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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多倫多:歸程

尾聲 多倫多:歸程

她的心驟然狂跳了起來。
她有過太多的夢。她一路走,一路丟。她已經把她的夢零零碎碎地丟了一地。她撿不回來了。她真的撿不回來了。她豈止是撿不回來,她甚至已經忘卻她曾經有過夢。
她知道他有話要說。可是他沒有說。
——一個更像開頭的結尾
涓涓握了保羅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輕輕地畫了一個圓圈,卻久久說不出那一個謝字。
涓涓順著塔米的手看過去,就看見林頡明遠遠地站在問訊台前,身邊是保羅·威爾遜牧師。
二稿 2003年7月25日于多倫多
修訂稿 2020年8月27日于多倫多
計程車進入通往機場的高速公路,速度便明顯地慢九九藏書了下來。是堵車。
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辛咸地流進嘴角。世界很大,歸宿卻只有一個。景緻無限,可是真正可以安穩地落腳生根的地方,永遠只有一處。
等我。在中國。
到了機場,推了行李車,便在服務台前排隊。人流迎面撲來,一時竟不知身為何處。一個高個子女人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不小心撞倒了她的箱子。她俯身去扶,才看出那女人是塔米。
初稿 2001年7月7日—2003年7月2日于多倫多
「到處找你呢,就怕漏過了你。」
可是她不能這樣告訴保羅。
涓涓坐進計程車里,看著薛東的那幢紅磚樓房在汽車的反光鏡里漸漸變小,最終化作細細的一個點,消失在雜亂無章的街景里,暗想她對這個都市的最後一絲牽挂,終於也斷了。心裏反而有了一九九藏書股一了百了的麻木和安然。
本書涉及的人物、場景、故事情節純屬虛構,請勿對號入座。
他也知道她有話要問。可是她也沒有問。
她一下子就看見了信封上那個熟悉的筆跡。只有他,能把她的名字寫成那個樣子。圓圓的三團水,緩慢地流動著,表面無比寧靜,內中卻蘊藏著許許多多的不安分。單個字看起來,彷彿是一團波瀾。三個字彙集在一起的時候,像河、像海、也像洋。
塔米微微一笑,頰上的雀斑泛起了紅光。「是女孩。傑米說讓你給起中文名字,他的中文太爛了。」
來的時候,原本是為了躲避。躲的是自己身後那團影子。如今回去,反而帶了更大更沉的一團影子。只是這次,她知道她是無處可躲了。
林頡明走過來,突然擁住了涓涓。輕輕地,彷彿摟了一個極小的嬰孩。世界「咚」的一聲墜入了萬劫不復的寂靜,涓涓只聽九*九*藏*書見他的心在撲撲地跳。
涓涓被這不知由來的熟稔和親近猝不及防地擊倒了,心下倒漸漸明白過來,林頡明當時為何要迫不及待地舉行婚禮。便嚅嚅地說,恭喜你了,替我向傑米告別。塔米就笑得咯咯的,說我才不呢,你自己跟他說吧。
「裁縫的女兒,你這輩子也只能是裁縫。」
我和你的故事都不應該是過去那個故事的註解。我們的故事最好還是有一個單單屬於你我的新開頭。這就是我不想挽留你的原因。
早晨的高峰期在城市尚泛著初醒的潮|紅時就已經開始了。城西的人要過到城東上班,城東的人要過到城西上班,兩撥人馬永無寧日地在路上交會,分手。再交會,再分手。
早上起床時,隱隱聽見薛東在隔壁房間里打電話,是給他上海的同學打,要人家到機場接機。
「這筆基金是教會和咖啡館聯合設立的,專門給一位最有潛力的服裝設計師。九九藏書上學也好,辦公司也好,只能成功,不許失敗。」
飛機轟然起動,大地開始傾斜,樓宇田野漸漸地變成大大小小灰綠相雜的方塊,雲低低地沉在了腳下。嘈雜的音樂聲里,涓涓聽見空姐在叫她的名字。
涓涓把信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養神。突然就想起離開上海的時候,方雪花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朋友。女的。朋友就是朋友,別問那麼多。好好地把人給我接到就行了。要輛好點的車,別開你那輛破夏利。」
涓涓從薛東的聲音里聽出了隱隱的興奮。對於她的離去,薛東雖然沒有表現出招搖的歡喜,言行舉止里,卻總有那麼微微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如果沒有那麼一星一點的蛛絲馬跡,他對她的殷勤幾乎無懈可擊。
你的下一個簽證,絕對不會是未婚妻簽證。當你再次踏上多倫多這塊土地的時候,你只會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我的妻子https://read.99csw.com
涓涓推了行李車,走進了登機口。人流迅速銷蝕了她的身影。在進安全門的那一刻,她突然又回過頭,可是她始終沒有看見她期待的那個人。
塔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幾個月不見,塔米似乎有了些變化。涓涓的眼光上上下下地轉了幾圈,終於重重地落在塔米的腰腹上。
涓涓坐在車裡,看著車流漸漸如足月臨盆的婦人那樣粗笨起來,在寬闊的路面爬成四五條行動遲緩的肥蟲。六個月前她在公路的那一端,急急切切地要往這邊趕,為的是去赴一段未知的路程。今天她卻在公路的這一端,漫不經心地要往那邊去,依舊是去赴一段未知的路程。
「小姐,你的信。」
她突然被他的輕鬆惹惱了,提起行李悄悄下了樓,自己叫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去了機場。
保羅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信封,遞給涓涓。信封是中國人過年時用的禮封,艷紅的底色,上面印了兩個拱手賀歲的金童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