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章 德正 豬倌

第二章 德正

豬倌

還有一次,我們四個人加上雪蘭和堂妹金花,在一起躲貓貓。
當同彬得意地向她炫耀昨天的壯舉時(「猜猜我們躲在哪兒?你和禮平昨晚一定找得很苦吧?」),金花提著滿滿一籃子番茄,也不搭理他,只顧笑著往前走。同彬追上她,問她有什麼好笑的。金花終於決定告訴他真相:
我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邁不過去的坎。心中那個慘然,不說也罷。不知怎麼,我忽然就想到了父親——他那麼冷靜地在便通庵懸樑自盡,也一定是遇到了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吧。
同彬就是從那時決定與禮平絕交的。
我執意要下樓。
出了這樁醜聞,堂哥倒也沒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相反,他走到哪裡都梗著脖子。他看人的眼神,變得更加陰沉、乖戾,就像一頭兇狠的小獸,彷彿在咬牙切齒地警告每一個他所遇見的人:「你們都給我等著吧!」村裡的女孩子一看到他趕著豬郎出現在視線之中,立刻就會遠遠地躲開。同彬和我也很少與他來往。就連叔叔見到他,也繞著道走,有點怕他。
那天也多虧了德正在場。他瞅見可憐的禮平在豬圈裡跟著母豬繞圈子,就是近不了身,擔心給全村丟臉,就果斷命令小武松、朱虎平兩人前去幫忙。小武松身手敏捷地跳入豬欄,一下就把母豬掀翻在地。虎平也趕緊過去幫忙,兩個人將母豬死死按住,驚魂未定的禮平,這才順利地完成了配種。
雪蘭哆哆嗦嗦,原本也是打算跟我下樓去的,但同彬一把拽住了她。
透過破碎的窗紙,我看見琴房裡漆黑一片。有幾隻螢火蟲,繞著樑柱間的蜘蛛網,飛來飛去。當閃電的龍爪顫抖著撲向我們的瞬間,我無意中看見,琴房的牆上掛著一幅趙孟舒先生的畫像(我還是第一次對趙孟舒的長相有了清晰的概念):他身穿中式棉襖,略胖,表情威嚴。趙先生的面容雖說一閃而過,卻在日後的許多個夜晚一直映在我的腦子裡。不知為什麼,在我以後的生活中,我總是用他的樣子來想象鬼魂一類的形象。或者說,正因為有了這幅畫像作參考,那原本是無形的鬼魂,立刻有了具體可感的樣貌。
站在一旁看熱鬧的王曼卿,對眼前的情景大失所望。她不失時機地評論說:「這哪是什麼人工授精,分明就是強|奸嘛!」
在往後的歲月中,彷彿就像夢中註定了似的,我和雪蘭將會再次回憶起這個七月的夜晚,搜尋黑暗中的吉光片羽,咀嚼著飛速向前的時間留給我們的隔世之感。如果說,那個傳說中鬧鬼的蕉雨山房,院中的假山、涼亭和一草一木,在回憶中已經呈現出全新的面貌和意義,也許僅僅是因為,在那個雷電交加的夏夜,還發生了另外一件事。
由於人來得太多,我和同彬、永勝他們幾個不得不爬到龍英她們家豬圈的圍牆上,目睹這一激動人心的新生事read.99csw.com物。可惜,大概是因為人多而受了驚嚇,龍英家的母豬不怎麼願意配合,似乎有意要給禮平難堪。手執玻璃瓶和橡皮管的禮平,剛跨入豬欄,老母豬朝他又拱又頂,在木柵圍欄里到處亂撞亂跑,四蹄濺起的豬糞,弄了禮平一臉。
峰迴路轉,天地一片空闊。
她這一說,一臉嚴肅的縣革委會副書記,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來。
若說起禮平在給母豬配種方面的一系列發明,更是令人瞠目結舌。他跟趙寶明做過一年的木匠,雖沒有滿師,卻也略知魯班之法。在他趕著公豬前往鄰村配種的路上,手裡總是挽著一個自製的摺疊木架。在公豬撲向母豬的瞬間,這個木架即被迅速地放置在母豬的脊背與公豬的前蹄之間。這雖不能說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發明,但卻極大地緩解了母豬在交配過程中所承受的巨大衝擊力。如此一來,母豬們通常在一種安靜、貌似愉悅的狀況下,一動不動地完成交配。過去那種因交配導致母豬後腿骨折的事不再發生。後來,堂哥大概是覺得趕著公豬走村串巷,有點太過費事,就開始研究人工授精法。
禮平當上豬倌后不到半年,他的事業就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趙錫光一改過去對堂哥的厭惡與不屑,逢人就誇他是一個有出息的好青年。禮平劁豬的名聲,不僅讓他的父親自嘆不如(用趙錫光先生文縐縐的話來說,叫做「有出藍之概」),甚至完全蓋過了公社獸醫站大名鼎鼎的徐海靖。由於他刀法精純,動作迅捷,劁豬取卵猶如探囊取物一般。絕大部分公豬在毫無痛苦、全無知覺的情況下,就被他割走了睾丸,模糊了性別。那些日子,禮平有一句口頭禪,常常掛在嘴邊。原話我記不太清楚了,大意是說,他如此好的刀法,只能施於畜生之身,簡直是人才的浪費。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這個世界上果然存在著所謂的幸福,那它一定就存在於某個看不見嬸子的地方。換句話說,嬸子和幸福不能同時待在一塊兒。所以,在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早晨,當我睡眼惺忪地趕到叔叔家,打算跟他去野田裡配種,卻被突然告知「以後你就別去了」這一從天而降的喜訊時,你可以想象我當時如釋重負的狂喜。
至於說我的前途,嬸子以「車到山前必有路」一語加以寬慰。她殷切地勉勵我說:「你就好自為之吧。社會主義餓不死人。我勸你橫下一條心,到革命的大江大河、大風大浪中鍛煉成長!」
是啊,在一個沒有了太監的年代,堂哥多少有點生不逢時。
聽他這一說,同彬就來勁了。他督促禮平和金花沖牆站著,高舉雙手,以標準的行刑槍決的姿態緊貼在牆面上,十分鐘之內不準回頭。為了防止他們偷看,我們故https://read.99csw•com意先向東邊的桑樹林里跑,中途又悄悄地返回,沿著燕塘對岸的河堤,重新潛回到村中。最後,我們翻過蕉雨山房的一段傾頹的圍牆,來到了死鬼趙孟舒雜草叢生的院中。
有一次,我和禮平、永勝、同彬四個人在一起打升級。我與同彬合家,永勝與禮平一夥。禮平摸了一手無分牌,說了句「造反」,就將牌往桌上一攤。同彬是個細心人,懷疑有詐,就一張一張地查驗,最後發現了一張藏著的「梅花五」。同彬跳起來,罵他耍賴。禮平倒也不急,只是淡淡地道:

「這老規矩也該改一改了。文化大革命,造反有理嘛!五分也可以造反!」
「你們三個人都是傻瓜。不折不扣的傻瓜。傻得沒法說。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四個。告訴你們,昨晚你們剛走,我哥哥就拉著我,立刻回家去睡大覺去了,一分鐘、一秒鐘都沒耽擱。昨晚你們躲在桑樹地里,一定被暴雨淋成落湯雞了吧?」
我曾親耳聽見寶明對叔叔這樣說(他在大隊部門前攔下我們,滿臉怒氣):「要不是看在你老哥已經瘸掉一條腿的分上,我非得把那雜種的一條腿打折了不可!」他既然如此說,表明這件事的嚴重性顯然非同小可。可到了同彬的口中,這事就變成了:「禮平那小子,把麗華按在灶堂里,霸王硬上弓。麗華人事不省,被人送到醫院,縫了十七針。」
那些日子,春琴每次見到我,都要說上一籮筐嬸子的壞話。什麼無情無義啦,什麼自私自利啦,什麼小人之心啦,嘮叨個沒完。我被嬸子遺棄這一事實,促使春琴堅定了將我納入她羽翼之下加以保護的決心。她說服小武松潘乾貴,將生產隊的一頭耕牛,交給我來飼養,每年額外給我計上八百個工分,來報復嬸子對我的刻薄寡恩。春琴所不知道的是,我對嬸子默默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毫無保留的。她的一個小小決定,就立刻使我從無邊的苦海中超拔|出|來,重獲名譽和自由,我當然求之不得。至於說她性格中的那一點冷漠、吝嗇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就好比說,一個擁有生殺予奪之權的君王,一紙聖諭,就慷慨地免除了你的凌遲之罪,他的眼睛有點斜,鼻子有點歪,又關我什麼事呢?
貪玩的同彬權衡了一下利弊,再次決定忍氣吞聲。那天晚上,由於心裏彆扭,怎麼也壓不住屈辱的邪火,我和同彬輸得一塌糊塗。我輸掉了兩張珍貴的「中華」牌煙殼,同彬那頂別著五角星的草綠色軍帽,最後也戴到了禮平頭上。
真不知道「縫了十七針」這種言之鑿鑿的說法從何而來。我所了解的事實是:趁著家裡沒人,禮平強行摟著寶明家的大閨女麗華親嘴,把人家的嘴唇給咬破了。後來,傷口結了痂,留下一條細細的疤痕(猛一看,還真看不出來!read.99csw.com),可以佐證這一說法的可靠性。禮平的木匠生涯戛然而止,被人家轟了出來,只得兔回舊窩。嬸子當即決定,乾脆讓他取代我的位置,子承父業,獨當一面。
事後,他仍然沒忘了逢人就為兒子的醜事辯解,說他「本質上是個要求上進的好青年,一時鬼迷心竅罷了。只要他痛改前非,浪子回頭金不換」。
我們先在院中堆滿太湖石的涼亭里躲了一會兒,後來,同彬又建議我們乾脆躲到樓上去(誰都知道,那裡是趙先生服毒自殺的琴房)。因為這樣一來,即便兄妹倆找到了蕉雨山房,「借給他一萬兩千八百個膽子,也絕對不敢到樓上來。」雖說當時心裏有點害怕,但見雪蘭沒說什麼,我也不好意思反對。由於擔心踩到毒蛇,我和雪蘭跟著同彬,用樹枝開路,躡手躡腳地來到了二樓琴房的窗下。
天空忽忽地打了兩道閃,滾過一陣響雷。一陣風過,地上的樹葉隨著塵土打起了旋子,悶熱的天氣陡然間變得涼風習習。雪蘭看了看天色,說:「好像要落雨了,不如散了。我明天一大早還要跟奶奶去皮村賣花生呢。」
禮平、金花和永勝先躲。他們藏在紅頭聾子家和老福家夾牆的甬道里,我們三個人沒費什麼力氣,就把他們找了出來。輪到我們躲了,正撞上更生從唐文寬家下棋回家。他遠遠地朝永勝喊了兩聲,永勝正與禮平悄悄地商量著什麼事,沒顧上理他。更生就叉開大步走了過去,也不說話,照著兒子的肚子就是一腳。隨後,不由分說,揪住永勝的耳朵,將他提溜回去了。
說到同彬與禮平的疏遠,其實也不完全是因為麗華那件事。同彬曾多次提醒我,「你那狗日的堂哥為人險恨,又一肚子壞水。對他來說,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規矩』二字。我們惹不起他,倒還躲得起!」他對禮平的看法與父親生前的預料如出一轍。
我們是第二天凌晨離開那個院宅的。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當我們經過那處爬滿蔦蘿青藤的涼亭時,我看見圓桌邊的四張石凳上,有兩張鋪著舊報紙。東邊的天空朝霞欲燃,一條寶石般的曙光河流,浮現在樹木的頂端。我不安地想到,這個清風拂面的黎明,究竟藏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我一個人來到樓下,背靠著一根圓木廊柱,坐在門廳前長滿苔蘚的台階上。伴隨著不安的心跳,我竭力想把趙孟舒的影子從腦海里趕出去。可我急於想忘掉他,只能使他的樣子在我的腦子裡鐫刻得更為清晰。不久之後,在涼爽的夜風中,我終於感到睏倦了(在不斷襲來的甜蜜的睡意中,我感到那張讓人害怕的臉終於變得模糊不清,心中略感安慰),就靠在柱子上打起盹來。
第二天我和同彬在磨笄山下遇到了金花。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禮平在寶明家當學徒不到一年,就鬧出了一樁讓人難以啟齒的醜事九*九*藏*書來。
隨後他又威脅說,如果不讓他造反,他立刻起身回家睡覺。同彬眼見好不容易聚起的牌局要散,只得咽下這口惡氣,同意禮平修改規則。可是,沒過多久,同彬也摸到了一手五分牌,便摔牌造反。禮平要比同彬大氣得多,他根本不屑於去查牌,只是冷冷地說:「你又不是造反派,他媽的造什麼反!你們家本來就是漏網地主,根本沒資格造反。趕緊把牌拿回去,我們接著打。否則的話,我們即刻散夥回家。」
我父親死後,叔叔見我孤貧無依,早早就動了心思,有意栽培我當一名豬倌,趕著大豬郎,走村串戶,去給母豬配種。他說,等我再大一點,再把他那一手劁豬的絕活傳授給我。他的腿腳有毛病,每到陰雨天,大腿的膝蓋猶如「針刺錐鑿」般痛不可忍。嬸嬸勸他「不能忍,也得忍」,好歹再堅持幾年,「眼睛一眨,孩子就大了。大的要娶親,小的要嫁人,你把這門好手藝交給人家,錢從哪裡來?」
我嬸子雖然對兒子的「聰明絕頂」很有信心,但她認為所謂的人工授精,純屬異想天開,「你想啊,這新郎官和新娘子都不攏邊,不到一張床上睡覺,怎麼能懷上小寶寶呢?」禮平對母親的擔憂和勸告完全不予理會。他用廢木料做成了一隻假豬,蓋上一張完整的母豬皮來冒充真豬。公豬倒也管不了許多,照樣呼哧呼哧,賣力地交配——它的精|液通過特殊的裝置,被採集到一個玻璃瓶子里。這項發明的成功,不僅減少了工時、大大提高了致孕率,而且從根本上改變了堂哥的個人形象:他身背帆布挎包(裡邊裝著盛有精|液的瓶子、一段帶有氣囊的橡皮管),穿著雪白的的確良襯衫,手腕上戴著閃閃發亮的「鐘山」牌手錶,騎著全村第一輛自行車,在清脆的鈴聲中,風馳電掣地出入村莊。他看上去已經不再是一個牽著公豬到處給人配種的豬倌,更像是一名形象清新的農業技術員。用嬸子的話說,兒子所經之處,「連風都是香的」。
人工授精法的成功,被作為一項重大的發明,由高定邦及時地上報給了公社的郝鄉長。堂哥當年就被評為公社的先進生產者,郝鄉長親自給他佩戴了一朵大紅花。第二年春天,公社在我們村舉辦了一次人工授精現場交流會。縣革命委員會的一位副書記、公社書記郝建文、獸醫站站長徐海靖悉數到場。鄰近大隊的書記和主任們,也都慕名而來。就連平時不愛湊熱鬧的趙德正,那天也穿了一件嶄新的中山裝,笑嘻嘻地站在龍英家的豬圈門口,親自出面接待來自四面八方的賓朋。
我記得,我沒有立刻回家,而是獨自一人在雨中走了很久,來慢慢消化心裏秘密的喜悅。當我看到肥碩的杏子和梅子在雨中悄然發了黃,看到斜雨在河塘里騰起一片濛濛輕煙,看到遠處田野里雪白的麥花向天邊伸展,似乎覺得壓抑九*九*藏*書了我兩個多月的羞恥和煩惱,被呼呼刮過的春風蕩滌一空。
我被雪蘭奶奶的叫喊聲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心頭不由得一緊,下意識地趴在一叢雞冠花的背後。
有一天,我在燕塘邊遇見了正在碼頭上淘米的春琴。她見我一個人在河邊發傻,就伸手勾了一下我的鼻子,笑道:「你還真要跟你叔叔學配種啊?要是幹上了這一行,長大了連老婆都娶不到。到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啊!」聽她這麼一說,我當時真的恨不得一頭扎到河裡去,死了完事。
可禮平不讓,「兩個小時之內,如果我找不到你們,等明天賣棒冰的人來了,我輸你們每人一根赤豆棒冰。」
很多年後的一個初秋,同彬來南京出差,我倆在邗橋鎮一個骯髒的小酒館里喝酒。說起禮平的近況,同彬仍為那晚的事感到憤憤不平,「禮平是屬於那種既能把遊戲變成陰謀,也能把陰謀變成遊戲的人。今天的世界,正是人家的天下。」
我馬上意識到,雪蘭在樓上對她奶奶的呼喊充耳不聞,是有原因的。
據說,出了那件事後,叔叔照例拿著一根棒槌,將禮平關在豬圈裡暴打。開頭幾下子,禮平一聲不吭地忍了下來,後來,他見父親當真要往死里整他,就突然「哼哼」怪笑了一聲,對父親道:「我念你是個瘸子,不和你計較,讓你打幾下算了。可你這老狗,這麼不識相,居然得寸進尺!你他媽再不收手,就不要怪老子不客氣了。」叔叔被他一嚇,獃獃地在牆上靠了半天,氣得整個人都癱軟在地。
在迷迷糊糊的睡意中,我能感覺到下了一場疾雨(密密的雨點打在芭蕉葉子上的颯颯聲也讓我感到安寧),不過,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後來,我又聽到雪蘭的奶奶在很遠的地方喊她回去睡覺。因無人應答,老太太原本充滿慈愛的叫喊聲,終於轉變為憤怒的咒罵和威脅(「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你!我要讓你的屁股爛得能種菜!」)。不過,不管她怎麼叫喚,雪蘭似乎鐵了心,躲在樓上一聲不響。
那會兒,堂哥禮平已經認了趙寶明做師傅,跟他學木匠。金花是個女孩,總不能讓她去干配種劁豬一類的齷齪事吧。因此,見叔叔鐵了心地要提攜我,嬸子後來也就不說什麼了。叔叔趕著豬郎去外村配種,總要特地讓我跟著去「熟悉業務」。說實話,雖說我當時年幼無知,但畢竟還跟著趙先生讀過幾年書,知道給豬配種算不得什麼特別光彩的營生。說句不好聽的,我總覺得給母豬配種,與妓院里拉皮條的老鴇、淫媒一類的勾當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整整一個夏天,我心裏鬱郁不歡。每天看著那頭大豬郎,晃動著兩個碩大無比的卵子,剛從一頭母豬的身上下來,呼哧呼哧,又跳上另一頭母豬的臀背,好一陣胡搗亂捅,心裏總有一種難以忍受的恥辱和悲涼:假如讓我一輩子都幹這種事,還不如趁早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