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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訴諸武力 3 「全世界都將屏息」1940.11.12—1941.6.22

第七部 訴諸武力

3 「全世界都將屏息」1940.11.12—1941.6.22

在外交上,把對手逼得走投無路是個大錯。「誰進攻羅馬尼亞,它就適用於誰。」希特勒直率地說。片刻后,他宣布休會,用的是昨天用過的借口——英機可能前來空襲。
下午6時,他給副官一封信,叫他轉交給希特勒。之後,他便從奧格斯堡機場起飛,朝北海方向飛去。與預報相反,天氣突然轉晴,掩護雲層消失,他於是便起了返回的念頭。不過,他仍向前飛去,發現英格蘭籠罩在一層薄霧中。為了尋找隱蔽,他全速下沖,沒想到一架「噴火」已跟上他。他甩開了「噴火」,以450英里的時速,低空飛過漆黑的鄉間,幾乎擦著屋頂和樹梢。波爾常說,赫斯這種飛行員,是要從機庫開機起飛的,而赫斯這個不受約束的飛行員正是帶著這種精神朝漸次出現在前方的山頭飛去的。這山可說是他的導航站。他貼著山坡爬高,又貼著另一面山坡衝下,離地面常常只有幾碼。晚11時光景,他折向東飛,發現一條鐵路和一個小湖泊——他記得,這是在公爵住所的南面。他爬至6000英尺的高空(可安全跳傘的高度),關掉發動機,打開座艙蓋——猛然間,他醒悟到,自己在精心訓練時忽略了一點:「我沒問人家如何跳傘,認為這太簡單了!」正當他的座機ME110在下墜時,他想起了一件事:有個朋友曾提到過,應該機肚子朝天。他將飛機一翻,自己便腦袋朝下,靠向心力的作用使自己留在艙內。這樣一來,他只見眼前金星亂舞。就在昏過去之前,他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很快就要與地相撞了!」醒過來后,他瞥見速度表指針指著零。他躍出艙外,猛拉傘圈。幸運的是,在他失卻知覺前,他已不自覺地飛完了半圈環飛,機頭已朝上,機尾朝下。這樣,他驚奇地發現,自己已安全地吊在半空中。
這種勸告希特勒是不會聽了。「巴巴羅薩」已在行動,除了大禍臨頭,否則什麼也無法將它推遲。他最關心的莫過於保密。一年前在比利時的不幸至今仍令他心有餘悸,所以,時至今日,他們未將入侵俄國一事通知墨索里尼。6月2日,當他與他的年長的盟友在勃倫納山口會晤時,他還大談迫使英國投降(此次將使用潛艇)的決心、赫斯的出走以及巴爾幹半島的形勢。對「巴巴羅薩」,他隻字不提。這不但是為了保密,而且是因為墨索里尼曾明確告誡希特勒不要進攻蘇聯。這已成了德國的「痛腳」。
之後,他便藉此機會,將他孜孜以求的四國條約草案交給莫洛托夫過目。這份條約要求德國、蘇聯、日本和義大利尊重各自的自然形成的勢力範圍,「友好地」解決任何爭端。它將蘇聯的「領土願望」定在「朝印度洋方向」延伸的南方。
但是,佛朗哥的妹夫卻一如既往,無法制服。他再次說西班牙極需糧食,重又提出了先前的領土要求。希特勒直截了當地拒絕了後者。他指出,若加入勝利的一方,西班牙得到的待遇將是多麼的優厚。塞拉諾·蘇涅爾說,如同拿破崙目瞪口呆地發現的那樣,西班牙時刻準備抗擊對它的領土發動的任何侵略。接著,他又最後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半是威脅,半是同意:西班牙需要利用餘下的中立的日子向西方購買小麥。這是個令人難受的做法,既使希特勒惱怒,也使他悔恨。後來,他對親信們說,塞拉諾·蘇涅爾是「萬惡的魔鬼……是現代西班牙的掘墓人!」
對赫斯的出走,斯大林比墨索里尼更加擔心。據墨索里尼的女婿說,他「對此事表示高興,因為它能使德國股票下跌,即使對義大利人也如此」。克里姆林宮裡的人們聽到有入侵的謠傳,懷疑英國真的在與希特勒玩弄陰謀。他們實行了新的規章制度:除極少數情況外,外國人不準到莫斯科城外旅行。
他不是酒鬼,他是「瞎子」。

哈爾德懷疑,希特勒僅僅是在恐嚇。他於是便問恩格爾:這是不是一份真正的計劃?這個副官認為,希特勒本人也不知道。然而,骰子業已擲出,遠征計劃已付諸行動。對那些主張勝利后應有節制,要德國停止侵略,一心只想坐享征服果實的人,希特勒是沒有耐心的。這些人宣稱,歐洲的大部分已落入希特勒之手,假以時日,英國也只好承認他在歐洲的霸權。但是,阿道夫·希特勒是不會接受這種消極政策的。國家社會主義的目標是要消滅布爾什維主義。他怎麼能放棄平生之志?
與此同時,戈培爾則讓德國為未來的艱苦歲月做好準備。他對同事們說,聖誕的節日氣氛只准延續兩天,「即使到了那時,聖誕歡宴也應與目前發生的事件的氣氛相符。到處掛聖誕樹,一搞就是幾星期,這種氣氛與德國人民的戰鬥情緒是不合拍的。」必須提高德國人民的士氣——在大都市外「不準在農村、小城鎮和士兵們跟前演出脫衣舞」。喜劇也不準諷刺政治,或演出「淫穢、黃色的笑劇」。
在倫敦,回國磋商的克里普斯,也敲響了希特勒即將入侵俄國的警鐘。「嗯,」他對蘇聯大使邁斯基說,「我們得到可靠的情報,這次進攻將於明日,6月22日發動,最遲不超過6月29日……你知道,希特勒是慣於在星期天發動進攻的。」邁斯基向莫斯科發了一封密碼急電。斯大林終於批准向武裝部隊發布警備令。他還指示駐柏林大使向里賓特洛甫就4月以來德機80次侵入蘇聯領空事件,提出口頭抗議,說這是「有系統的和具有國際性的」事件。
他是他們最狠的殺手。
第二次的會見只有5分鐘。希特勒對保加利亞部長說,南斯拉夫事件使他心頭的一塊大石放下了。「對那裡的事情,我久久拿不定主意。這下可好了。」他說。接著,他便用馬其頓作為誘餌,誘使保加利亞繼續與軸心國合作。慷慨的贈予——別人的財產——的話音未落,希特勒便怒火滿胸。「暴風雨,」他喊道,「將降臨南斯拉夫,來勢的迅猛將使這些先生目瞪口呆!」
但歷來是希特勒的高士……

著陸后,他禁不住身體前傾,摔倒在地,再次失去知覺。一個農夫發現了他,將他交給了「民團」。「民團」又將他送進格拉斯哥的一個兵營。他一口咬定自己是阿爾弗雷德·韓上尉,要求會見漢密爾頓公爵。
與赫斯有關的其他人——他弟弟阿爾弗雷德,他的幾個副官、警衛員、秘書和司機——都被逮捕。伊爾塞·赫斯未遭監禁,但鮑曼卻儘力讓她受辱。鮑曼盡量與其前主子疏遠。他改變了他的兩個孩子魯道夫和伊爾塞(隨赫斯夫婦取名)的第一個名字,為他們指派了更加合適的教父母。他被選為赫斯的繼任人後,將凡能勾起人們對其前主子的回憶的東西全部蕩滌凈盡。赫斯的所有照片,以及凡印有他的照片的書籍和官方文件,全被銷毀。他甚至要沒收赫斯的房子,但此舉連希特勒都覺得過分。希特勒拒絕在下令沒收的文件上簽字。
他自十歲起就成為瘋子,
關於德國交貨問題的爭論,斯大林本人也卷了進去,但他總是遏制他的談判人員。他決心與他的吵吵嚷嚷的盟友保持良好的關係,時間越長越好。在斯大林致力於取得和平的同時——至少保持到紅軍發展到具有作戰力量——希特勒則繼續要他的人民為戰爭和「新秩序」做好準備。1月30日,在體育館一年一度的演講中,他就是這樣做的,雖然所用方法拐彎抹角。在戈培爾簡短而帶有煽動性的引薦講話后,希特勒嚴肅地走上講台,莊嚴地抬起右臂,在歡呼聲中行了黨禮。在沉默片刻后,他才開始演講。「開始時,」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記者夏伊勒的繼任人回憶說,「他的聲音很低沉。」然後,突然強度大增,希特勒揮動雙臂,大做手勢。
他的秘書希爾德加德·法特發現,她說話時赫斯常常心不在焉。他的妻子也同樣注意到他有心事。但是,更使她驚奇的是,他常與4歲的兒子在一起玩,所費時間多得異乎尋常。赫斯原極不願照相,可在不久前,他主動提出父子二人一起照相。這也是令人驚異的。
莫洛托夫不太相信。「如果蘇德兩國維持良好的關係,」他故作鎮靜地說,「芬蘭問題便可不用通過戰爭解決。但是,在芬蘭不得有德國軍隊,也不得有反對蘇維埃政府的遊行示威。」希特勒耐住性子,用平靜而有力的語調回答說,在芬蘭的德軍,不外乎是開往挪威的過境的部隊罷了。
佔領希臘,這原就不是一件易事。由於受地理條件限制,它又變得更加複雜。在希特勒與其目標間,橫卧著四個國家——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南斯拉夫。前面兩國,匈牙利和羅馬尼亞,實際上已成為德國的衛星國,德國已佔領它們達數月之久;第三個,即保加利亞,在相當大的壓力下,於3月1日簽署了三國條約。這樣,德軍進軍希臘的道路雖已掃清,但是,無論在軍事上還是在政治上,南斯拉夫仍令希特勒關切。南斯拉夫的領導人既不想讓俄國人也不願讓德國人對巴爾幹半島進行干預。於是,在為誘使它加入軸心國而使出了遮遮掩掩的威脅和模糊的許諾等手段后,希特勒把南斯拉夫攝政王保羅請到貝格霍夫親自向他施加影響。
勃勞希契、哈爾德、戈林、里賓特洛甫以及他們各自的副官們,三三兩兩地前來參加會議。大家誠惶誠恐地聽著。希特勒聲音嘶啞,用復讎雪恨的語調宣布,他決心「在軍事上把作為一個國家的南斯拉夫消滅」。里賓特洛甫反對,說應先給南斯拉夫發個最後通牒。希特勒冷冷地答道:「你就是這樣看待時局的嗎?南斯拉夫是善於顛倒黑白的。他們當然會說他們沒有好戰的企圖,但一旦我們把軍隊開進希臘,他們就會背後插刀。」他喊道,進攻必須儘早開始!「對南斯拉夫進行無情打擊,這在政治上是非常重要的。在軍事上,則採取閃電戰將它消滅。」這可把土耳其和希臘嚇住了。戈林的主要任務是消滅南斯拉夫空軍的地面設施。然後,才用「輪番進攻的辦法」消滅首都。
羅森堡堅信,在東方採取高壓政策,勢必毀滅生存空間的精神。於是,他便草擬了一份備忘錄,上書希特勒,反對這兩道法令。如果不使用現在在治理蘇聯人的文官和行政官員,德國怎麼能在佔領區建立起一個文明政權?他建議,只「清洗年老的或暮年的官員」。希特勒未作肯定回答。希特勒的特點是,他不願積极參与希姆萊和羅森堡的權力之爭——這種鬥爭,只要德軍一跨進蘇聯,勢必發生。在這場權力角逐中,正在國社黨內飛黃騰達的新星鮑曼將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他已加盟希姆萊。
希特勒未出席當晚在俄國大使館舉行的宴會。正當莫洛托夫在為友誼而祝酒時,英機前來空襲,宴會於是中斷。里賓特洛甫陪著莫洛托夫前往威廉大街,進了他自己的防空洞。
耶列綿科元帥在他的回憶錄中,也證實了斯大林的無理懷疑,「他未能在整條戰線上採取緊急或決定性的防衛措施的原因就在於此。他生怕相信這些謠言,便會給希特勒分子一個口實,他自己的希望是讓資本主義和納粹互相毀滅。無論如何,在紅軍得以全面武裝以前,他不想去惹希特勒進攻。」
日本外相,俄勒岡大學的畢業生松岡,故意慢吞吞地用英語做了回答。他說,他堅信,德國的建議是正確的,「但在目前,我不能代表日本做肯定的回答。」希特勒很是失望。松岡看出了這點,連忙說,他自己是支持這一行動的。說真的,松岡是急於採取這個行動的——為了證實他對於新加坡問題所做的保證不會過於倉促魯莽,他早已派出納吉對新加坡進行偵察。這樣一來,每當希特勒提到英國的這一堡壘時,他都不得不支支吾吾。在接受了一幅富士山的畫卷后,戈林開玩笑地保證,「如果日本拿下了新加坡」,他就要去看看富士山的真面目。日本的特使松岡朝性情暴躁的納吉上校點點頭說:「你得問他。」
元首氣得臉色蒼白,令恩格爾把戈林元帥找來聽電話。戈林在紐倫堡附近。希特勒喊道:「戈林,立刻到我這裏來!」他大聲令艾爾伯特·鮑曼把他哥哥和里賓特洛甫找來,下令逮捕活該倒霉的赫斯的副官。接著,他便在室內不停地踱步,心下還憤憤不平。當馬丁·鮑曼上氣不接下氣趕來時,希特勒問,赫斯開ME110飛機去英國飛得到嗎?第一次世界大九九藏書戰時的王牌駕駛員、空軍將軍烏德特對此問題做了回答。飛不到的,他說,因為它的航程有限。元首喃喃地說:「希望他掉入大海!」
斯大林興高采烈,親自送日本代表團上月台,醉醺醺地與日本人道別。他擁抱了納吉將軍,還將個子矮小的松岡摟在懷裡,給了他幾個親吻。「在歐洲並沒有什麼可怕的,」他說,「因為日蘇已簽訂了中立條約!」
還未有消息從英國傳來。赫斯已向漢密爾頓公爵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給他講述了自己此行的任務,以及他如何與艾爾布萊希特·豪斯霍弗商議,試圖在里斯本與他會晤,等等。漢密爾頓立刻去見丘吉爾。丘吉爾說:「什麼赫斯不赫斯,我看完《馬克斯兄弟》再說。」看完電影后,首相才詳盡地詢問赫斯的情況。
幾分鐘后,也就是日本人乘坐的火車開出站台後,他一手摟著德國大使馮·德·舒倫堡,說:「我們一定要繼續當朋友。你現在的一切工作都要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轉身看見一個上校,當知道他也是德國人時,便吼叫道:「我們會繼續當你的朋友——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這裏,他所指的或許是諸多德國飛機飛越俄國領空一事。因為在過去兩周來,這類事件便發生過50起。然而,在擁抱了舒倫堡后僅兩天,由於一架德國飛機在深入蘇聯領空幾乎100英里后緊急著陸,斯大林便採取了行動(機上發現一架照相機,幾卷未曝光的膠捲和一張破爛不堪的蘇聯地形圖)。蘇聯向柏林正式提出抗議,並稱,自3月底以來,德機入侵蘇聯領空的事件就達80起。即使如此,抗議的調子還是溫和的。對繼續如潮水般湧來的情報——最新的一份是英國大使克里普斯提供的,他預言希特勒將於6月22日發動進攻(長期以來,英國情報機關的「超級」機密就試圖將重要的情報轉給蘇聯而不泄露其來源)。「為此,」休·特里沃羅帕回憶說:「我們在莫斯科專門設了一個聯絡官。但是,由於得不到蘇聯人的信任,他無法與俄國的有關人士聯繫。我記得,他有一次告訴我,他接近蘇聯人最成功的一次,是在劇場里一位俄國將軍向他招手。」
希特勒雖然萬分生氣,但對幾名親信私下說過,對赫斯自願犧牲自己去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他深表尊敬。細想之下,他省悟到,他的副手的冒險出走,完全是為了他。希特勒並不相信赫斯已瘋;他只是太笨,看不出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政治錯誤。
直到星期天上午,他的信才交給了身在貝格霍夫的希特勒手中。正當恩格爾在向希特勒做每天一次的彙報時,馬丁·鮑曼的兄弟艾爾伯特闖進來通報說,赫斯的副官有急事求見元首。「你沒看見我在做軍情彙報,不想受人打擾嗎?」艾爾伯特被趕了出來。片刻后,臉色白得像紙的艾爾伯特又擠了進去。這次,他說什麼也不肯出去了。他說,有件事非常重要,或許非常危險。說完,他便把赫斯的信掏了出來。希特勒戴上眼鏡讀信。開始時他還不以為然。當他讀到「我的元首,當您讀到這封信時我已到了英國」時,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喊了一聲,聲音之大連樓下都能聽見:「啊,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他已飛到英國去了!」他接下去讀到,此次飛行技術上如何困難,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進一步推動元首自己擬與英國聯盟的計劃,他之所以要保密,是因為他明白元首是不允許他這樣做的。
軍方的首領們僵硬地坐著,一動不動,腦子裡在想著自己會不會被派去執行這項計劃。這些人都是職業軍人,對希特勒在征服波蘭后對波蘭猶太人、知識分子、牧師和貴族所採取的殘酷措施十分反感。他們的恐懼又因希特勒的又一個大聲恐嚇而加深了:「對俄戰爭,絕不能講什麼義氣!這場戰爭是意識形態和種族差別的戰爭,必須用空前的決心去打。要毫不留情,堅決不發慈悲!」會場上未出現反對意見,就跟入侵波蘭時一樣,連無意的反對意見也未聽到一聲。
莫洛托夫表示懷疑。「如果你們待俄國為平等的夥伴,而不是當作笨蛋對待,」他說,「我們在原則上可以加入三國條約。但是,首先要弄清楚的是這個條約的目的和目標。你們必須把大亞細亞地區的疆界劃在哪裡準確無誤地告訴我。」這樣一問,顯然,希特勒便只有招架之功。於是,他便突然宣布,討論暫時中止,「否則,我們會被空襲警報所困。」
貝格霍夫頂樓上的客人們終於被釋放了,但誰也不敢提起出走英國一事。有人故意問,為何赫斯的副官不來吃飯?鮑曼回答說,他已進了監獄——「他不會再出來了」。恩格爾在他的日記中評論道:「敢在這個蜂窩前走來走去的,只有鮑曼一人。我們都認為,他以為這是他橫行的時刻。」在英國,政府決定不向公眾公布對赫斯審訊的情況,最好是讓納粹自己去猜。5月16日晚,赫斯被秘密押往倫敦塔,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戰俘。幾天後,A.P.赫伯特用詩歌的形式,總結了英國人對赫斯的看法:
在得悉赫斯出走的次日,希特勒便發布了兩道鎮壓的法令。第一道法令宣布,在即將到來的入侵中,凡持武器反抗德軍的俄國人,均系不法分子,可以格殺勿論。另一道法令則授權希姆萊執行「兩個相反的政治制度之間的鬥爭所產生的特殊任務」。希姆萊可以不受陸軍制約而獨立行動,「自行負責」。任何單位均不得干預。「政府和黨的最高人士」不得進入業已佔領的俄國領土,因為在這些地區里,被稱之為「特別行動隊」的黨衛隊的特別暗殺隊,將對猶太人和其他搗亂分子進行「清洗」。
「我把勃勞希契和哈爾德叫來的原因恰恰在於此。」希特勒說,解決的辦法要他們來找,「我要一舉橫掃巴爾幹半島——是讓人們好好認識認識我是誰的時候了!」
一想到未來的秘密任務,赫斯便很興奮,便把這項計劃告訴了希特勒,希望此舉能恢復他的正在被削弱的影響。赫斯的職務雖然很高,一年多來,希特勒並未認真考慮過他的意見。「我希望他永遠成不了我的繼承人。」據說他曾這樣對漢夫施坦格爾說過,「我也不知更對不起誰,是赫斯呢,還是黨。」但是,他對他的第二個庫比席克的愛並未有所衰減,勉強同意讓副元首通過教授的大兒子、在外交部工作的艾爾布萊希特·豪斯霍弗進行了解。
在德國外交部,雖然人人都認為對蘇聯的進攻迫在眉睫,但直到此時希特勒才將「巴巴羅薩」一事告訴里賓特洛甫。怏怏不樂的外長「要求再向莫斯科展開一次外交行動,但希特勒不允許再改變行動方針」。他禁止里賓特洛甫與任何人討論此事,然後便向身在莫斯科的馮·德·舒倫堡大使保證:「我並不想與俄國交戰。」兩天後,希特勒再次確定了進攻的日期,即克里普斯提過的6月22日。
這種說法在德國產生的混亂,延至最高層。戈培爾對其人員說,「目前,我們的任務是保持緘默,不作任何反應,不作任何解釋,不參加論戰。今天下午事態便能澄清。我會從上薩爾茨堡發出詳細的指示。」他試圖向他的人保證,赫斯的出走,雖然應承認是令人尷尬的,但從未來看,僅是一個戲劇性的插曲而已。「然而,我們無理由灰心喪氣,或認為無法渡此難關。」
像一個剛被接受便被拋棄的情人一樣,他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激動。他發誓,他將立刻從北面和東面同時進攻南斯拉夫。凱特爾抗議說,這個野心勃勃的計劃是不可能實現的。由於部隊已按計劃好的最大鐵路運輸量開始行動,「巴巴羅薩」的限期不能再延期了。另外,保加利亞的李斯特的兵力太弱,對付不了南斯拉夫,而只有傻瓜才會指望從匈牙利得到援助。
艾爾布萊希特·豪斯霍弗聽到赫斯出走的消息后,立刻跑進他父親的書房。「我們竟與這樣的傻瓜談政治!」他喊道。英國人是不會在如此荒唐可笑的情況下與這樣一個人打交道的!他父親同意此觀點,他陰鬱地說:「這種犧牲既可怕又毫無意義。」小豪斯霍弗受命前往上薩爾茨堡,在監管下給元首寫書面報告——元首不願見他。這份報告以「與英國人的聯繫以及應用此種聯繫的可能性」為題,較詳盡地講了實情,但又不連累其抵抗運動的一些朋友。艾爾布萊希特談到了他與漢密爾頓的關係和在赫斯的請求下給漢密爾頓寫的信。他還說,由於他在英國有著廣泛的聯繫,將來若與英國談判,他是個少不了的人物。這份報告勸說希特勒勿倉促採取行動。希特勒下令將小豪斯霍弗送至柏林艾爾布萊希特王子大街的蓋世太保監獄,以便進一步審訊。他父親雖獲得寬恕,卻使希特勒特別憤怒。「這個帶猶太色彩的教授對赫斯問心有愧!」他說。他還責怪自己未早日採取措施,「將慕尼黑那一窩子分開,讓他們閉口。」
那天上午,希特勒要求他的軍事將領,將戰士的榮譽拿出來妥協,使他們蒙受了最後一次的屈辱的考驗。與許多一如希特勒既憎又怕猶太人和斯拉夫人的人一樣,他們也不大願意加入他的「十字軍」。今天,他們認為只為補償在戰爭中得到在凡爾賽失去的俄國領土的生存空間業已退居幕後,希特勒的真正的入侵理由已昭然若揭:消滅布爾什維主義——就是說,消滅猶太人。

「我先前曾認為我們應不惜一切代價避免兩線作戰,」他後來對鮑曼說,「不過,請你放心,我長時間思考過拿破崙及其在俄國的經歷。那麼,你可能會問,為何要打一場反對俄國的戰爭,為什麼又要在我選擇的時間打?」若入侵英國,結束戰爭便會無望,衝突會沒完沒了地進行下去,美國人起的作用會越來越大。征服蘇聯的唯一的機會是採取主動。為何在1941年進攻?因為時間對蘇聯越來越有利,對德國越來越不利。只有在他佔領了蘇俄的領土后,時間才會有利於德國。
幾個月來,蘇聯自己的情報機關也在預言德國將進攻蘇聯。但是斯大林並不相信他自己的情報人員。隨著報告的增加,他的偏執也與日俱增。他相信,德國若不先與英國議和,便不敢進攻蘇聯。他認為德國不會如此愚蠢,這些謠言純屬西方資本主義國家的捏造,這些國家希望在他和希特勒之間漁利。在捷克特工人員發來的一份令人瞠目的報告上,斯大林用紅筆批道:「這情報系英國的挑釁。務必查清其出處並懲罰罪魁禍首。」
「那麼,你們便違背了我們去年的協議。」莫洛托夫同樣頑強地說。
入侵巴爾幹半島所付出的代價令希特勒目瞪口呆。但是北非事態的驚人發展,卻大大減輕了元首的吃驚程度。埃爾溫·隆美爾將軍僅以3個師的兵力,攻破了昔蘭尼加,離埃及只有幾英里之遙。這次勝利令希特勒和敵人都同樣驚奇。它抵償了英國對地中海東部的佔領,破壞了英國的威望,也說服了斯大林與德國保持良好的關係——雖然也受到挑釁。蘇聯領導人除了對巴爾幹半島發生的侵略視而不見外,對希特勒正計劃入侵他的國家的謠傳亦充耳不聞。許多消息來源處,包括美國國務院,都向他提出了警告,在莫斯科的外交人士已在公開談論即將發生的衝突。「這樣,美國大使斯坦哈特的夫人(猶太人)說,」一個德國外交官向柏林報告說,「她想在軍隊開進莫斯科前離開那裡。」
這封既客氣又拘泥形式的信強調了兩人之間的新的關係。在希臘和非洲的冒險遭到失敗后,墨索里尼已不再是「老大」了。在元首眼中,他身上已打上了不可原諒的、失敗的記號。希特勒所受的委屈是可怕的——雖然仍可爭議:希臘戰役的破產,不但推動了英國在利比亞成功地發動反攻並使佛朗哥不敢支持直布羅陀戰役,而且迫使德國在最不適宜的時刻去對付反叛的南斯拉夫。「巴巴羅薩」不得不向後推遲最少一月。
希特勒簡短地說:「我並不要求諸位將軍理解我的命令,但我要他們執行。」這項指示的措辭是不可能被誤解的。「這些政委是野蠻的亞洲戰法的發明者,因此,必須從嚴從速予以處置……不管是否在戰爭中或抵抗中被俘,均應立即槍決。」這道源於意識形態的命令,將由陸軍和希姆萊的特別行動隊共同執行。而這道命令由最高統帥部發布這一事實,對希特勒而言,是對軍方的另一次勝利。它把軍方與他的政治綱領捆在一起,將他們變成不心甘情願的同謀,同黨衛隊一起,去完成未來的宏九*九*藏*書偉計劃。

他是維護人類的使者。
希特勒向他保證,南斯拉夫的領土會保持完整。這一承諾雖然有誘惑力,但保羅說,要做出決定還是非常困難的。這裡有三個個人的問題:他夫人有希臘血統,她對英國抱有同情,以及他本人對墨索里尼抱有敵意。攝政王走時並未留下肯定的回答。3天後——對希特勒而言,這是無休止的等待——他回復說,假若南斯拉夫無須提供軍事援助或允許德軍從其領土上通過,他便準備簽署三國條約。這是不能令人滿意的。但希特勒按捺住怒火回答說,這些條件他都接受。這次的妥協卻出乎意料地遭到拒絕。南斯拉夫不願做任何會將它捲入戰爭的事情,這場戰爭「可能與美國甚至蘇聯打」。
辯論,莫洛托夫是贏了;官司,他卻輸了。當希特勒讀到防空洞辯論的書面彙報時,立即惱羞成怒。他堅信,對四國條約蘇聯並無誠意。於是,他便放棄了與蘇聯和平相處的微弱希望,決心去做自1928年以來便發誓要做的事情。他終於下定了進攻蘇聯的決心。此後不久,他私下對鮑曼說,莫洛托夫的來訪使他相信,「斯大林遲早會拋棄我們,投靠敵人」。在芬蘭、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土耳其等問題上,他不會在蘇聯的訛詐面前屈服。「作為歐洲的守衛者和保護者的第三帝國,決不會讓這些友邦白白犧牲在共產主義的祭壇上。這種行徑是無恥的;若這樣做,我們必將遭到懲罰。無論在道義上還是在戰略上,這都是一著臭棋。不管做了什麼,與俄國交戰勢在必行。拖延開戰的時間,便意味著在不利得多的條件下作戰。因此,我決定,莫洛托夫一走,我便開始向俄國算賬——只要天氣許可。」「值得慶幸的是,在對芬蘭一戰中,紅軍表現極差。」他還把自己看作是掌握命運的人,比任何人都優越,其天才和意志足以征服任何敵人。由於被政治上和軍事上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他對一名納粹指揮官說,他是唯一進入了「超人狀態」的人。他的本性「更像是神,不是人」。所以,作為超人的新種族的為首者,他「不受人類的道義傳統的任何約束」,完全「超出法律」。
這是對元首很有意義的一天。他命令馮·勃勞希契元帥起草一份指示,宣布消滅所有被俘的蘇聯政委,因為這些人代表了與國家社會主義完全相反的意識形態,以便把發動一場殘酷的意識形態之戰的威脅合法化。他的總司令激烈地反對。
凌晨1時30分即可撤銷此次進攻的最後時刻快到時,本德勒大街出現了緊張的氣氛。總理府里無話傳來。「巴巴羅薩」開始了!在總理府,希特勒正在向墨索里尼解釋他為何要發動「巴巴羅薩」戰役。「總理,」他寫道,「這封信是在這樣一個時刻寫的:數月來的焦慮和傷透腦筋的等待已經結束了。我作出了一生中最難做出的決定。」他說,蘇聯武裝力量在帝國邊境的集結是大規模的,而時間又在敵人的一邊,「所以,在絞盡腦汁后,我決定在圈套拉緊前將圈繩砍斷。」
柏林的所有記者都被叫醒,參加早晨6時在外交部舉行的記者招待會。幾名記者在赴威廉大街的途中便從戶外的大喇叭廣播中聽到了消息。電台廣播的元首的咨文說:「德國人民!國社黨黨員們!這個時刻到了!由於憂慮和關切的壓抑,幾個月來,我不得不沉默。現在,我終於能開誠布公地講話了。」他說在美國物資的援助下,蘇聯和英國陰謀粉碎軸心國,「所以,我今天便決定將日耳曼帝國的命運和前途交給我們的士兵。在這場戰爭中,讓上帝保佑我們吧!」
然而,希特勒卻未泄露其決定,其三軍將領依然認為首要的目標是英國。在莫洛托夫抵達柏林的當天,他曾發布一道命令,在無須跨過英吉利海峽的條件下,迫使英國投降。這項計劃規定,德國將採取一系列聯合行動,完成義大利在埃及和希臘的未竟之業。這些打擊,加上奪取直布羅陀、加那利群島、亞速爾群島、馬德拉群島以及摩洛哥的一部分,勢必將英國與其海外的帝國切斷,迫使它投降。
希特勒迅速地將他倉促召來的匈牙利和保加利亞兩位部長打發走了。他與匈牙利部長的會見只有15分鐘。在會見中,他把對貝爾格萊德起義的評價用一句引語概括:「上帝欲消滅者,他們必先瘋狂。」接著,他便做出一個承諾:「在這場危機中,匈牙利如能助一臂之力,它便可拿回垂涎已久的巴納特地區。對匈牙利而言,這是唯一的機會。舍此,它多年也不會有此良機。相信我,我並不是在裝模作樣。我不言過其實。我為自己說的話負責。」
他說:「我堅信,對歐洲的偉大的新秩序而言,1941年是關鍵的一年!」他說這話時,想來他腦中裝的是「巴巴羅薩」和之後的民族清洗。但是,他攻擊的敵人卻是「冥府民主國家」的頭子英國。他攻擊說,「冥府民主國家」受國際猶太集團控制,得到叛逆亡命之徒的支持。這番話一方面掩蓋了他對蘇聯的進攻,另一方面又使德國人為最後向猶太人發動突襲做好思想準備。4天後,當他聽到哈爾德報告說,德軍力量已與俄國旗鼓相當,但在素質上遠為優良時,希特勒喊了起來,「『巴巴羅薩』一開始,全球都將屏息,不敢作聲!」事實上,他的征服目標遠遠超出了歐洲大陸。2月17日,他下令為向大英帝國的心臟印度進軍做好準備。在進攻印度的同時,他將發動鉗形攻勢,奪取近東:左方,從俄國起,穿過伊朗;右方,從北非向蘇伊士運河逼近。這項龐大計劃的主要目標雖然是要迫使英國站到德國一邊,但它也表明了希特勒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等程度。俄國已被視為得手;他的永無寧靜之日的思想,業已在尋找可供征服的新世界,可令屈服的新敵人,特別是美國的羅斯福。
與此同時,對南斯拉夫和希臘的入侵準備已告完成。在貝爾格萊德街頭,每天都發生示威遊行。其中,有些是當地的共產黨為執行蘇維埃的巴爾幹政策而煽動的。事實上,俄國是急於要支持南斯拉夫去反對德國的入侵的,因為它於4月5日與南斯拉夫的新政府簽訂了一項條約。但這並未令希特勒泄氣。次日拂曉,德軍以壓倒優勢的兵力跨過了南斯拉夫的邊界。德機開始有計劃地轟炸貝爾格萊德——很有意思,希特勒為這次行動取的代號暗語是「懲罰」。蘇聯領導人與南斯拉夫簽訂的條約墨跡未乾,對此事作的反應是明目張胆的「事不關己」,只在《真理報》的后版上刊登德國進攻南斯拉夫和希臘的消息,對於德機對貝爾格萊德進行的24小時破壞性的輪番轟炸也只順便提了一下。
赫斯堅信,對這樣一個新穎的和平事業,希特勒會深表歡迎,卻不會允許他冒生命危險去嘗試。他不是禁止他在前線飛行嗎?所以,保密是至關緊要的。據魏德曼副官說,赫斯是元首「最忠心耿耿的部下」。但這個決定卻很幼稚可笑,也很不聰明。赫斯為人審慎過度,其最大的野心莫過於使其主子的事業錦上添花。他雙唇緊閉,表情嚴峻;長就一副寬下頷和一雙狂熱的眼睛。但他絕不是條頓式的奧力瓦·克倫威爾。他一笑,嚴酷便消失了。
對與日本和義大利簽訂的三國條約,希特勒只勉強予以支持。雖然如此,他仍接受了三國條約的創始人里賓特洛甫的建議,邀請蘇聯參加,將它變成四國條約。於是,蘇聯外交委員莫洛托夫便於1940年11月12日抵達柏林,舉行關於聯合的談判。會談是在舊總統府內里賓特洛甫的新辦公室里舉行的。希特勒沒有出席。主人笑容滿面,竭力讓蘇聯代表團不必拘禮。施密特回憶說:「莫洛托夫很久才在他那聰明得像棋師一樣的臉上泛起一絲微笑,作為報答。」里賓特洛甫高聲保證,三國條約絕非針對蘇聯。莫洛托夫不動聲色地聽著。里賓特洛甫說,事實上,日本已轉身面向南方,為了鞏固其在東南亞得到的領土,日本需忙上幾個世紀。「為了取得生存空間,德國也將向南面擴展,就是說,向中非洲和德國舊日的殖民地擴展。」他滿有信心地說,現在大家都在南進——他好像是在趕時髦。他建議蘇聯也向南進,還指名道姓地提出了波斯灣和其他德國不感興趣的地區。顯然,這是指印度。但是,莫洛托夫一聲不吭,只透過他那副老式的夾鼻眼鏡,朝他看了一眼。
5月10日,星期六,赫斯起了個大早。一聽天氣預報說是個好天,他立刻便準備飛行。對妻子,他從未像今天這般殷勤。吃完茶點后,他吻了妻子的手,然後便站在育嬰室門口,表情嚴肅,「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猶豫不決」。她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他說,最遲不超過星期一。妻子脫口說道:「我不信。你不會那麼快回來!」她猜想,他此行定是去與像貝當那樣的人會晤,他卻以為妻子已猜到了真情。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不待她再開口,便衝進育嬰室,去最後看一眼正在熟睡的兒子。
松岡喋喋不休地說,他希望在最近的將來能與斯大林簽訂一項條約。里賓特洛甫說:「此時此刻你怎麼能與蘇聯簽訂這種條約?你要記住,蘇聯是不會白給人家東西的。」這話使松岡好生奇怪,因為要搞四大國條約的想法是里賓特洛甫對他說的。納吉認為這是個警告,但松岡仍興緻勃勃,即使奧深瑪大使私下告訴他,蘇德兩國有可能很快交戰時,他仍興緻盎然。
當天,隨著時間的推移,希特勒也從生氣發展成大怒。那些躲在樓上的幾個朋友,一面害怕,一面在猜度,不知發生了何事。此時,希特勒躲在書房裡,絞盡腦汁地想搞出個能令人相信的解釋來,以便向公眾交代。日本和義大利是否會懷疑德國單獨與英國議和?他自己的士兵是否會不再努力作戰?最糟的是,赫斯是否已泄露了「巴巴羅薩」計劃?稿子一改再改后,一項公報終於出來了。它說:「赫斯違反命令,駕機出走失蹤,估計已墜毀,他留下的一封信不幸表明,他已有神經錯亂的跡象。這便使人們有理由相信,他是幻覺的受害者。」
希特勒原不喜歡與外國人在一起進餐,但仍邀請俄國人於13日中午與他一起共進午餐。然而,他讓步做出的殷勤卻改變不了他的客人的頑固。第二次會談時,莫洛托夫繼續咄咄逼人,提出了芬蘭問題。希特勒原來暗中算計,若與蘇聯發生戰爭,他將把芬蘭變成軍事盟友。一提到芬蘭,元首便從殷勤的午宴主人變成了暴躁的訴訟當事人。「在那裡,我們沒有政治利益。」他抗議道。
黨內人士盡悉,近年來,赫斯曾數度身染重病。近來,為了減輕肉體痛苦,他不斷求助於催眠術師和占星學家所施的各種法術。現正在判定,此等人士對導致其出走的精神錯亂應負何等責任……
「不與芬蘭打仗!」希特勒頑強地說。
對撫慰日本,他也同樣急切。對剛從柏林前來的日本外相松岡,他待之如貴賓。在簽訂中立條約后,他公開表示高興。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慶祝宴會上——是在貝爾格萊德陷落當天舉行的——斯大林親自端著盤子給日本的幾個使者送菜,擁抱了他們,吻了他們,還在他們周圍跑來跑去。這份條約是他的外交策略的勝利,令人信服地證明,對德國將進攻蘇聯的謠言,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若德國有進攻蘇聯的想法,它當然不會允許日本與蘇聯簽訂這種條約的。
東線的一名指揮官給士兵宣讀了希特勒的訓話稿。「多少個月來,不安和焦慮壓得我抬不起頭來,不得不保持緘默。現在,我終於可以公開向你們講話了,我的將士。」他談到了俄軍在德國邊境的集結,以及對德國邊境的許多次的侵犯。讓他們與芬蘭和羅馬尼亞的盟友一起走上「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前線」的原因就在於此,「德國的士兵們!你們將要參戰了。這是一場艱苦的又是關鍵的戰鬥。歐洲的命運,日耳曼帝國的前途,我們民族的生存,現在就在你們的手中了!」
在莫斯科,莫洛托夫剛剛召見馮·德·舒倫堡大使。這位外交委員想給蘇聯駐柏林大使還未向里賓特洛甫轉達的口頭照會增加分量。「有許多跡象表明,」他對舒倫堡說,「德國政府對蘇聯政府不滿,更有謠言說,德蘇戰爭一觸即發。」這是很令人尷尬的,舒倫堡只能說我將會把你的問題轉給柏林。他回到辦公室后,與莫洛托夫一樣,read.99csw.com仍然不知德國將在幾小時後進攻蘇聯。
「還有,我的元首,如果這項計劃失敗——我承認,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命運與我作對,此事也不致為您或德國帶來致命的後果,您在任何時候都可否認一切責任。就說我瘋了。」
為達到這一目標,他必須首先消滅紅軍。為此,他又必須得到與蘇聯交界的可以信任的各國的幫助——這些國家,由於對布爾什維主義抱有恐懼和仇恨,也有自己的賬要與斯大林清算。被迫接受苛刻的條款以結束與俄國的短暫的流血戰爭的芬蘭人,用不著多少言語,便願意參加這次遠征。6月8日,德軍步兵師的先頭部隊便在芬蘭登陸。兩天後,曼納興元帥下令部分動員。希特勒也信任羅馬尼亞;6月11日,他私下對伊昂·安東奈斯庫將軍說,他決定進攻俄國。他說,他絕不是要求安東奈斯庫援助他打這樣一場戰爭,「僅僅希望羅馬尼亞能為自己的利益,儘力為成功地結束這場衝突提供方便」。由於對未來的戰利品和軍事榮耀動了心,羅馬尼亞的獨裁者便匆忙宣布,從第一天開始,他便參加戰鬥。
進攻前30分鐘,馮·俾斯麥大使向齊亞諾遞交了希特勒的那封長信。齊亞諾立刻給墨索里尼總理掛了個電話。由於消息不靈,再加上深更半夜來電話,墨索里尼氣得七竅生煙。「我深夜都不去打擾僕人,」他對女婿抱怨,「不過,德國人卻能令我翻身下床,不管在什麼時刻,而且不加任何考慮。」
後來,他在獄中給妻子寫信說,那時,他可能「已不很正常。因為我老念念不忘飛行及其目的。它老纏住我。其餘的,我好像視若無睹或置若罔聞……」在5月上旬的那些日子里,他是在儀器儀錶、汽缸壓力、活動油箱、輔助氣泵、冷卻溫度、無線電軸承……的世界中生活的。
勃勞希契反駁說,這是政治家的目標。他的話惹來一頓訓斥:政治和戰爭是互相依賴的。「能否在歐洲取得霸權,」希特勒說,「這要取決於對俄戰爭。」例如,打敗蘇聯后,他便能迫使第二號敵人英國屈服。5天後,為了讓自己人為即將到來的遠征有所準備,希特勒在柏林發表演說,講的是地球上財富的分佈如何不平均。他說,每平方英里要居住360個日耳曼人,而其他國家卻人口稀少,這是不公平的。「我們必須解決這些問題,」他說,「我們一定能解決它們。」
當天上午,在柏林,希特勒正在自我慶賀南斯拉夫問題已圓滿解決。他剛收到的一封電報說,對南斯拉夫接受新條約一事,當地居民「普遍印象深刻」,政府「已完全控制了局勢」。11時55分,正當他準備與日本外相松岡舉行一次重要會談時,他又收到貝爾格萊德拍來的一封電報。當希特勒讀到「前政府成員均已被捕」時,他還認為這是個笑話。接著,他便怒火滿腔。眼看到手的勝利在最後一分鐘被人搶了去,這是無法忍受的。這次,他真是發火了。他覺得,這是對他的「人身污辱」。他高聲喊叫,令三軍首腦立刻到總理府報到;給正在威廉大街與松岡外相會談的里賓特洛甫發了個加急電報;然後便突然闖進會議室——約德爾和凱特爾每天在這裏聽取彙報。希特勒揮舞著電報喊道,他要消滅南斯拉夫,叫它永世不得翻身!
凌晨4時整,俄國大使傑卡諾索夫進來了,還天真地伸出了右手。大使試圖轉達蘇聯的抱怨,里賓特洛甫卻打斷了他的話。「現在這已不是問題了。」說完,他便宣布,蘇聯政府的敵意迫使帝國採取軍事上的反措施。「很抱歉,我不能再往下說了,」他說,「特別是我自己已得出結論,儘管我嚴肅認真地做出了種種努力,還是未能在兩國間建立起合理的關係。」
「巴巴羅薩」最後階段的準備工作開始時,通往東部的公路和鐵路線非常繁忙。6月6日,希特勒將日本大使大島召至貝希特斯加登,並向他透露,由於蘇聯侵犯邊境,大量德軍已開往東部。「在這種情況下,」他說話時的信心給大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們之間的戰爭或許是不可避免的。」在大島看來,這等於是宣戰,於是便立刻警告東京,(德國)入侵俄國已迫在眉睫。
法特太太是在吃晚飯時聽到這個廣播的。廣播的語調很不友好,不禁使她想到:「他一生忠心耿耿。這就是對他的感謝嗎?」她連忙給赫斯的兄弟阿爾弗雷德打電話。兩人在電話中便對各種可能性進行推測。赫斯夫人在和眾司機、僕人和副官一起看電影時被最年輕的一個副官叫了出去。他懊喪極了,叫她立即把衣服穿好。由於這個要求太愚蠢,她心頭不覺一驚。一聽說電台在推測她丈夫已死,她便生氣地答道:「胡說八道!」她不相信會有慘劇發生,立刻掛加急電話去貝格霍夫,想與希特勒通話。但接電話的是鮑曼,說,他一點消息也沒有。她不相信他,因為她了解她丈夫的助手。她掛電話至柏林找到了阿爾弗雷德。他也不相信魯道夫已死。
這次較量,雖不及英國人的辯論有聲有色,卻要冷酷得多。里賓特洛甫立刻發覺他所主張的德蘇緩和的政策已處在十萬火急之中。他以妥協的語調插話。希特勒會意,以里賓特洛甫的南進計劃為題,向莫洛托夫進行旁敲側擊。「在英格蘭被征服后,」他說,「面積達4000萬平方公里的大英帝國便會分崩離析,變成一個世界範圍內的、破產的莊園。」希特勒活像一個新房地產業的推銷員,描繪出一幅引人入勝的圖景。「在這個破產的莊園內,俄國將得到終年不凍的、真正的公海。時至今日,人口只有4500萬的英國,卻統治了擁有6億人口的大英帝國。我很快要把這個小小的民族砸得粉碎。」他說,德國不想轉移目標,不想把目標從反對歐洲的心臟——英倫三島——轉移開去。他反對任何波羅的海戰爭的原因就在於此。
會開完后,戈培爾便飛往貝希特斯加登,參加地方長官和帝國長官緊急會議。鮑曼宣讀赫斯留言完畢后,元首露面了。漢斯·弗蘭克已多時沒見到希特勒了,看見元首「滿面愁容」,不禁大吃一驚。關於赫斯出走一事,元首開始還講得「心平氣和,斷斷續續,表現出非常憂鬱」。但是,過了不久,他的語調便變了,變得很生氣。他說,赫斯的出走,完全是瘋人之舉。「首先,赫斯是個叛逃者,如果我抓到了他,與一般賣國賊一樣,他必須為此舉付出代價。再者,我本人覺得,赫斯受他身邊的占星術士的影響很深。所以,結束所有夜觀星相者胡鬧的時日已經到了(被懷疑為赫斯的占星術士、神秘論者等的人都因此遭大規模逮捕。屬神秘呼神喚鬼、千里眼、精神傳導、占星等性質的表演,一律被宣布為非法)。由於赫斯的瘋狂之舉,我們的地位雖未動搖,但也被搞得十分困難,尤其是對本人的信念——我的信念,在這場反對國家社會主義的敵人即猶太人的戰爭中,勝利屬於我們的潔白的旗幟。」他的聽眾早已聽說赫斯對養獅子的興趣頗濃,還服用各種療法的藥物,又對占星津津有味,便相信他確已神經錯亂。然而,他們也同一般公民那樣在思考:既然如此,希特勒何故仍讓他留任重職?
零時快到了,希特勒顯得鎮靜而有信心。20日,星期五,他把弗蘭克——原是他的私人律師,現在是波蘭佔領區總督——找了來。「我們與蘇聯正面臨一場戰爭。」他說。對方一聽,驚得目瞪口呆。希特勒連忙說:「鎮靜!」他保證,德國的進攻部隊將很快通過弗蘭克的地區。弗蘭克還要反對,希特勒揮手讓他住口。「我很理解你的問題。但我一定要你與希姆萊達成諒解。」他這裏說的,是指他們關於如何處理佔領區的看法分歧,「我再不能容忍分歧了。你們兩人必須達成諒解。」當晚,希特勒向士兵們發的通告被秘密散發了出去。在黑暗的掩護下,尖兵開始向前移動。至21日拂曉,300多萬德軍已各就各位,擺好了進攻的架勢。
在此之前,沒有一個外國人敢斗膽把話說得如此明白。這使施密特不由得想到,希特勒是否會像在兩年前當霍拉斯·威爾遜將張伯倫的信件遞交給他時那樣,憤憤不平地奪門而去。但他未這樣做,只乖乖地做出答覆。他說,三國條約只會調整歐洲的情況,如沒有俄國的合作,任何問題都不能獲得解決——不僅在歐洲如此,在遠東也如此。
在威廉大街,里賓特洛甫傳下話來,說他將於凌晨4時接見俄國大使。施密特從未見到他的主子這樣緊張過。像一頭關在籠子里的野獸,他在室內來回踱步,口中不斷重複說著:「現在進攻俄國,元首是絕對正確的。」施密特想,里賓特洛甫好像是在給自己打氣,「現在如不進攻他們,俄國人肯定會進攻我們。」
莫洛托夫並未動心。他說,俄國更感興趣的是歐洲和達達尼爾海峽,而不是印度洋。「因此,」他說,「紙上的協議並不能令蘇聯滿意。」他堅持要求得到能確保蘇聯安全的有效保證。接著,便列舉了一長串其他要求:讓瑞典中立;掌握波羅的海,以及羅馬尼亞、匈牙利、保加利亞、南斯拉夫和希臘的命運。
至此,德國要與世界上最強大的武裝力量角力,這已用不著懷疑了。但是它並沒有一個得力的盟友。日本遠在天涯;義大利又有缺憾;西班牙堅決不妥協;維希的法國又靠不住。勝利反而削弱了希特勒的聯盟。他對他國的輕易征服令他的所有朋友——包括南斯拉夫、匈牙利和羅馬尼亞這些小朋友在內——都很不安。他的唯一力量就是陸軍,而對一個征服者而言,只依賴武力是個致命傷。打贏戰爭,靠的是政治,不是武器。拿破崙從英國人那裡得到了這條痛苦的教訓——英國人有這個傳統:寧願輸掉幾仗,卻要打贏戰爭。在歐洲大陸上,英國打輸了對德的戰爭,卻贏得了英聯邦各國的支持和美國的援助。
「你現在對我說這些了,」據報道坦率得有名的布魯克曼太太回答說,「但是,你的官方報紙說了些什麼?年復一年,我們都前往白萊特,而且深受感動,但是誰明白它的真正意義?當我們的不幸的時代產生了一個像死亡將士引進萬靈殿的婢女瓦爾奇里一樣的人物時,一個能深刻了解華通命令的意義的人物,一個追求用英雄的膽略和自我犧牲的精神去實現你最神聖的願望的人物時,他卻被說成是瘋子!」說了這番話后,她原以為會遭到元首的反駁,但他一聲不吭,悶頭沉思。「關於我的真實的感情,我給你說的——只對你一個人說——難道還不夠嗎?」他最後說,「你還覺得不夠嗎?」
至於赫斯,他的所作所為已足夠了。他在倫敦塔里給他的妻子寫信說,他很高興能飛往英國,因為有一種他稱之為「頑固的龍」的慾望在驅使他,死死地纏住他。「不錯,我一無所成。我無力阻止這場瘋狂的戰爭,阻止我眼見著要發生的事情。我未能拯救人民,但一想到我試圖這樣做時,我就很高興(作為一種報答,赫斯——魏德曼稱之為納粹領導人中「最正直的人」——已在孤獨的囚禁中度過了30多年。他是施潘道獄中盟國的最後一名犯人。在過去的那些年代里,一張大桌將他與探監者分開。他從未獲允與親人接吻或擁抱)。」
6月14日,蘇聯特務佐爾格從東京發出一個明確的警告:「戰爭於6月22日開始。」但是,斯大林仍不相信這一警告或其他類似的情報。雖然心存疑懼,斯大林依然自信,不到1942年,戰爭是不可能發生的。於是,就在同一天,他命令塔斯社發表一項公報,對各種戰爭的謠言進行嘲諷:「所有這些不外乎是仇視蘇聯和德國的勢力和對擴大戰爭感興趣的人們的笨拙的宣傳而已。」由於這個聲明信心十足,在前線的紅軍中,緊張的情緒居然有所緩和。
修改後的進攻計劃於12月7日呈給了希特勒。他把向莫斯科進軍的時間改在波羅的海沿岸各國被消滅、列寧格勒被佔領后,並把這次戰役的代號「奧托」改為一更有意義的名字:「巴巴羅薩」(「紅鬍子」)。這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腓特烈一世的綽號——他曾於1190年率軍東征,奪取「聖地」。他說:「駐紮在西部邊境的大部分蘇聯紅軍將被消滅,方法是用機械化尖兵,像一把尖刀,深深地插|進蘇聯腹地。」這樣,那些仍有read•99csw.com戰鬥力的紅軍,也無法撤回蘇聯的後方,「此次戰役的最終目標是要在伏爾加—阿爾漢格爾一帶豎起屏障,擋住俄國的亞洲部分。這樣,如有必要,俄國賴以生存的最後地區烏拉爾便可用空軍加以消滅。」
卡納里斯回稟說,只有「當英國接近崩潰時」佛朗哥才願參戰。聽到這點,希特勒失去了耐心。12月10日,他命令各軍將領放棄「菲力克斯」。但是,幾星期後,他又一次向佛朗哥呼籲。在一封調子哀傷的長信中,他向佛朗哥保證,如果他儘快進攻直布羅陀,他便立刻向西班牙運送糧食。他保證永遠不拋棄佛朗哥——接著又最後做了一次請求:「本人堅信,將軍,最難平息的歷史力量已將我們三人,您、我和義大利總理緊緊地聯繫在一起了。因此,在這場歷史性的鬥爭中,我們理應服從最高的聖誡;應該明白,在目前的嚴重時刻,只有堅強的決心而不是小心謹慎,才能救國家民族於水火。」
然而,在友好的背後,兩國貿易代表團之間的意見衝突卻與日俱增。從蘇聯輸往德國的原料,不但交貨穩定,而且很準時,但德國交貨卻既不快又不準時。比如,每當機床準備出運至蘇聯時,空軍或戰爭部的督察便大搖大擺地走來,先是交口稱讚工藝何等精美,然後便以國防的名義將機床劫走。這種有組織的攤牌甚至涉及軍艦。為了生產更多的潛艇,希特勒親口下令停止製造一艘他曾答應給斯大林的巡洋艦。德國人確曾主動提出將該艦拖至列寧格勒並裝上克虜伯製造的380毫米口徑的大炮。但由於他們在價格問題上斗得很兇,這艘巡洋艦依然停在威廉港。
在柏林,當晚出現了期望的氣氛。各國記者集中在「外國記者俱樂部」,希望能從一群外交部官員中得到一點消息。午夜快到了,由於還沒有外交部官員前來,記者們便開始回家安歇了。在總理府,由於活動異乎尋常,連像希特勒的新聞發布官迪特里希(他對「巴巴羅薩」一無所知)那樣的人也覺得,「這樣反對俄國的巨大行動正在發展」。希特勒是人格化的信心。「最遲在3個月內,」他對一名副官說,「俄國將會崩潰,其規模是前所未見的。」但這不過是欺騙而已,與入侵西方的前夕一樣,希特勒當晚無法入眠。
據古德里安將軍說,元首的「毫無根據的樂觀情緒,成功地感染了他身旁的軍事將領。最高統帥部和陸軍總司令部穩如泰山,對冬季到來前取得勝利滿懷信心。所以,在陸軍中,寒衣只準備了五人一套」。在高層中當然也有叛逆者。從一開始,里賓特洛甫和海軍上將雷德爾便反對「巴巴羅薩」。凱特爾也持有嚴重的保留意見,但他學會了不發表反對意見的本領。在希特勒的內層圈子裡也有人反對「巴巴羅薩」。魯道夫·赫斯——僅次於戈林的希特勒的第二號接班人——是完全贊成生存空間理論的,但他反對在德英戰爭仍繼續進行時便進攻俄國。他曾私下對施維林·馮·克羅西克說過,在這場衝突中,唯一得利的是布爾什維克。前一年夏天,他在格魯納瓦爾德會見了政治地理學家卡爾·豪斯霍弗教授,決心解決如何與英國媾和的問題。兩人就舉行和談的最好方式問題展開討論,直至凌晨2時。豪斯霍弗建議在某中立城市與某顯赫的英國人士秘密會晤。這原是個小小的開端,不料卻產生出了一個令全球感興趣的冒險事件。
這兩道法令使艾爾弗雷德·羅森堡發愁——不久前,他已被任命為「東歐問題中央控制委員會」專員。羅森堡本人是波羅的海地區人,認為應把蘇聯人當作反斯大林分子,而不該當作帝國的敵人對待。他對希特勒說,他們會歡迎德國人的,會把德軍當作把他們從布爾什維克——斯大林暴政下解放出來的解放者看待的。我們應該信任他們,給他們一定的自治權。每個加盟共和國都應區別對待。例如,烏克蘭「應是與德國聯盟的獨立國家」,但高加索卻要由一名德國「全權大使」統治。
佛朗哥再次表示同意希特勒說的話,實際上卻按兵不動。靠了他的意志的力量,他挫敗了「菲力克斯」,為英國拯救了直布羅陀,把阿道夫·希特勒限制在歐洲大陸,保持地中海向西方敞開。地中海若遭關閉,那麼,整個北非和中東都很可能落入第三帝國之手。物產富饒的整個阿拉伯世界都可能加入軸心國——出於他們對猶太人的仇恨。佛朗哥之所以決定反對希特勒,究其原因,除西班牙絕望的經濟形勢和與最終的失敗者結盟的恐懼外,還有另一層原因:佛朗哥是半個猶太人。(英國駐西班牙大使薩姆埃爾·霍里爵士和外交界的其他人士都知道這點。但是,不久前曾抱怨佛朗哥、把他當作一名愛討價還價的猶太人對待的希特勒,是否曾從自己的外交人員口中聽說過這點,這還是非常值得懷疑的。德國的外交官員也向希特勒隱瞞了這個事實:莫洛托夫的妻子是個猶太人。)
他說,延遲是不可能的。原因是,沒有一個繼承人能有足夠的權威去承擔發動這一戰爭的責任。他,只有他,才能在歐洲屈服之前阻止布爾什維克這架壓路機的滾滾向前。他號召眾人起來將布爾什維克的國家一舉毀滅,並消滅紅軍。他還保證說,他們將很快取得勝利,輝煌的勝利。唯一的問題是如何處置被征服了的俄國人,如何對待戰俘和非戰鬥人員。
這個較清醒的看法,後來得到了證實。幾個月後,布魯克曼太太的丈夫逝世。希特勒安慰她說:「我們都有各自的墳墓,我們也變得越來越孤單。但是,我們得克服一切,繼續活下去呀,我親愛的貴夫人!在我周圍的人中,只有兩人是我內心真正喜愛的:托特博士(「西壁」和高速公路的建造者)和赫斯。這兩人都不在了。托特已去世,而赫斯又從我身旁飛走了!」
表面上,這兩個不自然的盟國之間的關係還是良好的。在將「巴巴羅薩」計劃付諸實施后的數天(於1941年1月10日付諸實施),希特勒批准公布了與蘇聯簽訂的兩項協定:一是經濟協定,規定雙方互運商品;二是秘密議定書,德國宣布放棄先前提出的對立陶宛的一塊土地擁有主權的要求,代價是750萬美元的黃金。
里賓特洛甫心緒慌亂,建議蘇聯加入三國同盟條約。但是,莫洛托夫——他頭腦清楚,邏輯性強,施密特不禁想起了他的數學老師——卻把子彈省下來對付希特勒。當天下午,莫洛托夫又在不動聲色地傾聽元首的陳詞。希特勒說完后,他客氣地抱怨說,元首的說法太一般化了,一點也不具體。他所需要的是細節。緊接著,他便提出了一系列令人難堪的問題:「1939年的蘇德協定是否仍適用於芬蘭?歐洲和亞洲的秩序是什麼樣子?蘇聯在其中有什麼作用可起?保加利亞、羅馬尼亞和土耳其的地位又如何?在保護蘇聯在巴爾幹半島和黑海的利益方面,現在的情況如何?」
莫洛托夫的疑心依然未除,希特勒怏怏不樂,把話說了又說。「為了取得他們的鎳和木材,我們必須與芬蘭和平。」但他的下一句話——可能是說得太不策略——卻暴露了他的最終目標,「在波羅的海發生的任何衝突,都將使蘇德關係緊張——後果不堪設想。」如果說莫洛托夫未看出這是一個威脅,那就是他將這點忽視了,這是一個嚴重的外交錯誤。「這不是波羅的海問題,而是芬蘭問題。」他嚴肅地回答。
「與在倫敦的俄國人打交道,我們倒幸運一點,」阿舍爾·李說,「我們把『超級』機密的主要情報給了他們。」李與五花八門的人物來往:蘇聯秘密警察的一名軍官、空軍武官、飛機試飛駕駛員、一名戴上校軍銜的最高蘇維埃成員。但是,這些人也疑心重重。據李稱,「他們實際上置『超級』機密的情報于不顧,至少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之前是這樣。」——依舊置若罔聞。
這項計劃雖然巧妙,但卻靠不住。這是因為,聯合行動的參加者,一個持有懷疑,一個是不牢靠的盟國,另一個是中立國。這是個極其複雜的戰役,其中的困難只有元首本人才最清楚。雖然新近受挫,元首仍有信心讓貝當、墨索里尼和佛朗哥就範。他首先向佛朗哥開刀。11月18日,他對佛朗哥的特使塞拉諾·蘇涅爾說:「我決定進攻直布羅陀,只待開始的信號。必須有個開端。」
次日,南斯拉夫風雲突變。加冕議會同意簽署三國條約,惹起公眾一片憤怒的抗議聲。三名部長辭職以示抗議。接著,空軍的高級軍官領導了一次起義。3月27日拂曉,叛軍推翻了政府。年輕的王位繼承人彼得當上了國王。
多年來就是抵抗運動的成員之一的小豪斯霍弗不在意地對赫斯說,最好與他的英國好友漢密爾頓公爵會面,因為他隨時可見到丘吉爾和英王。赫斯高高興興地走了。艾爾布萊希特在給父親的信中說:「這純粹是白跑。」但是,與此同時,作為一個愛國的德國人,他又決心為謀求與英國的和平而儘力。他致函漢密爾頓公爵,建議他與赫斯在里斯本會晤。他在信中的簽名是「A」,通過赫斯的弟弟轉交給里斯本的一位V.羅伯茨太太。她將此信轉往英國時被查獲。信檢官將信交給了英國的秘密警察機關,該機關後來便讓英國皇家空軍情報部採取適當的行動。由於時間已花費了許多,赫斯於是便決定瞞著豪斯霍弗父子和希特勒單獨去執行任務。他所要採取的方式極富戲劇性,要使英國人覺得他之所為系一項運動。他計劃飛往漢密爾頓公爵的莊園,跳傘著陸,用假名與他進行和談。他是個飛行專家;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他當過空軍軍官,是1934年在加米施附近舉行的繞德國最高峰祖格施皮茨峰飛行比賽的優勝者。獨自飛越敵軍防線至蘇格蘭的遙遠的鄉間一舉,肯定會令第一個飛過珠穆朗瑪峰的、年輕的漢密爾頓感興趣的。「這個決定很難做。」赫斯後來對審訊員說,「我跟前不斷出現一條望不到頭的盛著孩子的棺材的隊伍,後邊跟著一長串在痛哭的母親,有英國的也有德國的。另一條是盛著母親的棺材隊,跟著的是哭喪的孩子們。要不是這樣,我想,那個最後的選擇我也是做不出來的。」赫斯相信,只有採取這種富有獨創性的策略,元首的關於英德聯合的夢想才能實現。失敗了,這也不會連累希特勒;成功了,他便把功勞歸於元首。應該承認,他活著抵達蘇格蘭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的——也許九死一生。但是得大於失,值得冒險。
在德國廣播赫斯失蹤的消息後幾小時,英國終於透露,赫斯已抵達英格蘭。沒有任何細節。其時,德國報界正準備刊登廣播稿。由於倫敦已有消息傳來,他們便不得不搞個更加詳盡的官方說法出來。這項公報於13日星期二面世,一方面承認副元首已在英國著陸,另一方面又對其精神狀態添枝加葉:
希特勒警告戈培爾,整個戰役將歷時兩個月。戈培爾將這一消息也轉告了眾人。這個結論系根據對敵人的力量做了粗略的估算后得出的。不到一星期,德國和匈牙利的部隊便開進了與廢墟相差無幾的貝爾格萊德。在「懲罰」過程中,1.7萬名平民死於非命。17日,南斯拉夫的殘餘部隊投降。10天後,德國坦克開進了雅典,希臘戰役宣告結束。德軍以高昂的能源、燃料和時間為代價,沿著原始的鐵路和公路,將29個師開進了戰區。在這支龐大的部隊中,只有10個師參戰,而且6天多來才作戰一次。德國是以大鎚砸蚊。「巴巴羅薩」的推遲,更應負責的是德國情報機關的驚人的失敗,而不是墨索里尼。
希特勒在堅信佛朗哥終將參戰後,便於12月上旬就奪取直布羅陀的問題,做了最後一次部署。他告訴各位將領,關於「菲力克斯戰役」,毫無疑問,在不久的將來他便能逼得佛朗哥就範。他的人選卡納里斯海軍上將卻是災難性的——自1938年以來,他一直在反對希特勒。在正式場合,他把元首的論點一五一十地告訴西班牙人,私下裡卻勸佛朗哥不要參戰,因為這場戰爭軸心國是輸定了的。(戰後,德·瓦爾德格勒西阿斯侯爵當著佛朗哥的面問維貢將軍——卡納里斯的密友說,卡納里斯海軍上將反對西班牙的利益,這是否屬實?佛朗哥從座椅上跳起來。「不,不,」他解釋說,「卡納里斯是西班牙的好朋友!」「也許,」侯爵評論說,「比起他的祖國,他更親近西班牙。」侯爵回憶說,聽到這點,「佛朗哥非常激動。這證實了我的印象九-九-藏-書:真是這樣。」)
對行將發動的對俄國的入侵,以及赫斯可能已將此事泄露給英國人一事,元首對他的幾個黨的領導人竟隻字未提,這是頗有些意義的。他無須憂慮。儘管漢密爾頓和艾馮·寇克派特里克爵士對他進行嚴格訊問,赫斯仍一口咬定「現在流傳的關於希特勒正考慮早日向俄國發動進攻的謠言,是毫無根據的」。希特勒所需要的是與英國媾和。他說,他此行是獲希特勒准許的,目的在於「說服(英國的)負責人士,既然英國打不贏這場戰爭,最明智的辦法莫過於現在就講和」。
在柏林,精選出來參加戰鬥的軍官們陸續來到總理府,聽取一次特別訓話並參加午餐會。至此,每人對自身所受命令均已心領神會,對希特勒強加在敵人頭上的慘無人道的做法也不再說什麼(雖然不太願意)。下午2時,眾人休會共進午餐。這頓飯,與在總理府吃的許多次飯不同,大家吃得既香又輕鬆愉快。當希特勒登上講台,以勸說的口吻講述發動「巴巴羅薩」戰役的必要性時,室內的同志式的友好氣氛依然未消。希特勒說,俄國的崩潰將導致英國的投降。
然而,希特勒的這次離題,並未能撫慰莫洛托夫。他仍然在抱怨。「你向羅馬尼亞做過保證,令我們很不高興。」他唐突地說,這裏指的,是德國向羅馬尼亞的新邊境做的保證,保證它不受外國侵略,「這保證也適用於反對我們?」
由於進攻的命令業已發布,加上兩個猶豫不決的盟友又被買通,希特勒便於當天下午會見了日本的使者。希特勒希望能使美國不參戰。他建議,日本最好奪取新加坡,並速戰速決。因為此機若失,則時不再來。他補充說,由於德軍力量強大,日本用不著害怕俄國會在滿洲發動進攻,與日本抗衡。
就是這個帕西法爾,這個無判斷力的文人,這個忠心耿耿的臣僕,正是他,喚起了飛往敵人後方的夢幻,堅信這是在執行其主子的真正的意志。這項計劃雖然雜亂無章,準備工作卻做得井井有條。他說服了航空工程師威利·梅薩施密特,以練習飛行為由,借來一架ME110型雙座飛機,還對它評頭品足,說航程不遠云云。他說,應該在雙翼上各裝一個700升的副油箱。梅薩施密特勉強裝上副油箱后,赫斯又叫他裝上特別無線電設備。末了,赫斯便以娛樂為由,做了20次飛行,掌握了改裝后的飛機的性能。與此同時,他違反戰時規定,搞到了一套皮製飛行服,從波爾(希特勒的飛機駕駛員)那裡弄到一幅航空禁區密圖,還在慕尼黑郊區的家裡裝了一個新電台。
作為一個夢想家,希特勒又常常講究實際。在他計劃征服大片土地后不久,他便開始致力於較小規模的征服。義大利軍隊在阿爾巴尼亞和希臘的失敗,用他自己的話說,間接地「打擊了我們是不可戰勝的這個信念。無論是敵人還是朋友,都同樣懷有這種信念」。因此,必須在佔領希臘並在這一地區重建秩序后,才能安全地發動「巴巴羅薩」戰役。這卻不是他的唯一的目標。希特勒也將義大利在巴爾幹半島的失敗視為取得更多領土和經濟資源的一個黃金機會。
與此同時,「巴巴羅薩」的最後準備工作在繼續進行。5月20日,海軍上將雷德爾告知希特勒,他將停止向蘇聯交付重要的原料。事實上,在此之前,從東方來的到貨很多,而運往蘇聯的貨物已相對減少。除150萬噸糧食外,蘇聯交付了10萬噸棉花、200萬噸石油產品、150萬噸木材、14萬噸錳和2.5萬噸鉻。斯大林雖然懷疑赫斯出走一事,但仍急於撫慰希特勒,批准用快車從遠東向德國運送重要原料(例如銅)。
與松岡會見后,希特勒一天的日程仍未結束。他簽發了第25號命令,號召同時進攻南斯拉夫和希臘。當天午夜,他把南斯拉夫一事告訴了墨索里尼。「說真的,我現在並不認為這一局勢是災難性的,」他寫道,「但是,局勢仍然很困難。就我們而論,我們必不可犯錯誤,以免最終危及整個局勢。」所以,他便採取了一切必要的措施,採用必要的軍事手段,對付正在發展的危機。「總理,我現在緊急地請求你,在今後數天內切不可在阿爾巴尼亞進一步採取軍事行動。」在客氣地提醒對方切不可再進行無望的冒險從而危害局勢后,他要求「絕對保密」,並在這四字下畫了一道,以加重其重要性。
在長達930英里的曲折的戰線上,從波羅的海到黑海,300萬官兵在洗耳恭聽,且信其所云。他們龜縮在戰壕里,既恐懼又懷著希望。這天是夏至。夜,是一年中最短的。但是,對那些在魚肚白光中等候進攻令的官兵來說,真是此夜綿綿無盡期。午夜片刻,莫斯科到柏林的快車隆隆通過邊境大橋,開進了德國領土。接著,一長列裝滿糧食的火車,也是斯大林向其盟友阿道夫·希特勒最後一次交貨,開了過去。
在莫斯科,舒倫堡正在趕赴克里姆林宮的途中。德國指責說,由於蘇聯正準備「從德國背後撲來」,元首已命令德國陸軍「盡一切力量和辦法,反對這一威脅」。舒倫堡大使莊嚴地宣讀著這一聲明。莫洛托夫默默地聽著,然後痛苦地說:「這是戰爭。你們的飛機剛才轟炸了近10個不設防的村莊。你認為我們該得到這樣的對待嗎?」
對義大利在希臘和非洲的災難性的冒險,希特勒未予批評,也未暗示有什麼別的怨氣。整封信的調子是尊敬的,甚至接近懇求,在信的結尾,他幾乎是在懺悔,「儘管我們十分真誠地做出努力,以求得最後的和解,但是,與蘇聯的夥伴關係常常使我討厭。這是因為,我覺得,它這樣或那樣與我的出身、我的概念,和我先前的義務格格不入。現在,我高興了,因為這些思想痛苦業已解除。」
他一心只想動武。當月晚些時候,希特勒的各戰場指揮官進行了一系列模擬戰爭演習,包括對俄國的模擬進攻。12月5日,即模擬戰爭演習后一天,三個集團軍的參謀總長會見了希特勒、勃勞希契和哈爾德。元首批准了哈爾德的進攻計劃的要點,但反對模仿拿破崙,反對向莫斯科進軍。他說,佔領蘇聯的首都「並不十分重要」。勃勞希契抗議說,莫斯科是至為重要的,因為它不僅是蘇聯的交通中心,而且是軍備中心。這引來一陣尖銳的反駁。「只有腦袋成了化石,滿腦子是古舊思想的人,」希特勒說,「才認為值得去奪取蘇聯的首都。」他的興趣在布爾什維主義的滋生地列寧格勒和斯大林格勒。這兩個巢穴一旦被搗毀,布爾什維主義也就會死亡。他們進攻蘇聯的目標恰恰就在於此。
他是基督,他是希特勒的侄兒。
希特勒的三軍將領開始時雖被他入侵俄國的想法嚇得魂飛魄散,但至此時,大家都與他一樣,相信勝利會很快到來。眾將領的一致意見是,這場戰役將在三個月內勝利結束。勃勞希契元帥對這一估計大大加以削減。在「最多經過四個星期」的主要戰役后,他預言,戰爭將轉為掃蕩戰,「抵抗力甚微」。頭腦頑固的約德爾同意此說,並使瓦爾利蒙不敢作聲——原來,瓦爾利蒙曾對此武斷之說提出過疑問:「事實將證明,俄國巨人不外乎是個豬小肚,一捅即破。」
他是他們最誠實的一員。
到3月中旬,南斯拉夫不願屈服的態度已經明朗化。元首所受的壓力也顯而易見了。3月16日,元首在柏林戰爭博物館「紀念日」上發表的講話便表明了這點。「他臉色難看,面容憔悴,」路易·羅希納回憶道,「他的皮膚灰白,雙眼失去了通常具有的光芒。他身上打滿了操勞和擔驚受怕的烙印。但是最引人注目的還不在於此。令我吃驚的是,在宣讀與這種場合相適應的講稿時,他竟是如此一本正經,如此漠不關心,如此心不在焉。」他宣讀這篇簡單的講稿時,好像很厭煩,根本不想去激發數以百萬計的聽廣播的聽眾。
斯大林幾乎過了兩星期才通知德國人,蘇聯願意參加四國條約,但有幾個條件——例如從芬蘭撤軍。這些要求並不過分,但令外交部奇怪的是,希特勒並不想討價還價——甚至連一個答覆也沒給莫斯科。
希特勒雖然將「巴巴羅薩」計劃推遲的責任推給南斯拉夫戰役,但是,陸軍裝備的大大不足——他的責任——卻是更加主要的原因。無論如何,希特勒並未把計劃的推遲視為災難,儘管他有這個恐懼:「我生怕俄國人會採取主動,發動進攻。」但是,當他把主要將領召至總理府並向他們宣布進攻的確切日期以及——這是更加重要的——就「兩種相反的意識形態之間的鬥爭」向他們訓話時,他似乎並不擔心。3月30日上午11時,執行「巴巴羅薩」計劃的幾個高級將領,連同他們的參謀人員,都集中在內閣的小屋裡——那裡已放好一個講台。與會的200餘人,按軍階和職務的高低,坐成幾個長列。希特勒是從後面進來的。一陣椅子的挪動聲后,與會者肅然起立,待希特勒走上講台後,眾人方才坐下。他表情很嚴肅,談到了軍事和政治形勢。在4年內,美國不可能達到生產和軍事力量的高峰。因此,現在是在歐洲進行大掃除的大好時機。他說,與俄國的戰爭是不可避免的,坐著等待是災難性的。進攻將於6月22日開始。
6月17日,最後一個信號發出了,再次肯定6月22日,星期天,凌晨3時半開始。就在那天,有個德國下士,因為打死了一個軍官,害怕被處決,越過前線向蘇軍投降。他透露,進攻將於6月22日拂曉開始。聽到這一消息后,前沿的軍官都深為憂慮,但負責指揮的將軍的反應是:「慌也沒有用。」
希特勒想在東方取得勝利的唯一希望是與蘇聯內部數以百萬計的反對斯大林的人結成聯盟。但是,除非他聽從羅森堡集團的勸告,即溫和地對待他們,否則,他不但會喪失建立一個真正的「大聯盟」的最後一個機會,而且還會把潛在的盟友變為殘忍的敵人。
據當晚會談的記錄,里賓特洛甫當時吃了一驚,不斷重複說:「關鍵問題是,蘇聯是否願意並準備與我們合作,消滅大英帝國。」莫洛托夫譏諷地回答說,假若德國發動的是一場反對英國的殊死之戰,如同希特勒當天下午說過的那樣,那麼,德國是「為死而戰」,英國是「為生而戰」。里賓特洛甫堅持說,英國業已戰敗而自己並不覺察。莫洛托夫回答說:「情況若真如此,我們為何還要蹲防空洞?扔在附近、到處在爆炸的炸彈究竟是誰的?」
傑卡諾索夫很快恢復了平靜。他對事態的發展表示遺憾,把責任全部歸咎於德國的不合作態度。他起身,例行公事地鞠了一躬,未與里賓特洛甫握手,便離開了房間。
同一天,舒倫堡會見了莫洛托夫。早些時候,舒倫堡曾猜測,斯大林新近鞏固政權之舉,只意味著蘇聯的外交大權完全掌握在斯大林手中。此次會見加強了他這個看法。在彙報中,舒倫堡對「巴巴羅薩」避而不談,只是說,在過去幾個星期中,蘇聯對德國的態度大有改善。但是,無論是海軍上將還是外交官員,都無法再說服希特勒。5月30日,即德國軍隊從英國人手中奪得克里特島后3天,雷德爾敦促希特勒向埃及和蘇伊士運河展開大規模攻勢,試圖將他的注意力從東方引開。他敦促說,打擊,此其時也。若有援軍,隆美爾將軍定能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他說:「這一招,對大英帝國來說,比奪取倫敦更為致命!」
他瘋了。他是和平鴿。
6月22日凌晨3時半——剛好是法國貢比涅投降后一年——德軍步兵開始向前移動。15分鐘后,硝煙便瀰漫了整條東線。炮彈的閃光把魚肚白的夜空變得如同白晝。長期以來只是一種夢想的「巴巴羅薩」,現在成了現實。但是,「巴巴羅薩」的創始人已經開始憂心忡忡。在南斯拉夫的冒險,將「巴巴羅薩」推遲了5個星期。這一推遲所帶來的後果,現在慢慢變得不祥了。希特勒是愛好歷史的。他也許會想到,129年前的6月的同一天,在向莫斯科進軍的途中,拿破崙跨過了涅曼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