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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眷顧

第十四章 眷顧

「沒有什麼為什麼,」周旭後退兩步,扶著額頭,沉穩地開口,「我不信你真的沒有感覺。陸筠,你真是個善於逃避的人。很多事情,不是選擇看不到就不存在的。」
話里有著明顯的深深的焦灼,如果是另外一個人說出來,給人的感覺恐怕是憂慮到極點;既然是吳維以說的,那就不可能。他看上去鎮定一如往昔,除了緊抿唇角和微蹙的眉頭,別人什麼都看不出來。周旭遲疑片刻,勉強笑了笑:「請求?」
袁祥從窗戶里探出頭來,揮舞了下手臂,一張臉上全是灰:「沒事,早沒事了。我現在好得很呢。」
「那至少我可以幫你沖洗吧。」
「我這裏沒有你要的答案。」
「吳總你讓一讓,我準備倒車。這裏亂七八糟的,到處都是石頭,磕磕碰碰的,小心受傷呢。」
只能振作精神,唯唯諾諾地點頭。
陸筠情緒複雜得自己也沒有一個頭緒,因為震驚毛巾也飄落到潮濕的地板上。在他懷裡沉默片刻,波瀾不驚地微笑:「周旭?朋友之間表達高興不是這樣的辦法吧?」
狹窄的臨時指揮室里大家都各忙各的,長期的精神高度集中后疲勞是顯而易見的,錢大華有心活躍氣氛,又說:「吳總,我發現這段時間你對小陸很關心嘛,一分鐘看不到都在擔心呢。」
周旭心神俱盪,跨近一步,左手捉住她的下頜,右手緊緊環上她的腰;這樣一抱才知道她原來那麼瘦,他覺得心疼,情緒控制不了;這種強勢的擁抱的姿態陸筠無論如何都掙扎不開,她看著越來越近的臉,猛然一轉頭,到底為時已晚,他的唇從從臉頰拖曳到了耳垂,然後就停在那裡,呼出的溫暖氣息在耳邊縈繞不去。
周旭說:「這是以前的一些老的水文資料,原始文件太多,當年也沒人仔細看。我昨天從紙堆里找出來,我看一下,覺得有點意思,不過裏面有幾個小地方我不太明白,小筠就幫我翻譯了一下。」
「當成我給你的任務也可以。總之,不要忘記我的話。」
一碼事是一碼事,正式上工的時候一點也不敢懈怠。投擲試驗進行了三天,現場演練又持續了兩天,不斷有好消息傳來,設備人員基本上滿足了需求,導流洞成功分流了大約一半的江水流量,達到了預期的標準。
被說中心思,陸筠不吭聲。
吳維以寬慰似的一笑,又說:「陸筠的性格你很了解?」
周旭笑起來:「了解啊。小筠她啊,是那種別人找她幫忙都不會拒絕的,只要有任務拼了命也會做好的性格。大學的時候出去野外考察,她摔了腿,不願意影響進程,她愣是要著牙堅持,半句喊痛的話都沒有。後來到了小鎮上找了醫生一看,小腿腫得像大象腿。現在還有後遺症,沒辦法很好地掌握平衡,崎嶇的山路走起來有些困難。」
接下來,陸陸續續有專家組、政府官員前來考察。工科的人往往實際,也不搞什麼花架子,一般來說也談不上排場。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正在把我的行為合理化,找出一個你自己滿意的解釋,朋友啊,同事啊,這些都是錯的,」周旭鎮定地開口,「我的行為就是你最不願意接受的那種答案。我吻你,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吳維以極目遠眺,所有的資料和數據在腦子飛馳而過,然後才是對江山大川的感慨和過往舊事的追憶。
縱然有千百個問題想問,但猜到他不會回答,便一如平時接受任務的狀態:「好。」
隨著read•99csw.com東南亞春夏的來臨,工作上的事情日益繁忙,冰雪融化,河水暴漲,尚在建設的工程遭遇到從誕生以來第一次大的考驗,各種工程建築都在實際應用中體現出了價值。
跟別人的善意的玩笑不同,吳維以勉強扯了扯嘴角,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對錶情凝固著的周旭說:「談正事吧。情況怎麼樣了?」
焦急之時恰好周旭抱著一堆資料進屋,吳維以的問題聽了個尾巴,馬上回答:「半小時前我看到她了,在導流洞那邊,昨天晚上就去了。」
巨石和鋼籠仍在投下,龍口漸漸縮短。滔滔江水激烈地一滾一滾衝擊過來,浪花飛濺到空中,發出困獸般的咆哮。站在江邊的人群顯得如此渺小,彷彿成了背景。
陸筠回他一個笑:「好的。」
「沒有吧。」
這個時候總是少不了吳維以,他是總工,還是協調人員,有一度每天都帶著專家在工地上轉,從導流渠到廠房到生活區,一天之內來回若干次。陸筠遠遠看著他百事忙,只覺得心疼。
這段時間陸筠自覺吳維以的心思一半都在她身上,但卻不是男女之間的感情。她小心翼翼覷他一眼,那麼俊美的一張臉冷得可以刮下冰碴子,大概他是真的關心自己,可越關心她心底也就越亂。她被他搞糊塗了,有點不知如何應對,卻沒有勇氣向他求證。
「陸筠給你的?」
薄薄的布窗帘擋不住什麼,有稀薄的光線從外面的斜進屋子,朦朦朧朧的書桌上的幾捲圖紙,襯托著屋子的其他角落幽暗不明。這樣的陰暗寂靜,滿可以扯過被子蓋住頭再睡過去的,可顯然沒可能。
身上的職責也重,也不能因為某種可能性而放棄工作。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如今看來,我的希望……大概覆滅了吧,」周旭凝視她,一字一句地開口,「我自詡聰明,也機關算盡,卻怎麼都沒想到,你會認識一個吳維以。」
石頭落回了心底,吳維以呼出一口氣,重重的重新落座。
「當年你也是稱霸水利學院的院花嘛,不用自謙。」周旭大笑,把干毛巾搭在她的頭髮上,手卻不動,隔著毛巾捧住了她的臉。
大家都笑起來。
和工程進展的順利相比,周旭和陸筠的關係逐日改變著,心情也是。他們絲毫沒有感受到他們在東南亞度過的第一個春天的氣息。兩個人同時心照不宣地埋頭苦幹。她也始終學不會虛以委蛇的態度,他估計也是。事情按照她的預期的發展。兩人慢慢生疏下來。並不是身體上的疏遠,其實每天都可以看到對方,也每天接到他一天三次的查崗電話,心卻慢慢地疏遠了。
一輛大型的運輸車沿著路過來,吳維以退後了兩步,待車停穩后同開車人打招呼:「老袁,現在身體好點了嗎?」
周旭完全拿不准他的意思,但感覺得出來他話里的分量:「你不說我也會注意的,不過你為什麼跟我說這個?我不懂。」
陸筠不知道哪裡來了力氣,一把推開他,瞪著眼睛,咬著唇問:「為什麼?為什麼這樣?」
和另一位工工程師交接了任務之後,她終於站起來。
「不用了,我快洗完了。」
這一代是所謂的屬亞熱帶季風氣候,受東南亞季風影響很大,春季濕潤,夏季多雨,每年的汛期大致從四月中旬開始。汛期來臨之前截流江水迫在眉睫,工程組進行了幾番資源調整,大量的人力物力都調配到了截流現場。
九-九-藏-書「我也同樣不明白,」吳維以抬頭靜靜看著天空。沒有空氣污染,這裏的天空碧藍而純凈,宛若出見世面的小姑娘,「剛剛我的話是請求。」
邊說邊轉抬起目光,下意識地去尋找江邊高台上那塊注意安全的高大警示語牌。牌子自然是完好無損的,旁邊正在修繕的廠房也基本上完工,廠房前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在附近的樹蔭下交談。走得近一點,果然是陸筠和周旭。
舊年一過完,工地上就進入前所未有的繁忙期。導流洞也提前半個月施工完成,驗收過關。辛苦一年的眾人拍手相慶。一個項目結束自然要喝酒慶祝,乾脆就在洞內幹了大碗酒,宛如古代的英雄俠客,豪氣干雲。等不到眾人四溢的酒香散去,爽朗的笑聲迴音傳來,大江截流的準備工作也逐漸展開。
所有人一連數日都沒有休息。連續的開會加班,截流的最後一日終於到來。那日陽光晴好,設備的轟鳴與江流的咆哮交替呼應,堤頭上到處都是器械和材料,人都淹沒在其中。平時從不消失的河風都被裝載著截流用料的運輸車所阻截,遠不如平日的兇猛。就像電影的高潮到來的前奏一樣,水電工地上再一次迎來了建設史上的高潮。
兩人就像平時一樣,笑著散步走回宿舍。一路上所聊的除了今日截流的情況就是大壩的現狀。在水利問題上的討論,工程師們從來就不缺乏話題可講。
因為現場施工的機械聲非常大,吳維以刻意揚高了聲音,可聲音沒傳到被呼喊者的耳中,吳維以搖搖頭,來到他對面,再叫了一聲。周旭這下子聽得真切,抬頭看見來人,立刻笑著招呼:「吳總?我剛想過去找你。」
微妙的平衡存在於微小的部分,兩個人的關係的動搖往往也是因為一句話。窗戶紙捅開和沒有捅開完全是兩個概念,眾人都知道的秘密和公開的秘密也截然不同。她從來都是個沒勇氣的人。也想不到怎麼面對。
她髮髻就高,額頭飽滿光滑,因為剛剛洗了臉的緣故,臉上都是晶瑩的水珠,帶著一股濕漉漉的青草氣息,在燈光下光彩熒熒。
「我們是見面很多。小筠說她這段時間比以前輕鬆,願意幫我的忙,我自然求之不得。我跟她相知相交這麼多年的感情,無論怎麼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吳總,你那麼忙,實在沒有必要過問這種小事了。」
但他的心思不在話語上,而是更遠的地方。周旭側過目光,瞥到他的側臉。即使以同性的目光來看,外表的的確確完美得無可挑剔,一旦見過就不會忘記的臉。讓人心理陰暗的生出不平之意。卻也沒辦法嫉妒,模樣還可以說是天生的,但他能力超群也是鐵一樣的事實。他專業水準極高,性格認真和穩重,處理事情無人不服。周旭在心裏苦笑一聲,如果大學時班上有這樣的同學,大概全班男生都找不到女朋友吧。
陸筠「啊」了一聲:「我不懂。」
他緩緩露出微笑:「是,別的,都不重要了。」
「是的,安全重於泰山。」
尖銳的回答是意料之內的,吳維以無意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示意周旭跟他一起去廠房裡看看;地上全是水管和一捆捆的電線,兩人繞過去后他才緩慢地,字斟句酌地開口:「這番話你聽了會迷惑是正常的。不過我有我的考慮。我希望你多她在一起,她在什麼地方,她在做什麼事情,甚至日常生活中的小事,這些你都要看在眼底。」
沒有迴音,動作卻九九藏書變了。
凌晨到中午,吳維以在江邊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現場控制全權負責,所有數據的實時記錄第一時間反應在面前的電腦屏幕上。嘴唇乾裂,頭髮亂糟糟的,錢大華拍著自己的臉,遞給他一杯水:「哎,都吹得要毀容了。」
「吳總啊,這段時間,他起碼要跟我說三次注意安全,問我這一天有什麼的安排,都要去哪裡,老實說起初還覺得受寵若驚,不過現在有點不明白了。地方就這麼大,難道我還會丟了嗎?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已經被拒絕過一次了,還想怎麼樣呢。
龍口合攏截流成功,周旭終於空閑下來,匆匆趕到導流洞口,幾經周轉之後終於在洞口下游的山岩背後的監視器前找到陸筠。她渾身幾乎濕透。在這裏待了一天,監控水流速度,測試閥門受到的壓力,常在水邊走,饒是再小心工作服也濕得七七八八。
「我覺得很好啊。你留長發,很漂亮。」
印象中他們兩個人,只要有時間總在一起的。陸筠似乎在笑著說些什麼,點頭之後又搖頭,把手裡的文件夾交給了周旭然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離開;周旭在她離開后卻沒有動,低著頭頗為認真地看手裡的東西。
說完猛然想起事情,疲憊中抬起頭,目光迅速在現場掃一圈,眉心皺起,問錢大華:「今天看到陸筠了沒有?」
一路上遇到熟人不少,打聽好了開會時間,回到宿舍區的時候,夜色統統瀰漫上來。
不知不覺中,夜幕開始降落,啟明星在透明的月亮附近依稀閃爍;夜晚的到來並沒有讓波瀾壯闊的斯瓦特河奔流變得暗淡,而別有一番神秘感覺,若是詩人在此,想必要吟唱一番。流淌了幾萬年的河流第一次被攔腰截斷,只是讓人感慨人類的力量。
辦公室的白熾燈下,吳維以看到身邊的她眼神有點散,顯然是在走神,心知她可能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把臉一沉:「我剛剛跟你說了什麼?重複一遍。」
吳維以若有所思,靜靜看了二人片刻,沿著石階走了上去。數步之遠時叫他:「周旭。」
之後恐怕要跟周旭好好相處都有些困難了。
周旭笑嘻嘻的不否認:「哎,您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怎麼了?」
吳維以頷首:「那就好。」
「我記得,」周旭苦笑,「本科的時候跟你是普通朋友,覺得你是個漂亮的女孩,活潑開朗,也就這樣了;研究生的時候咱們關係近了一些,越來越了解你,對你的事情越來越上心,看不到的時想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時間遠遠不夠,不知道什麼開始,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到了我自己都吃驚的地步。等我自己意識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周旭是技術組的骨幹,他把所有的情況加以整理后彙報給吳維以,一條一條理得清楚,分毫不亂;錢大華盯著他看了會,待他離開指揮中心后才半感慨地說:「小夥子很聰明啊,學東西很快,做事也比最開始踏實多了。」
在場諸人大都是一早就駐紮在此,這個上午腳步都沒挪一下守著現場,自然也不會看到陸筠。眾人都紛紛搖頭表示不知。
周旭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好了,回去換衣服吧。」
順利截流不過是工程剛剛起步的一個階梯,汛期來臨,加固工作按部就班地進行,一切似乎都按照計劃進行。
跟周旭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比任何人都要茫然。曾經以為那個人是自己最好的異性朋友,不止一次信誓旦旦地跟人說「男女之間https://read.99csw.com是有純潔的朋友關係」,哪知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朋友不復存在。
周旭拿起水杯,溫柔地把水從她頭頂上澆下來。空蕩蕩的房間,水流的聲音格外響亮。水溫適宜,周旭幫著她把散亂在鬢角的頭髮一絲絲理好。晶瑩的水珠從發尖上掉下來,漆黑的頭髮泡在水盆里,慢慢舒展開來。
壓力實在太大,彷彿填江的千鈞石塊此刻壓在自己的肩頭。
被拜託的工程師聽到他的要求后,無不大笑:「哦?這可是正式的追人家啊。」
「一直忍到現在沒說,是不希望你背負什麼心理負擔和包袱。可你啊,壓根一直沒察覺到。有的時候你很敏感,有時卻遲鈍得要命……算了,這些都不說了。當時跟著你出國,是以為,也許在外面一起吃苦兩年,我們就順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這種待遇卻讓陸筠哭笑不得:「你們怎麼都這樣?」
「我在想,如果出國的時候把頭髮剪短就好了,」她嘆口氣,說,「現在這樣怪麻煩的,每次洗頭都很累贅。」
原來以為吳維以把看顧陸筠的事情都交給自己了,卻沒想到他比自己還要認真。想到此節,周旭苦笑,最後才擠出一句:「反正,你小心點。」
吳維以沒有抬頭:「江水的脾氣真不好摸,不敢懈怠啊。」
想著在這樣的地方也沒辦法講究太多,一個不留神,眼睛卻被泡沫糊住了。酸疼得要命,急忙去抓毛巾,什麼都看不到,撲了個空。
清新的水汽和沙石氣在空氣里環繞,確認截流進度良好之後,錢大華疊起手臂,眯起眼,指點著空中說:「我這輩子,也參与了十來個水電站的修建,不論規模大小,每次看到江河截流的場面,還是感慨萬千。以人類的力量,居然跟江河挑戰,讓我覺得,充滿了成就感。以前的苦惱也好,後悔也好,痛苦也罷,都不重要了。」
感覺有人以很大的力氣扶住自己的肩膀,熱乎乎的毛巾蓋在臉上。徹底擦乾眼睛后才看到面前的人正是周旭,歪著頭從下往上地看他,詫異地開口:「你怎麼也來了?洗衣服?」
然後兩個人都沒有做聲,安靜的時間持續太久,怪異的感覺在陸筠心中盪開。
倒是很久沒聽到這樣的讚揚,陸筠忍不住笑起來。
感情上的小問題,在大局面前總是可以拋棄的東西。至於個人心裏的小疙瘩,只能自己慢慢解決,解決不了就放任自流。
擦頭髮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不需要他的幫忙了。陸筠抓著毛巾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自顧自地擦起頭髮:「咱們學院男女比例啊,就那麼幾個女生,就算是院花也沒什麼可高興的。」
那番話之後,周旭就時刻留心起陸筠。實際上兩人不在一起的時間居多,他也會拜託跟陸筠一起工作的人多留心陸筠的動向。吳維以的話對他到底還是有影響的,不可能忘記。
「幫你翻譯是嗎,以後翻譯之類的事情也找我幫忙,」吳維以表情難以察覺地一變,隨即正色看他,「這段時間你跟陸筠經常在一起,每天都會見面?」
周旭抱著胳膊看著她擦頭髮,把濕漉漉的頭髮慢慢地梳直。
於是臉一紅:「吳總,我知道了,您不用這樣再三強調……」
因為斯瓦特河面較窄,施工難度不大,設計中採取河床一次攔斷的方式。大量的石料運來,幾千立方米的石料石渣在江邊堆積如山,並且還以高密度不停地運送過來。實際的測量工作也穿插著展開,吳維以每天在工地現場和實驗室來回數趟,幾十立方米https://read.99csw.com的混凝模塊倒入江中,再撈起來,測量記錄數據,一個不拉的全部要看,隨時做好應對的準備。
因為看到她進了水房自己才跟過來的,不過卻不能告訴她,只是笑著點頭,拿起毛巾:「我幫你吧。」
周旭有一瞬間的傻眼。通常情況下,吳維以找他都是為了公事,難得這樣說起陸筠。工地上已經有了不少關於他們倆的玩笑,沒有什麼惡意,多是閑聊時的玩笑,不外乎「吳總對待小陸真是難得的好」、「兩個人走在一起挺配的」云云;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往往也是實情。他對她,的確不一般。周旭一默,怪異的酸楚浮上心頭。心知跟領導爭辯起來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可忍不住一句話還是出了口。
轉頭去問身邊的指揮組的其他人,得到的答覆大同小異。從今天一早開始,就沒有人看到她。愈發擔心起來,把手裡的資料一扔就站起來,四下問:「技術組的其他人都在,她去哪裡了?」
「你怎麼了?」
「人總要變得可靠起來,」吳維以說,「咱們出去看看。」
「她很不容易。」吳維以薄唇微微一壓,幾近嘆息的一句話就從唇角飄了出來。
「過獎過獎。」
直到他必須出門一趟,去伊斯蘭堡接待總公司派過來的專家團,一來一去要耗時三四天。走之前他特地找到陸筠,拿出規章安全手冊,一條條指給她看,再三囑咐她一切小心。
水流奔騰聲傳來,這是每天早上喚醒她的第一個聲音,早已聽慣,彷彿樂曲。
把換下的衣服泡在盆子里,陸筠去了水房。大概因為是吃飯的時候,這裏空空如也,倒了洗衣粉泡好了衣服,熱水也差不多燒好了。忙了一天,手上頭髮上全都是灰塵。她解開皮筋,彎下腰開始洗頭。
陸筠終於直起身子,也不看他,緩解尷尬氣氛的開口說話。
陸筠傻了眼,哪裡說得出來。真是沒想到一把年紀了還要遭受小學生的待遇。
不少人察覺到他們之間的問題,或多或少表示了詫異。但不會有人真正上心,畢竟大家說越來越忙。東南亞的夏天來的早,汛期之後夏天就到來了。大壩頂住了壓力,開始正常的蓄水排水,慢慢熱起來的天氣中,發電機組也有條不紊地開始安裝,廠房也基本修好。
工作的時候還不覺得,一鬆懈下來身體的力量也隨之溜走;河水衝進洞口帶來的風劈頭蓋臉的狂風,帶走了衣服上的水氣和人的體溫,人也寒冷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很快離開辦公室,吳維以疲憊地坐在藤椅上,目送她離開,怎麼都不放心,還是站起來跟在她身後,在江上燈光的照明下也跟在她身後走了一小段路,看著她回了宿舍才重新回到辦公室。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一天天心慌,就像心裏開了個口子,怎麼都填不滿。
連以前的玩笑都沒有了。
他把手裡的文件地給他,吳維以看了看,是一些水電站的資料,密密麻麻的都是英文和公式,空白處有一些鉛筆寫好的批註。
清晨披著衣服枯坐在床上,遲鈍地開始穿衣服,忍住大腦發脹發疼的趨勢,耳邊彷彿回蕩的,還是周旭那番話。
周旭沒有放開她的跡象,卻加大了手勁。他在她耳垂上一吻,終於開口。
也不知道是氣還是無奈了,吳維以把手撫上額頭,看來也說頭痛無奈,指著手冊:「回去每天給我讀兩遍。」
頭髮沒有擦乾,水還在往下掉。梳子捏在手裡,手裡都是梳齒勒出來的痕迹。只覺得一切都不真實。唯一的異性朋友也變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