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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 第四位騎手 2 與家人在一起1943

第八部 第四位騎手

2 與家人在一起1943

曼斯坦因從北往南進攻,其部隊共有18個師,但適於作戰的坦克不足1000輛,大炮不足150門。南面,莫德爾將軍僅有兵力15個師,坦克900輛。進攻時間,與通常一樣,定在7月4日下午3時。那天天氣炎熱,遠處雷聲隆隆。開始時,蘇聯人好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因為紅軍的大炮直到天黑后才回擊。然而,隨著滂沱的大雨,速戰速勝的幻影破滅了。至拂曉,大小道路均成了泥潭。天亮后不久,一陣大雨便使溪流匯成了大河;工兵們花了12個小時才架好簡易橋,讓坦克通過。
導致東線失敗的另一個原因是,德國的盟友表現得很糟,尤其是匈牙利。他的結論是,由於戰鬥的勝利與意識形態緊密相關,能在歐洲進行長期抵抗的只有德國一國。因此,曾使黨員積極起來的反猶主義,必須再次成為精神鬥爭的焦點,也是團結部隊戰鬥的口號。軍隊若不能眾志成城,東方的野獸便有可能席捲歐洲。因此,必須不間斷地集中精力,採取必要措施,保障歐洲文化的安全。「如果說東方布爾什維主義今天主要是受猶太人的領導,猶太人在西方的金融政治中占統治地位,那麼,我們的反猶宣傳便必須立刻開始。」與蘇聯不可能進行任何妥協的原因就在於此,「必須將他們打垮,就像先前我們要取得政權時必須將我們自己的共產黨打垮一樣。那時,我們也從未想到過妥協。」
數天後,兩人又在雪中散步。「得想想法子,」里賓特洛甫說,「說服英美兩國,他們正在打的這場反對德國的戰爭是愚蠢的。」難道他們還不明白。德國的失敗不僅幫助了斯大林,而且還會打破歐洲的力量平衡嗎?難道他們沒看到,他們自己的世界地位也將受到損害嗎?蘇聯的軍事潛力業已較西方同盟國的優越。「我們就不能找到法子,讓英國人和美國人明白,蘇聯的勝利不是與他們所需要的正好相反嗎?」在英國待過多年的赫塞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對蘇聯的取勝,這兩個同盟國並不過分擔心。與德國不同,英美兩國均未直接經受過布爾什維主義造成的恐怖。
在他的幾個秘書面前,他勉強控制住了自己。「墨索里尼比我想象的要軟弱得多。」他喃喃地說著,好像在自言自語,「我親自為他把守後方,他卻繳了械。嗯,我們永遠也不要靠義大利這個盟國。我相信,沒有這個不負責任的國家,我們的日子會好過些。」
斯大林只需要兩樣東西:和平得以維護的保證和經濟援助。這個建議似乎很有點兒引誘力,因為克勞斯的消息顯然是直接從蘇聯人那裡得來的。但是,克萊施特本人卻時時都有可能是蘇聯玩的把戲的受害者。當晚,他在街上漫無目標地瞎轉了幾個小時,拿不定主意。最後,他決定,只要有結束戰爭和使歐洲免遭蘇聯入侵的可能性,哪怕最小,他就沒有別的選擇。次日上午,他飛赴柏林,以「坦白交代」他破禁進行的對話內容。但是,他在坦貝爾霍夫機場一下飛機便被逮捕,理由是,他一向與「猶太人克勞斯」密謀。
5月7日,希特勒懷著沉重的心情,前往柏林參加一個老戰友的葬禮。羅姆的繼承人維克多·盧澤在一次車禍中喪生——至少,這是官方的說法;但羅姆叛亂中的某些倖存者卻懷疑其中有詐。葬禮后各帝國長官和地方長官便到總理府進午餐。午餐后,眾人詳細地討論了目前的總形勢。希特勒首先發表講話說,1939年的德國——一個革命的德國——面臨的只是資產階級的國家。他解釋說,要打倒這些國家是比較容易的,因為無論在教養上或態度上,它們都不如德國。一個具有思想的國家歷來比資產階級國家更鋒芒畢露,因為它是建立在堅實的精神基礎之上的。然而,這種優越性與「巴巴羅薩」一起結束了。在那裡,德國碰到了一個也有思想的國家——雖然這種思想是錯誤的。他對斯大林將失敗主義者清洗出紅軍,並在戰鬥部隊中安插政治委員,大加讚賞。並說,斯大林還有一個好處:他進行了多次清洗,使自己身邊不再存在「高層社會」,致使布爾什維主義能集中全力,反對敵人。
當日下午,一個副官用電話通知貝格霍夫,說元首正離開克萊施海姆。元首要他的客人全部集中在茶館里等他,以便他一到就可重過作為這一家人的家長的私生活。陀思妥耶夫斯基塑造的一個人物說過:「人們,即使是邪惡者,也比我們所想象的要幼稚和頭腦簡單得多,這是一個規律。我們自己也是這樣。」
元首期待著墨索里尼對巴多格里奧及其政權進行報復。但是,墨索里尼只想隱於羅馬尼亞。他內心知道,他的政治生涯業已終結,他的唯一前途是當希特勒的人質。但希特勒卻帶譏諷和怨恨作答,「多年來,我一直在向我的將領們解釋,法西斯主義是德國人民最可靠的同盟。對義大利的君主,我歷來是不予信任的。然而,在您的堅持下,我並未做任何會妨礙您的有利於您的國王的工作的事情。不過,我得向您承認,在這方面,您的態度我們德國人是向來不明白的。」在說了這番恐嚇話后,他又立即做出承諾——更是個凶兆——儘管巴多格里奧曾出賣他,他要善待義大利——如果他願意在新共和國里重任舊職的話,「戰爭一定得打贏。待戰爭勝利后,義大利的權力一定要恢復。最根本的條件是:法西斯主義必須再生,賣國賊必須受到法律制裁。」否則,希特勒便會被迫將義大利當作敵人對待。德國將佔領義大利並進行統治。墨索里尼服軟了。如果讓希特勒自行其是,義大利人民可就要遭殃了。他放棄了隱退歸田的計劃,發表了一項正式聲明,宣布從今日起指揮義大利法西斯主義的大權由他掌管。同時發表的還有四項命令,宣布被巴多格里奧解除職務的政府官員官複原職,重新組織法西斯民兵,指示黨支持德軍,並調查與7月25日政變有關人員的行徑。希特勒完全以其意志力,扭轉了義大利的乾坤。不過,對他的夥伴他已不再抱任何幻想了。「我承認我受了騙,」他對左右說,「墨索里尼原來是個渺小的人物。」
午夜的鍾敲過後,斯科爾茲內的電話響了。電話是希特勒打來的。在此之前,由於未聽到拯救行動的消息,希特勒「像關在籠內的獅子,不停地走來走去,每次電話鈴響都去聽」。他的聲音,因動感情而變得粗聲粗氣。「他完成了軍事上的一個創舉。它將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他說,「你把我的朋友墨索里尼歸還給了我。」
希特勒希望能將自己的戰鬥精神輸送些給墨索里尼,便再次要求與他會見。4月7日,他前往薩爾茨堡火車站與其盟友相會。兩個獨裁者相見后,百感交集。墨索里尼的深陷的雙頰和蒼白的臉孔令希特勒大吃一驚。在4天的會議期間,墨索里尼大都躲在克萊施海姆堡的房內,除與希特勒相見外,很少見外人。所有的會談都是在秘密中進行的;墨索里尼精神不振。希特勒的結論是,墨索里尼的問題在於年事已高——已60歲,身體又很差。他時刻想著這點,在會談中,極力為墨索里尼打氣。義大利總理此行的目的,是決心勸希特勒與蘇聯人講和,將義大利軍隊從國外全部撤回,但由於身體太弱,未能實現其決心,也因為精神沮喪,希特勒的勸解,並未能打起他的精神。在4月10日舉行的最後一輪會談后,兩人同時從金碧輝煌的大廳樓梯上下來。自墨索里尼來到此地后,大多數義大利代表才首次看見他。「像兩個病人。」一名義大利代表小聲說。「更像是兩具屍體。」墨索里尼的私人醫生評論說。
特勞德爾按捺不住了:「我的元首,戰爭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阿迪叔叔的慈祥臉孔立時變了(埃貢·漢夫施坦格爾稱他為「道爾夫叔叔」,吉莉則叫他「阿道夫舅舅」)。「我不知道,」他粗暴地說,「但只有在勝利后才結束!」情緒的突變,使室內人人毛骨悚然。在耶穌受難節那天也發生過類似的情形。剛從荷蘭回來的亨科埃特·馮·席拉赫,自恃與希特勒有長久的友誼,便信口開河,講述了她在阿姆斯特丹看到的一幕慘象:三更半夜把猶太婦女揪下床,以押解出境。一片死寂,令人痛苦難熬。她正要繼續批評荷蘭採取的其他限制措施時,希特勒被激怒了。客人們很尷尬,紛紛將頭轉了開去。希特勒轉向她。他的臉拉得很長,皮膚和眼睛好像毫無血色。「魔鬼正將他吞噬」,她想——雖然這想法有點兒古怪。他盯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她也起身。表面上他是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但,他突然十分生氣地喊道:「你太感情用事!這關你什麼事?那些猶太女人的事根本用不著你管!」他還在那裡喊;她急忙跑進自己房內。一個副官在她關上門前趕上了她。「你幹嗎要說這些?」他說,「你把他給弄火了。請你馬上離開這裏!」
他雖然很少向「家裡」提及戰爭或政治,但他卻也對不得不身穿軍服表示遺憾。「戰後,我會把它掛起來的。我就在這裏退休,讓別人去處理政事。到那時,我已老邁年高,專門寫回憶錄,只准有聰明才智的人們待在我身邊。」一想到死後貝格霍夫便會成為博物館,他便臉色發白。「我也可看到貝希特斯加登的導遊正領著一群參觀者,到我寓所內各間房子參觀:『這是他進早餐的地方!』」他寧願與貝格霍夫內的一切一起化為灰燼——它是「火葬的好柴堆」!
克勞斯帶著壞消息回來了。在一連串戰鬥勝利的鼓舞下,蘇聯人已不願進行談判——除非德國人做出姿態,例如解除羅森堡和里賓特洛甫的職務,以示真誠。克萊施特禁不住笑了,在呈交給外交部長的報告中,這倒是令人欣喜的一條;但他畢恭畢敬地指出,希特勒無意和談。克勞斯一點兒也不驚奇,只嘆了一口氣。德國人一點兒也不懂什麼叫談判,要談判,你就得有耐心,並對談判對手有所了解。這兩條卻恰恰是元首所缺少的。
奇怪的是,4天後,克萊施特發覺克勞斯異常興九*九*藏*書奮。蘇聯大使館的消息提供者剛通知他,莫斯科即將採取另一個激烈的行動!蘇聯駐柏林前大使,現任副外交委員傑卡諾索夫將於一周內抵達,他有權直接與克萊施特對話。但這是有條件的:克萊施特必須于傑卡諾索夫抵達前回到斯德哥爾摩;德國人必須公布雙方預先達成協議的信號——讓里賓特洛甫與羅森堡辭職一信號也表明,克萊施特有權參加談判。「你覺得如何?」克勞斯問,臉上露出了焦急和迫不及待的神情,「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船打撈起來!現在,希特勒只需上船起航便可以了。從此,他便可擺脫困境。他願意幹嗎?」
希特勒將精力轉向西線后,便於7月19日動身前往義大利北部,與墨索里尼進行第十三次會談。會談地點設在費爾特雷附近的富麗堂皇的加吉亞別墅。會議于上午11時準時開始。希特勒與墨索里尼面對面坐在太師椅上。圍繞他們而坐的是軍事將領和外交要員。由於希特勒和墨索里尼互相在等待對方首先發言,會場上出現了片刻令人難堪的沉默。這是個很奇怪的前奏,更像是男女兩家安排嫁妝的會議。元首終於首先開口,談了政治和軍事的總的形勢,講得心平氣和。墨索里尼叉著雙腿坐著,雙手抱著膝蓋,不動聲色地聽著。他的座椅太寬太深,他只好坐在椅邊上。突然,希特勒向義大利人猛攻,說他們散布失敗主義。此時,墨索里尼坐立不安,緊張得伸出一隻手去摸臉的下半部。
次日,格斯道夫穿著大衣,左右口袋裡各裝著一枚炸彈,出現在軍械庫。上午11時,希特勒來了。在聽了柏林交響樂團演奏的布魯克納的一段作品后,元首便在里院作了一次簡短的演講。當元首前往大廳觀看從俄國繳獲的戰利品的展覽時,格斯道夫將手伸進左邊的口袋把英制引線的酸囊卡破了——至少需要10分鐘才能引爆。陪同希特勒的有希姆萊、凱特爾、戈林,以及十來個其他隨從人員。這位未來的殺手輕易地靠近了元首左邊。
戈林從未考慮過找空軍武裝部部長米爾契元帥的問題。除了說他沒資格當國社黨黨員外,他還公開反對戈林元帥。在戈林與戈培爾密謀后數天,在一次單獨與元首進餐時,米爾契建議撤換戈林,因為他懷疑戈林吸毒。他也敢當面向希特勒講戈林與戈培爾的最新的笑話:兩人升天後,聖彼得令戈林跑到遠處的雲里去,然後再跑回來,作為對他常常撒謊的懲罰。聖彼得然後東看西看,尋找戈培爾。「那個長著畸形足的矮傢伙跑到哪裡去了?」他問。「啊,」有一位天使解釋說,「他回人間取摩托車去了。」
特勞德爾·亨姆普斯22歲,是一名將軍的孫女兒,既幼稚又易受感動。第一次記錄元首的話時,她顯得非常緊張。希特勒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她。「沒有必要緊張,」他說,「聽寫時我寫錯的比你還多得多。」1943年1月3日,希特勒再次召她前來。希特勒問她是否願意做他的常務私人秘書。這份工作既令人振奮又令人喜愛,所以,她便毫不猶豫地接受了。很快,她便習慣了這個陌生的世界。由於辦公室里沒有固定的工作,上班時間也不固定,白天她也有許多時間到被大雪覆蓋的林子里去閑逛。她特別喜歡觀看她的新僱主玩他的「勃隆迪」。這條大狼犬會鑽圈,能躍過1.8米高的木牆,能爬梯,還能在梯頂向人求乞。希特勒若是發現了特勞德爾,必叫她過來,與她握手,還問她生活得如何。在彙報軍事情況的會上,這個和藹可親的希特勒可就不存在了。在斯大林格勒陷落後,由於常常怒髮衝冠,他出席形勢分析會的次數便減到最低限度。自攻打莫斯科不成后,古德里安就未見過元首。他注意到,元首雖未蒼老很多,但「很容易發火,不知他會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決定」。
不斷以自殺相威脅的墨索里尼正叉著雙手站在一扇敞開的窗戶跟前。猛然間,他瞥見一架滑翔機由小到大飛將過來。一個起制動作用的降落傘在機后開了花。但飛機仍在約百米外降落,發出驚天動地的聲響。四五個身穿卡其軍服的士兵一個跟一個出來,立即架起機槍。墨索里尼搞不清他們是誰,只知道不是英軍。霎時警報大作;手持卡賓槍的衛兵和警察,慌忙從兵營中衝出來——其他滑翔機也相繼著陸了,其中一架滑至離旅館不到20米的地方停住了。這是斯科爾茲內的座機。他抬頭一瞧,只見墨索里尼在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快離開窗戶!」喊完,他便衝進大廳。
次日晚餐時,戈培爾趁坐在希特勒身旁之機,敦促他尋求某種和平。與英國或俄國均可。希特勒說,與丘吉爾談判是毫無用處的,因為此公的「指導思想是仇恨,而不是倫理」,而斯大林又不會接受德國向東方提出的種種要求。
在與約德爾鬧彆扭心靈受到創傷后,希特勒隱居「狼穴」的暗堡內,起居飲食,獨自一人。陪伴他的只有那條狼犬「勃隆迪」。當斯大林格勒一役達到高潮時,元首回到「狼穴」,逐漸拋棄了單獨拘禁式的生活。有時他也會邀請一兩名副官或柏林來客前去,分享他的粗茶淡飯。隨著這個圈子的擴大,幾個秘書和其他經過挑選的一家人也包括了進來。於是,吃飯的地方又移回公共餐廳里去了。軍事將領們仍被排除在外;在情況彙報會上,他仍拒絕與他們握手。他們呢,總覺得有他在,便周身不自在;大部分人都認為他是個暴君,患有神經病。
施蒙特曾對格斯道夫說過,元首將參觀展品半小時。不料,元首對展覽興趣不濃,不到5分鐘便出了大樓,使格斯道夫驚得目瞪口呆。緊跟希特勒出去,這已是不可能了,而他只有5分鐘去處理導火線,且不能被發現。他擠開一條路,進了一條走廊,找到了一個男廁所——幸好,裡邊沒有人。他匆匆地將口袋中的引線取下,在預定爆炸前數秒鐘,將它扔進便池,用水將它沖了下去。他帶著炸彈離開了大樓。
9月10日,克萊施特將一切向里賓特洛甫做了彙報。可以預言,這位外長很是傷心,也很生氣。德蘇關係是他一手培植出來的,現在呢,談判的前提條件卻是要他辭職!他也懷疑,資歷像傑卡諾索夫那樣的人,是否會被用來玩弄和談這種把戲。片刻后,他的新聞發布官插話說,莫斯科電台剛剛宣布:傑卡諾索夫即將離蘇赴索非亞擔任大使。里賓特洛甫說,這正好證明了他的疑點。更加了解蘇聯人的策略的克萊施特說,這是克里姆林宮提供的證明。它表明,傑卡諾索夫確與此事有關,他之所以在中立國國土上出現,為的是要談判。他建議宣布一條消息:舒倫堡剛被指派為德國駐索非亞的大使。里賓特洛甫大搖其頭。元首是永遠不會把舒倫堡派到索非亞去的!克萊施特耐心地解釋說,斯大林也不是真的要把傑卡諾索夫派到那裡去,「兩國公布的消息只是作為一個信號,只有『算命先生』才明白,別人是不會明白的。」
在柏林,戈培爾宣布為在斯大林格勒陣亡的將士致哀三天。在那期間,所有的娛樂場所,包括影院和劇院,統統關閉。他也讓全國人民做好思想準備——日後的生活會很艱苦的。在火車上、牆壁上、櫥窗上、路牌上——在所有的地方都貼上了這條口號:「車輪必朝勝利方向轉動。」2月15日,他向帝國長官、地方長官以及陸軍的所有指揮部發出指令,要求為勝利而進行全體動員。
不久,一列車隊飛馳而來。頓時,貝格霍夫便塞滿了身穿制服的人們。接著,元首本人抵達了。沒怎麼張羅,他便領著一群人步行前往茶館。顯然,與墨索里尼的會談令他高興,氣氛於是變得輕鬆些了。他已成了個履行公事式的人物,他的私生活也與先前一樣,無多大花樣可變。當觀看無聲紀錄片,擔任解說員的副官與通常一樣朗讀錯了時——如,他宣布一場戰鬥正在進行,但畫面上出現的卻是一群村婦——他仍與通常一樣,大笑不止。
里賓特洛甫極端秘密地將此事透露給了弗里茨·赫塞。為安全起見,他們的談話是在「狼穴」附近的林子里散步時進行的。其時是3月某日,天突然下起了雪。「現在的唯一希望是,」他說,「在我們的對手中至少有一人能變得明智些。英國人當然必須明白,把我們交給俄國人是瘋狂的舉動。」他眼中噙著淚水,但他很快便振作起來。他叫赫塞絕對保密。
賓主一起,說東道西,本來就頗為快樂,加上一點兒飯前酒,大家便更覺身心愉快了。待希特勒陪著某個夫人到餐桌前就座時,交談才得以告終。鮑曼和愛娃也跟著就座。愛娃非常討厭鮑曼,主要是因為他對女人不忠,朝三暮四(他倒也說服了妻子——他令她不間斷地懷孕——他對她不忠,大都是為國家社會主義之故。在一封信中,她表現絕佳,竟建議他將最新的情婦M帶到貝希特斯加登的家中去,希望「今年M生孩子,明年她生,這樣,你便走到哪裡都有一個妻子」)。「凡穿裙子的,不管是什麼東西,都是他追求的目標,」一個副官評論道,「當然,愛娃是個例外。」
墨索里尼不時地壓迫背上的某一點——顯然,那裡在作痛;有時,他又深深地嘆一口氣,像是順從,又像是討厭——希特勒依舊在獨白,嗓門越來越粗。為了掩飾其痛苦,墨索里尼用手巾擦了擦腦門。希特勒毫不留情,繼續滔滔不絕。12時55分,一個副官在他耳旁嘀咕了幾句,希特勒仍口若懸河,不斷地向已吃不消的義大利總理保證,只要義大利與德國一樣,毫不動搖,決心戰鬥下去,危機便很快會被克服。他說,每個德國人都懷有進行征服的意志,15歲的孩子都已在操縱高射機關炮了,「假若有人對我說,我們的任務可以留給下一代人去完成,那麼,我就回答說,情況並非如此。誰也不能說,未來的一代將是一代巨人。德國花了30年才得以恢復元氣,而羅馬卻一蹶不振。這是歷史的聲音。」
抵抗運動雖然受阻,它仍在策劃推翻希特勒政權。人們九-九-藏-書一致同意,只奪取政權還是不夠的。第一個該被暗殺的就是元首本人。於是,奧斯特將軍及其一夥,便挑選了馮·克魯格陸軍元帥的參謀長海寧·馮·特萊斯科夫將軍作為執行人。他決定將希特勒引上前線,在他的座機內安放定時炸彈,在返回時爆炸。1943年3月13日晚,特萊斯科夫的一名青年軍官費邊·馮·施拉勃倫道夫,帶著一個包裹(裡邊裝著兩瓶所謂的白蘭地酒)來到機場。這是個炸彈,用的是英國的塑料炸藥。施拉勃倫道夫拿鑰匙用力將導火線壓下,給炸彈定了時。片刻后,他將這個包裹交給了希特勒隨行人員中的一名上校——上校曾答應幫他帶給「狼穴」里的一個朋友。
早晨7時,貝格霍夫來了一列車隊,公務又開始了。兩小時后,希特勒離開會議室,領眾人進入膳堂。他吃的是馬鈴薯泥和土豆色拉,客人們則吃冷盤肉。他給眾人講他青年時期的故事,他們聽得津津有味。後來,他發現了愛娃的餐巾上的口紅。他問道,你知道口紅都有哪些成分嗎?愛娃反唇相譏,說她只用最佳原料做的法國口紅。希特勒笑了,笑中帶著可憐的神情,「若是你們女人知道口紅——特別是巴黎的,是用廢水裡的油脂做的,你們便肯定不會再塗嘴唇了。」大家都笑了。他又贏了一著——但沒有人附和。
幾乎就在義大利發生的災難一結束,漢堡便遭到了地毯式的轟炸。至8月3日上午,全城已烈火熊熊,成了一片廢墟。佔地面積約24平方千米的住宅、工廠和辦公樓被夷為平地,7萬多人被炸死。希特勒大怒,認為這一恐怖襲擊系猶太人乾的。他指責包括波特爾和哈里斯在內的英國空軍指揮官為猶太人或半猶太人。從心理上說,漢堡的覆沒與斯大林格勒戰役一樣,都是毀滅性的。這對普通公民是如此,對希特勒的一幫武士也是如此。據他的新聞官的日記說,在視察漢堡被毀的情況后,戈培爾「大驚失色」,首次向下級提出了這個問題:「要是失敗了,我們怎麼辦?」他隨身攜帶一支手槍。
在午夜的一次會議上,希特勒又發布了更多的指示。第二傘兵師必須做好在義大利首都地區空降的準備,「必須佔領羅馬。誰也不準離開羅馬,讓第三裝甲師開進去。」有人問,通向梵蒂岡的通道是否應該佔領。「沒有關係,」希特勒說,「我要去梵蒂岡。你以為我會為梵蒂岡犯愁嗎?把那個權力取消。所有的外交使團都會跑到那裡去躲藏。我才不管那一套。如果全都在那裡,我把所有的豬玀都趕出來。完事後我們再對他們說一聲對不起。這很容易辦到。我們在打仗呀。」
談話本來是東拉西扯、令人快活的。不料,為了宣傳吃素的好處,希特勒竟將他不久前在烏克蘭見過的一個屠宰場的可怕情形,詳盡地講了一番,說在那裡工作的女工,穿著靴子,站在齊腳踝的血泊中幹活。眾人大倒胃口,臉色慘白。內中有個叫奧托·迪特里希的客人,放下刀叉,說他肚子已不餓了。
1時整,那個副官又在對希特勒耳語。別人以為這肯定是急事。這次,他臉上露出了不悅的神色,結束了他的講話。他宣布,會議到此結束,眾人進午餐。在希特勒高談闊論中,墨索里尼始終一言不發,使其他義大利人愁腸百結。他連一次也未反駁,也不想進行解釋。他未告訴德國人,用不了一個月,義大利軍隊就不再會有辦法或意志去進行有效的抵抗。
午餐后,希特勒便步行20分鐘前往他常去的茶館。他天天來此。這是個圓形的石砌建築,位於貝格霍夫下方。有些客人說,這個建築像貯存草料的地窖,又像一個發電廠。茶是在一個大圓屋子裡喝的,那裡有六扇大窗戶,視野開闊。從屋子的一頭望去,可看見阿希河從山邊像火柴盒似的房屋中間傾瀉而下,煞是好看。遠處,薩爾茨堡的巴洛克式的塔樓依稀可見。
數天後,這些密謀者又做了另一次嘗試。3月20日午夜時分,在柏林艾登飯店的客房內,施拉勃倫道夫將這包塑料炸藥交給了克魯格的情報主任魯道夫·克里斯多夫·馮·格斯道夫上校。他的任務是自殺性的。希特勒將參加次日在柏林軍械庫舉行的「英雄紀念日」的慶祝活動。他將趁機接近元首,將希特勒和自己炸成碎片。
4月20日,希特勒比平常早些下了樓,以便看壽禮。午餐時,陪特勞德爾的是希姆萊。她討厭他,原因不在於他給予她殘酷的印象,而在於他老想取悅於她。他吻了她的手,說話時細聲細氣,還賠著一副和藹仁慈的老臉,連他那雙眼睛也在不住地笑。戈培爾卻給了她深刻的印象。「他長得一點兒也不好看,」她回憶說,「但我現在才明白這名宣傳部長離開部里時為何總理府的姑娘們都跑到窗口去看他。她們對元首幾乎不予理睬。」他注意到,在貝格霍夫,大多數女人都向他獻殷勤,一是因為他是個才子,二是因為他的外貌迷人。
他派人把他認為在危機中最值得信任的兩人找來——戈培爾和戈林。(關於後者,他曾對他的將領說過,「在目前時局下,誰也比不上戈林元帥這個顧問。在危急中,元帥殘酷無情,鎮靜自若。我常注意到,在危險時刻,他是個鐵人,毫無恐懼。」)上午10時,三人見了面;半小時后,里賓特洛甫(肺炎剛愈)也趕來參加。希特勒鎮靜而「自信地」懷疑,墨索里尼之退休並非自願。他已被捕。這就意味著法西斯主義已危在旦夕,他們必須設法,盡一切可能,不讓它垮台。他談了他的計劃,準備在羅馬周圍投下一個空降師,把國王和王室,巴多格里奧及其一夥走卒,全部逮捕。
不久前被稱為「鎮靜自若」的德國空軍頭子戈林,更是被這次轟炸搞得沮喪不堪。「我們看到的是一幅令人心碎的慘象」,被匆匆召至戈林辦公室的人們之一的阿道夫·格蘭德回憶說,「戈林完全垮了。他一手放在桌上,一手托著腦袋,嘴裏喃喃自語,聽不出字句。我們在那裡站了一段時間,很是狼狽。最後,戈林強打起精神,我們目擊了他最失望的時刻。他已喪失了元首對他的信任。」
在此情況下,戈培爾覺得不知是否可與斯大林搞點兒什麼。「絕對不行,」希特勒說,「與英國討價還價倒還容易些;到一定的火候,他們會變得明智起來的。」戈培爾不同意此說,他認為斯大林是個講究實際的政客,較容易接近。丘吉爾是個浪漫的冒險家,連道理都不講。「或遲或早,」戈培爾預言,「我們都會面臨這樣一個問題:倒向這個敵人一邊呢,還是倒向另一邊?時至今日,德國還未贏過兩條戰線的戰爭;這次,它終究也會吃不消。讓步是不能不做的。」他指出,1933年因要求提得不適當,未能取得政權,「1932年8月13日,我們提出了絕對的要求,因此我們才失敗的。」首先,必須承認義大利已丟掉了;他敦促元首立即就此問題向全國發表講話,人民有權聽到坦率的講話,也有權聽到元首的鼓勵和安慰。
希特勒坐在那兒喝蘋果皮茶。愛娃在一旁談論話劇和電影。他之唯一評論是,當那麼多人在做出犧牲時,他不能去看電影,「另外,我還得省點視力去看地圖和讀戰報。」那天的談話令希特勒生厭。他閉上眼睛,一會兒便入睡了。客人們放低聲音,繼續閑聊。元首一醒,便與眾人一起聊天,好像他剛才並未入睡,只閉上眼睛思考片刻似的。
儘管北非戰事失敗,希特勒仍考慮要向庫爾斯克發動全面進攻——這正是米爾契激烈反對的。裝甲車專家古德里安來到柏林,當面陳述了他反對此役的理由:首先,新添的美洲虎坦克的零件供應有限;其次——為答覆希特勒的論點,即出於政治原因,這次戰役是必要的——庫爾斯克在何處(在中部戰區南翼),知道的人很少。希特勒承認,一想到此次戰役,胃口便倒了,但在之後數天內,蔡茨勒和克魯格兩人又說服了他:趁時間仍來得及,此役需快打。7月1日,希特勒向高級將領發表講話,將此次戰役定名為「城堡」。他說,德國若不是頑強地堅守已被征服的土地,就是垮台,二者必居其一。德國軍人必須明白,他必須頑強堅持,戰鬥到底。他承認,「城堡」是一場賭博,但又覺得一定會贏。他雖逆軍方的勸告而行,在奧地利、捷克斯洛伐克、波蘭和蘇聯等問題上,他不也是對了嗎?他將蘇聯也列了進去,使聽眾為之毛骨悚然。
由於這兩條小犬與「勃隆迪」合不來,後者便被排斥在外——除非希特勒叫愛娃拋棄她那兩個小寶貝,讓他的愛犬去出出風頭,但此情形罕見。
在慕尼黑作短暫停留期間,墨索里尼與家人團聚了。9月14日清晨,他與斯科爾茲內一起前往東普魯士。元首在「狼穴」機場等候。他熱烈地擁抱了他的盟友,兩人手拉著手站立了一陣。後來,希特勒轉身對還在小心謹慎地等待下機的斯科爾茲內連聲稱謝。這次壯舉使他永遠成了希特勒的寵兒,也使他贏得了朋友和仇敵的尊敬和崇拜。更重要的是,德國人的士氣不但因為墨索里尼得救,而且還因為救他的方法而大大高漲起來。
「不累,我的元首,我在想事兒呢。」他說。為了證明他醒著,便又老生常談,說起了他在北非的遭遇。元首用口哨吹起一首流行歌曲。「不對,」愛娃說,「曲子該是這樣唱的。」他們又友好地爭論起來了。她要打賭。希特勒卻抱怨說,如果他贏了,就得發揚慷慨大方的精神,放棄賭金;她若贏了,他就得出錢。愛娃寸步不讓,說要把曲子奏出來,看誰對。艾爾伯特·鮑曼乖乖地做了記錄。勝利者是愛娃。「是作曲家錯了,」年輕時曾寫過一部歌劇的希特勒說,「他若真有天才,他早用了我的旋律。」希特勒講的這個笑話令眾人大笑不止。末了,下午4時,希特勒叫來一個僕人,並問,空襲情況報告是否到了;除非確實證明德國上空沒有敵機,否則,他不能進房安息。
進餐時,他倒能控制自己,與家裡人和睦相處,但他談話內容的質量九_九_藏_書可變低了。「在斯大林格勒戰役后,」施洛德小姐回憶說,「希特勒再不聽音樂了。每晚,我們不得不聽他喃喃自語。他在餐桌旁的談話就像他那架放得過多的留聲機一樣,內容都是雷同的:他早年在維也納的生活,人類的歷史,還有什麼大宇宙、小宇宙。不管哪個話題,他還沒開口我們便知道他會說什麼。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談話我們都聽厭了。但是,他從不提世界大事和前線的事:凡與戰爭有關的事都是禁忌。」
克萊施特幾乎3個星期未見克勞斯。9月上旬當他們相見時,這個中間人(他與俄國人和德國人的關係究竟有多密切,蘇德兩國均很模糊)顯得怏怏不樂。他說,他討厭與連自己需要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搞政治。有個蘇聯人在斯德哥爾摩足足等了克萊施特9天,卻不見來人。柏林拒絕與否卻不作答!克萊施特安慰了克勞斯一番,並勸他去拜訪科倫泰夫人,重新建立聯繫。
在祝壽后不久,希特勒便聽說特勞德爾與他的一名侍從漢斯·榮格訂了婚。「在用人方面我真不走運,」午餐時他還假裝嘆了一口氣說,「先是克里斯蒂安娶了『達拉』,把我最好的一個秘書弄走了。後來,我找了一個滿意的接替人;現在呢,特勞德爾·亨姆普斯又要離我而去——還要把我最好的侍從帶走。」他建議他們立即結婚,因為榮格很快要去東線。由於認識時間短,特勞德爾要求推遲這一決定性的步驟。「但你們相愛呀!」希特勒這一回答,令人驚奇。「你們最好還是立刻結婚。你知道嗎,你結婚後,要是有人欺負你,我可以保護你;只訂婚,我便沒法子這樣做。你結婚後還可為我工作呀。」特勞德爾忍住笑,真想問他,愛情若真是如此重要,他何不與愛娃·勃勞恩結婚。
18日,在體育館舉行的一次大會上,戈培爾在對經過挑選的、忠實的黨員聽眾發表的演講中,再次提出了全面戰爭這個命題。這次大會的每個細節都跟演戲一樣。為了取得直觀效果,聽眾不|穿制服而穿便服。他們或唱歌,或高喊同意,或同聲稱頌,都配合得非常出色。講台上的戈培爾,更像是在演戲而不是在演講。他講的內容並沒有他的技巧重要。他使出了演講的絕技,把聽眾弄到了瘋狂的程度。當他問到「你們要不要全面戰爭,如果有必要,你們是否要打一場比今天能想象得到的更全面、更徹底的戰爭」時,聽眾異口同聲地、強有力地喊道:「是的!」當他問到「你們是否接受這個事實,就是說,凡損害戰爭努力者便會掉腦袋」時,聽眾喊聲雷動,表示同意。「多麼愚蠢的時刻!」後來,他對隨從人員惡毒地說:「如果我讓這些人從哥倫布大廈的四樓往下跳,他們肯定會往下跳的!」
戈培爾再次向戈林保證,他們是代希特勒行事的,「我們的目的不外乎是互相支持,在元首周圍建立一個堅強的領導集團。例如做一件事情,如果這件事從各個角度向元首提出,在做決定時,元首有時候就會搖擺不定。有時候他對別人做出反應的方式也不對。他需要幫助的地方就在於此。」
客人們喜歡醋燜牛肉,希特勒卻堅持吃素——他的菜飯是在貝希特斯加登在維爾納·札貝爾醫生監督下燒好后,送到貝格霍夫廚房加溫的。元首喝稠稀飯和麥片湯,吃烤土豆片蘸麻油;無論他怎樣誘愛娃吃上一口,她總是不吃。元首也拿愛娃的粗茶淡飯開心。「我首次碰到你時,」他說,「你胖得叫人開心。現在呢,你瘦得可以了。」他諷刺地說,女人之所以要做出這些犧牲「完全是要叫女友們妒忌」。
希特勒講話時聲音雖然洪亮,但,他的健康顯然在變壞。莫雷爾醫生把荷爾蒙的日注射量增加了一倍,還加了另一味葯即普魯斯達克林,他的健康仍無多大起色。另一次心電圖表明,他的心臟病正在加重。莫雷爾醫生怕札貝爾對元首的飲食控制得過死會加劇元首的病情,便向元首建議僱用一名專門廚師。他們僱用了維也納一名女廚師馮·艾克斯納太太。她肯定知道奧地利人的口味的。但兩人均有所不知的是,她娘家有猶太血統。
6月中,希特勒的最年輕的秘書與他的侍從榮格結了婚。共度短暫的蜜月後,榮格上了東線,特勞德爾則回「狼穴」上班。「你臉色蒼白,人也瘦多了。」希特勒一見她便這樣說。這本來是無惡意的,不料卻使特勞德爾非常狼狽——林格、夏勃、鮑曼等人在那裡擠眉弄眼。她不像初來元首司令部時那樣天真爛漫了。很奇怪,在帝國最高層里的日常工作,卻給她帶來某種沮喪。她試圖在日記中做某些表述,繼而又向別人,特別是對好心腸的赫維爾,談到她的恐懼。她發現,別人也有某種模糊的不滿和陰鬱感。他們也害著「木屋熱」,但為何不安,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他的客人短暫逗留期間,希特勒說過,他要與俄國做一了結。這本來是說給墨索里尼聽的,但剛好在場的里賓特洛甫卻信以為真,立即向他請示。希特勒支吾了過去。一到單獨與他在一起時,希特勒又禁止外長採取任何行動。他肯定注意到了里賓特洛甫的怏怏不樂的心情,因為後來他竟前往其住處拜訪他。「你知道嗎,里賓特洛甫,」他說,「倘使我今日與俄國做了了結,明日又會跟他打起來——這我也沒有辦法。」
元首上機后,飛機便起飛了。這顆炸彈原定在明斯克上空爆炸。但是兩小時已過去了,還無任何墜機消息傳來。後來,消息來了:飛機已在拉斯登堡安全著陸了。密謀者驚得目瞪口呆。現在,他們不得不在炸彈爆炸前或被發現前將它取回。施拉勃倫道夫將它取回后發現,雖然撞針頂上了,但雷管沒引爆。
希特勒對在撒丁和科西嘉島上5.4萬名德軍的命運很是關切,但又生怕盟軍會利用這一機會開闢第二戰場——不久前英國進行的狂轟濫炸,不消說,是很令人擔憂的。東線的另一危機情況也令他生畏:在蘇軍的重壓下,德軍正向第聶伯河節節敗退。
對這兩次要取希特勒的命的嘗試,蓋世太保雖未曾懷疑,卻疑心陸軍里盤踞著不少賣國者。15天後,他們在陸軍司令部逮捕了漢斯·馮·杜那尼。奧斯特雖然及時毀滅了罪證,過了不久也被逮捕。密謀者不但失去了一個幹練的領袖,而且也失去了彼此間的聯繫,以及與西方的任何友人通信聯絡的最佳方式。
到7月9日,打頭陣的德國坦克離庫爾斯克仍有88公里之遙。眾人大失所望。不料,次日又有消息傳來,說英美聯軍已在西西里島登陸,所遇抵抗有氣無力。希特勒不以為怪,於7月13日下令停止他勉強支持的這次攻勢,以便向西歐派遣包括黨衛軍裝甲車兵團在內的援軍。曼斯坦因辯解說,庫爾斯克戰役若不繼續,通向黑海的一條狹長的地帶便有危險。希特勒這個賭徒,寧願接受庫爾斯克一役的失敗,把注意力轉移至更有可能取勝的地方。然而,從結果看,「城堡」並非僅為一場未取勝之役。此後,東線的主動權便屬於蘇聯人了。
希特勒雖有令不準再提談判一事,里賓特洛甫對此卻置之不理,把與克萊施特的談話情形告訴了元首。元首並未發火,只重申他的觀點,即永遠不與莫斯科談判,戰爭將要無情地打下去,直至勝利。與此同時,他又允許克萊施特保持與克勞斯的聯繫,並說,克里姆林宮一有新的建議,要立刻轉送柏林。
男賓們稱愛娃為「尊敬的小姐」,還得微微鞠躬;女賓們則稱她為「勃勞恩小姐」。有些人似乎很親密,特別是她中學同學赫爾達·施奈德。一見面,女賓們便開始談論孩子、時裝和個人的私事。希特勒插嘴了,譏笑愛娃的愛犬是「手動掃除器」,愛娃則尖刻地反駁說,希特勒的愛犬「勃隆迪」是一頭小牛犢。
晚餐后,米爾契說,他有許多建議要提,希望元首不要為他的坦率而生氣。首先,他敦促元首放棄攻打庫爾斯克的計劃,從反攻轉向防禦。由於陸軍勢單力薄,供應又少得可憐,戰線必須縮短。「你說服不了我。」希特勒溫和地說著,在印台上打了個點兒。米爾契的回答也同樣乾脆利落:希特勒應該取消天天都舉行的討論會,並委派一名新的參謀總長——例如,曼斯坦因,「把各條戰線都交給他控制,別只給他一個地區。全在你指揮下嘛。你仍是最高統帥,他是你的助手。」希特勒未說什麼,又用鉛筆做了個記號——米爾契以為這是神經質。這位元帥又談了一個小時,提出了許多同樣尖銳的建議。最後,他提了一個最不合口味的建議,「我的元首,」他說,「對帝國和陸軍,斯大林格勒都是最嚴重的一次危機。你要當機立斷,讓德國退出戰爭。我向你保證,許多人同意我的意見,還來得及。你必須立即行動,不必拘泥於形式。現在就行動——這才是首要的!」
5天後,義大利總理又再次硬著頭皮去聽任別人謾罵——這次是他自己的「法西斯大議會」在罵。自1939年以來,這是首次召開的會議。大會就他在戰時的行為進行長時間的、詳盡的辯論后,提出了一項決議案,要求恢復君主立憲制,將武裝力量交由國王指揮。此議案以18比9的票數獲得通過。次日,7月25日,酷熱的星期天,墨索里尼晉見維克多·愛麥虞埃三世。他試圖控制自己,但他手中的講稿紙卻在咯咯作響。國王令他勿再辯解,再戰已徒勞,義大利已被打敗。軍人已不再願意為法西斯主義作戰。他要求墨索里尼辭職,跟著便披露,他已指派彼得羅·巴多格里奧元帥為政府首腦。「對不起,對不起。」門外,人們聽見他在說,「解決辦法只能如此,沒有別的。」個子矮小的國王陪他走到前門,與他熱烈握手。正當墨索里尼步出大門時,一個手持卡賓槍的軍官迎了上來,說國王陛下令他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墨索里尼嘴裏正在說「這沒有必要」,便被領進警車。他被捕了。
希特勒心裏也明白,光憑大話是提高不了人民的士氣的。於是,他便決定採取緊急而激烈的行動,營救被https://read•99csw•com關押在大薩索山山頂附近一家旅館中的墨索里尼。這座山是亞平寧山脈中最高的,離羅馬約160公里。若沿亂石突出、山坡陡峭的山路攻打上去,不但會出現重大的傷亡,而且還使衛兵來得及殺害墨索里尼;若向此地空投傘兵,危險大小也差不多。所以,他便決定使用滑翔機。為完成此項驚心動魄的「壯舉」,希特勒挑選了一個奧地利同胞,黨衛軍上尉奧托·斯科爾茲內。此人系維也納人,身高1.95米,除身材高大外,相貌令人生畏。他臉上掛著學生時代14次與人決鬥所留下的又大又深的傷疤,舉止中帶著的神氣,活像是10世紀的義大利衛隊長。斯科爾茲內不但勇於行動,且善於籌謀,認為突擊行動時動用的人力必須少到最低限度,雙方的傷亡也應盡量減少。9月12日(星期天),下午1時,他率領107名士兵,登上多架滑翔機。滑翔機升空后,拖繩猛烈地擺動。按計劃,他們將依據照片在墨索里尼的旅館附近的草坪上著陸。
在貝格霍夫,日常工作雖然千篇一律,倒也有點費力。希特勒的中午彙報會從不在下午3時前結束,最後一個軍官通常要在4時才離去。只有在此時,元首才進入客廳——飢腸轆轆的客人們就在那裡等候。好像通了信號似的,愛娃便及時出現,陪同她的是那兩條又蹦又跳的小狗。希特勒首先吻愛娃的手,然後才向眾人致意、握手。肩負戰爭悲劇重任的國家元首,突然變成了殷勤好客的快樂的主人,這實在令人感到意外,也有點兒滑稽可笑。事實上,在私生活方面,他與一個成功的商人相差無幾。
記者路易斯·羅希納曾幾次將德國國內的抵抗運動的情況告訴羅斯福,希望能使他相信,並非所有的德國人都是納粹。他也準備將兩組反抗希特勒分子的電報密碼告訴羅斯福,以便他直接告訴他們,在德國建立何種政權盟國才能接受。羅希納通過專門安排會見的總統秘書,試圖晉見總統,卻未成功。於是,他便草擬私函一封,署明了這兩個電報密碼,一再聲明只准交給總統本人。沒有迴音。數日後,羅希納得到通知,說他所堅持的意見官方人士已閱,覺得「非常令人難堪」。羅希納有所不知的是,羅斯福拒絕與他相見,此系美國之官方政策,與無條件投降的政策相符。此政策的目的,不單是為了不鼓勵德國的抵抗分子,而且也是為了避免重要的接觸。承認在德國境內存在反希特勒的抵抗運動,這是禁止的。
斯科爾茲內及其突擊隊將敢於抵抗的衛兵幾乎全部消滅。他衝上樓梯,三步並作兩步,上了二樓,猛地推開一扇門。墨索里尼正站在房中央。「領袖,」他說,「我是元首派來的。你自由了!」墨索里尼擁抱了他。「我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是不會拋棄我的。」說著,墨索里尼對他的救星千恩萬謝。墨索里尼的外表使斯科爾茲內感到奇怪。他看上去病容滿面;穿著一身怪不合適的便服,他滿面鬍鬚,先前的光頭,現在卻長著又短又粗的頭髮。
戈林答應儘力將希姆萊拉進來。戈培爾透露,他已將豐克、萊伊、施佩爾等要員爭取過來了,他們對元首都是忠誠無比的,「這個事業比我們任何人都偉大,這是不言而喻的。曾幫助元首取得革命勝利的人們,現在應該幫助他取得戰爭的勝利。那時候他們不是官僚,現在也不應該變成官僚。」
於是,就在這種背景下,克萊施特再次前往瑞典——此次,他心情複雜,從煩惱到絕望,樣樣兼有。看來,很明顯,希特勒只是在玩弄和平。到斯德哥爾摩后,精神萎靡不振的克勞斯告訴克萊施特,由於德國不久前拒不接受談判條款,他已成了不受蘇聯大使館歡迎的人。他說,德國已失去了在東方的最後一個機會。他是對的。10天前,斯大林拒絕了日本出面的求和,並立即將此事告訴了華盛頓。接著,在經過多少個月來的借口后,斯大林同意在德黑蘭與丘吉爾和羅斯福舉行會議。此次會議於11月下旬召開,建立了看來是牢不可破的「大同盟」。
里賓特洛甫向來就是一個一廂情願地思考問題的人。他覺得,希特勒可能會軟下心來。9月20日深夜,他打電話給克萊施特,問他是否可以于次日飛往斯德哥爾摩。克萊施特大吃一驚。他說若沒有肯定的指示,跑這一趟是毫無意義的。里賓特洛甫承認,他無指示可發,只令克萊施特不管有無指示,儘快上路。
戈培爾熱衷於全面戰爭,主動出面組織了一個特別行動委員會,由黨內最高層人士組成。3月上旬,他親往上薩爾茨堡面見戈林求助。他說,事態將由不得希特勒控制;自戰爭爆發以來,他已老了15歲;他深居簡出,過著如此不健康的生活,這實屬悲劇。因此,由他們來改變目前內外政策中均缺乏領導的狀況是十分重要的。「我們不要事事都去打擾元首。」他極力說服戈林,打仗一定要打政治仗,而帝國的政治領導權又必須由帝國國防部長會議掌握。部長會議的成員應是一群願不惜任何代價去取得勝利的、殘酷無情的人。
在演講結束后,與他一起喝茶的人們,由於希特勒神采飛揚,也都恢復了元氣。「我必須承認,」戈培爾的新聞官在日記中寫道,「我一時竟完全被矇騙了。這個人的神秘力量從何而來呢!和我一樣頭腦清醒的人們,只要被他看上一眼或與他一握手,頭腦便完全糊塗了!」即使如此,他在廣播講話中所使用的矯揉造作的詞彙,在受到猛烈空襲的民眾聽來,想必是空洞無物的。在東線以蒙受巨大損失為代價而後撤的德軍聽來,無疑也會如此。
克萊施特受到了海德里希的繼任人恩斯特·卡爾登·勃魯納的審問。此人身材魁梧,身高兩米出頭,尖下巴,蒼白的臉上橫著一條刀痕;雙臂瘦長,活像猿猴的上肢。克萊施特直言不諱的闡述打動了他。他說,這聽來不假。克萊施特否認克勞斯是猶太人。這點,卡爾登·勃魯納相信了;克勞斯僅被判軟禁。兩周后軟禁便被取消。此後,他便轉向另一項危險較小的工作:重新安置愛沙尼亞籍的瑞典人。令他驚奇的是,過了不久,和平的問題又被提出來了——這次是里賓特洛甫提出來的。那年夏季,德軍在庫爾斯克遭受失敗后,里賓特洛甫便覺得,德國的失敗已不可逆轉,他應該冒犯元首的虎威。8月16日,他在「狼穴」召見克萊施特,對他說:「我把你找來,目的是要你講講北方那件荒唐的事。我指的是你在斯德哥爾摩與那個猶太人見面的事——在它歸檔蓋棺定論前,我再聽聽。」在之後數小時內,兩人詳盡地分析了克里姆林宮的種種動機。
飲料上來了,但希特勒只喝茶和吃蘋果糕。人們在半明半暗中圍著壁爐默默地坐著,讓元首先把話匣子打開。他提高嗓門,講了一通吸煙的壞處。他的牙醫說,吸煙可為口腔消毒,若吸得適度,則萬無危險。希特勒不同意此說。「我決不向我所敬佩或愛慕的人讓煙,我不願加害他們。人人都承認,不抽煙的人比抽煙者長命,有病時,抵抗力也強些。」對反對污染身體的十字軍東征,他孜孜不倦,從不厭煩;在這個圈子內,若有人戒煙,他獎金錶一塊,這一諾言,永久有效。他向愛娃發出最後通牒:「戒煙或失去我,二者必居其一。」
下午3時,他們登上一架「菲埃斯特—斯多希」型小飛機——這架飛機在此之前安全地降落在傾斜的草地上。墨索里尼一方面為獲得自由而高興,另一方面又恐懼萬分。他是個飛機駕駛員,懂得在這塊並非機場的地方起飛有多麼危險。飛機加速了:它在石塊上跑過,激烈地跳動著,朝著張著大嘴的山谷衝去。「斯多希」終於離地了,但幾乎就在同時,它左邊的輪子幾乎碰到地上。這架小飛機跳躍著升空,直接朝山谷俯衝下去。斯科爾茲內閉上雙眼,等待著不可避免的墜機。駕駛員終於制服了飛機。在聚集在草地上的德國人和義大利人的歡呼聲中,飛機安全地沿著山谷飛走了(斯科爾茲內的士兵們乘纜車逃走,僅有10人受傷,且是在滑翔機墜地時受傷的)。
5月12日,希特勒回到「狼穴」。由於他的領導,自斯大林格勒一役后出現的撤退結束了,這使他很滿意。但是,他的揚揚自得次日便煙消雲散了——他得悉,德意兩國聯軍近30萬人,在突尼西亞被盟軍包圍。這是另一個斯大林格勒。一周后,更有壞得多的消息傳來,墨索里尼的政權已瀕臨崩潰。在義大利的高層人士中,已開始出現「誰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戰爭結束后」等語。在街頭,德軍已開始被視為敵人,公開挨罵。
里賓特洛甫手下一個名叫彼得·克萊施特的工作人員,已在私下做出努力,與俄國議和,雖然希特勒已有明確指示在先,不準再與蘇聯駐瑞典大使科倫泰夫人聯繫。他的中間人叫埃德加·克勞斯,是一個來自東歐的來歷不明的商人,俄語和德語都講得不好。他住在瑞典,妻子是有俄國血統的瑞典人。十月革命前,克勞斯見過斯大林和托洛茨基,現與蘇聯駐斯德哥爾摩大使館有聯繫。當地的德國人都把他看作「不是牛皮大王就是間諜」。在與大使館的官員進行兩次長談后,克勞斯於1943年6月18日向克萊施特報告說,蘇聯人決定:「不再為英美兩國的利益多打一天,甚至一分鐘。」他們覺得,被意識形態所蒙蔽的希特勒,中了資本主義國家的奸計,被他們推進了戰爭。他們一方面覺得紅軍能戰勝德軍,另一方面又怕在戰後與西方國家的「鋼製武器對壘」時會處於極端軟弱的地位。蘇聯不信任英國和美國,這是因為,時至今日,他們還未就戰爭目標和疆界問題明確表態;對歐洲的所謂第二戰場,也未明確地許諾什麼。英美兩國在非洲的登陸,似乎更像是保護他們自己的陣線不受蘇聯的侵犯,而不是對軸心國的進攻。所以,對羅斯福和丘吉爾所做的許諾,克勞斯說,蘇聯是不會信以為真的。另一方面,被希特勒佔領的大片蘇聯領土,又是一個值得談判的目標。一九*九*藏*書項具體的買賣立刻可以成交。
里賓特洛甫看到了光明之所在,重又積極起來,立即起程前往「狼穴」。他于當天深夜回來,表現有點兒愚鈍,因為希特勒所給的指示含糊其詞:克萊施特必須私下告訴克勞斯,他目前尚不能返回瑞典。「想辦法不要斷線,」里賓特洛甫說,「元首想弄清楚俄國人打算走多遠。」次日,克萊施特又被叫了去。這次會見是絕對令人氣餒的。元首業已做出決定,無論如何不與蘇聯人正面接觸,即使是短暫的接觸。克萊施特垂頭喪氣地走了。他們已如此接近了——卻又沒有成功。
希特勒勉強同意了。9月10日晚,希特勒在「狼穴」發表了一篇長20頁稿紙的演講。這篇演講是錄音后,在柏林向全國播放的。「我無條件堅信勝利,」他說,「這個信念不只是建立在我自己的生命的基礎上,而且也是建立在我們的人民的命運上。」不管是時間還是武力,均不能把德國人民壓倒。
一個副官小聲地告訴希特勒,參加晚間軍事會議的人都到齊了。他讓客人們原位坐定,因為他不想讓他們,特別是女人們,與他的軍事將領相見。「我去不久就來。」他低著頭邊說邊走,腳步穩健。宴席終了,秘書們紛紛前往辦公室,用打字機將空襲情況打出來。愛娃和大多數客人則去地下室看電影。電影未完電話鈴便響了:有個僕人報告說,會議已開完,元首在大廳里等他們。愛娃急忙進屋重新化妝;她妹妹格利特抽完最後一支香煙后,嚼起了薄荷糖,以掩蓋其煙味;其餘客人則乖乖地前往大廳。待希特勒從樓梯上走下來時已近午夜。他挨著愛娃和她的兩條愛犬,靠壁爐而坐。
4月上旬,希特勒及其隨從登上了開往貝希特斯加登的火車。因為「狼穴」的環境陰鬱,到貝希特斯加登稍事休息,這是頗受歡迎的。這雖是個冬夜,但天氣不冷,天空也晴朗。要離開拉斯登堡被大雪覆蓋的森林,特勞德爾·亨姆普斯卻也頗覺難過,但一想到未來的經歷,她又高興了。火車上有著各種各樣的設施,包括一節特挂車廂,裡邊可洗澡,既有噴淋,也有浴缸。車上的飯菜也非常可口,座椅還可變成舒適的床。次日上午,當列車靜靜地朝目的地賓士時,她不禁想起了帝國的其他火車——沒有燈,沒有暖氣,旅客們饑寒交迫。有人前來請她與元首一起進午餐,打斷了她的思路。次日早晨,與她一起吃早餐的並不是日前的那些顯貴,而是僕人和秘書。他們議論的是愛娃·勃勞恩——她將在慕尼黑上車。在他們的心目中,她是「貝格霍夫里的夫人」;所有的客人也都接受了這個稱謂,但里賓特洛甫、戈林和戈培爾三人的老婆除外。里賓特洛甫的老婆,自恃雍容華貴,對她不予理睬;其餘兩人則公開對她嗤之以鼻,雖然元首曾請求待她以禮。
有個年長些的秘書領著特勞德爾在貝格霍夫轉了一圈。她們是從元首起居的二樓開始參觀的。過道兩邊的牆上掛滿了老派畫師們的傑作,過道上還裝飾有漂亮的雕塑作品和華麗動人的各式花瓶。特勞德爾暗想,一切都那樣奇妙,又都那樣陌生和自然。由於元首仍在夢中,四周鴉雀無聲,一片死寂。在一扇門前坐著兩條短腳粗捲毛的蘇格蘭黑狗——是愛娃的愛犬施達西和尼古斯。下一間便是希特勒的卧室。這兩間卧室通過一大浴室彼此相連;顯然,他們暗中過著夫妻生活。特勞德爾被領至樓下的大客廳。這客廳僅以一大型絲絨帘子與那個以畫作窗而著名的房子分開。廳內的裝飾雖然豪華,那個高市林絲簾雖然漂亮,鋪的地毯雖然很厚,她卻有一種冷漠的感覺。居住條件遠比「狼穴」優越,她卻周身不舒服。在這裏,她雖是個客人,但她來此並非自願,而是個僱員。
時間已過午夜。米爾契又累又怕,滿身大汗淋漓。他為自己提出20個問題而向元首表示歉意。希特勒看了一眼印台上的記號,「你提了24個問題,不是20個。」他說,他既不覺得難過,也不生氣,「謝謝你把這些都告訴我。誰也沒對我這樣詳盡地說過。」
那年6月,希特勒好說歹說才把克里斯蒂安·達拉說服回來。她回來了,隨身帶著許多手提箱。很快,在兵營和暗堡內,都充滿了她帶來的興奮和喜悅。她的歌聲、笑話和喜悅,提高了眾人的情緒。此時,特勞德爾已失去了少女的羞怯。一天,她竟單刀直入地問希特勒,他何故急於讓別人統統結婚,而他自己則按兵不動?他的回答是,他不願當父親。「我覺得,在這個世界上,天才人物的孩子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人們以為,天才的孩子應該與父親一樣也是天才,他若與眾人一樣平庸,人家便不原諒他。」在此之前,他一直顯得謙虛;聽到他不自謙地宣布自己是個天才,她頗覺不安。
當晚9時30分,希特勒向他的軍事顧問們宣布「墨索里尼已辭職」,令他們大吃一驚。政權已被他們的死敵巴多格里奧接管。希特勒為眾人壓了驚;約德爾建議,在收到羅馬發來的詳盡的報告前,切不可輕舉妄動。希特勒直率地答道:「這自不待言,但我們必須提前籌謀。毫無疑問,他們一方面叛變,一方面又會宣布仍然忠於我們;但這是叛變。不消說,他們是不會忠於我們的……反正,某某先生(巴多格里奧)直截了當地說過,戰爭將得以繼續,但此話一文不值。他們不能不這樣說。不過,我們也可玩同樣的把戲;我們要做好準備,把爛攤子抓過來,還有那些賤民。我明天派人帶命令去見第三裝甲師司令,叫他帶一支特種先遣隊去羅馬,把政府成員、國王——把那些渣滓,最主要的是即位王子——抓來,把那些流氓,特別是巴多格里奧及其同夥,全都抓來,一個不漏。然後你再看他們如何爬來爬去告饒吧。用不了兩三天,那裡又會發生政變。」
即使情緒沮喪,元首對待副官們仍是彬彬有禮的。對年輕些的工作人員,例如理查德·舒爾茲(原系裡賓特洛甫的一名副官),他像是叔伯長輩。希特勒的這另外一面是哈爾德這些人從不知道的。他們不相信希特勒對僕人會仁慈相待,對司機和秘書能變得和藹可親。與軍方之分離,迫使他對這些家裡人更加親近。這樣,新來的秘書特勞德爾·亨姆普斯便有了特別機會去了解她的元首。她是那年初冬來「狼穴」的,替下了美貌動人又熱情洋溢的格爾達·達拉諾斯基。「達拉」把工作交給伊麗莎白·阿爾登后,便與希特勒的空軍聯絡官結婚去了。
爭論的話題轉向飲料——這他倒覺得沒有那樣危險——和繪畫。只喝了一杯葡萄酒的莫雷爾醫生,正在掙扎著以免睡去。他懶洋洋地靠著,一雙胖手放在肚子上,雙眼突然緊閉。在他戴的深度眼鏡的放大下,他的眼睛顯得煞是怕人。貝羅上校用胳膊肘碰了碰莫雷爾。他驚醒過來,放聲大笑,以為元首剛說了個笑話。「你累啦,莫雷爾?」希特勒問。
希特勒斷然拒絕與斯大林談判一事,剛好發生在一個奇特的時刻。48小時前,9月8日,即盟軍渡過了西西里島與義大利南端之間的狹窄的海峽后不久,巴多格里奧元帥領導的義大利新政權便宣布已與西方簽訂了停戰協定。希特勒雖曾預言巴多格里奧定會出賣德國,但此事仍令他深為震驚。他料想不到的是這次的出賣竟會幹得如此卑鄙(他曾對被匆忙召來的戈培爾這樣說過)。
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只有在此時,斯科爾茲內才「以極度非軍人的舉止」,用手按在墨索里尼肩上,要他安心。不到一小時,他們便在羅馬著陸。接著,他們便換乘雙發動機的「漢克爾」前往維也納,于當天深夜時抵達,住進「帝國飯店」。斯科爾茲內給墨索里尼拿來兩件睡袍,但遭拒絕。「晚上我從不|穿東西的,」他說,「我也勸你什麼也別穿,斯科爾茲內上尉。」他下流地笑了,「特別是跟女人睡覺的時候。」
斯大林格勒戰役后不久,斯大林便向德國做了一次和平試探。此後,與敵和談便成了德國外交部常常談論(非公開)的一個話題。卡納里斯海軍上將(他自己就曾試圖通過賓夕法尼亞州前州長喬治·埃勒秘密地與羅斯福打交道,但未成功)認為,蘇聯的這一提議是嚴肅認真的。於是,他便勸說里賓特洛甫將此建議提交給元首。里賓特洛甫以備忘錄的形式將它呈送給希特勒。希特勒很生氣,將它撕得粉碎,還威脅說,誰自作主張在暗中調停就將誰處決。他說,如果陸軍沒有重新獲得主動權,談判是絕無可能的。他甚至禁止里賓特洛甫再提此事。外長膽怯地建議,縮小在歐洲的征服計劃,使之易被同盟國接受。希特勒氣得七竅生煙。「相信我好了,我們必取勝,」他說,「我們所受到的打擊是個教訓,它告訴我,我們應越來越堅強,應冒一切風險。這樣做后,我們便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在他54歲生日的前夕,為祝壽,希特勒把愛犬「勃隆迪」也領到茶館,讓它表演。它表演了求乞,扮演了女學生,甚至舉行了音樂會——主人越誇獎,它演得越起勁。午夜來臨時,各扇大門突然開了,勤務兵托著盤子,端來了一杯杯香檳酒——希特勒的除外,他喝的是甜白葡萄酒。12時最後一響敲完后,眾人便碰杯,客人們有的小聲祝賀,有的發表簡短的祝壽詞。
同一天,在杜塞爾多夫發表的題為《你們要全面戰爭嗎?》的演講中,他宣布了希特勒的「最終解決」。他說,俄國人若取得勝利,兩千年的西方文明便會處於險境,因為這個勝利系國際猶太人取得的。他的話音一落,聽眾中便響起了「絞死他們」的喊聲。戈培爾保證,他們會「全面地、徹底地滅絕和剷除猶太種族」,並以此作為報復的!這又在聽眾中引起一陣狂叫聲和狂笑聲。次日,鮑曼在給他夫人的一封信中(他稱她為「最親愛的乾癟姑娘」),著重強調了軍事形勢的嚴重性。「若戰爭形勢惡化,不管是現在或晚些時候,你還是遷往西方為宜,因為你必須盡一切力量使你的——我們的——孩子們不致遇險。他們終將繼承未來的事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