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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工」時代

「童工」時代

媽對自己手藝要求很高,稍有空閑就收集漂亮圖案,琢磨如何加工出綉,所以我家的背帶很受歡迎。徐姨說,經常有人一早來等她開門買背帶。媽聽了很高興很得意,只恨自己不能多生幾隻手,多做幾床。
背帶是背孩子用的,造型有點像沙燕風箏,有臂展和尾簾,四角縫上粗棉繩,把小孩裹在後背,棉繩繞到身前斜打十字綁,孩子背得很貼身,不影響行動,最適合勞動人民帶嬰幼兒。背帶表層是綉片,綉片和里襯中間墊有硬布殼,製作工序繁雜瑣碎,很耗時。我媽好強,每周趕場前都要完成好幾床背帶,這是很艱巨的任務,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就喊我爸和我幫忙。
初夏,農民開始引水種稻,田壩里成片的野草被鏟掉了,我們只能順著高高低低的田埂,挖些殘留的蛤蟆草、奶漿菜和蒲公英,溪流的水凼里也有一蓬蓬的西洋菜,但稀疏不成規模,比春天少了許多。為了裝滿竹籃,我們不得不一天比一天走得遠,有時候要走好幾里,甚至會翻過鐵路,直到犀牛望月。我們也去過五里橋的珍珠井,還有毛竹掩映的抹賴村。因為打兔草,我對近郊的地形非常熟悉,為日後逃課找逍遙去處做了充足的儲備。
兔子的繁殖能力如同爆炸一般,成長速度也非常驚人。小兔兩三個月就開始產毛,兔毛很快就堆積如山。一到雨季,怕生霉,還要生炭火驅趕潮氣。爸媽一天天機械地重複著餵養兔子的流程,心裏很焦慮,卻又無可奈何。蕭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脫,最後徹底失去了音訊。
這樣的生活到小學六年級才告一段落。一來,父母擔心我成績不好考上離家遠的初中,於是不再讓我參与家務;二來,他們的工資也漲了兩回,雖然只多出幾塊十幾塊,但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壓力。爸媽除了養豬種菜,偶爾才做一做背帶,媽對花草的酷愛又開始復甦了,家裡一點點種了上百盆花草。父母隨時需要搬動花盆,幫它們躲雨或者曬太陽,還要天天給澆水,仍舊忙個不停,卻已完全是放鬆的狀態了。
白天,爸媽要教課,我要上學,做背帶的活兒只能安排到夜裡。為了省電,家裡只亮一盞七瓦的燈管,三人擠在暗淡的燈光下各自忙碌。我做作業,爸備課,媽一直埋頭刺繡,綉針穿過綳圈上的布料,持續發出單調的軟軟的悶響。爸備課完畢,緊忙幫媽用糯米做的糨糊把綉片貼到布殼上壓緊。媽馬不停蹄地踩縫紉機,沿著綉片布殼邊緣,用細針緄邊,為了省料,布條裁得盡量窄,緄邊的難度便更大了。最後把一塊一塊貼好綉片的布殼縫製成形,背面縫上藏青色的棉布里襯,就完工了。專職做背帶的一次趕場出兩床。同樣的時間,爸媽能在工作之餘做出三床甚至四床,不得不說太了不起了。
媽看我面色凝重,笑話道:「咦!看你個鬼樣子,難道我們身體不好九-九-藏-書?再說了,雖然不曉得你們賺多少,但我曉得我們家都不是賺錢的料兒,跟你們講也沒用,你們自己過得好好的,我和你爸就心滿意足嘍。」
那時的每一個夜晚,我都覺得很漫長,爸媽卻覺得太短暫。他們會時不時瞟一眼鬧鐘,嫌它走得太快。很多次,我在趕場那日的凌晨醒來,仍然看到爸媽在埋頭苦幹。他們要趁同事們還沒起床,把做好的背帶送到紀念塔市場的徐姨家,由她代售。那個年代,教職人員搞副業會遭人非議,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有時眼看要到送貨時間了,還差些沒有完工,媽就會很悵惘地眉頭緊鎖,爸也顯得憂心忡忡。等終於做好,爸把背帶疊在一起,用床單包住,斜挎在肩上,媽目送他在夜色中遠去,然後開始準備下一批背帶的用料。每次天快亮了,爸送貨回來倒頭就睡。
遇到爸第一節有課的日子,媽就不准他去送,而是讓我陪她去。爸送我們出門,先是叮囑幾句,再擰開暗鎖的栓,提起門輕輕關上,又無聲無息地放回鎖栓,擔心關門聲音大了,吵醒鄰居。我還沒醒透,迷迷瞪瞪地套上衣服,媽已經挎好了背帶,牽住我的手,一前一後踩進黑暗中。一路要經過我的小學、大塘邊、黎家巷、自來水廠、小東門、菜行,大多路段沒有路燈,只能憑經驗下腳。我腳滑時,媽會壓低嗓門責怪我粗心,到她腳滑了就暗自嘟囔:「什麼狗屁路!」她才不會責怪自己呢。我們一路低聲說笑,媽跟我講《封神榜》《水滸》《楊家將》,講到楊宗保比我大一點就帶兵打仗,聽得人熱血沸騰。
三年級那年,縣廣場上來了幾個蕭山商人,擺了很大的排場,說是要收兔毛,報出的價格相較工資高得離譜,全縣人民都沸騰了。可當地人大多隻在掛歷上見過長毛兔,即便動心也只能扼腕嘆息。我媽聽說了這個消息連忙跑去打聽,原來這些人是賣種兔的,也承諾回收兔毛,有多少要多少,價格從優;不過一問種兔價格,她的心又涼了半截。一對種兔五百元,當時爸媽的工資加起來不到一百,這怎麼買得起?媽做事一向雷厲風行,問清對方停留時間后,就火急火燎回家籌款。親朋多是窮人,生活得緊緊巴巴,糊口都很勉強,沒有錢借給我們。到最後,我媽只好去貸款,幾番折騰,終於搞起了家庭養殖業。
就這樣,兔子的身體一天天鼓了起來,毛越來越長,收穫的時節就要到了。剪兔毛也非易事,一不小心就會剪到兔皮。兔子很溫馴,疼了,顫抖一下,眼神還是一貫地清澈。也有發火的時候,我們都被咬過多次。一開始,一家人一下午也剪不完兩隻,到後來一個小時便能搞定一隻。我們把兔毛一層層攤平放進紙箱,還放了樟腦丸以防生蟲。
「還有我們自己蓋房子呢,十幾萬,焦頭爛額地到處借。這些七七八八的加起來,還有各種紅白喜事,每家二三十的,靠我們那點工資哪裡會夠啊。

生財之道

「外公死的時候,是我和三舅借錢來辦的酒。
偶爾提及那些熬人的九-九-藏-書歲月,爸媽只會微笑著說:總比去打麻將賭博健康啊,就當鍛煉身體了嘛,你們看這麼多年,我們幾乎沒去過醫院,要總是坐著不動,恐怕會坐出病來的。可我們幾個離家的人知道,這樣的輕描淡寫並不能抹去他們的皺紋,只是給那些艱難的日子塗上了一層可以回望的色彩。
我問為什麼從來不跟我們說。媽白我一眼說:「那時你哥你姐都在讀書,我們才不想讓他們分心呢,要是影響學業怎麼辦?」
爸花了幾個星期打兔籠,木頭做架、竹條做框。一排籠子分上中下三層,每層籠底騰出約十五厘米的隔段。隔段里,前高后低地斜拉起一層油氈,用來接糞便。油氈下沿接一根對剖去節、凹槽向上的毛竹,每根都有坡度,一組一組指向更低的幾根毛竹,最後匯到連接糞池的那根毛竹。這個排糞系統和瑤寨的引水系統異曲同工。橢圓的兔子糞從籠底竹片的縫隙間滴溜溜漏下來,落到油氈上,滾到毛竹槽里,馬不停蹄地滾啊滾,經過曲折跌宕的旅程,一直跌入糞池子里,省了很多清潔的工作。
絕望中,媽不得不狠心做了決定,把一些兔子送給願意養的人,剩下的吃掉,否則人都要餓死了。殺兔子的時候,真是心如刀割。媽讓爸動手,自己躲到房間里哭。我抱著待宰的兔子也哭得說不出話來。燉熟的兔肉端上桌時,我們三人相顧無語。養兔幾年,家裡一貧如洗,很少吃肉。這盆香噴噴的兔肉居然引不起我的食慾,甚至心裏暗下決心,絕不吃。可到後來也麻木了,吃得不亦樂乎,只是殺兔子時仍不敢看。
鼎盛時期,家裡養了整整一百隻長毛兔,兔籠統佔大半個家。我的小房間也被徵用后,我就只好搬到客廳沙發上睡,爸怕我滾下來,擺了幾張椅子擋住沙發。院子里也有兩排兔籠,上面釘一層油氈防雨,下面掛一個二十五瓦燈泡照明,昏黃的光線總在微微顫動,照得兔子眼睛越發紅幽幽。等著兔子吃完食,再關燈。
那時候瀝青路很少,幾乎都是煤渣路,我穿著媽做的塑料硬底布鞋,腳底沙沙作響。天那麼早,清潔工還沒上班,我們幾乎從未在路上遇到人,經過的一條條小巷都顯得異常空曠。整個路程彷彿在穿越秘境,模模糊糊的寂靜世界,有種似是而非的熟悉。
有天媽要給縫紉機穿線,半天穿不進去,她的暴脾氣又上來了,動作越來越激烈。爸招手讓我去試試,三下五除二就穿好了。我得意揚揚,媽回報我幾個白眼,還是舒心地笑了。打那以後,凡是給縫紉機穿線都由我來,再後來連穿綉針的活兒也歸我了。我經常趴在一邊看媽做針線,耳濡目染也學會了綉背帶,尤其是戳絨,又快又勻,成了一個頗受倚重的幫手。
「我給你算筆賬。那時候你哥你姐在讀書,哥一個月要三十,姐四十,我和你爸工資加起來不到一百,這就去了一大半。
「桂恩嬢民辦老師當不下去了,一點收入都沒有,小孩瘦成猴子了,天天飯都吃不飽,她租房開小賣鋪,還不是我幫她借的錢。後來桂恩嬢拿房子抵押去做大米生意,被https://read.99csw.com騙得一分錢撈不回來,也不能眼睜睜看她一家四口流落街頭啊,只好又貸款六千,幫她把房子贖回來。現在她人沒了,這個賬還不是要我們來還。
小學二年級時,一個同學的父母離婚了。大概是出於愧疚,父母給他的零花錢格外多,祖父母也時常到校門口送錢送零食。他好像錢總是花不完,兜里永遠揣著五香瓜子,一下課就去買冰棍。那時的我一星期也吃不上一根冰棍,很羡慕他,總盼著爸媽早日離婚。
「你以為我想賺大錢啊,還不是被逼的,誰能管你,只能自己想辦法。我才不想養豬養兔種菜嘞,我和你爸都是喜歡玩的人,但要玩就得餓死。現在好了,誰也不欠,我們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可惜也玩不動了。」
因飼養用心得當,幾對種兔很快生了不少兔崽,但因為沒經驗,頭幾胎不少兔崽被產後情緒失控的母兔咬死了。爸媽心疼不已,此後每逢母兔臨產,他們就坐立不安,夜不能寐,打著手電筒時時察看。

養兔

有的人精於計算,有的人勤于勞作,怎麼選擇都不錯。判斷得與失的時限大概要拉長一些,或許是一輩子。

做背帶

那時,放學后除了完成作業,爸媽還安排了高出兩個年級的課程給我學,餘下的時間則要幫家裡幹活。考不了第一還得挨揍。院里同齡的孩子忙著拉幫結派,我透過窗口看他們嬉鬧,卻少有相處的機會;偶爾加入遊戲時,能感受到一種隱約的孤立氣氛。幸好我對此比較麻木,天性里對獨處也並不反感,在任何狀況下都能自娛自樂。
「大舅原來在大修隊,天天扛鐵鎬修鐵路,苦得很啊。我得幫他調到麻尾機務段,對不對?大舅媽在黃后小學,一天來回走四個小時啊,天天腳都是腫的。不幫她調到麻尾,他們怎麼生活?沒有我和你爸天天託人情,能調回來嗎?這錢花的可不是小數目啊。
來到紀念塔,輕輕叩徐姨家的門,朝門縫裡低喊兩聲。有時候徐姨還沒起,我倆就抱著背帶,在門口站一會兒,看著黑洞洞的天,等徐姨一手系著衣裙開門,笑迎我們進去。簡單交代幾句,我們就離開了。回到家時天麻麻亮,媽伸手撫撫我的小平頭,讓我自己煮麵吃,就打著長長的哈欠去睡了。
多年來,我們姐弟仨一直有個疑問,為何爸媽長年累月地辛勞,想方設法賺錢,生活卻一成不變地窘迫?我們甚至懷疑這些辛勞根本沒有帶來收益,是賠了力氣白費勁。只是擔心說出來會讓父母傷心,才一直把疑問憋在心裏。
父母對我管束極嚴,除瞭望子成龍,還因為哥哥姐姐都在北方求學,家裡經濟壓力巨大,日常的活計多,需要我參与。重活幹不了,有些事情還是能幫上忙的,比如養兔。
「怎麼會欠那麼多,欠那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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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總算還完了,一身輕鬆。」
直到二〇一四年的春節,那時候哥哥姐姐已經離家,我和媽聊天時說到家中的房子可能要拆遷,媽的眼睛就濕了,說道,去年才把蓋房的債還完,想清清閑閑度過餘生,誰知道又攤上這樣的事。
我吃了一驚:「什麼?我們家一直欠債嗎?」
夏天,榕江西瓜上市了,看到滿街的西瓜皮,媽靈機一動,瓜皮切碎熬爛應該也能當豬食吧。當天晚上,她就帶著我出門了,依然一人一個竹籃子,沒多久就撿回兩籃。果不其然,豬一點不挑食,吃得很高興。於是,我每天晚上做完作業,就和媽上街去撿瓜皮。後來爸總結出經驗,把通火釺子彎成鉗子狀,往瓜皮上一挖,就叼了上來,省了不少彎腰的力氣,也不臟手。
春季,每天中午放學,我都要跟媽去田壩打兔草。一人拎一個竹籃子,她的大,我的小。一前一後沿著田埂走,看哪裡野豌豆茂盛就停下來,埋身田壟薅草。有時腳蹲麻了,站起來望望,只見無盡的油菜花鋪滿茫茫田野,我看不到我媽就跳起來尖聲喊:「媽,我在這兒,你在哪兒呀!」她會從哪個方位冒出來,沖我招手:「快來,這邊多得很。」我們一把把拚命往籃子里塞兔草,壓得實實的。回家路上,手勒疼了拎不動,要用肘窩勾住籃把,用腰頂住籃子借一借勁兒,這樣兩人都偏著身子走路,衣褲沾滿了嫩黃色的油菜花粉。
「哎呀,沒必要嘛。你們都有好工作,我們就高興咯,總算把你們養大了,各有各的事業,又怎麼能再給你們添麻煩。我和你爸這麼多年,什麼苦沒吃過?都過來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賬呢,慢慢還,又不是沒能力。現在也不用像以前那麼拚命,但每天不幹點活啊,渾身不舒服,不是說生命在於運動嘛,我們就當玩了,邊玩邊鍛煉身體,好得很嘛。有時候你爸懶了,我還逼他起來跑步嘞。哈哈。」
我媽手巧,會刺繡會縫紉,養兔之前,她曾做背帶找人代售。養兔后,資金壓力巨大,爸媽更是拼了命地做背帶,那時他們倆已經熬得瘦骨嶙峋,精神狀態卻依舊強勁。
餵豬光靠剩菜剩飯是不夠的,還是要以飼料為主,為了籌飼料錢,有的豬還沒有養大就不得不賣給豬肉販子。我陪爸去買過兩次飼料,一起推著借來的板車走了很久。飼料廠在郊區,出入其中的看上去都是粗人,農戶居多,也有蹲在一邊抽煙、嬉笑,打趣著等活兒的零工。爸看上去文文弱弱,穿著白襯衫,在人群里很顯眼。但他幹活不落人後,麻利地爬到麻袋堆成的小山上,一鏟一鏟把以糠為主的飼料往麻袋裡裝,紮好口,再一袋袋扛下來,碼在板車上,壘得很https://read.99csw.com高,最後用粗麻繩前後捆兩道。自己動手能省出一兩塊錢。旁邊零工噴著煙笑道:「唉,累死累活省這點錢,不值得嘛。」爸也不說話,打出繩套掛在肩膀上,腳一蹬就上路了。爸在前面拉,我在後面推,兩人蓬頭垢面、說說笑笑地回了家。
印象里,那些撿瓜皮的夜晚是恍惚的,街上人頭濟濟,昏黃的燈光投射出凌亂的光線,一個個人都成了剪影。我在重重疊疊的黑影裏面穿梭,像鑽迷宮一樣。撿回來的西瓜皮有些很臟,沾滿泥漿,我們倒在大舅打的大木盆里,先用水沖兩道,再用豬鬃刷子刷乾淨。
兔毛積攢到一定數量時,媽給蕭山寫信,希望他們能儘快過來收兔毛。對方回信說,你們先攢著,明年一定過去收,還說培育出了新品種,兔毛質量更好,產毛率更高,問要不要買。小地方的人就是好騙,爸媽輕易就相信了,又貸款買了幾次。

疑問

「小舅呢,從上隆農場回來也找不到工作,除了種樹什麼也不會,去木匠行學木工,拇指還給鋸了,醫藥費是你爸送去醫院的。木工幹不了,只好先幫他開個米糕店,他談戀愛、結婚的錢也都是我們湊的……
秋冬季節草木枯敗,也不能讓兔子餓著,只得買回一麻袋一麻袋的胡蘿蔔,切成丁,拌一點豬飼料喂兔子。
養過兔子的人都明白,嚙齒類動物的牙一直在長,每天都需要磨,否則就會變成獠牙。而作為養兔菜鳥,那時候我們不知道這個習性,很多兔籠沒幾天就被啃得千瘡百孔,兔房裡大小白兔四處亂竄,身上沾滿灰,成了黑兔,連門和牆磚都嚓嚓地啃。不得已,爸媽只好再借錢買鐵絲網補漏。錢不多,材料有限,不夠全換,爸只好每個籠子里綁一塊木頭供兔子磨牙,每天巡查有沒有快咬斷的地方,一旦發現便趕緊補上。
我們姐弟三人作為孩子,從未因生活的艱辛而感到委屈,只是心疼父母的付出。我們的生活里從沒出現過沮喪和抱怨。父母不需要考慮得失,也不需要別人同情,甚至不需要別人的理解,本著「人」的身份行事,反倒輕鬆自在。
養兔失敗后,飼養的重心轉移到了豬。每天,我拎只空桶去上學,放在食堂門口接學生們倒掉的剩飯菜,放學后順道拎回家餵豬。剛開始天天滿桶,後來別人家也開始養豬,接剩飯的桶就日漸增多,最後,學校周邊的居民也來了。十幾隻木桶鐵皮桶參差雁行,資源格外緊張,只能鬥智斗勇——放在女生宿舍還是男生宿舍?放食堂門口還是路上?每天午餐晚餐時間,我都在思索如何讓我家的飯桶脫穎而出,然而效果都不理想。甚至有人趁我不在,把我家桶里的料倒進自己的桶。一而再再而三,我終於怒氣沖沖,把那傢伙抓了個現行,當著他的面砸了他的桶,因此不得不打一架。這種架本無勝負可言,只引來無數嘻哈加油的圍觀者,像押了注一樣,歡騰一片。我從地上爬起來,裹了一身泥,沮喪地拎著半桶潲水往家走,心想要挨揍了,沒想到父母卻意外地平靜,只讓我趕緊去換乾淨衣褲好吃飯。
「那畢業工作了呢,怎麼還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