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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活我買她?買頭剛斷奶的驢駒都比她強。」一個男人說。
「兩袋,土豆種。」
「好女人。」丹尼說。
你再也不用早起

雖然阿媽吩咐小河和小樹管他們叫表舅,可這兩個男人卻沒有管阿媽叫阿姐。
「蝦球,你給……磕個頭。她也算是你的……媽。」
鎮頭的人當然聽不懂瘸腿吉姆在說什麼。鎮頭的人只看見吉姆從人群里揪出一個小男孩,讓他跪下。
小河撲通一聲在大大面前跪了下來。小河的頭重重地磕在大大破了洞的青布鞋面上。
阿媽沒理她。阿媽只顧得上和那兩個男人說話:「說好是老二的,不能變。老二小几歲,飯量小,也能替你多做幾年活。」
男人轉身,腳沒動,身子卻已經朝著門外了。
前我失喪,今被尋回,
「從塵土來,到塵九_九_藏_書土去。」
直到主再來的日子
男人嘎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像脖子里哽了一塊食的鴨子,很難聽。
初稿 2009年12月27日—2011年2月4日(正月初二)
送葬的隊伍很長,在山路上蜿蜒成一條頭尾各不相見的黑蛇。有鎮頭的人,也有鎮尾的人。這麼多年來,巴克維爾的鎮頭和鎮尾第一回排在一條隊列里,中間沒有縫隙。
「這個,我們就要這一個。」為首的那個男人,指了指小河。「這會兒就走吧,要趕路。」
大大說的那句話是:
「你給這一個,我帶了人就走,這一袋土豆種立馬是你的。不給這個就拉到,算我白趕了這幾十里夜路。」
過了一會兒,大大才說了一句話,是對那兩個外鄉男人說的。
安德魯九_九_藏_書牧師做完了禱告,泥土就一鍬一鍬地落在了棺木上。有人開始哭。哭得最響的是鎮尾的女人。鎮尾的女人從小長大隻懂得用一樣哭法,來念想走在她們前面的人,那就是號啕大哭。這樣的哭聲銼刀一樣地磨著丹尼的神經,丹尼覺得他的神經很快就要被磨穿了。
瞎眼竟得看見!
芙洛其實是不想死的,死這個字眼連擦都沒擦過她的念想。可是芙洛的心臟非死不可,她身上其他的地方拗不過它,也只好跟隨著心臟死了。
睡吧,芙洛,睡吧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還帶著石粉痕迹的新墓碑上:
「閉嘴!」瘸腿吉姆朝著鎮尾的女人大喝了一聲,哭聲立時就低矮了下去。「明天做道場的時候,愛怎麼哭怎麼哭,別在這裏現眼。」
小河一下子醒了,表舅不是https://read.99csw•com表舅,表舅是人販子。
那樣東西是眼淚。

小河抬頭看大大,可是大大不接她的目光。大大不看天,不看地,也不看人。大大隻是定定地看著牆上的一攤蚊血,彷彿要把牆看出一個洞。
阿媽朝大大看了一眼。別看家裡一天到晚是阿媽在說話,可是家裡的大主意,還得大大拿。
那兩個黑皮糙臉的外鄉人站在門裡,目光蛤蟆似的把小河上上下下舔了一遍,舔得小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妹子小樹像一塊用髒了的抹布一樣被扔在角落裡,無人理睬。
二稿 2011年3月1日—2011年5月3日
「去哪裡?」小河疑疑惑惑地問阿媽。
阿媽彎下腰來拉小河,可是那天小河犟得如同一頭站在田裡扔了犁駕死活不肯動身的倔牛,阿媽怎麼也拉不動。阿媽的腿九-九-藏-書腳不好,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蝦球的腦門上纏了一條弔喪的白布帶。蝦球沒見過芙洛幾次,不太記得她是誰,也沒想記。在他這個年紀,他還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他還沒有經歷過這麼多人盯著他看的情景,突然覺得很愜意。他趴在地上,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站起來時,額頭上沾了一塊濕土,臉上卻掛著一朵遮掩不住的快活。
「好女人啊。」吉姆走過來,拍了拍丹尼的肩膀。
單簧管的聲音有些尖厲,把巴克維爾星期天的靜謐切割得支離破碎。剛下過一場雨,巴克維爾的秋天薄得像紙糊的,一場雨就把它泡爛了。山路很泥濘,一夜之間堆積起來的落葉,在靴子底下發出吱溜吱溜的聲響。歌聲是自發的,忽高忽低參差不齊。走到崎嶇之處時,唱歌的人屏住了氣,歌聲就停了。再響起來的時候,是走過一道溝坎了。

丹尼沒有加入歌唱。丹尼https://read.99csw•com的臉綳得很緊,眼角眉梢鼻翼嘴角,都好像拴了一根細繩,一動也不動。丹尼知道,隨便哪個角只要輕輕一鬆動,就會有東西漏出來。
三稿 2011年5月10日—2011年5月12日
奇異恩典,何等甘甜,
這是自從幾年前丹尼從旺記把芙洛贏走之後,兩個男人之間第一次面對面開口說話。
芙洛死了。
「河啊,你上哪裡討啊?方圓幾十里,哪一家還有剩糧的?」阿媽哭了,鼻涕白蟲一樣地滑到青灰地上。
修訂稿 2020年9月29日于多倫多
我罪已得赦免。
「阿大,開了春,我討飯也給你討回來下地的種。開春田裡的事都我做,你幫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