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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根據我的了解,全國各地打擊傳銷辦法都差不多:沒收他們的學習資料,砸爛他們的生活用品,往被子上、床上潑上幾盆涼水,最後再把房門鎖死,防止他們再回來作案。我跟一些地方官員聊過,他們都贊同:這不是什麼好辦法,可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唯一的效果就是把他們暫時驅離,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相當於驅蝗入鄰縣,可蝗災終不可免。在這過程中確實會有人退出,可大部分都會留下來繼續騙人。傳銷屢打不絕,這正是原因之一。
這辦法果然有效,她猶豫半天,勉勉強強地答應了。走出派出所的大門,她依依不捨地跟她的事業夥伴們揮手,眼淚都快下來了。李偉給我遞了一支煙,說這女孩真是不怎麼聰明,被人騙了還幫人數錢呢。鄒曉華大笑:「咳,要真是聰明人就不會被人洗腦了,你看看,這都是些什麼人啊?」我嘆口氣,心想這話只說對了一半,真正的聰明人不會上他們的當,可只要進了傳銷窩,再聰明的人也難免會變成白痴。
小琳他們走得慢,我們開得也慢,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著。那兩個男的中有一個我認識,就是那位便秘的廚師楊正龍,另外那個肯定是他騙來的新人。轉過幾條街,他們走進了一棟小樓,正是那位瓜菜哥的住處,這時已經快十二點了,樓下的幹警早已部署到位,我讓司機把車開到隱蔽處,一直在那裡等著,很快乾警們衝上樓,開始很安靜,一會兒就響起了乒乒乓乓的聲音,估計是在抓捕和搜查。
天快黑了,我們都很著急,再一次把小琳叫上來,七嘴八舌地勸她,她還是聽不進去,一定要留下來繼續干行業。我幾乎要放棄了,突然想到一個主意:這姑娘比較重視面子,乾脆就用面子之事來嚇嚇她。我清清嗓子:「我們馬上就要回南昌,你想走就跟我們一起上車;要是不想走,我也不會看著你繼續害人,」我指指李偉,「他拍了你的照片,我跟你發誓:只要你還在這裏騙人,我一定會把你的照片登在《南國都市報》上,到時你的親戚朋友都會知道你在這兒做傳銷,你看著辦吧。」
到下午兩點,抓捕行動結束,光北門派出所院里就站了近四十號人,我悄悄上樓,程隊長希望我能夠下去指認廖東、王浩和劉慶松,我還是有點緊張,他也看出來了,給我找來一件警服,我穿上后勇氣倍增,堂堂正正地走到他們面前,所有人都有點吃驚,龍師父愕然瞪眼,羅老漢黯然低頭,瓜菜哥不敢與我對視,悄悄地扭過頭去,只有小琳最勇敢,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我,表情十分輕蔑,嘴角還掛著一絲冷冷的笑,像是女英雄在刑場上斥責叛徒。我轉了兩圈,沒發現那三個大頭目,只能悵悵地回去復命,心想大魚都跑了,只抓些小蝦有什麼用?
我不能責怪警方,是的,警力有限,對付不了數以千萬計的傳銷者;我也無權責怪政府,是的九_九_藏_書,資金有限,不能把每位傳銷者都遣送回家;我誰都不能責怪,最後只能責怪自己:對不起,是我多事。
我說不會。
我無言以對,鄒曉華趕緊解釋,說警力不足,你們大多數也是受害者……她無動於衷,一直冷冷地看著。我想這事急不得,先讓她下去冷靜冷靜再說。接著把龍師父和羅老漢夫婦叫上來,跟他們逐一談話,其實全是白費口舌,經過長期的洗腦,這些人早已心如鐵石,那些愚蠢的概念在他們的腦海中深深地紮下了根,要想在十幾分鐘之內勸得他們回心轉意,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說別人容易,分析自己就要困難得多,在後來的幾個月,我漸漸省悟:原來我也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患者。我之所以對小琳產生好感,並不是因為她身上具有某種打動我的品質,而是因為奴役本身。她管我很嚴,可是又允許我每天早上吃兩個包子;她不准我看書,可是又會偶爾帶我去書店翻上兩頁。我自問可以算得上鐵石心腸,可還是會為這點小小恩惠心懷感激,並且漸漸地產生了依賴感,把她當作是自己在傳銷團伙中的唯一親人。而這正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典型癥狀。
一九七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兩名歹徒在斯德哥爾摩持槍劫持了四名銀行職員,與警方周旋了一百三十個小時之後,兩名歹徒釋放了人質,繳槍投降。然而幾個月後,這四名銀行職員卻對劫匪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情感,不僅不恨他們,反而給予憐憫和同情,甚至會籌錢幫兩名劫匪請律師,其中一名女職員居然還愛上了劫匪。這就是現在耳熟能詳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起源。
晚上出版社的陳社長請吃飯,還有建國老師和小倪老師,陳社長是我的前輩,為人淵博風趣,多年前我就讀過他那本著名的書。另外幾位也都是見多識廣的聰明人,對於剛出傳銷窩的我來說,能跟他們聊天,簡直就是莫大的享受,我們談天說地,從國際政治聊到社會民生,從文學藝術聊到歷史掌故,說到書法,我大發謬論,說我從來都不喜歡蘇東坡的字,墨豬嘛,有什麼好看的?還有鄭板橋的六分半,那叫什麼字?
本書提到的各個公司及人物,如果有不盡不實之處,或事涉誹謗,作者願承擔全部責任。
開到半路,我接到了李新英的電話:「喲,郝哥,你回來了,枕(怎)么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啊?」我說打過了,我招呼的聲音還挺大。她諷刺我:「你這翅(次)立了大功了,恭喜你啊。」我說你清醒點吧,這不是什麼連鎖銷售,就是傳銷,你不要再害人了!她不淡定了,聲嘶力竭地嚷嚷:「我不跟你說!你把手機給小琳,我要跟她說話!」我不肯給,她急了,在電話里聲聲怒吼,連斥帶罵,旁邊鄒曉華火了:「他媽的,這是什麼人啊?害人還敢這麼囂張!我這就給程隊長打電話,抓起來再說!」
沒辦法,read.99csw.com只能找公安廳,對方說離得太遠,建議我找上饒市局。說實話,我對此真有點害怕,此前我們天天都在上饒市局門口轉悠,可從來沒人干涉我們的行動。傳銷團伙中還有許多傳言,說當地政府多麼支持我們的行業,各位老總跟當地領導的關係多麼密切……這些當然都是假話,可身處其中,根本沒有能力仔細分析,聽得多了,心裏自然就有陰影,猶豫半天,還是硬著頭皮打過去,沒想到白擔心了,我從114查到兩個號碼,一個無人應答,另一個接的是自動傳真機,我聽著那長長的刺耳的嘀嘀聲,心裏一陣沮喪,腦袋也迷糊起來,想難道傳銷者說的都是真的?
我們大為振奮,開著車就往步行街趕,剛開出不遠,對面兩男一女慢慢地遊盪過來,我眼尖,一眼就認出來了,狠狠地給了鄒曉華一拳:「看,就是那個,穿白褲子的!」他也很高興:「沒看錯?」我說絕對沒看錯,李偉忙不迭地提醒我趴下:「快,趴下趴下!別讓他們看見!」我趕緊伏低,他舉起相機嚓嚓拍照。
「報什麼案?」
我不願意承認,可必須承認:他說的是真的。我自以為做了一件好事,自以為幫了很多人,可事實證明,我只是做了一場可恥的秀,不僅沒有讓他們脫離苦難,反而在他們的傷口上撒了一層鹽。就在我離開不久,他們重又聚到了一起,繼續做傳銷,繼續洗腦,繼續欺騙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幾個月後,這個團伙搬到了湖南邵陽,有幾個人離開了,可大多數都還在,我相信他們還在吃三毛五的菜,睡著一扯就爛的棉絮,卻依然抱著那個五百萬的絕望之夢。
她只有二十歲,還是個孩子。
她又問:「那會拘留嗎?」
我重回上饒有兩個目的:一是端掉這個團伙;二是把小琳救出來,早在去上饒之前,我和小龐就定下一個目標:力爭把小琳勸回三亞。在最初的幾天,我一直試圖做她的思想工作,一條條批駁那些荒謬的理論,她一直敷衍,有時也會假裝贊成,可轉過身就會向團伙頭目報告。我那時常常奇怪:為什麼我前一天說過的話,第二天就會有「對面老總」提及?慢慢地發現了這個秘密,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在雲碧峰上見過一隻小小的蜥蜴,它躲在石頭下面,一直仰望著樹葉上的一滴水,像是在等待它滴落下來。太陽落山時,那滴水已經幹了,而蜥蜴還在那裡。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人陸陸續續地下來了,有小琳、楊正龍、瓜菜哥,還有那位長得很帥的張總,每個人都拿著一張《共建和諧,遠離傳銷》的傳單,另一隻手搭著前邊人的肩頭,他們低著頭,唉聲嘆氣地走過長街。我們的車遠遠跟著,看著他們步履蹣跚的樣子,我心裏忽然有種無端的傷感,好像做錯了什麼事,可怎麼都想不出錯在哪裡。
那些善良而單純的人們,那些連襪子都買不起的人們,那https://read.99csw.com些一生受苦、一生不曾作惡的人們,我一直想大聲問你;那令人窒息的二十多天里,我想大聲問你;在電視訪談中,我想大聲問你,可我始終沒能問出聲。現在,在這裏,我大聲問你:你如此樸實,如此善良,可你怎能如此無知?
趕到南昌已是下午三點,肚子餓得難受,當時饞肉都快饞瘋了,我找了家肯德基,要了四塊吮指原味雞、一個嫩牛五方、一個老北京雞肉卷,不一會兒全吃光了,留下好大一堆垃圾,旁邊的人紛紛側目。吃完后肚子很脹,可嘴巴還想吃,在櫃檯前轉了一圈,一直琢磨要不要再買個漢堡包或玉米棒,猶豫半天還是放棄。到凱萊酒店開了一間房,已經十幾天沒洗過澡了,身上無處不癢,我放了一盆滾燙的水,跳進泡了二十分鐘,幸福得連連嘆氣。剛爬出浴盆,小琳的簡訊來了:郝哥,你到了沒有?我回了一條:剛住進酒店,史法可一會兒就來接我。等了半天沒見回復,我暗暗警惕起來,想這幫傢伙機警得很,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
二○一○年一月二十二日,周五。我把十七個傳銷窩點的地址全部抄在紙上,然後打電話報案。那時快到下班時間了,一切都不太順利。我先向工商局報案,對方說沒有執法能力,讓我找公安廳。我不死心,繼續追問:「請問哪個部門負責打擊傳銷?」對方極不情願,支吾了半天才告訴我是公平交易處,又撥到公平交易處,一個男人接的,聲音十分粗魯:「什麼事?找誰?」
我說是傳銷。
按我原來的想法,最好能給這些傳銷者開個學習班,我甚至還準備了一份講課提綱,希望能給他們解釋清楚這個騙局,可那天抓的人實在太多了,根據《江南都市報》第二天的報道,那天一共端掉二十三個窩點(其中有六個是當地警方自己掌握的線索),抓了一百五十七個人,這些人大多都是受害者,既不能抓,也不能關,更重要的是警力不足,實在沒有能力處置如此龐大的傳銷隊伍。程隊長告訴我,最晚下班之前就要把這些人遣散,因為那三個大的沒抓住,他擔心我遭到報復,要求我必須在那之前離開上饒。
我只有兩個小時,集中上課是不可能了,只能單獨談話,先把小琳叫上來,她十分鎮靜,見到我滿面嘲諷:「喲,挺威風嘛。」我問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瞪眼回答:「我沒做壞事!」我說如果你沒做壞事,警察為什麼要抓你?她哧地一笑:「這還不簡單?國家的宏觀調控嘛。」旁邊鄒曉華忍不住了:「什麼宏觀調控?你以為這麼多人陪你過家家呢?」小琳冷冷地瞥他一眼,閉上嘴不說話,其意甚是倔強。我勸了半天,可她一句都聽不進去,也堅決不肯跟我回南昌,反而推心置腹地問我:「郝哥,我問你,我們這些人會怎麼樣?會坐牢嗎?」
我說我要報案。
她本來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姑娘,她read.99csw.com媽媽很早就過世了,父親再娶,她和繼母相處得不太好。她們家開了個經營煙酒糖茶的小店,她從六歲開始就幫著料理一切:進貨、賣貨、記賬,我甚至能想到那個六歲的小姑娘站在櫃檯后嬌羞可愛的樣子。她很堅強,從不在別人面前流淚。她告訴我:她只想多賺點錢,給妹妹交學費,給弟弟買新衣服,讓父親不至於那麼累。
對方極不耐煩:「我們沒有執法能力,找公安廳!」我剛想解釋,對方「砰」的一聲把電話掛了。
陳社長笑眯眯地教育我:「藝術鑒賞有兩個要點:一是專業素養,二是人文精神,蘇東坡和鄭板橋的書法也許不如顏柳歐趙,可價值不見得就比他們低,因為他們的作品中有濃郁的人文精神,說得通俗點,就是他們矯矯不群的個性。」這話大有道理,我心悅誠服:「說得好!長見識了,唉,自由世界就是好啊。」滿座人哈哈大笑。
第二天九點多趕到經偵隊,以前我經常在那轉悠,怕被傳銷者認出,我頭上扣了一個李偉的帽兜,鼻子上架了一副茶色眼鏡,遮擋得十分嚴實,可還是緊張,一直伏在車裡不敢露頭。上饒警方對這次活動非常重視,連工商、民政,一共出動了四百多人,分為六支隊伍,我們跟著北門派出所一起行動,在那裡吃了頓工作餐,還沒吃完,程隊長的電話來了,說根據手機定位,現在小琳就在步行街上。
(全文完)
在接下來的三天里,我給小琳安排了多場陣容豪華的反洗腦課程,在大學、寺廟、風景名勝、豪華餐廳,出場的有記者、編輯、報社主編,還有陳社長這樣的高人,可誰都沒能把她勸服,她那小小的腦袋裡好像灌滿了鉛汁,炮打不動,雷劈不開,一句話都聽不進去。最後還是建國老師的電腦幫了大忙,有天我在網路上搜到了中央電視台的一段視頻,講的是吉林四平的傳銷窩點,警察前去解救時,一個中年婦女披頭散髮地抱著一根欄杆號叫:「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小琳對此頗有感觸,沉默了半晌,幽幽地告訴我:「這個人好像就是我哦。」我心中狂喜,還以為她真的想通了,第二天就把她送回了三亞,後來才知道,原來她並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壞事,只是覺得那女人的形象比較難看。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她還會走進某個傳銷窩點,繼續被騙,繼續騙人,然後毀掉自己的青春,毀掉自己的一生。
我不厭其煩地描述這些細節,主要就是因為那異常強烈的飢餓感,經過那二十三天的黑暗生涯,再吃正常的飯、說正常的話,竟然會有難以名狀的幸福之感,每一句話都如甘露,每一絲空氣都如美酒,座中妙語連珠,議論風生,我漸漸有了一股醺醺之意,但心裏依然明白,這就是自由的味道。
我點點頭。她哼了一聲:「我就知道!如果我們真犯了法,為什麼不抓我們九_九_藏_書去坐牢?這不是宏觀調控又是什麼?」
這是我在傳銷團伙中的重要體驗:每個人都可能愛上奴役自己的人,只要他稍微表現出一點善意,跪著的人就會感激涕零。斯德哥爾摩並不遙遠。
小琳最終還是接了那個電話,可她一直不肯告訴我李新英說了什麼。但我相信,所有的傳銷者都沒受什麼損失,他們見慣了,聽多了,絲毫不會在意,絕對動搖不了他們干行業的信心。
接下來兩天是公休日,辦不了什麼事,我用建國老師的電腦打了一份《報案材料》,他又給我引薦了《江南都市報》的楊總,在楊總的安排下,塗永暉和鄒曉華兩位記者帶著我正式向經偵大隊報案。經過一番周折,我於一月二十五日重返上饒,《江南都市報》派了一輛車,同行的還有鄒曉華和攝影記者李偉。到上饒時天已經黑了,經偵隊的程隊長在高速路口接到我們,去他的辦公室坐了一會兒,按我的意思,最好當天夜裡就開始抓捕,可部署不及,約定在第二天中午十二點統一行動。
我說也不會。
那段時間我莫名緊張,到和平酒店開了兩間房,剛出電梯,走廊盡頭有人忽然探出頭來,與我對視一眼,倏地縮了回去,看模樣好像就是劉慶松,我心裏一驚,趕緊溜進房間,心中忐忑不定,鄒曉華問我怎麼回事,我低聲告訴他:「剛才那人好像就是團伙中的頭目。」他也緊張起來,出去轉了一圈,說沒看到人。我越想越不安,倒不是擔心自身安危,而是怕走漏了風聲,這幫傢伙狡猾得很,說不定一夜之間就跑沒影了。跟兩位記者商量了一會兒,我又給小琳發了一條簡訊:剛到廣州,滿城燈火,心情真好。半天沒見回復,我們三個面面相覷,正焦躁時,手機響了,小琳回復:到了就好,保重。我如釋重負,慢慢地躺到床上,心情很奇怪,有點興奮,還有點難過,自己也不明白出了什麼問題。
他們的房門被釘死,他們的生活用品被砸爛。可是沒關係,當他們重新聚攏,他們會再買新的。他們很窮,可是他們滿懷信心。他們無知,可是他們滿懷信心。他們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可是沒關係,他們滿懷信心。
「那是不是還要把我們放了?」
我的事迹見報之後,有位叫「王舒天下」的朋友給我留言,語中不乏諷刺:恭喜你製造了一個「假新聞」,你那個傳銷窩點根本沒有被端掉,不信你再去上饒看,說不定還在原來那屋裡,如果不在,你在那個城市裡逛,還能碰到那些人的。
我相信,如果那時真的發生了什麼極端事件,她一定不會幫我說話,只會站在一邊鼓掌叫好,因為行業的敵人就是她的敵人。在後來的日子里,她一直是我的領導,命令我幹活,禁止我外出,這也不行,那也不準,連基本的人身自由都被剝奪了,按說我應該恨她,可經過了二十三天的相處,卻怎麼也恨不起來,甚至還有點喜歡她,我必須承認,這不是什麼正常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