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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表白

第十五章 表白

愕然的人換成了陸筠,看著他寬挺的後背和青鬱郁的頭髮,連連拒絕:「不不,這怎麼好,我自己走著回去,嗯,也不是很疼。我不輕,你背著肯定很難受……」
天蒙蒙亮的時候,雨小了下來,窸窸窣窣時斷時續。
她肩膀微微抽搐著,吳維以摸著她的頭髮,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想起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此時才覺得后怕:「我在這裏的。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沒回來,我真是急得……」
吳維以沒有回答,腳步穩健地背著她離開山澗,走上山路。這一帶的路石塊較多,又經過人為的修整,比其他地方稍微好一些。樹枝從各個方向蔓延開來,翠綠色的樹葉時不時從兩人的臉頰邊劃過去。
「沒關係,什麼話都回去說,」吳維以彎下腰,對她伸出手去,「回去就好,好了,回去吧。」
天黑得宛如潑了墨,吳維以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狂風暴雨,本來想說的「不論怎麼樣都風雨無阻」也難以說下去,更想起山林里一片黝黑的可怕景象,狠狠地捏緊了拳頭。
組織好人手的時候天都黑盡了,大家都在江邊的辦公區等著。瓢潑大雨和烈風豆子一樣的灑下來,劈頭蓋臉地砸了每個人一臉。閃電驚雷一個接一個,炸得地皮轟隆作響,天地之間都在劇烈地共振,好像隨時要跳起來。
看到專家團各就其位,他終於不動聲色地呼一口氣,轉頭仔細看了看在場的所有工程師,發現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於是壓低了聲音去問錢大華:「陸筠呢?」
要走的路相當遠,至少有三四個山頭,現在這個時候也不是悠閑的時候,跟其他兩位技術人員簡單地商量了一下,三個人各朝一個方向走,然後約定原地見面。
「沒關係,」吳維以臉色平和,「你沒事就好。」
「不要忍著。」
看著雨水從玻璃上滾下來,他再也坐不住,拿著雨衣就出了門,回了一趟宿舍。先去保安管理房拿著鑰匙,最後來到陸筠的門前,沒有任何遲疑的,打開門走了進去。
「嗯。」
吳維以拿著通訊器跟每個人說不用找陸筠,讓所有人返回,才朝她走過去,動了動唇角,叫她:「陸筠……」
吳維以那個晚上根本沒睡,就守在辦公室看地形圖值班,隨時等著電話;聽著雨點扑打著窗戶,工地上的情況倒是一切正常,唯獨心裏真是苦得不知道怎麼辦。
半夜的時候忽然暴雨如注,除了值班人員,所有人被電閃雷鳴驚住,也不約而同地起了床。披上雨衣衝到屋外,雨水連成線那麼噼里嘩啦地砸下來,打得人連連後退好幾步。工程尚在建設中遇到這樣的挑戰,所有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震驚很快過去,吳維以沒想到從來對自己恭恭敬敬的陸筠居然可以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實在悖離了他平時的常識。兩人認識這麼久了,陸筠的活潑開朗他一直都很知道;但直到現在,他才真正開始了解了陸筠玩笑起來,偶爾也會很驚人的。
「十點多。」
吳維以放慢速度,稍微站了一會,仔細看著前面的兩條分叉路,最後選定了一條繼續上路。隨後才說:「不要亂動。前面有個廢棄的水文站,我們去那裡歇一歇,看看你受傷的腳。」
從來沒看到過他臉色難看成這樣,錢大華不敢再說什麼,只怕再說下去吳維以就要罵人了,偷偷讓人去找周旭和水文組的人問問情況。
天色一秒秒地暗淡下去,烏雲再次撲了上來,一場大暴雨即將拉開序幕。
陽光其實是明媚的。剛剛下過了雨,天空https://read.99csw.com就像被海水洗過一樣碧藍,白雲絨毛般堆積在天邊。明明頭頂十米之處是那樣的一望無際,可真正透過密林下來的光芒卻不多。樹木間是斑駁的影子,泥濘間是散落的大小石塊,或尖或平,在泥土中茂盛地生長著。大自然有時候就是這樣表現著自己強硬的態度。
吳維以打電話叫來十多個人,又簡單地囑咐錢大華兩句就出了門。
所有人都無聲地看著他,等著他下決定。
再一次想起她手心和唇上的溫度,一雙手竟然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她卻說不出任何話,也根本動不了,手臂在他起身站直的一瞬間變成了一個擁抱的姿勢,摟住他的腰,臉貼在他的後背,死活都不肯放開。
陸筠不做聲地看著他的一系列動作,被嚇得面無人色,連喘若干下,情緒反而激動起來,抓著他的衣服:「我聽到了!你說你愛我!你說過了的,我不許你反悔!」
「你在跟我倔犟什麼?傷是你的腳,你不愛惜還有誰愛惜?我早就告訴你,腳傷是一輩子的事情,你知道這裏到工地有多遠,你想下半輩子都帶著傷腳過日子?」
很久才聽到他低沉暗啞的聲音:「就這樣吧。不用進山了,都回去崗位上。」
陸筠給罵得無地自容,再次低下頭去,訥訥開口:「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問題猶如石沉入大海。背著她的那個人完全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談下去的念頭,陸筠去看他的側臉,一張臉平靜如昔,瞧不出任何異樣。
這一帶的土壤是常見的黃褐土,緻密的,下過雨後分外濕滑,道路難行,速度比平時慢了至少一半。不少路根本堵塞不通,只能想辦法繞行。可這一繞,就慢慢發覺不對勁了。
那個水文站被廢棄許久,鎖都壞掉了,門一推就開了。但屋子裡卻並不太臟,還可以談得上整潔,因為水電站工程一開工,定期有人過來居住,這裏還有些生活用具,凳子床盆子火柴,倒是一應俱全。
「嗯。」
吳維以想起她的腳踝歷來脆弱,這不是第一次傷到了。
吳維以看到陸筠眉飛色舞又滿懷期待地看著自己,發現新大陸般徹底愣住,張口結舌地看著她:「陸筠……你怎麼……」
他竭力把話說得輕鬆一些,可吳維以並不領情,甚至沒有心情聽完,厲聲喝止,盯他一眼:「叫你做的事情就去做!我是總工還是你是?」
她發現,她迷路了。
她說:「除夕的那天晚上,我悄悄吻你,你知道嗎?」
陸筠仰著頭看他。面前的這個人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意思,那雙漂亮得讓人震驚的眼睛里全是她一個人的倒影。陸筠覺得鼻酸,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人這樣看著她了。她遲緩地抓緊他伸出的手,借力站起來。這一站,腳踝上傳來劇烈的疼痛,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她聲音壓得極低,吳維以聽得分明,神經一緊:「怎麼了?」
吳維以側過頭看她,一張臉猶如美玉,光彩灼人。陸筠被他滿眼的關切神色蠱惑,頭腦頓時發熱起來,簡直不受控制地攀升溫度。她微微笑起來,伸出手對他勾勾指頭:「唔,其實是有點疼的,不過啊,你湊過來讓我親親,應該就不疼了。」
想從這樣的臉上分辨出他的情緒實在困難,陸筠卻不管,激動得不能自已,連話都說不出來。原以為得不到回應的感情忽然得到了回應,大腦一片空白。
穿著厚厚的帆布雨衣,舉著飄搖的燈在上游的江邊看,現在的江水比下午的時候要寬一些,九-九-藏-書平時可以看到的石頭已經被淹沒,江水便如猛虎下山般地突然間傾軋而出,洪流色黃混濁,氣勢洶湧,便是吞噬人般衝進導流洞,水面跟洞頂的距離不足半米,怎麼看都異常驚險。
周旭飛快地點了點頭。他也擔心陸筠,不過卻沒有吳維以那麼心急。看到面前的總工臉色難看的模樣,知道他是擔心到了極點,心裏又酸又苦,明明轉身過去,又回來說:「不會有什麼事情的。野外考察也不是第一次了,陸筠有分寸的,她比別人細心一些,可能遲了一點而已……以前有一次,我們在金沙江考察的時候……」
他的情緒向來不外露,也不會輕易遷怒於人,這樣的表現已經是極致了。錢大華從來沒看到他這個表現,一瞬間都愕然了。
她眼睛發酸,微微低下頭不敢再看他,卻強笑了笑:「吳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你走之前那麼跟我說注意安全,我還是粗心大意的……」
吳維以的氣息本來一直平穩,忽然如同蛛絲那樣顫抖了一下,問她:「你在做什麼?」
錢大華也相當擔心陸筠,但比起吳維以冷靜多了。他看他一眼,身體都在微微發抖,於是說:「我知道你擔心陸筠,但就像周旭說的,不要忘了陸筠也是工程師,懂得野外避險知識,不是什麼柔弱的小姑娘。這場雨最多一個晚上,熬過這個晚上就沒問題了。山林里沒有什麼野獸,找個地方躲雨也不困難。」
兩人維持著這樣的姿勢良久。時間滴滴答答地爬過去,在皮膚上都留下了印記。
在大雨後的山林里穿行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尋找陸筠留下的痕迹更是困難。山洪從山上滾下來,沖刷了一切可能的證據。這一帶是明顯的高山峽谷地貌,的確一不小心就會迷路。
「真的……跟你在一起,就不覺得疼了。」
「我讓她去的,」錢大華試圖安撫他,「到處都缺人,水文記錄也是她負責的,自然要去看看情況,何況進山的也不止她一個人。放心吧。」
哪裡還敢看他,說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
吳維以聽不出情緒地「嗯」了一聲。
「我愛你。」
陸筠本來也要去江邊,錢大華想著吳維以臨走時的囑託,不肯讓她涉險,只讓她站在監控室里,看著顯示器上的觀測數據,接聽電話之類。就算這樣也還是忙碌,清晨雨停后,她才趴著桌子小睡了一會。
他現在才能仔細看她。衣服髒兮兮的,身上沾了不少泥土,額角臉頰上還有擦傷痕,看得出來她這一天一晚絕對不好過,但臉卻明朗得過了分。
她走得快,錢大華諸事繁忙也沒來及多想,想著她做事一概細心也就同意了。
陸筠身體劇烈地一僵:「你說什麼?」
吳維以緊張:「很疼?」
這個動作和語氣都十足輕佻,而且說到「親親」兩個字時聲音還微妙地拔高了,好像一個調戲絕色美人的山大王。
隱約的歌聲隔著層層密密的灌木飄過來,吳維以忽然心裏一緊,扒開灌木看過去,終於在山澗旁看到了她。
其他兩位技術人員陸陸續續地返回,唯獨陸筠還是沒有回來。
吳維以心裏波濤起伏,卻不動聲色地放下她的腳,隨即站起來,把那句話說完:「真不像平時的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筠也不能再拒絕。
吳維以鐵青著臉,把手裡的拿著的東西朝牆上一砸,這一砸似乎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連站都站不穩,跌跌撞撞倒退兩步,無力地跌坐在凳子上,把頭埋在膝蓋上,寬挺的肩膀無力的發抖。
他苦笑著低下頭https://read.99csw.com去,輕輕地把書放回原位。怎麼會忘記呢,那場精彩的乒乓球賽的記憶和那天晚上的吻的記憶從來都那麼鮮活清晰。
陸筠聽話地埋首於他的耳畔,酸澀的感覺讓她雙眼都不舒服。此時連貌似輕快的語調再也裝不出來了。
聲音一出口才知道居然這麼小,連自己都聽不清楚。他在原地站了一刻,勒令自己定神,重新說:「陸筠。」
工地上都是用無線電通訊器聯繫,但只能在一定範圍內進行聯繫。錢大華說:「聯繫是聯繫了,可能距離有點遠,一直沒有信號。」
對於他這個時侯還在記掛著陸筠,錢大華也是無奈居多,就說:「早上進山去考察了。」
吳維以表情和聲音同時冷下來:「才剛剛下完大暴雨,誰讓她去的?」
吳維以出現在這裡是她絕沒有想到的,陸筠愣了很久,手裡的樹枝掉到溪邊的石塊中。
陸筠早忘了自己沒吃飯的事情,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正想鼓足勇氣說「總之我就這個樣子,你讓我親一下又怎麼了」;他卻摁著她的肩頭,臉色異常平靜,也沒有任何言語,慢慢俯身下來,直到兩人鼻尖相抵,臉停在她面前,完全是一副「任君為所欲為」的姿態。
吳維以一瞬間表情就僵硬起來:「這些我不管,我只要找到她。」
大雨之後需要做的事情顯然比想象的要多,工程師都在壩上,具體事情具體分析,什麼地方要除險加固,什麼地方需要防水等等;陸筠惦念著自己負責那塊工作,心裏著急,跟錢大華說了一聲,帶上測繪儀器,拿了件雨衣,跟兩個測繪組的技術人員就進了山,考察水庫周邊因這場暴雨引發的狀況。
吳維以的肩膀寬挺,意外的舒服,陸筠趴在他的背上,雙手從他肩頭繞過去,停在他胸前扣住了,形成一個死結。他走路速度並不快,但也不著急,認識快一年的時間,這樣的身體接觸還是第一次。他肩膀的寬度,他的溫度,他的氣息,他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比她想象的更鮮活和美好。
大壩建在山中,蓄水完成後是「高峽出平湖」的氣勢;但現在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庫區中的群山無不顯示出猙獰的面孔;滾滾洪流卷著泥沙從山上跌下來,再跌到河裡去,響聲震天。
吳維以騰出一隻手伸手壓低她的頭:「趴下來,不要被樹枝劃破臉。」
周旭尷尬不已,訥訥說:「啊,你是。」
他很快就讓自己鎮定下來。這間屋子都是她的氣息,異常濃郁。他慢慢合上眼睛,伸手撫過她摸過的書桌,睡過的床,真實感異常鮮明,不用怎麼費勁就感覺到她就在自己身邊。忽然摸到她枕頭邊的書,他睜開眼睛。那是本厚厚的英文專業書,看得出來被翻過若干次但保存非常好。他把書放在膝蓋上,隨手一翻,一張照片袒露于眼前。
陸筠沉默片刻才說:「我在吻你。」
「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很早就開始喜歡你了。」
四壁空蕩蕩,根本沒有什麼值得說的東西,書整整齊齊的疊放著,被子平鋪在床上,薄薄的一層。簡單得讓人心酸的屋子,哪裡像是一個美麗的年輕姑娘的房間?
她的腳踝處腫得嚇人,好像一粒煮好的雞蛋掛在那裡。
昨天晚上她其實也打算來這個水文站避難過夜,可就是沒找到地方,又下了大雨,只能在河邊的一個小山洞里過了一宿,此時吳維以一路背著她過來才知道這個水文站原來離那個小山洞如此之近。
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和陸筠,是去年除夕read•99csw.com那天的。照片上的兩人握著乒乓球牌,都滿頭大汗。陸筠笑容明媚,側著身子跟他說話;而他也在對她輕鬆地微笑。不知道陸筠擁有這張照片多久了,更不知道她看多久了。
「所以,你不要對我太好,我會誤會的,」陸筠停了停,忍住聲音里的顫抖,很久后又說,「我已經跟你表白了,你總該說句話,讓我死心吧。」
她在自己面前徹底沒拘束的樣子,開心又明亮,照亮了這間簡陋的小屋。
陸筠重重喘了口氣。
陸筠放開他,手朝後摸到石塊上重新坐下,無奈地笑了笑:「吳總,麻煩你幫我把那根棍子撿起來吧,我昨天晚上從山上滾下來的時候崴了腳,走路恐怕有點困難。」
吳維以是當天下午回到工地上的。
他微一沉吟,沒有去撿那根棍子,在她面前蹲下:「上來,我背你。」
她看到他後頸的皮膚光滑而白皙,沒來由地想起幾年前,自己在新疆和田看到的某塊剛剛開採出的白玉,瑩瑩光澤,自然生輝。她低下頭去,慢慢印上一個吻。
層層疊嶂的深山沒有人煙,也看不到可以作為路標的江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排景象——山洪沖毀了本來就不像樣子的泥土小路,大大小小的石塊順著洪水往下滾,路早就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只能說,依稀有個方向,從山中的密林里指引出一條條晦暗不明的道路。
眾人自然是一宿沒睡,江邊的值班雨棚子被雨打得搖搖欲墜。
她解釋拙劣,吳維以冷著臉回頭看她一眼,怒氣在臉上一滾而過。
話一出口陸筠就後悔了,她真是恨美色|誘人和自己的口無遮攔,想捂著臉找個地洞去鑽進去——就算開玩笑怎麼能把真實想法說出來呢,不知道吳維以心裏怎麼想,沒準覺得這個女人表裡不一,壓根就是個花痴吧,這簡簡單單一句話,把所有的臉都丟盡了。果不其然發現吳維以臉色不明地變了變,她心裏也前所未有地發空,勉強地抽|動嘴角「嘿嘿」兩聲。此時退縮就顯得太沒有立場了,她給自己打氣,堅持著說下去。
大概是做夢一樣。前所未有的不真實感和興奮感沖昏了她的頭。陸筠渾身慢慢的發起抖來,然而大腦的某個角落正在瘋狂地提醒她,也許除了今天再也沒有機會這樣接近他了。是他給的機會,是他給的夢境,就讓她任性一次。
溫暖而輕柔的吻,一如記憶里那次那麼美好。
一行人進了山就兵分若干路,有了陸筠的教訓,這次大家都學聰明了,兩三人一組。只有吳維以是一個人,他走路比別人更快,很快就拉下了眾人。
沒想到他答應得那麼快。陸筠緊了緊手臂,把他抱得再緊一點。她動了動唇,貼在他的耳珠旁,一字一句開口。
吳維以無奈地一默:「你一天沒吃飯了,怎麼會這麼有力氣。」
「真不想給我添麻煩就上來。」
在他面前那麼狼狽,陸筠尷尬著,繼續著詞不達意的解釋:「昨天我迷路了,地下太滑,我不小心摔下來,東西也都掉了,沒有及時通知大家,最後在山裡越走越遠。我真是沒用。」
「那怎麼還沒回來!」吳維以急不可耐,「她帶著通訊器的,聯繫了嗎?」
錢大華搖搖頭不敢開腔,現在的吳維以就像吃了火藥的豹子一樣。
現在進山區的危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為了找陸筠一個人讓這麼多人進山犯險,不負責任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陸筠坐在岸邊的大石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自顧自唱著歌,手裡握著根一米多長的大樹枝,很費力地折著樹枝上的小枝丫https://read•99csw•com。她對手裡的活專心,對周圍的事情渾然不覺。她聲音清越,完全沒被水聲蓋過。吳維以對流行音樂一竅不通,但歌詞里那句「堅持到底」竟聽得分明。
這下子陸筠聽到了,轉頭就看到站在自己側後方的吳維以,跟她只有一個臂長的距離。他離得太近,近到面目都不清了。
陸筠眨眨眼,看到他的臉近在咫尺,腦子轟然炸響,小心翼翼地把唇貼上他的臉頰。
吳維以去了伊斯蘭堡,此地的負責人自然就變成了錢大華,值班的技術人員送來水文觀察站的數據,工程師們幾乎是震驚的發現,洪水居然跟預計的最大洪峰值所差無幾。水電站剛剛有了規模就遇到五十年難得一遇的洪水,運氣也實在太好了。
在這樣的山中尋人,雖然說不上大海撈針,但也相當不容易;山路都不能分辨的時候,水流則是另一個標記。陸筠也應該知道這點。他順著一路走上去。太陽從山頂上升起來,照得山林森嚴恐怖,陡峭的山峰幾乎就要壓下來。
陸筠之前實地考察做過不少次,大學這幾年,跟著號稱「萬里行」的導師也是跑遍了國內大西南的大部分山區,老師的說法,只要找准路子,總能征服。
陸筠不想讓他擔心,忙說:「不不,沒有。」
良久的沉默,連呼吸都沒有了。只有他不輕不重的腳步聲,遠處的潺潺水聲,還有風在山林里颳起的漣漪。
暴雨的忽然爆發是在吳維以離開后第二天晚上發生的。
他一點點摁著她的腳踝:「不知道你怎麼可以堅持這麼久。疼了就說。」
他領著一個專家團隊回來,一行人在顛簸之後吃了頓還算爽口的午飯。專家團大都是國內的高級工程師,都是吃過苦的人,對吃住的安排毫不挑剔。一放好行李包袱,就開始檢查各個項目的進度和質量。
陸筠仰起頭,小心翼翼地再說了一次:「對不起……我以後一定小心。」
吳維以放下她,扶著她在凳子上坐下,說:「把鞋脫了,讓我看看崴成什麼樣了。」
吳維以在她面前蹲下,把她的腳放在自己膝蓋上,仔細地檢查腳踝處。雨後天晴,陽光從玻璃窗中透過來,均勻地灑在他身上。他本來就長得罕見的俊美,陽光怎麼事無巨細地照耀都找不出任何的缺點。光影在他臉上莫名地流動,陸筠看了一會,竟然覺得頭暈目眩。他額角和脖子都有細密的汗珠,反射著朦朧的輝光。背著她這麼久,他一定很累了。
醒過來又是忙碌。
「吳維以,我喜歡你。」
雨是早就停了,但密林中還是稀稀疏疏地在滾著雨珠。陸筠把雨衣穿上就上了小路。這一片山區不是第一次來,又帶著指路的工具和地圖,其實本來是不必擔心的,只需要順著老路繞臨近的幾座山頭走一圈,看看暴雨造成的影響並記錄下來就可以。
那三個字聲音並不高,夾雜在越來越大的江水聲和樹枝樹葉永不停歇的晃動聲中,其實並不分明。好像那是在這滿山遍野的綠色中晃過的某一點鮮亮,更像是只是天上什麼地方飄來的音節一樣。幾乎是她的幻聽。
吳維以帶著專家團參觀廠房,好容易得了空,沒想到聽到這個消息,臉色愈發不好看,讓錢大華把周旭叫來,言簡意賅地吩咐:「給我帶人去山裡找,不論如何要把陸筠給我找回來!」
吳維以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受到安撫,他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不耐煩,甚至在原地轉了一圈,又說:「早上幾點去的?」
她摔得比她自己想象的重,運動鞋襪子脫下來的那瞬間,一直忘記的尖銳的疼痛才忽然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