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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8 16歲的職業選手

Chapter 08 16歲的職業選手

「我不知道。」
「給你,夥計,你要這些球拍嗎?你要嗎?因為我再也用不到它們了。」
「你會表現得更好的,」菲利用一隻胳膊摟著我說,「只是時間的問題。」
「耐克的那兩萬美元呢?」
「受歡迎真好。」他說。
「你能不能先管你父親借點兒呢?」
在1986年夏天快結束時,我第一次參加美網公開賽,當時我迫切地想要在賽場上與對手一決高下。但是當我從機窗里看到紐約的地平線時,我的那種渴望瞬間消失了。那的確是一幅很美的景象,但是對於一個成長於沙漠中的人來說,又太過於震撼了,以至於讓人心生膽怯。如此多的人,如此多的夢想。
「好吧,」我說,「最後一項賽事,不過我得弄幾副新球拍了。」
「謝謝。」
「不行,你的手在抖,你會使我們直接沖向馬路中央的。我們可不能那麼干,兄弟,你可值兩萬塊錢呢!」
什麼事情不是這樣的呢?有時我們需要距離。
我們飛速走到 Rusty Pelican 的後面,然後用付費電話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我再也不想過這種生活了!我他媽的完蛋了!我不幹了!」
「是的,當然。」
「我的確很想知道。」
我對菲利說:「看這幅畫的時間越久,就會覺得那個英雄的脖子被那個老頭勒得越緊。」
在回菲利現在住的那個地方的路上,我們議程中的第一項就是我們要買什麼車,它既要看起來很酷又得價格便宜,最主要的是要買一輛排氣管不會噴出黑煙的車。在時時樂前停下時,不會冒煙,現在那將成為最大的奢侈。
最糟糕的一次是在費城的光譜球場(Spectrum)。那原本不是一個專門的網球場,而是籃球場臨時改造而成的,甚至連那個都算不上,或許稱之為洞穴更為貼切。在昏暗的燈光下,兩個毗鄰的球場同時進行著兩場比賽。我回球的同時,旁邊球場的人也在回球。如果他發球時身體張得很開,而同時我也在發球,我們的頭就有可能相撞。我的注意力本來就很容易被分散,更別說還要顧慮與其他選手相撞,況且我還不知道如何排除干擾。一盤打下來,我已經無法思考,除了我的心跳聲什麼都聽不到了。
盧克是世界上最優秀的青少年網球選手,到目前為止也是巡迴賽中最被看好的年輕選手。我癱坐在椅子上,注視著窗外的雲彩。我本該在自己處於領先地位時就退出的。我本該在擊敗張德培之後就退役的。
「不,」菲利說,「說實話嗎?不,我真的不敢相信。」
整個地方從遠處看起來會好很多。

「兩年一共嗎?」
我說:「菲利,到底怎麼回事?我在那裡就像個傻子。我感覺自己只是個有蠻力但毫無技術可言的選手,一個業餘球手。我真的不知所措了。」
「在這段時間里,耐克會為你提供比賽所需的所有裝備,並且付給你兩萬美元。」
「爸爸,」我小聲說道,「菲利和我跟耐克的一個人在一起,他出價兩萬美元。你覺得行嗎?」
在比賽快結束時,他不斷地贈與我容易得「令人痛苦」的回擊目標。他的球可以被極其完美地回擊,而且不可思議地易被打中,以至於這一切似乎是如此的不公。我有著光明正大的機會成功地回擊每一個球。我只是想留下一個印跡,但是我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最終,我以兩個7:6爆出大冷門。
他大笑了幾聲。

我對佩里說,我想過一個16歲孩子應該過的那種正常生活,但我的生活卻越來越不正常。在美網公開賽上受辱不正常;在光譜球場比賽時,因擔心與一個大塊頭的俄羅斯人相撞而心煩意亂不正常;躲在上了鎖的屋子裡更不正常。
我在紐約州的斯克內克塔迪參加了作為職業球員的首場賽事。整項賽事的總獎金是10萬美元。我進入了決賽,但是最後卻以2:6和3:6輸給了拉梅什·克里希南。但是,我一點兒都不難過。克里希南很優秀,雖然他只排在40多位,但是他的實際水平要高於此;而我只是一個不知名的十幾歲的小青年,在這項還算重大的賽事中打進了決賽。對我來說,這極為罕見——一場沒有讓我感到痛苦的失敗。除了有些自豪外,我什麼感覺也沒有。事實上,我內心隱隱升騰起了一股希望,因為我知道我還可以打得更好,並且我知道克里希南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稱他為漢密爾頓先生,但他說叫他伊恩就可以了。他的微笑如此自然和真誠,我立即就對他產生了信任感。不過,菲利卻仍然心存疑慮,保持著警惕。
「給你,自己拿吧!我百分之百確定我再也不需要它們了。」
他表現得好像跟我有仇似的。
父親說「你需要他」,但是我們三個全都知道,菲利和我彼此需要。在我成為職業球員的第二天,菲利接到了一個耐克公司的電話,他們想和我見面談談關於品牌代言的事情。菲利和我在紐波特比奇的一家名為 Rusty Pelican 的餐廳里同耐克的那個人見了面,他的名字叫伊恩·漢密爾頓。

我繼續在波利泰尼學校生活和接受訓練。尼克成了我的教練,有時是旅伴,儘管他覺得自己更像是我的參謀。而且,說實在的,像一個朋友。我們之間臨時的休戰狀態已經令人驚訝地轉變成了和諧的工作關九*九*藏*書係。尼克因我敢於直接挑戰他而敬重我,而我因他信守了他的承諾而尊敬他,我們齊心協力朝共同的目標——征服網球世界——而努力。我不會期待從尼克那裡獲得太多攻防戰術——我指望的只是他的合作,而非信息。另一方面,他則指望我不斷地取勝,這種勝利總能成為頭條新聞,從而可以大大提升他學校的名聲。我並沒有付薪水給他,因為我沒有這個財力,但當我變成職業選手后,我會根據我賺到的錢分給他紅利,這一點不言自明。依他看來,這就足夠慷慨的了。
而且,我的對手水平不高,這置我于非常不利的地位。與較弱的對手比賽時,我往往表現得最糟,我會降級到他們的水平。我不知道在適應對手水平的同時,如何正常發揮自己的水平,這就如同讓我在吸氣的同時呼氣一樣。和偉大的對手對決,我會奮起迎接挑戰,而和水平較差的運動員比賽,我則覺得「被施壓了」。「施壓」是個網球術語,意為不讓事情流暢進行,它是網球運動中你所能運用的最致命的技術之一。
隨後,父親派菲利來專職陪伴我,這倒是選擇成為一名職業球員的決定帶來的一個明確的好處。他幫我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作為一名職業球員所需要應付的無窮無盡的細節安排和準備工作,從租車、預訂酒店房間到為球拍穿線。
「謝謝。」
他則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不會有問題的,」他說,「只是你必須適應它才行。不要心浮氣躁,別想著儘快結束每一分的爭奪。」
「小夥子們,」伊恩說,「我相信安德烈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謝謝,我知道。」
我嘆了一口氣。
菲利認為我告別網球場時口袋裡能有些錢還是不錯的。
回到酒店后,我們房間的電話在閃,我有一條留言。北卡羅來納州網球表演賽的組織者打電話來說一個選手臨時退出了比賽,他們想知道我能不能參加。如果我願意參加的話,他們保證我至少能夠得到2000美元的出場費。
「會的,我知道。至於吉莉恩,拜託,她只是過眼雲煙。你總會為女孩子的問題煩心,那是猛獸的天性使然,但是不久將成為你的問題的女孩會是——波姬·小絲。」
我放開了他,心裏暗暗發誓:我再也不會這樣做了。
「你為什麼躲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們是與其他兩個參賽選手——彼得·杜漢和凱利·埃文登一同飛往佛蒙特州的。凱利說就在我們離開前,他匆忙地拿了一份斯特拉頓賽的簽表。
「我們很願意和你簽訂一份為期兩年的合同。」
盧克左右手皆可發球,他因此被稱為「雙手盧克」,而且他兩手發球的時速都可達130英里。但今天,面對著我,他的一發就大失水準,而我又狠狠地攻擊了他的二發。當三盤過後我勉強戰勝他並得以晉級時,我比他還要驚訝。
我瞥了一眼將和我共同訓練的人的名字。
「好吧,」她說,「4點鐘,8號球場。」
我告訴賽事總監我將接受這筆獎金。這些話一出口,我就感覺到本來裝滿可能性的未來瞬間變得空空如也。我不知道那些可能性是什麼,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他把鈔票遞給了我。當我走出他辦公室時,我感覺自己開始踏上一條很長很長的路,而這條路似乎通往一片幽深陰暗、暗藏殺機的森林。
「真的,會比現在好得多。在你意識到之前,你就又會贏得一個又一個勝利。只需一眨眼的工夫,你的臉就會出現在這些《體育畫報》的封面上。」
傑米和我已經結束了。我最新的熱戀對象吉莉恩是佩里的另一個同學,她也不回我的電話了。她不想要一個總是在旅途中的男朋友,我不能怪她。
「安德烈,事情會好起來的。」
「啊!」
我對尼克說:「我感覺我在這裏隨時都有危險。」
1986年初春,我打了一系列衛星賽,足跡幾乎遍及整個佛羅里達——基西米、邁阿密、薩拉索塔、坦帕。之前的一年,我進行了艱苦的訓練,心無旁騖,專註于網球,因此如今我表現得非常不錯。在這一系列賽事的第五項賽事大師賽中,我大獲成功。我進入了決賽,雖然最後我輸了,但我有資格領取亞軍球員獎金——一張面額1100美元的支票。
菲利點點頭。他抬頭看著懸崖邊上的那個男人,柔聲地說:「堅持住啊,兄弟。」
我們在米蘭待了一天,參觀了隨處可見的教堂和博物館。我們在達·芬奇的《最後的晚餐》前站了半個小時。我們也了解到達·芬奇的筆記本里記錄有他對人體結構的細緻入微的觀察,並且他建造的直升機和盥洗室大大超越了他所處時代的構想。我和菲利驚呆了,無法相信竟然還有人能夠如此富有靈感。「富有靈感,」我對菲利說,「那就是訣竅之所在。」
更令人不快的是,溫布爾登的官員們似乎頗為享受在要求參賽選手們做什麼和不做什麼中所獲得的那種傲慢的、專橫的樂趣。我一向對規則很是反感,尤其是專橫無理的規則。為什麼我必須穿白色的球服?我不想穿白色的。我穿什麼關這些人什麼事?
「盧克·簡森。」
我和菲利同他握了手以示合作愉快,然後我們一同走出了 Rusty Pelican。待伊恩驅車離開九-九-藏-書后,我和菲利就高興得跳了起來,還大聲唱起《我們賺大錢了》那首歌。
「第二年兩萬五!」
我站在她面前,乞求她再給我安排一個訓練的時間。
我走到網前和庫南握手。他對我說了什麼,但我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彷彿他只是某根管子末端的一團模糊不清的能量。我一把抓起我的網球包,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球場。我穿過街道,走進羅克·克里克(Rock Creek)公園,然後來到一個小樹林。當我確定周圍沒有別人時,我衝著樹大聲咆哮。
沒錯,我感覺很好,直到我看見了倫德爾在報紙上對我的評價。當被問到我在比賽中的表現時,他不無輕蔑地說:「也就髮型和正手還不錯。」
我抽籤抽中的第一輪的對手是一個名叫張德培的孩子。從小到大,我和他打過無數場比賽,從來沒有輸給過他。另外,他只有15歲,比我小兩歲。他的水平遠遜於我,因此這就好像是醫生為醫治我受傷的心靈開出的一劑良藥。我面帶微笑地走上球場。
父親站在入口處,頭上戴著棒球帽,還戴著一副太陽鏡。我沖向他,張開雙臂使勁地抱住了他。他一動也沒有動,直挺挺地站在那裡,我抱著他就像抱著一個領航員。
我們飛到巴黎參加法國網球公開賽,還是紅土。在費力地贏了第一輪比賽后,我在第二輪比賽中又遭遇慘敗。這一次,我和菲利又試圖通過參觀這個城市的一些風景名勝來提升自己。我們去了盧浮宮。畫作和雕塑如此之多,著實令我們大吃一驚,我們不知道該把頭轉向哪裡,該把雙腳放在何處。我們無法完全理解所見的每件作品。從一個展廳到另一個展廳,我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然後我們來到了一幅我們對其有著深深共鳴的畫作前,那是一幅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品,畫中描繪的是一個裸體的、站在懸崖邊上的年輕男人,他一隻手緊緊抓住一根光禿禿的、已經開始斷裂的樹枝,另一隻手則抱著一個婦女和兩個嬰兒;他背上還背著一個老人,也許是他的父親,老人的胳膊緊緊繞在他的脖子上,手裡抓著一袋子看起來像錢的東西;在他們的腳下是萬丈深淵,深淵里滿是那些支撐不住墜落下去的人的屍體。所有人的命運都取決於這個裸體男人的一己之力——他那緊緊的一握。
「我很希望耐克成為那個未來的一部分,在那個未來中成為你的一個合伙人。」
如此多的看法。
「要更多的錢!」
最為重要的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限制和阻礙,我對此十分不滿,因為那樣會使我覺得自己是不受歡迎的。我需要出示一個徽章才能進入更衣室,而且只是那裡的一個小型更衣室。我正在這裏參賽,但他們還是像對待一個闖入者那樣對待我,甚至都不允許我在即將比賽的場地上訓練。我被限制在沿街的室內球場,結果我第一次在草地上打球就是在溫布爾登的賽場上。我當時非常震驚,球總是以與我預期相異的角度反彈,甚至根本就彈不起來,因為球場上的草根本就不是草,而是塗了凡士林的冰。我極為擔心自己會滑倒,所以我乾脆踮起腳。當我環顧四周以觀察英國球迷是否已經注意到我的不適時,我嚇了一跳:他們就在我的頭頂上方。這個體育場就像是一間玩牌室,而觀眾們本就是來看我們笑話的。勒孔特對我實施了安樂死,從而將我的名字列在了墓地球場陣亡者的名單上。我告訴尼克我絕對不會再來這裏了。我寧肯再次擁抱我父親,也不想重回溫布爾登的懷抱。
菲利插話進來:「安德烈如果收了這些錢,需要做些什麼呢?」
菲利和我,兩個仍自認為很會虛張聲勢的拉斯維加斯的孩子面面相覷,但我們臉上那種不動聲色的表情早已消失了,我們已經把它丟進了時時樂里。我們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事,而且也無法裝出一副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不過至少菲利還能鎮定自若地對伊恩說我們需要離開一會兒,我們需要幾分鐘時間私下討論他的建議。

「每年。」
我因此最終認定斯特拉頓山是我的神山,是與溫布爾登相抗衡的地方。去年我就在這裏得以超常發揮,而現在我又一次表現得非常出色。這裏的氛圍是激動人心的、悠閑鬆弛的,也是典型美國式的。不像那些傲慢自大的英國人,這些斯特拉頓人理解我,或者說正如我所期待的那樣,至少理解那個被理想化了的我。他們不知道我過去12個月中的痛苦掙扎,不知道我甚至已把球拍送給了流浪漢,不知道我心中那懸而未決的退役打算。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他們就不會如此支持我了。在我與簡森的比賽中,他們為我歡呼喝彩;而在我擊敗卡什后,他們則視我為家庭中的一員。這個傢伙是屬於我們的。這個傢伙在這裏表現出色。受他們已經有些嘶啞的加油聲的鼓舞,我殺入了半決賽,對陣當時排名世界第一的伊萬·倫德爾。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重要的一場賽事,父親也專程從拉斯維加斯飛過來觀看這場比賽。
我一直走啊,走啊,直到走到了一塊空地上。駐足片刻,我發現自己周圍全是無家可歸的人,有些坐在地上,有些則躺在一些短木棍、碎樹枝鋪就的「床上」睡覺,其中還有兩個在打牌。他們就像童話中友善而好搞惡作劇的侏儒。我走到一個似乎相當警覺的人read.99csw.com面前,拉開網球包,然後拿出了幾把「王子」球拍。
我感到很沮喪,還有一點兒尷尬,但是我知道我對我的首次美網或紐約之行顯然準備不足。我看到了自己現處的位置和需要達到的位置之間的差距,同時我對彌補這個差距也相當有信心——適度而非盲目的信心。
我告訴賽事總監我將接受這筆獎金。這些話一出口,我就感覺到本來裝滿可能性的未來瞬間變得空空如也。我不知道那些可能性是什麼,但我永遠也不會知道了,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他把鈔票遞給了我。當我走出他辦公室時,我感覺自己開始踏上一條很長很長的路,而這條路似乎通往一片幽深陰暗、暗藏殺機的森林。
我的網球包頓時輕了不少,而我則盡情享受著這種輕鬆。陶醉在這種情緒中,我不知不覺走回了菲利和我住的酒店。我坐在床上,菲利坐在另一張床上,就像以前那樣——在很多方面。我告訴他我已受夠了,我不能繼續這樣了,我再也不想打網球了。
「謝謝。」
「你相信剛才發生的事兒嗎?」
與此同時,我的排名也像我的受歡迎程度一樣迅速提升。
那個男人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相當確信終於遇到了比他還瘋狂的人。他的夥伴們也拖著腳步湊了過來。我對他們說:「過來,夥計們,過來。樹蔭處可能都有100華氏度(約37攝氏度),但是今天可是你們的平安夜好日子!」
「不,安德烈,你肯定不會想知道的。」
幾周后我又輾轉至華盛頓參加比賽,而我的情緒依然很糟。在第一輪中,我的對手是帕特里克·庫南,結果我一無所獲,輸得徹頭徹尾。在漫長、艱難的歐洲之旅后,我的體力和激|情已經所剩無幾了。旅途的奔波勞碌、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以及那種無法釋懷的重壓感已經使我筋疲力盡。另外,那天酷熱難當,我身體也頗為不適。我完全沒有準備好,因此有些心不在焉。當時我們各勝一盤,暫時難分勝負,而恰在這時我的精神脫離了身體,開始在賽場里四處飄蕩。在第三盤開始之前,我就已經神遊天外了。最終我以0:6輸掉了這一盤。
我們出去吃晚餐時又進行了詳細徹底的討論。我們分析了我現在的財務狀況——還有幾百美元而已。我們還開玩笑地說又快達到土豆和扁豆湯的境地了。
我根本就沒弄懂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因此在第二輪中就出局了。
而且,我一直在遲到。在紐約,我總是對從地點A到地點B所需的時間估計不足。那是比賽正式開始的前一天,我原定於下午兩點鐘練球。我出發時時間尚早,所以我認為我有充足的時間到達位於法拉盛草地公園的賽場。我上了酒店外的一輛包車。在車子艱難地駛過擁堵的市中心區、穿過了三個行政區到達目的地時,我已經嚴重遲到了。一個女人對我說,他們已經把球場安排給了其他球員。
由於一時無法接受這一點,一整天我都在告訴我自己:你現在是一名職業網球運動員了,那就是你將要乾的事,那就是你將成為的人。但無論我告訴自己多少次,我始終都覺得不對勁。
或者部分是由於自大的心態作祟,他越來越頻繁地在網前被我的穿越球驚到,卻拒絕回到底線,謀劃一套新的戰術。在我的一記較之前更為出色的回球后,他進行了一次勉強的網前截擊,而我則再次回了他一記穿越球。他站在那裡,雙手叉腰,盯著我,眼神中流露出一種不公平感。

父親說:「你到底什麼意思啊?去領那筆錢啊。」
「真的嗎?」

這段話從一個像麥肯羅這樣地位的選手口中說出,無疑是對我的高度認可,我也因此成為全國的新星。報紙爭相報道我的事迹,球迷們寫信給我,菲利突然間發現採訪的請求已然使他應接不暇。在每一次巧妙地應付了一個採訪后,菲利都會咯咯地傻笑。
「我感覺很好,我真他媽的高興。為什麼不呢?我就要這樣做。你只活一次。」
1987年6月,我們去了溫布爾登。我被安排在2號球場,與一個法國人亨利·勒孔特進行比賽。2號球場被人稱為「墓地球場」,因為諸多選手都在這裏遭遇了致命的失敗。這是我第一次造訪網球運動中這一最為神聖的賽場,但是我不喜歡這裏,從我們到達此地的那一刻開始就不喜歡。我是從拉斯維加斯來的一個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少年,我抗拒所有陌生的東西,而倫敦就是一個令你產生強烈陌生感的地方。食物、公交車以及古老的傳統無時無刻不在向你昭示著你的異鄉人身份;甚至連溫布爾登的草地聞起來也與家鄉的不同,儘管我家鄉根本就沒有多少草地。
她的身後有一塊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參賽選手的名字,她則一臉狐疑地在上面查尋可行人選。我不禁想到了G夫人。她的手指在左邊那一欄上下移動著。
他掛斷了電話,菲利和我則開始排練我們將要對伊恩說的話。我扮演我,菲利扮演伊恩。男衛生間里不斷有人進進出出,他們從我們身邊經過,都以為我們在演小品。最後我們似乎漫不經心地重新回到了談判桌前。菲利明確地提出了我們的條件:「更多的錢。」他看起來非常嚴肅。我不禁注意到,他看起來和父親是那麼相像。
我給仍在拉斯維加斯的父親打了電話,問他我應該怎麼https://read.99csw.com辦。
「波姬·小絲?你怎麼會想到她?」
我想接受這份獎金,我渴望領取這份獎金,菲利和我當然需要這筆錢。不過,如果我拿了這筆錢,我將成為一個職業球員,永遠,無法回頭。
因為這是一項大滿貫賽事,比賽的氛圍與我所經歷過的任何一場比賽都不同,更加狂熱。比賽以一種扭曲的速度進行著,我對這種節奏十分陌生,加之又是個大風天,因此分數就像口香糖包裝紙和灰塵一樣從我身邊不斷溜走。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甚至覺得這根本就不是一場網球賽。貝茨的實力並不比我強,但他打得比我好,因為他知道這次比賽中他將會面臨什麼。四盤比賽后,他戰勝了我,然後他抬頭看了看包廂里的菲利和尼克,並做了一個用拳頭捶臂彎處的動作——「去你媽的」的國際通用手勢。顯然貝茨和尼克有段過節兒。
「不,絕對不行,從他那獲得幫助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我一直都在努力從他的影響下掙脫出來。」
我把證件給她看了看,然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我確實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我還是開始不斷地輸掉比賽。不只是輸,而且輸得很慘,輸得很可憐,輸得一塌糊塗。在孟菲斯,我在第一輪就被淘汰出局;在比斯坎灣,也是第一輪。
我把網球包扔在地上,從裏面拽出了剩下的球拍——每把都值幾百美元,然後把它們分給了那些流浪漢。
第一輪比賽中,我的對手是來自英國的傑瑞米·貝茨。我們在一處偏僻的外場比賽,遠離人群,也沒有受到媒體的關注。我很興奮,也很驕傲,同時我也很害怕。我感覺它就像是這項賽事最終在星期天舉行的決賽。我緊張得顫抖不已,甚至直想吐。
「旅費,各種費用。我四處旅行,還有菲利和尼克——這一切用的都是那筆錢。而當你總是贏不了比賽,那筆錢就會消耗得更快。你可以很快就把兩萬塊花光。」
1987年5月,菲利和我去了羅馬。我在正選賽球員名單中,因此我們的住宿是免費的,於是這回我們就不用住在菲利通常會預訂的那種沒有電視和浴簾的破旅店,轉而居住在奢華的卡瓦列里酒店。該酒店坐落在當地的一座山上,居高臨下,俯瞰著整個城市。
在開賽前有幾天空閑時間,我和菲利利用這段時間四處遊覽了此地的名勝古迹。我們去參觀了西斯廷教堂,凝視著《基督把天國的鑰匙交給聖彼得》的濕壁畫,駐足良久,不願離去。我們盯著這幅出自米開朗基羅之手的屋頂壁畫。從導遊那裡我們得知,米開朗基羅是一個極端崇尚完美的人,甚至達到了自我折磨的境界,如果他發現他的作品——或者他計劃用來創作的材料——哪怕是有丁點兒的瑕疵,他都會憤怒至極。
「更多的錢!更多的錢!」
我的下一個對手是帕特·卡什,他剛剛在溫布爾登摘得冠軍——在墓地球場見證了我的毀滅后的第12天。卡什是一部機器,是一名具有出色協調感的運動員,他能夠流暢自如地移動,並且可以像九頭蛇那樣在網前撲殺。我甚至從沒想過要戰勝他,我只是想如何守住我的發球局。但是比賽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我發現他上旋球打得不多,於是我的心情好了起來,心態平和,能夠客觀地看待對方。在這種情緒下,我打出了一記又一記漂亮的球,贏了一分又一分。既然我不可能贏得這場比賽,既然我只是想發揮出自身的實力,我是如此的自由和輕鬆,而這反而使卡什緊張起來。他對正在發生的事情似乎頗為震驚。他的一發多次失誤,這讓我可以迎前小半步,盡我全力接發球。每一次我的回球從卡什身邊飛過,他都會透過球網瞥向我,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計劃不是這樣的,你不應該像現在這樣做!
在開賽一個小時前,倫德爾走進更衣室時,只穿著他的網球鞋。看到他如此放鬆,能夠如此自在地裸|露自己,我意識到我面對的將是什麼。這將是一場他的勝利,從而將終結我所有的勝利。三盤之後,我輸掉了這場比賽,但我離開球場時仍歡欣鼓舞,因為我贏得了第二盤比賽。在那半個小時里,我傾盡全力讓他有一番好受,我完全能以此為基礎繼續提升自己。我感覺好極了。
在佩里的鼓勵下,我去了亞洲。我的現金恰好只夠支付我和菲利往返的路費。我參加了日本公開賽,贏了幾場比賽,不過在四分之一決賽中輸給了安德烈斯·戈麥斯。然後我去了韓國首爾,在那裡我進入了決賽,雖然最終還是輸了,但我得到了7000美元的獎金,這足以支撐我在今後三個月中通過繼續參賽來找回狀態。
「我和誰打?」
「不打網球的話你想做什麼呢?」
當菲利和我乘坐的飛機降落在拉斯維加斯時,我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感到無比輕鬆。當時,父親正在機場等著我們。我和菲利在麥卡倫國際機場穿行時,我對菲利說:「我剛剛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我要擁抱爸爸。」
那一天是1986年4月29日,我16歲的生日。
「你已經輟學了!你只上了8年的學,你還能有什麼選擇?你到底還想做什麼?當醫生嗎?」
「好吧,」伊恩說,「我想我們能搞定這一點。我第二年的最高預算是2.5萬美元,如何?」
然後我到佛蒙特州的斯特拉頓山參加了我的第二項賽事,在那裡我擊敗了蒂姆·馬約特,他當時在九_九_藏_書世界排名第12位。在四分之一決賽中,我的對手是約翰·麥肯羅,不過感覺就像是在與約翰·列儂對決。麥肯羅是一個傳奇人物,我是在對他的關注和仰慕中長大的,儘管我經常為他的對手加油,因為他是我的偶像博格的頭號勁敵。我非常想擊敗麥肯羅,但這是他短暫告別網壇后的首項賽事。他養精蓄銳,如今急切地想一展身手,而他暫別網壇之前排名世界第一。在即將上場之前,我不禁在想為什麼像麥肯羅這樣技藝如此精湛、造詣如此深厚的選手也需要休整?然後,他向我闡明了這一點。在比賽中,他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了休息的價值。他輕鬆地戰勝了我,兩個6:3。儘管失敗了,但在比賽中,我設法擊出了一記強有力的直接得分球,即用正手成功地回擊了他的一記發球,而且那記球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他毫無還擊之力。在比賽后的新聞發布會上,麥肯羅對記者們說:我同貝克爾、康納斯以及倫德爾都對決過,但是從沒有人能夠如此強有力地回擊我的發球——我甚至都沒看見那個球。
「因為我16歲了,排在世界前100名。而且尼克並不是很受歡迎,而我又總是和他聯繫在一起。我沒有朋友,沒有鐵哥們兒,沒有女朋友。」
從高空降落到地面,在街道的層面上,紐約與其說是令人生畏的,不如說是令人焦躁的:難聞的氣味、震耳欲聾的雜訊——還有小費。在一個以小費為生的家庭中長大,我當然贊成給小費。但在紐約,小費的名目繁多,花樣疊出,從機場到酒店的小費支出就多達100美元。我把小費塞到計程車司機、門衛、侍者、服務台人員的手中——我被榨乾了。
「真抱歉,我不能和那個人一起訓練,我可能會在第二輪比賽中遭遇此人。」她一邊在黑板上開始重新查找,一邊嘆著氣,表現出一副非常不耐煩的樣子,這使我不禁懷疑G夫人是不是有一個失散了很久的姐妹。至少我現在不再留著莫西幹頭,對於這個女人來說,那會使我顯得更加無禮。不過從另一方面講,我現在的髮型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依然很是張揚。首先,我頭髮的一部分頗為蓬鬆,另一部分則很長,表現出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這就是所謂的胭脂魚髮型。另外,我的髮根是黑色的,而發梢則被染成了白色。
「盯著看吧,」我心裏想,「別停下來。」
「但是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我說,「我破產了。」
佩里說:「我不知道你還要面對這些難題。」
「擁抱他?為什麼?」
「我來開車回洛杉磯吧?」
「好吧,」她說,「17號球場,下午5點。但還有其他三個人也要練習,你得和他們共用一個場地。」
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就是討厭他的表述方式。
菲利和我掙扎著回到了拉斯維加斯。我們都很沮喪,但是我們有一個更加迫在眉睫的問題:我們破產了。為了支付頻繁的旅行以及旅行途中的費用,我幾乎已經把耐克的那筆錢花光了。我從機場開車直接去了佩里家。我們拿著幾瓶蘇打水躲進了他的卧室里,當卧室的門一關上,我就覺得自己安全了,也清醒了。我注意到牆上貼滿了《體育畫報》的封面,大概比上次多出了十幾張。我凝視著那些偉大運動員的臉對佩里說,一直以來我都堅信,無論我想還是不想,我都將成為一個偉大的運動員,我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是確定無疑的,那是我註定的命運,儘管它並非出於我自己的選擇。對我而言,這是唯一的慰藉。註定的命運尚有軌跡可循,而現在我卻不知道未來會怎樣。我擅長一件事情,但似乎並非像自己所認為的那樣擅長。或許我還未開始嶄露頭角,就已經完蛋了。無論現在是哪種情形,我和菲利到底該怎麼辦?
「見鬼。」
「如果我把那張支票兌成了現金,爸爸,我就別無選擇了。」
「想知道你的對手是誰嗎?」
但自從我們上一次交手后,他一定是完成了某種轉變。在賽場上,他的水平實現了巨大飛躍,現在他像開足馬力的跳蚤那樣快速地跑動著。我用盡全身解數才能擊敗他,最終也確實擊敗了他。這是我幾個月以來的第一次勝利。我決定推遲我的退役計劃,就再多打幾個星期。我告訴菲利我要去斯特拉頓山,我去年在那裡表現得很好,斯特拉頓將是我贏得最後喝彩的適宜之地。
他沒有和我爭論。他理解我——還有誰會比他更理解呢?我們開始研究細節,制訂計劃:如何把這件事告訴尼克,如何告知我父親,以及我該如何謀生。
義大利網球公開賽是在紅土場地上進行的,我對這種場地並不是很適應。我以前只在綠土球場上比賽,那種場地球速更快一些。「紅土就是把熱的膠狀物和未乾的瀝青鋪在了流沙層上。你在這種破紅土上是攻不垮對手的。」我在第一次練球時這樣向尼克抱怨道。
「不會的,」他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伊恩看起來有些困惑不解。「哦,」他說,「安德烈做他一直做的事情就行了。繼續當好安德烈,並且穿耐克的東西。」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時代》周刊上讀到了有關她的報道。她現在就讀於普林斯頓大學。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才華橫溢,為世人所矚目,有一天你將和她約會。不要誤解我的意思,你的生活可能絕不會回歸正常,但之後,那些不尋常之處就會變得很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