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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纏綿

第十六章 纏綿

陸筠微微抬起他的手,低下頭輕輕吻了吻他的手腕:「這個工程結束后,我們一起回國吧,你帶我去看看沅西好不好。我聽說你這些年做太多次好人了,這次不要再做好人了。」
吳維以頷首,回答:「好。」
費薩爾清真寺真的很大,遊客不多但也絕對不少,中國人隨時可見。兩個人牽著手,除了女人不能去的場所,基本上把能逛的地方走了一遍。踏著陽光在寺外,狠狠地震撼了一番。兩人沿著走過平台,沿著迴旋走廊經過洗漱池,踏過紋路精美的手工地毯,叮咚的流水潺潺流過。
吳維以作為沅西的漠族人,就像世界上每一個漠族人,對家鄉都充滿了熱愛;他嘴裏的沅西總是四季如畫,竹林,桐樹,小溪,美麗好像桃源仙境;陸筠一聽就入了迷。
「坐下。」
她精神忽然就回來了,頓時容光煥發。這一幕落在吳維以眼底,不由自主地,臉上再次浮現出一個發自內心的微笑。
吳維以抓起她的手,忽然說:「現在對我來說,其他人都沒關係,我只希望你一切都好。」
回去的一路陸筠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只要吳總真的對你好就行了,」周旭的神情坦蕩自然多了,「你在山裡走失那次,晚上還下雨了,他一晚上沒睡覺,還大發了一頓脾氣。」
陸筠想了想:「暫時沒有計劃。」
吳維以也跟著離開房門。
「嗯……出國的時候體檢,九十五斤。」
陸筠默默聽著,喉嚨微微有點哽,眼睛又酸又疼,哽住喉頭說:「周旭,謝謝你。」
陸筠的心思不完全在這裏,好奇問他:「你既然這麼想念家鄉,那今年……不,明年工程結束后就帶我回去吧。」
環顧四周,陸筠才發現這裏的女人基本上都裹著各種顏色的頭巾。
吳維以的手指在她臉頰上停住了,他反問:「一輩子?」
他說的是發電機組安裝成功后,工程上迎來檢修這事。準備工作已經全部做好,徹底檢修的這幾天,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事做,因此得到了幾天難得的休假。在這一個月內,腳傷就像沉甸甸的腳鐐一樣限制她的所有行動,好容易有了兩天的假期,自然不能浪費。
吳維以握住她的手:「她只是我的校友,跟我同級,我在水利學院,她在法學院,大學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我們認識了,但也僅此而已,從來沒什麼進一步的發展。畢業了更是如此。但溫曉這個人,在某些事情上很堅持,所以雖然畢業了這麼些年,我們還在聯繫。」
她會問他從小到大的許多事情,吳維以在有些事情上總是模糊帶過,並不願意詳細說,說得最多的,是小時候的事情。
比如此時,她坐在吳維以的床上,聽著他低沉的聲音說著關於自己家鄉的話,等著他幫她換藥重新包紮。
聲音倒是很嚴肅,就像他平日的發號施令;陸筠愣愣回頭,對上吳維以在燈下微笑的臉,他本來就那麼俊美,真心笑起來的時候殺傷力簡直堪比核武器,掃得她大腦一片空白,乖乖坐下了。原來他沒有生氣,真是太好了。
果然看到吳維以沉默了。陸筠剛想開口道歉,但他先說了出來:「陸筠,我跟你說過我的家庭情況,我無父無母,家境貧寒,身無長物,孑然一身上了大學,什麼都沒有,怎麼有心情去談戀愛。我不否認,大學時候有女生喜歡我跟我表白過,也不過是看我的長相而已……長得太好,對一個男人不是什麼好事。」
「唔,」這話有點難以啟齒,但陸筠想了想還是說,「什麼蠱術,巫術啊之類的。」
「呃,」陸筠小心翼翼地,「白沙瓦和伊斯蘭堡都可以。」
然後兩個人不再說話,各懷心事地埋頭吃飯了。直到那頓飯吃完涮了飯盒后,再次回去工地之前,周旭才再次叫住她,跟她肩並肩一起走回去。
她趴在吳維以的背上,手臂環在他的胸前,臉頰挨著他的臉頰,傾聽著他的呼吸,身體貼合著,感受他的體溫和力氣。搞水電的人體力通常很好,吳維以自然不例外。他背著她穿過樹林中,跨過小溪,兩個人一直沒有說九-九-藏-書話,吳維以的鞋子踩著被暴風雨打落的落葉,沙沙作響的。
吳維以看著她垂頭喪氣地站起來,一副要離開的模樣,伸手一把拉住她。
周旭嘆了口氣,下決心般地轉了話題:「陸筠,幾天後的假期,你準備幹什麼?」
為了配合裙子的顏色,陸筠選了條顏色略深的頭巾,又寬又長,看上去比披肩還要竟然,吳維以付了錢接過拿過頭巾,在空中展開纏上了她的頭,隨後又一繞,頭巾就蓋住了她的手臂,只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張臉。
外面差不多是半夜了,悄無聲息,厚了一個晚上的雲層忽然以詭異的速度薄下來,上半夜在雲中滾來滾去的月亮剎那間在兩人面前露出了真容。銀色的光芒四處蕩漾,照耀著著被露水打濕的道路,層層疊疊的山林、水光粼粼的河水。
吳維以看了她一眼,誠摯地說:「沒有,你不要多想。」
他說的倒是實情。
陸筠對吳維以的話言聽計從,所以她的腳傷雖然不至於那麼誇張,但前前後後也耗時大概一個月。
「我都知道,我還知道你有時候很兇,」陸筠莞爾一笑,飛快地說,「可你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吃醋也不是這樣吃醋的吧,真想一刀砍死自己。
陸筠也知道這樣孤男寡女的半夜三更共處一室實在有點曖昧和危險,但她管不住自己的腳,哪怕是受了傷也管不住,一旦閑下來就會想關於吳維以的一切。於是她想,與其這麼亂七八糟地亂想,不如去問他本人好了。
吳維以回答:「不沉。你太瘦了,恐怕一百斤都沒有。」
「其實,就連你不也是嗎。」吳維以正對著她,笑微微的,那個笑太公式化太日常,實在看不出什麼情緒。
周旭瞥一眼她:「總之,你還是注意一點影響。我看到過兩次,半夜的時候,你從他屋子裡出來。」
陸筠摟在他前胸的雙手擁他擁得更緊,她興高采烈跟他耳語:「放心吧,我不會讓你難過的。我只怕以後胖起來了你不肯背我了。」
他靜靜聽完,起初沒有明確表態,只問她:「你打算去哪裡?」
「還有誰?」
陸筠「哈哈」笑了笑:「那個,很早看的了,反正挺有趣的,大家不都這樣傳說嘛。什麼每個寨子都有個巫師,可以預知吉凶啊,斷言生死這些啊。」
七月後,一切事情都上了正軌,發電機組正在安裝中,陸筠的腳傷也在一日復一日地好轉痊癒,陸筠不由得心情大好。她本來就長得很好,這樣笑眯眯的樣子十分討喜。誰見到了都喜歡跟她聊上幾句,因為工地上的人基本上都比她大,就很喜歡慰問的用長輩語氣問上幾句「腳好啦」,「以後要小心」等。
旅遊者很多,不少人看上去都是從國內來的。
夕陽猶如融金席捲而來,在地面鋪上一層華麗的霞光,把廣場上互相偎依的兩道倒影拉得很長,很長,直到再也看不到的遠方。
「我們這麼多年同學嗎,是比一般人的關係好一點兒,你又不讓我靠著……」陸筠嘟嘟囔囔了幾句,又眨眨眼,「呃,你在吃醋嗎?」
吳維以沉吟著:「好。我跟你一起去。」
這個假期實在太難得了,一公布下去人人都蠢蠢欲動,出門的時候愣是裝了三輛車,還包括一個工程上用的小型的中巴車。
「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再說老錢會在這裏。」吳維以說。
「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
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開心地笑了笑,站起來離開。她的腳還未痊癒,走路依然深一腳淺一腳。她在屋子裡站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推門,偷偷看了看外面,確認四周再也沒有人抬腳離開。
「那不行,」周旭拍拍她的肩膀,「咱們來巴基斯坦也有一年了,都沒有真正出去玩過,實在太不划算了。」
相比起來,周旭反而表現得冷淡多了。
吳維以抽搐了兩下嘴角,想起那天在山澗里聽到她唱歌,忽然有些瞭然那種場面的熱烈程度。他苦笑著看她:「你不知道我們族的風俗是對歌是相親,對上了就可以結婚嗎?」
吳維以的細心九-九-藏-書和耐心程度遠超過一般人,修長的手指在她腳踝的皮膚上遊走,用白色的繃帶紮起來,其實陸筠覺得包紮自己也能搞定,但他非要親手為之,不過想起兩人現在的關係,也就坦然受之。
檯燈從桌子上蔓在這間小屋裡,將桌椅床鋪照得泛出暖融融的白光。她看到吳維以說話時神色真摯,漆黑的眸子里波光閃爍,一時又呆了呆,聽話地「嗯」了一聲,輕輕說:「我知道了。」
「難怪你說要回去了,」侯鵬且笑且嘆,「陸筠這姑娘真的很不錯,去年她來的時候是我去機場接的,又活潑又漂亮嘴巴還甜,我們當時還在開玩笑說,她爹媽也真捨得放她一個人在外面吃苦。我女兒比她小不了幾歲,我是絕對不肯讓我女兒在外吃苦受罪的。」
她是被人推醒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感到感覺到熱氣迎面撲來,畢竟,七月的南亞已經相當炎熱了。車子已經停下了,而自己正枕在周旭的肩膀,頓時嚇了一跳,慌忙地跟周旭道歉。
「我記住了。」
陸筠和吳維以就坐在中巴車的前排,為了避嫌,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坐著,陸筠靠著窗,旁邊是周旭。車子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出斯瓦特河流域的山谷,道路一好起來陸筠就把臉一側,靠著後座開始打盹。
「哦,」陸筠眨眨眼,「繼續說。」
「以後別這樣了,」吳維以盯著她,「去哪裡都打聽好了當地的風俗習慣再說。」
她心裏惴惴不安,果然周旭問她:「你跟吳總怎麼樣了?」
這個待遇太好了,她知道自己是沾了吳維以的光,上車后就乖乖地一聲不吭,聽著吳維以和暫時充當司機的侯鵬閑聊。兩人聊的大多是工程上的事情和兩人都認識的人,涉及的東西陸筠不是太清楚,只好規規矩矩地坐著,把手搭在膝蓋上,等著車子到達目的地。
「以後再來就是。」
周旭低沉地「嗯」了一聲:「也只能這樣了。」
陸筠托著下巴看他,異常坦蕩地開口:「我好奇嘛。我想你在你們寨子也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人物吧,還是中國最好的大學的大學生,估計很多漂亮的阿妹都看上你了。」
吳維以微微笑了:「要買手工藝品的話,回國的時候我再帶你別的地方。」
「總之,都是我太患得患失。不要跟我一般見識。我一興奮起來亂七八糟了,會問一些,說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這種時候你不理我就可以。要是覺得我冒犯了你,你直接說出來,我下次會記住的。」
想見到他吃醋實在太難了,能聽到他這麼說話已經很難得;陸筠抿嘴一笑,俯身過去就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吻。吻很輕很輕,就像羽毛掃過臉頰,又或者是微弱的電流刺|激著皮膚。吳維以眼裡都是溫柔的笑意,看著陸筠明麗的笑臉,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鬢角的幾根髮絲。
陸筠的臉頓時燒紅了,紅得像個猴子屁股,努力地解釋:「那個,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只是聊天而已。」
陸筠伸手擦去他額頭的一點點汗,低聲說:「我很沉吧?」
陸筠歡快應了一聲,高興得好像天上掉了錢一樣,愉快地轉身離開。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懷疑,信封上的地址她也知道,都在歐洲。吳維以一個人在巴基斯坦這麼些年,兩個人不論怎麼樣都不可能直接接觸。但一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偶爾還是會從腦子裡飄過去,所以才導致她剛剛問出那句話。
這一幕讓侯鵬有所頓悟,兩人相識若干年,他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這麼溫柔的表情。兩個人在私底下關係不錯,侯鵬若有所思,壓低聲音:「特地帶她出來玩的?你和陸筠到底什麼關係?」
「別人我不知道,是周旭約我的。」
「我瘦了你會心疼嗎?」
吳維以微微側了側頭,把她從放下來,扶著她在路邊的一塊岩石上坐下,然後握住她的雙手在懷裡,看到她的眼睛里去。山中涼爽,冰涼的山風和昨天暴雨的水汽交織在一起,就像是他此時的表情和語氣。
兩個人回來的路上其實已經說好在其他人面前要裝作一切正常。吳維以https://read•99csw•com向來公私分明,並不希望兩個人如今的關係影響到正常的工作,也不願意留下把柄讓別人去說;陸筠很清楚這一點並且同樣贊同,平時她依然恭恭敬敬。但她能感覺,自己和吳維以之間多了一條微妙的線,就像藕絲那樣,似斷還連。
「你真的那麼高興?」吳維以問。
陸筠這才發現他們在三局在巴基斯坦的辦事處的街道外。她已經一年沒來過這裏了。此時只好磨磨蹭蹭地進屋,看著吳維以面色平和地正在和侯鵬說話,這才放了心。
陸筠抿嘴一笑:「我還想買點別的,那些錫器好漂亮啊。」
陸筠頓時心裡有數了,又忍不住遙想著他二十來歲時是何等的風華正茂,在大學里是多麼受歡迎。一時間心猿意馬,手腕一動反而抓住他的手,問:「唔,那大學的時候呢?有沒有被人看上?」
「你難得答應我什麼事情,更何況居然願意陪著我一起出去,」陸筠眉眼俏皮地彎起來,「我當然高興了,簡直是心花怒放啊,不過……工程上的事情怎麼辦?」
吳維以看了一會窗外,一時間覺得那些黑色如此恐怖;回頭時鎮定自若,異常平靜地說:「沒那種事情,全都是以訛傳訛。」
陸筠抱住他的胳膊,仰著頭看著他清俊卻又耀眼的眉眼:「你陪著我玩,我真的太高興了。你不知道,我之前一直在想,我要暗戀你一輩子了。」
最後幫她整理了一下頭巾,吳維以這才滿意地一點頭,重新執住她的手:「走吧。」
陸筠狡黠地一笑:「是啊,說得有道理,免得不知不覺當了別人的媳婦還不知道呢。」
侯鵬感慨著:「不過,你終於決定找個姑娘安頓下來,我很高興。」
吳維以伸手拍拍她的手。他不是說謊的人,更不會當著陸筠說謊,只用安慰她的語氣開口:「都過去了。」
陸筠深以為然。她到底是個年輕姑娘,每天對著圖紙聽著機器的轟鳴,如果能夠暫時離開斯瓦特河這個深山老林,去城市裡待一待,買點東西,小小旅遊一下總是陶冶情操的行為。
「說起風俗習慣……」陸筠想這個問題想了若干天,終於好奇心壓倒了一切,保守而又謹慎地問,「你們漠族有很多外人不知道的風俗吧?啊,如果不方便,不用回答我。」
「別說呢,那個小阿哥長得真是英俊,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跟他唱下來,他唱民歌我唱流行歌曲,居然全讓我給對上了。那個掌聲真是一陣高過一陣,全給我加油鼓勁呢。我當時都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個阿哥就過來牽我的手繞場一周,旁邊還有人敲鑼打鼓的……」
吳維以笑著搖了搖頭:「怎麼忽然問這個?」
其實一說完陸筠就再次後悔了。她知道自己這是一時太激動了恃寵而驕,口沒遮攔的,她以前絕不是這樣的人,不會纏著一個人問東問西,跟吳維以向來劃清界限;現在卻不一樣,她想了解他的一切,什麼都想知道。她也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大概讓吳維以覺得很無奈,但實在忍不住多嘴。
「那怎麼好意思呢?」
其實陸筠有點緊張,面前的冰塊臉似乎從不願意別人知道他們的關係,若是平時,她這個舉動絕對越界了。她悄悄觀察他的神色,完全不是生氣的樣子,也吐吐舌頭:「我真的太高興了,以後保證不這樣。」
她睡得晚,吳維以也一樣。夜深的時候她看到他房間的燈光,不知為何異常心癢,只要沒有人看到,就悄悄溜進他的屋子。
陸筠壓根沒想到他會主動表態跟她同行,一時間大喜過望,一把抱著吳維以的胳膊,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個吻。
陸筠沉浸在單純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想到這兩個男人正在聊著關於她的話題;她在幾個攤子前轉了轉,最後帶回來一本英文版的觀光說明。
吳維以起初還有點吃驚,三番兩次后對她的不請自來不再說什麼。他只是好脾氣地,甚至可以說縱容地微微一笑,有時候還會倒好水,泡上茶等她過來,很像古代知己那樣,秉燭夜談。
吳維以看到她眸子咕嚕嚕地轉,眼光停在自己身上流連https://read•99csw•com忘返,就知道她就要問這個,失笑:「我不太清楚。」
吳維以嘴角抽一下:「你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傳說故事書了?」
「啊,是嗎?」
對待她那些很直白的問題,吳維以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手足無措的安靜,隨後才慢慢「嗯」了一聲。
「那時候我哪能想起來這個節目的用意啊,氣氛那麼熱烈,只想不能輸給他,」陸筠「嘿嘿」笑了幾聲,很滿意自己的豐功偉績,「後來有人跟我說了。我真慶幸啊,好在是表演節目。不過我也沒吃虧,那個阿哥最後送了我一個很可愛的木頭小牛頭,我買了跟銀鏈子系著。」
但是時間還是太短了,離開的時候陸筠依依不捨,她回頭看了看帳篷一樣的費薩爾清真寺,長舒了一口氣。
「你指的哪方面?」
說完這話,吳維以幫她解開頭巾,手指貼著她的臉頰,伸手理了理那她那凌亂的鬢角和劉海,手指靜靜經過的地方,勾勒出溫柔的曲線。
「聊天?」周旭用近乎嘲笑的語氣反問了一句,但又沉默了一會,才說,「不用裝了,你啊,根本不會說謊話,騙誰呢。」
唯一擔心的,就是吳維以不答應。他這段時間對她的行動限制得很緊,所以有次也被錢大華用「拿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玩笑了一頓。
陸筠順勢把臉埋在他的手心,興趣盎然地開口:「那按照你們的風俗,以後我要不要跟你對歌?」
他看起來平靜得很,陸筠也只好說:「就那樣吧。」
陸筠眉飛色舞地繼續說:「我們去的那個寨子是很有名的旅遊點,每天都有文藝演出,我記得有跳竹竿,敲大鼓什麼的。還有個最好玩的節目是對歌,需要找遊客配合。我不知道怎麼的,就被一個年輕的小阿哥挑中了,扯了我衣服一下拉我上台。」
她說得興起,差不多指手畫腳的,吳維以疊起雙臂聽著。
「那就好好養傷,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幾個月哪裡都不要亂跑,要聽我的話,去稍微遠一點的地方都要跟我報告一聲。」
她遙想了一下美好的山水景色,笑吟吟問他:「除了山靈水秀之外,是不是你們族的人都長得特別白凈特別漂亮?」
陸筠想,看吧,誰讓你不學無術,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的淺薄呢。她立刻轉了個輕鬆的話題:「不說這個了,你跟小姑娘對歌過嗎?」
「我捨不得。」
「她叫溫曉。」
吳維以拉住她的手,走到附近的攤子,指著琳琅滿目的頭巾攤位,說:「選條頭巾。」
雖然她很排斥別人把她當國寶保護起來,但不這樣也不行。她傷得相當重,想幹什麼都幹不了,工地是沒法去了,腳被包成個大疙瘩。她給自己找了個木棍子當拐杖,每天杵著拐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去辦公室,繼續做事。
「你說的有道理。」
吳維以一言不發,轉身進屋了。
陸筠撇嘴:「這就是欺負我不懂了吧。不要騙我啦,大四畢業時我們一群同學旅遊的時候,去過西南邊上的漠寨,啊,小姑娘一個個長得可水靈了,皮膚又白,眼睛又大,可愛得要命;年輕男人的也是,長得那叫一個五官端正,我見尤憐啊……」
吳維以笑了笑:「你不知道巫蠱之說是從漢朝之後才傳到少數民族的嗎?」
陸筠只好訕訕地賠笑了幾聲,忐忑不安從眼角餘光去瞥吳維以,果真發現他抱著手臂看著她,神色不豫,顯然對她車上的行為並不讚賞。人群都下了車,並且朝四面散開,她做好了心理建設,拿著包小心翼翼朝他走過去。
「無所謂,」吳維以搖頭,「我不在乎。」
吳維以聲音不高不低地,也聽不出什麼情緒:「你跟周旭熟到這個份上。」
「怎麼想起買這個?」
一瞬間侯鵬的表情可謂異彩紛呈,他「哦」了一聲,很欣慰地笑起來。
「你們的關係發展到哪一步了?」
吳維以微笑頷首。
兩個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遠處的工地遙遙在望。
天氣很熱,陽光直射下來,地面溫度節節攀升。這一年的工作雖然辛苦,但斯瓦特河邊倒是一年四季都很涼爽,峽谷之中陽光直射的九_九_藏_書時候極少,加上一年四季都穿著工作服,陸筠幾乎還保持著原來白凈健康的膚色,她裸|露在外的大半截手臂在陽光下簡直晃眼。
在食堂碰面時,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起來,本來一直掛在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兩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一起吃飯了。那天也算湊巧,避都避不開。
費薩爾清真寺佔地面積極大,老遠就可以看到那巨大的廣場和四個高聳入雲的宣禮塔塔尖。
所以她早早吃了午飯後,她瞧著吳維以還在看一張圖紙,辦公室暫時沒有旁人,偷偷地溜了進去,興沖沖又略帶忐忑地跟他商量。
陸筠尷尬不已,絞盡腦汁地想接話的方式,可大腦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居然不夠用了,只能訥訥說出那些毫無意義的道歉。
在他面前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吳維以略一思索,含蓄地回了一句:「就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自己倒不覺得呢。」陸筠現在的心情如此雀躍,完全不在乎自己的體重胖瘦,滿不在乎。
「還用買嗎?」一旁的侯鵬看著兩個人,兩個人都是清爽休閑的打扮,看上去很是般配。他失笑,「到時候我送你就是。」
「如果你願意,我背你一輩子。」
「沒怎麼發展,反正什麼事情都只能回國再說,現在先瞞著大家。」
「出國了什麼都不習慣,這一年多,我看著你更瘦了。」
周旭聳肩:「沒關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是嗎,我看到一個叫嘵嘵的女孩給你寫的信。」陸筠半玩笑著說了句,又去摸過他的杯子喝水。
「小筠,我沒有那麼好,是你把我抬得太高了,」吳維以神色複雜,「我有很多問題,為人刻板、性格不好、不會照顧人、家庭環境更不好,遇到問題只會逃避……」
吳維以放下了正在做筆記的筆,眉梢一挑,笑微微看著她。
真是月色撩人。
就像是羽毛擦過臉頰,吳維以握著筆的手就那麼一抖,銳利的筆尖就戳破了紙。他抬起頭,定定看著她清新明麗的臉,低聲說:「小筠,你啊……」
「好了。」吳維以放下她的腳。
車子在離寺還有一段距離時停下,陸筠興奮地左顧右盼,下午她換了身長到腳踝的藍白色裙子,不再扎著馬尾,頭髮披在後背,在路上顯得頗為乍眼。
「不是的,不是這樣。我起初是覺得你長得太漂亮了,但我喜歡你卻不是因為這個,我還不至於那麼蠢,不會以色看人的,」陸筠臉都紅透了,尷尬地解釋,「你工作的時候那種認真的態度很迷人,還有嚴厲的時候,說笑的時候,什麼都很好。還有,你,你居然還幫我系手鏈!我總是在注意你……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喜歡你了……」
吳維以說:「要注意身體,知道嗎?」
「是的,一輩子。」陸筠使勁點頭。
陸筠頓了頓,低下頭去,也不敢再看他的臉。感情得不到回應的時候,好像在黑夜的隧道里行走,看不到方向,也不會有所期待;但得到了回應,一切都不一樣了,明明那個人近在咫尺,反而霧裡看花,憂心忡忡。
「當然好意思了,」侯鵬拍了拍吳維以的肩膀,說,「你們倆好好轉轉吧,我去車子里歇一歇。」
吳維以看著她蹦蹦跳跳的歡快背影,嘴角噙著笑,微微一笑。
明明知道她又在開玩笑,吳維以的臉還是綳了起來,眼睛里全都是「不讚許」。他握緊了她的手,重重地強調:「你不可能是別人的媳婦。」
事實證明吳維以就算是休假也有事情,他上午在辦事處顯然還有別的事情,下午終於有了空,帶她去了清真寺,湊巧的是辦事處也恰好空出來一輛很小的越野車借給了他們。
「啊,不需要解釋的。我說了這些任性的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吳維以沒有多說什麼,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陸筠悶下來,拿著勺子在飯盒裡划來划去。
她這麼聽話,吳維以也暗暗鬆了口氣。每天監視一個會跑會跳的人,實在困難得很。只要她總在自己可以找得到的地方就好。
陸筠靜了靜,覺得自己連頭髮尖都在發抖了,把臉埋在他的後頸窩。說不激動是假的,不高興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