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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德正 曼卿的花園

第二章 德正

曼卿的花園

連春琴也聽說了這件事。
禮平憑藉著劁豬配種的手藝,當上了勞動模範和先進生產者。很快,他又被任命為公社獸醫站的站長,接替老眼昏花、劁豬時手會發抖的徐海靖。用我嬸子的話來說,禮平「大小也是個官了」。他擁有了全村第一輛自行車、第一塊手錶之後,又給我嬸子買來了漂亮的「蝴蝶」牌縫紉機,給我叔叔買回一台「紅燈」牌收音機。堂哥與叔叔的位置調了個個——禮平以發號施令、說一不二的家長自居,而我的叔叔則變成了低聲下氣、事事徵求他意見的兒子。我叔叔不管走到哪裡,都帶著那台收音機。電台里播送的京劇唱段和揚州評話,無時無刻不在塑造並強化著堂哥「成功者」的形象。
如果把目光從趙先生家庭院上空移開,稍稍偏向東南,就可以看見王曼卿家的花園了。與方伯府邸繁複而精巧的宅院不同,曼卿家的園子,不過是用薔薇花枝密密匝匝地編織而成的一個籬笆院落。桃、杏、梨、梅,應有盡有;槿、柘、菊、葵,各色俱全;蠶豆、油菜、番茄、架豆,夾畦成行;薄荷、雞冠、臘梅,依牆而列。花園外,就是一望無際的桑林和麥田,斜斜的坡地一直延伸到菱塘那彎月形的波光水線。
這件事從金花的口中傳出。金花傳給了雪蘭,雪蘭告訴了永勝。永勝在向我轉述的時候,還嘆了一口氣,加上了這樣一條精闢的評論:
「唉,有些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辦成的事,換了個人,倒貼了許多錢,卻比登天還難。奇了怪了!」
就這樣,王曼卿把這些話顛來倒去地說了好幾遍。嬸子看見曼卿遞上來一大沓錢,喜從天降,早已高興得合不攏嘴了。她親熱地摟著王曼卿的肩膀,半真半假、綿里藏針地安慰曼卿說:
同彬說明了來意,王曼卿站起身來,朝他訕笑了一下,道:「噢,到這時想起我來了,偏不給你弄!回家找你那世上最正直、最賢良的老娘去,她不是說眼裡揉不得沙子嗎?你眼裡的沙子是哪來的?」
就這樣,同彬一勞永逸地取代了老菩薩唐文寬的地位。唐文寬就算接連不斷地向孩子們兜售那些誰也聽不懂的怪話,再也無人發笑。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水滸》、《三國演義》《小五義》故事,開始讓位於同彬口中那些讓人心驚肉跳、呼吸急促的《梅花黨》《一把銅尺》《綠色屍體》以及全國各地的離奇見聞。
「趁她在抽屜里找藥膏的時候,我在她身後攔腰抱住了她。
師娘口中的那個冤家,誰都知道,指的就是龍英。
第二天,永勝把這件事當成 「絕密新聞」向我兜售的時候,整個事情的過程,與同彬本人的親口講述,細節上已經有了太多的出入。當然,同彬也讓他看了肩膀上的咬痕。
說完,更生倒剪著手,氣呼呼地走了。
透過閣樓朝東的木窗https://read.99csw•com,趙錫光先生家那幢青磚黑瓦的大宅院就可盡收眼底。三個灰撲撲的屋頂的斜坡和一面亂磚牆,圍成一個長方形的庭院。在庭院的東北角,有一棵年代久遠的西府海棠。亭亭如蓋的樹冠高出瓦楞之上,深黑色的虯枝疏朗地探向院外,將東邊那間廂房遮去了一半。到了每年的三四月間,在春風的梳拂下,那株海棠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開放。花苞初呈穠麗的胭脂色,絲絲縷縷,有一種黯然神傷的幽逸。但空濛的春雨很快將它的顏色洗淡,綻放出一派饒有風韻的粉白。花瓣層層疊疊,累累紛披,在初生柔葉的映襯之下,獨立斜風細雨,瞻望四方,蹙然有思。
如果說,村裡有一個人對同彬的故事具有天生的免疫力,這個人就是更生。他時常去找唐文寬下棋,路過同彬家門口,偶然也會停下腳步,聽上一耳朵。他離去時,嘴裏照例會發出「呵呵」、「呵呵」兩聲乾笑,聽上去多少有點奇怪,不知是讚賞呢,還是不屑。直到有一天,他聽到同彬說「據可靠消息,就在不久前,美國人已經坐著飛船跑到月亮上去了」,更生不由得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一輪滿月。這一次,他沒再發笑,而是拉下臉來,一本正經地教訓同彬說:
正因為如此,你完全可以想見,等到有一天,趙同彬坐在我家的閣樓上,喝著我給他新泡的「雀舌」茶,對我說出「其實王曼卿的身體,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花園」這句話時,我當時可能會有的魂飛魄散。
有一天,同彬眉飛色舞地講到,盤踞在台灣的國民黨特務,如何將一枚定時炸彈裝在橡皮嬰兒的腹中,妄圖炸毀南京長江大橋,地上忽然捲起一陣怪風,一粒沙子鑽進了他的左眼。同彬揉了揉眼睛,硬撐著又講了一小段,最後不得不提前結束他的「夏夜故事會」,回屋裡找他母親翻眼皮去了。
當然,趙錫光先生家的庭院中不光有海棠。
趙先生用完了往年囤積的煙膏之後,接連撞了幾回牆,終於一病不起。不過,馮師娘說,他一時半會還死不了。「這老不死的,不好這口好那口!他倘若不把手裡的幾文錢,一個子不剩地交到那個冤家的手裡,他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她說肚子疼,全是鬼話。」在我們家的閣樓上,同彬笑著對我說,「我看見她一手拔著地上的雜草,一手給茄子澆水,嘴裏還哼著歌呢。我隔著籬笆叫了她一聲,沒想到把她嚇了一跳。」
曼卿倒也沒在屋裡睡懶覺。她正戴著一頂破草帽,蹲在自家花園的菜地里,用木勺給茄子澆水呢。
話雖這麼說,她還是趕緊丟下手裡的木勺,去鉛桶里凈了凈手。她將同彬拽到了牆邊的一張木凳上坐下,讓他頭靠著牆。然後,她從頭上拔下一枚黑色的發卡,咬在嘴裏,翻九九藏書開同彬的眼皮看了看,很快命令他:「別動,看見了。」同彬乖乖地靠在牆上。他能夠感覺到,大太陽光穿過樹蔭熱烘烘地照在身上,帶著一絲青草的香味和薄荷的苦味。
且讓我慢慢道來。
對於同彬的突然發跡,我的嬸嬸根本不屑一顧。她認為同彬是仗著親戚走後門,才撈到這麼一個「四處充軍」的職業,「我們家禮平,靠的是自力更生,白手起家。根本不是一回事,比什麼比?」不過,村裡的一般議論稍有不同。在他們看來,禮平雖然當上了站長、勞模,私下也攢了不少錢,可畢竟還是一個「拽著豬尾巴」的鄉巴佬。同彬則是搖身一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城裡人」:不僅裝束、做派有城裡人的風範,一開口,也都是標準悅耳的普通話。
趙先生偷種罌粟的名聲,早已遠播鄉里。到了一九七一年夏末,郝建文書記專門把德正叫到公社,拍著桌子對他說:「我不管你狗日的用什麼辦法,三天之內讓老東西將煙花自行剷除,否則,縣公安局直接下來拿人!」趙德正倒也沒去麻煩趙先生和馮師娘。他瞅准了趙錫光出去放蝦網的空當,讓小武松帶了七八個人,強行衝進趙先生的後院,將剛剛結果的大片罌粟,鏟得一株不剩。
我知道同彬話中有話。我同樣知道,根本用不著我催促,過不多久,他就會把整個事情向我和盤托出——他面有得色,急急忙忙地跑來找我,正是為了讓我分享他「天崩地陷、宇宙爆炸」般的狂喜。
她把鍋里新蒸的芋頭送了曼卿兩隻,好說歹說將她哄走了。回到裡屋,嬸子對著正躲在門后偷聽的叔叔道:「她是個什麼貨色!撒泡尿自己照照!這會子又裝什麼貞女烈婦?哎,你可別說,一個不留神,孩子就大了,也知道偷腥了!哈哈!我們也該合計合計,給他說個媳婦了。」
同彬捂著左眼,一口氣跑到磨笄山上,去找王曼卿。正在給社員們舀大麥茶的銀娣告訴他,曼卿早上倒是來過,只是她挑了兩擔土之後就喊肚子疼。「大概是回家睡大覺去了。她這個人,簡直沒法說!只要為了逃避勞動,什麼借口都找得出來。」說完,又是搖頭,又是撇嘴苦笑。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過不多久,在村中顯赫一時的堂哥禮平,忽然有了一個新起的競爭者,此人正是趙同彬。
那天臨走時,同彬對我說了這樣一句話:「現在就是讓我立刻去死,這輩子也值了。」
「園子里真他媽靜吶!我都能聽見蚯蚓在地里鬆土的聲音。她整個身子都撲在我身上,我當時真以為自己會被她身上的香風熏化了呢。說實話,我是多麼希望她慢一點找到那粒沙子,就算眼睛瞎掉也沒關係。我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這麼挨著她,挨著她垂到我鼻尖的胸脯。可事與願違。她翹著蘭花指,用那枚發卡的圓頭九_九_藏_書在我眼睛里輕輕一捋,那粒砂子就已經到了她的指尖上。隨後,她往我眼睛里『噗』地吹了一口氣,說了聲『好了』,就放開了我。
同彬口中的這場艷遇,我沒有親見。但由於他肩膀上烏青斑的存在,我沒法不相信它是真的——儘管後來小斜眼曾提醒我「有些事,太像真的,反而有點讓人起疑」。
唐文寬曾搬出古本小說中的句子,吹噓自家的花園有經年不敗之景,四時不謝之花,其實並不誇張。每當春和景明、蜂飛蝶舞的時節,這座不事修飾、雜亂無章的園子,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盎然生機。當濃艷、清冽的花香,隨著黑暗中的微風,潛入你閣樓,進入你夢鄉的時候,你能分辨得出,哪是薔薇的迷離,哪是丁香的清芬?哪是菜花的甘甜,哪是桃李的濃烈?
「你猜猜看,曼卿當時是什麼反應?」
每到盛夏七月,絢麗的大煙花迎風怒放之時,那些妖冶多姿的絳紅色、紫色或白色的花朵,擠擠攘攘,織成一塊色澤斑斕的雲錦。這些傳說中的銷魂之花,彷彿一心要為自己洗去莫須有的惡名,使出渾身的解數來塗脂抹粉,顧盼之間,流波橫溢,攝人心魄,為這座古舊、冷清的院落平添一抹活潑的明麗。
堂哥禮平在聽說了同彬干出的這件「驚天大事」之後,表面上沒什麼反應,甚至還嘲笑同彬「不過是個人盡可夫的半老徐娘,有什麼可吹的」,可他暗地裡卻踩著同彬的足跡,在唐文寬頻著孩子們做廣播體操的晌午,悄悄地溜進了曼卿的花園。他將自己瞞著母親偷偷積攢下來的二十六塊五毛錢,全部「拍」在王曼卿家的八仙桌上,直接跪在地上,要求曼卿「可憐可憐」他。他的要求遭到了王曼卿拚死的抵抗。她從桌子下抽出一根擀麵杖,劈頭蓋臉地朝禮平打了過來,禮平抵擋不住,只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再一次在村子里留下令人不齒的笑柄。
第二天早上醒來,同彬悲哀地發現,沙子不僅沒有化掉,伴隨著鑽心的疼痛,他的左眼已經腫得睜不開了。那會兒,他母親新珍出早工,去磨笄山給挑土方的人發籌子去了。同彬只能去找老福。老福用一根火柴棍將他的眼皮翻開,見眼球紅得厲害,就建議他去找王曼卿——誰都知道,妓|女出身的王曼卿,擁有兩個非同一般的絕活,一是給人翻眼皮去沙,一是用針給人挑刺。
為了證明他所言不虛,同彬把身上的襯衫解開,露出印有「丹絲」字樣的紅背心和白皙的肩膀,讓我去查看他肩膀上一塊尚未來得及消退的咬痕。據他說,那是曼卿「像餓虎一般亂咬」后留下的齒印。
同彬只得又回頭去了她家。
「年輕人,你編出這樣狗屁不通的故事來逗人開心,不覺得害臊嗎?你去過北京、瀋陽、齊齊哈爾,我們沒去過,只能聽你瞎吹。吹牛可以,但也不要豁了九*九*藏*書邊。天上又沒有水,怎麼還要坐船?你這不是明擺著胡說八道嗎?」
同彬從耳朵上取下一支煙,扔給我,自己又從煙盒裡取出一支,叼在嘴上,笑著賣起了關子。我在到處找火柴時,同彬又接著往下說道:
她去半塘探訪重病的母親,帶回來半隻腌好的板鴨。她晚上請我去她家吃鴨子燒冬瓜,順便問起了村子里沸沸揚揚的這則新聞。春琴在灶下悄悄告訴我,這段時間風聲有些緊,再加上德正晚上睡覺老是做惡夢、盜虛汗,他在半年前就與曼卿斷絕了往來,「我曉得,這騷|貨早就夾不住了……」
在我看來,正是這春天的芳香,將這座迷人花園的精華萃取出來並加以提純,最終變成了塵世聲色的某種象徵。正如王曼卿自從有了「逢人配」這個雅號以來,她的美貌和風韻,在各種或真實或虛幻的傳說中,也被勾兌成一杯琥珀色的美酒。你從中看到的不光是她的姿容,還有自己隱秘的慾望。當她擺動著柔軟的腰肢,從菜地里直起身來,朝你嫣然一笑之時,你可以想象,這座花園藏埋了我們多少青春期的繽紛憂傷!
新珍湊在油燈下,翻開他的眼皮找了半天,也沒看見什麼沙粒,就囑咐他早點休息,「沒準睡一覺,沙子就化了。」
同彬在南京工作的叔叔,替他在縣城的繅絲廠謀得了一個質檢員的職位。兩個月之後,能說會道、口若懸河的同彬就引起了廠領導的注意。他開始跟著一位副廠長跑起了供銷。不到一年,他的足跡已經遍布差不多大半個中國。他去過東北的佳木斯、西北的烏魯木齊、南方的昆明、北方的呼和浩特。據他說,「青海湖邊的太陽,要到晚上九點才開始下山」,而「到了冰天雪地的隆冬臘月,海南島的西瓜才剛剛成熟」。
「我跟著她進屋的時候,已經是暈頭暈腦,完全分不清東南西北了。腿不是我的腿。頭不是我的頭。從耀眼的陽光下忽然來到幽暗陰涼的房子里,我一時有點不太適應,先是一頭撞在了他們家的門框上,接著,又把他們家牆上掛著的一個竹匾碰落在地,匾一直滾到了灑滿陽光的天井裡。我跟著她進了卧房,在黑暗中定了定神,咬了咬牙,心裏下定了一個決心。俗話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打算豁出性命來犯個大險,干件蠢事。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死上一百五十八次,也在所不惜。
「身正不怕影子斜。嫂子平時是哪樣人,村裡誰人不知?快別和那兔崽子一般見識了。我們家那個小畜生,昨天還穿開襠褲呢,沒成想,如今也知道做這等事了。看他回來我不敲斷他一條腿!」
「我閉著眼睛靠在牆上,略微打了個盹。她剛剛向我吹出的那口仙氣,還沒有完全散盡。這時,我聽見曼卿說,雖說砂子已經挑出來了,可我的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她說她房裡有眼藥膏,問我要不read.99csw•com要上點葯。我當即表示贊同。
那天晚上,王曼卿來到了嬸子家,將禮平留下的那筆錢,一分不少地交到了嬸子手裡。她哭哭啼啼地對嬸子說:「他多大?我多大?說句不好聽的話,我要是能生養,兒子如今也和他一般大了唄?這孩子,怎好動我的腦筋?」
「她慢慢地轉過身來,手裡沒有眼藥膏,卻捏著一把花剪刀。為什麼說是花剪刀呢?因為兩個半月形的剪刀把上,密密麻麻地纏著藍顏色、綠顏色、黃顏色、紅顏色的玻璃絲。大概是怕剪東西時硌手吧。我問她,拿剪刀幹嗎?她只是把頭拚命地往後仰,咬著嘴唇,像笑不像笑,用極小的聲音對我說:『我要把你身上的小黃瓜剪下來。』我死死地箍住她腰。她的身體軟塌塌的,脖子里全是汗。過了一會,她見我不吱聲,突然又笑了一下,說:『要不,剪舌頭也行。快,把舌頭伸出來!』我就閉上了眼睛,真的把舌頭伸了出來。嗨,你猜她怎麼弄?嗨,她把我的整個一條舌頭,全都裹在了她嘴裏……」
同彬有兩件廠里發的汗背心。紅背心上印著白色的「丹絲」字樣,白背心上印著紅色的「丹絲」字樣,在回家探親的夏季,輪換著穿。當他蹺著二郎腿,手搖檀香摺扇,在大門口的場院里,給村裡乘涼的人海闊天空地講述各地的見聞(他耐心地告訴龍冬:「黃山的天都峰,有一半在雲裡頭。」)時,我們吃驚地發現,他的塑料涼鞋裡邊居然還穿著絲|襪。龍英笑著問他「大熱天穿襪子熱不熱」,同彬這樣回答:「恰恰相反。夏天穿襪子,不僅不會熱,反而有助於排汗。」
我還記得,起先,當同彬的紅唇白齒間一嘟嚕一嘟嚕往外冒普通話的時候,還有點心虛臉紅,總要事先來一段開場白:「這些日子,在外面東跑西顛的,成天都說普通話,說慣了,連家鄉話都忘得一乾二淨。」他不斷重複這段開場白,以使他的普通話腔調合法化。其實,他根本沒有必要這樣做。說不說普通話,跟「家鄉話是否忘得一乾二淨」本沒多大關係。在我們村裡人看來,普通話是一種資格——既然他如今成了城市人,理當說普通話。
對於當年禮平被小木匠趙寶明斥退之事,村裡的輿論也有了全新的說法。一些人開始在背後譏諷小木匠的「失算」,嘲笑他沒有「識人之敏」,「好好的女婿不要,事到如今,你就是用八抬大轎,將麗華送到人家門上,禮平連看都未必會看她一眼。」而作為受害者的麗華,本來就生性靦腆,不愛說話,現在她在村裡人同情和惋惜的目光注視下,反而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顯得更加木訥可憐。每當我看見堂哥的自行車叮叮噹噹地從弄堂里穿過,正拎著一籃子衣服去河邊的麗華,嚇得趕緊躲到牆邊,給禮平讓道的時候,心中總會有一種難言的凄惻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