕輕斥責我,「我在夏威夷。」他大聲說:「夏——威——夷!」「少來那一套!我的錢呢?」
「沒有……」
一直到那時,我感興趣的仍然是家裡有錢的金髮派對女孩,她們的資產對當時的我而言是極其必要的。我從來沒跟任何領獎學金、真的會為考試而讀書的女孩在一起。於是黛博拉激發了我的好奇心。而且,她非常非常漂亮,第二天我就打電話給她。
黛博拉瞪著格蘭。「如果你朋友想跟我約會,」她用驕傲的南方女人特有的強硬態度對我們說,「他可以打電話給我。」然後踩著她的樂福便鞋,轉身大踏步離開,連一眼都沒看我。
「來不及了,」我說,又累又泄氣,「我已經沒錢了,而且飛機再過幾分鐘就要起飛。」
但我們不時中斷的約會終於還是結束了,大四那年的春天,我拆開一封看起來像官方文件的信,裡頭是去打越戰的邀請函。這封信讓我到了路易斯安那州波克堡的新兵訓練營;然後又到了阿爾伯克基,在那裡我抽過一次大麻,醒來時發現自己身邊躺了一個胖女孩……最後,我被分派到科羅拉多州卡森堡。
在洛杉磯國際機場落地后,我花五塊錢租了一輛車,請櫃檯小姐告訴我去比弗利山莊的方向。沿著5號州際公路行駛,沒多久車子就到了日落大道,我下了公路,開進到處是棕櫚樹、高牆和別墅的富有之地。沿著這條著名大道的蜿蜒林蔭,我開到了羅迪歐大道附近,也就是著名的藝廊聖地。我把羅素的畫夾在腋下,走進我看見的第一間藝廊,打算開始賣《信號》
我一離開波克堡,就差點被分配到前往非軍事區的步槍兵地面戰鬥單位。我已經完成基本及進階步兵訓練,跟兩萬五千個https://read.99csw.com新兵一起駐紮在科羅拉多泉城的機場。
「你去查賬戶,」他平靜地說,「我前兩天匯了。」
我親了她一下,跟她說我會想辦法。
奴奴神采奕奕,彷彿他剛提議用一塊錢賣給我大溪地。由於我沒其他人選,便接受了他的提議。我們沒吃午餐,只喝了很多酒,一邊推敲出交易的細節。我跟他強調說,我一定得在四十四天內收到款,否則克羅富茲先生會來獵我的頭皮。
我們禮拜五晚上出去,到禮拜一她又跟法蘭克複合。事情就這樣持續了好幾個禮拜——她會跟他分手,然後打電話和我定周末的約會。到了禮拜一,他們又複合。你或許以為同樣的主題不斷重複,恐怕傷我自尊,但黛博拉跟我其實就只是好朋友。整個協議讓我們覺得相當滑稽。
「你去哪兒了,為什麼都不回我電話?」我大吼。
「你的畫有保過險吧?」
7月,我爸借給我錢買戒指,但我不知道怎麼求婚。我跟室友凱利·亞當斯說起我的苦惱。
我鬆了大大一口氣,把電話接起來,謝過他,掛上電話,然後冒出一身雞皮疙瘩和冷汗,就像才驚險地躲過一場車禍。而我賣這幅畫所賺的利潤,幾乎等於我在銀行上班一年的薪水。幾天之內,我和奴奴又開始新的合作計劃。幾個禮拜后,我辭掉銀行的工作。幾個月之後,財富開始滾滾而來。
她同意跟我去森林會,但我們沒有親熱。我得知她才和男友分手,一個隸屬Delta Tau Delta兄弟會的壯漢,那人叫法蘭克,然而一到禮拜一,他們又複合了。我並不介意,而且我們還約定:下次她再跟法蘭克分手,就打電話給我。一兩個禮拜之後,她打來了。
「是的,是的,我懂,」他含糊地說,微笑著用稍微不穩的腳步送我出門,「相信我。」
我第一次見到黛博拉,就計劃要把她「偷」走,一開始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Sigma Chi兄弟會。那是我大二時從東得克薩斯州立大學轉學到得州基督教大學后,宣誓加入的兄弟會。那是1965年春天,我是留校察看學生,而黛博拉則是拿獎學金的大二生。我認識她時,她是Tri Delta姐妹會成員,同時也是我們敵對兄弟會的「甜心」。我決心讓她變成我們兄弟九九藏書會的甜心,我若能完成這個兄弟會之間的小小叛變,好處之一是在學生聯會上,我們這桌將多一個聰明女孩。
「我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他說,「好消息是,阿爾伯克基的核武支援部有空缺。壞消息是,你必須要通過最高機密的安全許可。如果沒有,我就把你丟上跟這些一模一樣的飛機。」
1975年,我們的兒子卡森出生的前一年,我賣藝術品賺的錢已經是我當銀行家賺的一倍。於是我開始尋找一些理由自己出擊。「理由」沒多久就讓我得到一幅畫——著名西洋藝術畫家查爾斯·羅素的《信號》。1910年,羅素把這幅畫當結婚禮物,送給蒙大拿州的一個顯赫家族——克羅富茲,他們的後代在波多黎各生活。我通過新墨西哥州聖塔菲一個聯絡人得知,克羅富茲家的某個繼承人有意將畫出售。
我把電話按保留鍵,然後打給會計部的吉恩,她告知我戶頭裡有四萬美元,是由一位叫巴尼·戈德堡的先生匯入的。
到第四十四天——最後一天,我再次打電話給奴奴,這次是用銀行的電話打過去的,電話終於被接起來。
只不過我沒有女伴。當黛博拉走進學生聯會時,我正跟我的朋友格蘭·威廷頓說起這件事。
他小啜一口,開始說:「你也看到了。」他用手示意他掛滿藝術品的牆,說:「我不需要你拿來的這個小東西。」
「嗯,那為什麼不呢?」
1969年春天,黛博拉去聖安東尼奧參加大學同學婚禮,回來以後跟我說:「那邊的朋友都覺得你跟我應該結婚。」
我咧嘴笑。「嗯,你願意嗎?」
「不對,你才不是!」他斥責的語氣像是個溺愛小孩的阿姨,堅持要小朋友再吃一塊派,「你就是甫西!然後你可以叫我奴奴!」
我的心沉到胃裡。
黛博拉在得州西部的斯奈德長大,那裡隨處可見風滾草,地勢平坦到只要站到干牛糞上就能看見新墨西哥州。那裡也是個每個人都知道別人家閑事的地方,小孩夢想著能去拉伯克市或艾比利尼旅行。除了搖擺小豬超市的農產品區九九藏書,那裡沒長什麼綠色的東西。斯奈德也是最後一次有人親眼目睹白色水牛的地方,直到今天,市中心廣場還有一個巨大水牛像守護著法院。
「你要我幫你求婚嗎?」他問。
「我也覺得我們應該結婚。」
「只剩我,」她說,「而且我變得超可愛。你一定會愛上我。」
「沒有……」
我得救了,我在心裡頭給克羅富茲先生開了一張支票。我非常確定奴奴一定是《信號》的頭號買家。即興參觀過他家之後,他邀請我在午餐前先喝杯葡萄酒,這時離午餐時間還早得很。我幾乎是坐在椅子邊緣,焦急等待著他給那幅羅素的畫出價。
戈德堡先生領我走進一個充滿陽剛味、森林小屋般的家,到處都是他搜集的古董火器、牛仔紀念品和納瓦荷編織毯。但我最感興趣的是他的牆壁:每一面牆都掛滿了高級西洋藝術作品:雷明頓、波瑞恩……以及羅素。
黛博拉翻翻白眼。「或許他應該問我。」
黛博拉聽起來有疑慮。「他是什麼樣的人?」
她說得對,之前跟我去森林會的那個漂亮又愛鬥嘴的獎學金學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迷人、受過教育、充滿自信又風趣的女人。我們開始約會,不到一個月,我們就定下來,除了彼此之外不再和其他異性|交往。
「但是你是這麼個貼心的好人……」他繼續說,「所以我要幫你把那幅羅素的畫賣給我的好友,然後把錢寄給你!」
「不,先生,」我搖搖頭,「我不是甫西,我叫朗·霍爾。」
我打電話向黛博拉問好。她滔滔不絕地把得州基督教大學兩年間的社交歷史說給我聽,哪個退學、哪個畢業,當然,還有哪些人結婚。那個年代里,女孩子到大四就已經安排好丈夫人選,如果一切順利,春季那個學期就可以嫁出去。我一直覺得Tri Delta姐妹會成員都是校園裡最漂亮的女生。我問黛博拉:「還有哪個Tri Delta姐妹會成員沒嫁的?」
「朗尼有事要問你,」凱利跟黛博拉說,把戒指交給她,「他想知道你願不願意嫁給他。」
「你有拿收據或合約嗎?」
我困在軍隊的兩年裡,黛博拉和我通過幾封信,沒什麼浪漫熱情的內容,只是保持聯絡。那時還沒有電子郵件和長途電話,信件就是人與人保持聯絡的方式。1968年12月,我的任期結束,回read.99csw.com得州念夜校完成學業。為了賺錢,我找了一份對超市經理推銷康寶濃湯的工作。我恨透了穿三件式西裝,拿雞毛撣子走進「搖擺小豬」——我的工作內容除了遊說經理增加貨架空間,好放一些奇怪的產品(如內臟滷汁)以外,還包括幫忙推銷銷售速度較慢的產品,如青豆湯撣灰塵。
我們在1969年10月結婚,黛博拉去小學教書,而我進入投資銀行的世界。我完成夜校的學業,之後又多留一年取得企管碩士學位。1971年,我已經開始以買賣畫作為副業。兩年後,我們的女兒芮根出生。
「甫西!」一個男人身高六英尺,禿頭,他伸出戴滿鑽石戒指的手給我一個熊抱,彷彿我是他久違的親戚。
「你瘋了嗎?」她在電話里發飆,「這聽起來像詐騙!你現在回那間屋子把畫拿回來!」
黛博拉有兩個姐妹:格雷琴曾當選斯奈德選美比賽亞軍,黛芙妮是黛博拉的孿生姐妹,不過兩人除了同一天出生以外,沒有其他共同點。黛芙妮高大豐|滿,從小就是派對女孩,沒有一個男生她不愛,沒有一本書她愛看。黛博拉跟她完全相反:一個書蟲,整個人乾淨得像禮拜天的牧師老婆。她從青春期就瘦得像一根吸管。因為害羞,所以跟男孩子去看電影時總是塞了滿嘴的爆米花,以防別人親她。由於她擁有一頭黑髮及微微上揚的眼角,因此她非常漂亮,一口輕柔如唱歌的得州口音如此完美,就像個南方貴族。
「沒興趣。」他們說,但他們有個客戶可能會有興趣,於是他們幫我撥電話給一個叫巴尼·戈德堡的先生,說我帶了一樣可能會使他興奮的東西,現在正出發去找他。戈德堡先生住得不遠,令人意外的是他沒住別墅,但他莊園式的家看起來還是很有錢。我一踏進門廊,門立刻就開了。
但握著一張九十天到期的票據時,三個月像是一轉眼就到。四十五天飛快地過去,我開始冒汗。忽然,我想到一個主意:第四十六天到來時,我在沒有任何客戶人選的情況下,開車到機場買了張往返洛杉磯的機票,在登機口打電話到銀行請病假,跟老闆通電話時廣播正大聲呼叫登機。
我對那位少尉發誓我的記錄清白。他把我派到阿爾伯克基,我通過了最高機密許可。當然,如果軍方知道我曾經跟一個胖女孩一起抽大麻,我絕對不可能九_九_藏_書通過。
一開始我就是被她這項武器所擄獲。1966年的一個溫暖秋夜,Sigma Chi兄弟會準備舉辦一次「森林會」,這類非正式活動,就是成員們帶著裝滿冰啤酒的冰桶,成群結隊到森林里跟女伴親熱。
我心想,如果這招對大鼻子情聖有用,那我不如也來嘗試一下。我把戒指交給凱利,然後我們去黛博拉的公寓找她。我們三個人在她客廳圍成一個尷尬的小圈圈。
大家都喜歡格蘭,因為他風趣又可親,永遠在幫別人做媒。他一看見黛博拉就招手要她到我們這桌來。閑話家常一番之後,他切入正題:「黛博拉,你認識我朋友朗嗎?今晚的森林會他需要一個女伴。」
我掛上電話飛回沃思堡。五內如焚。隔天我開始試著聯絡戈德堡,想至少拿張收據。但每次打電話都沒人接,響了很久的鈴聲在遙遠的幾百英裡外嘲笑著我。我連續打了四十三天電話,從來沒有找到過他。九十天的倒數結束了,變成克羅富茲先生幾乎每天打電話來提醒我——該把他的支票寄到哪裡。緊張和焦慮吃掉了我二十磅的骨頭。
「霍爾!朗!」一個目光犀利的少尉大吼,「拿著裝備登機去。」他指著一列軍方運輸機,我知道目的地就是戰場。
我用銀行辦公室的電話打給聖胡安的克羅富茲先生,跟他說我想買他的畫。但我解釋說我沒時間飛到波多黎各,並設法讓他覺得,帶著祖傳遺物到得州來會是個好主意。事實上,雖然比起同齡人來說我已是小有成就,但還是付不起去聖胡安的機票,也沒辦法跟公司請假。
回到洛杉磯國際機場,我打給黛博拉。「好消息!」我說,「我在這邊碰到一個收藏家,他會把羅素的畫賣掉,然後把錢寄給我們。」
我遲疑了一下,不知道正確描述有沒有幫助。「這個嘛……他叫巴尼·戈德堡——」
於是,克羅富茲先生飛來沃思堡,我用得州的方式殷勤招待,也就是大塊牛排和大量的酒。上甜點時,他已經同意以兩萬八千美元的價格把畫賣給我。不只如此,他說他還會把畫交給我照料,而且讓我延遲九十天付款。這個夢寐以求的機會讓我有希望能一口氣賺進五位數。我將《信號》標價四萬美元,開始搜尋買主。
「你要先求婚才行。」
但不知為何,他問了我幾個問題,發現我念過三年半的大學,就將我重新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