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Chapter 13 首個大滿貫冠軍

Chapter 13 首個大滿貫冠軍

1991年法網公開賽時,我在前六輪中一路過關斬將,殺入了決賽。這是我第三次進入大滿貫賽事的決賽,對手是庫里埃。兩人當中我明顯更被看好,每個人都說我一定會擊敗他,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我需要擊敗他。我不能想象連續三次進入大滿貫賽事的決賽,又都以慘敗收場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很不幸,」那位女士說,「今年不會有共舞這個節目。」
卡車的貨箱被打開,一輛紅色的道奇蟒蛇跑車慢慢地被卸了下來。
在更衣室里,我盯著獎盃上自己扭曲的影子。我衝著獎盃和獎盃上那個扭曲的人形說:「一切的痛苦和折磨,都是為了你。」
我已經聽不清觀眾的呼喊聲,腦袋裡一片空白,只能聽到耳邊的嗡嗡聲。我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剩下對輸的渴望。我輸了這場緊張的、至關重要的第五盤比賽,然後祝賀庫里埃取得了勝利。朋友們跟我說,當時我臉上的表情悲涼得讓人心碎。
「他已經是了。」我對她說。但是「保鏢」這個詞並不能真正體現吉爾的作用,這個詞不足以描述他。吉爾保護我的身體、我的頭腦、我的女朋友。他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是我的守護神。
當我們從前門走進我父母的房子時,父親正在門廳等著我們。他對我的教訓馬上開始了。「在下雨之後,你為什麼沒有好好調整?」「你為什麼不攻擊他的反手?」我沒有回答,一動不動。在過去的24個小時內我都在想象他會怎樣教訓我,現在我已經麻木了。但是溫迪卻沒有,她做了以前沒有人做過的事,做了以前我一直希望我母親會做的事——她站在了我和父親中間。她說:「我們在兩個小時內能不能不談網球?兩個小時——不談網球?」
溫迪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建議說:「吉爾除了這麼多職能和義務之外,還應該扮演保鏢的角色。」
這也正是問題的所在。如果我離成功如此接近,但最後還是功虧一簣,那會怎麼樣?那些嘲弄,那些指責……不要再想這些了,我試著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伊萬尼塞維奇身上,我需要猜測他會以何種方式發球。通常說來,一位左撇子球員面臨壓力在佔先區發球時,會發出把對手拉出場外的外角球,但是伊萬尼塞維奇並不是一名典型的球員,在關鍵時刻,他發出的球通常是落在中線處的大力平擊球。為什麼他喜歡這樣的發球,老天才知道。可能他不應該這樣發球,但是他的確這樣做了。我知道他的這個發球特點,我知道他會將球打到中線。果然,他的球衝著中線飛了過來,但是球觸網了——是件好事,因為那個球簡直像一顆流星那麼快,並且直撲中線而來,即使我猜對了方向,並且向著正確的方向移動,我也不可能將球擊回。
伊萬尼塞維奇平時的發球就已經很強大了,而今天他的發球簡直就是一種藝術。他對我左右開弓,不斷轟出 Ace 球,怪獸才能達到他那樣的發球速度——測速儀指針已指到了138英里/時。但是,不僅僅是速度的問題,還有他發球的運動軌跡問題——這些球統統以75度角砸向場地。我盡量不介意,我對自己說:和他比賽,Ace 球總會經常發生。每當他發出的球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時,我都默默告訴自己他不是每次都可以做到這樣的,只要走到另一側場地、做好準備就可以了,安德烈。這場比賽的勝負就繫於那關鍵的幾次二發上。
比賽因雨延遲了五天。第五天的時候,儘管房子很舒適,但我們都快要憋瘋了。我想到賽場上去,我想洗刷自己在法網公開賽上所遭受的恥辱,或者是直接輸了,這樣我便可以回家了。最後終於雨過天晴了。我的第一個對手是格蘭特·康奈爾,他是一個發球上網型球員,在快速場地上擁有一席之地。對於我的第一場草場比賽來說,他真的是一個很難對付的對手。他本應該打敗我的,但是我卻笑到了最後,經過五盤戰鬥贏得了比賽。
顯然,沒有人會替我去打。儘管我宿醉而且嚴重脫水,我仍要走到賽場和那位發球曾被我用手接住的賈蒂比賽。慶幸的是,賈蒂也是宿醉。這是場名副其實的「死橡膠」比賽,我們看起來都死氣沉沉且馬馬虎虎。為了遮掩我布滿紅血絲的眼睛,我戴了一副奧克莉太陽鏡。不知怎的,我打得非常好,打得很放鬆。我作為贏家走出了賽場,並且想著是不是能從這場比賽總結些經驗。如果這是九九藏書一場爭奪賽,如果這是一項大滿貫賽事,我是不是還能這麼放鬆?我是不是應該每場比賽前都喝得酩酊大醉?
她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笑著,很神秘的微笑,我不能確定對於我剛剛說的話她是高興還是緊張。
他將球拋出,朝我的反手位發過來。我跳起來,用盡全力回擊,但是我太緊張了,以至於朝他反手位擊出的這一記球速度很平緩。但不知怎的,他竟然沒能完成這次本應很容易的網前截擊——球落網了。就這樣,22年之後,經過22年上百萬次的揮拍之後,我登上了1992年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冠軍的寶座。
現在觀眾們沸騰起來了,紛紛站了起來。我宣布是時候了。我對自己說,大聲地說:贏了這一分,否則我會讓你永無安寧之日,安德烈。不要期盼他雙發失誤,不要妄想他會失誤,你只要控制你能控制的就好了。用盡全力將球打回去。如果你已經全力以赴但仍然沒有擊中,那你也不會有遺憾了。你能夠承受那個結局。一次接發球,永不後悔。

1992年伊始,我又退出了澳網公開賽。我從來沒有參加過澳網賽,現在看起來也不是一個好時機。然而,我還是參加了戴維斯杯賽,而且表現得非常好,可能是因為在夏威夷的緣故吧。我們和阿根廷隊對決,我的兩場比賽都贏了。然後,比賽結束的前一天晚上,我、溫迪、麥肯羅還有他的妻子塔特姆·奧尼爾一起喝酒。我們都喝多了,我凌晨4點鐘才上床,武斷地認為周日肯定會有人代替我去打那場毫無意義、被稱作「死橡膠」的比賽
我的排名直線下降,已經跌出了前十名。現在唯一能讓我覺得自己在球場上還算勝任的就是戴維斯杯賽的賽場了。在邁爾斯堡,我幫助美國隊擊敗了捷克斯洛伐克隊,在參加的兩場比賽中均取得了勝利。除此之外,我只在太空隕石殲滅戰里取得了勝利。
「這裏面是什麼?」
1992年的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可謂名將雲集,群星閃爍:有世界排名第一、兩屆大滿貫冠軍得主的庫里埃,有實力越來越強的皮特,有比賽隨心所欲、得心應手的斯蒂芬·埃德伯格。我是第12號種子選手,其實按照我近來的狀態,我的排名應該更低的。
我恢復得很快,幾天後我的臀部就沒事了,然而我的情緒卻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我參加了美網公開賽,在第一輪比賽中就被淘汰出局了——但是最可怕之處在於我輸的方式。我的對手是克里克斯坦,一個很棒的老將,然而我就是不想與他進行這場比賽。我知道我可以戰勝他,但是覺得為了獲勝而這麼麻煩並不值得,我不想消耗自身的體力。我很清楚自己缺乏努力——很簡單,我就是對勝利缺乏興趣。我對此毫不懷疑,也沒有必要費心去擺脫這種消極的狀態。當克里克斯坦氣喘吁吁地跑來跑去、跳來跳去的時候,我就像個旁觀者那樣冷靜、溫和地看著他。只有在比賽之後,我才為此感到羞愧。
下午晚一點兒的時候,我們回到了我租的房子。我打電話給吉爾。他沒能來跟我一起參加比賽,是因為在漫長的紅土賽季后他需要陪陪他的家人。他真的很希望自己能夠在比賽的現場親眼見證我奪冠的那一刻。他跟我談論這場比賽,比賽的詳細情形——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學到這麼多關於網球的知識,真令人震驚。我又打電話給佩里和 J.P.。然後,我顫抖著撥通了父親在拉斯維加斯的電話。
我高舉著獎盃繞場一周。球迷們歡呼著。另外一個男人試圖從我手中將獎盃拿走,我拽了回來,他解釋說他要拿著獎盃去刻上我的名字。
然後一群吵吵鬧鬧的人進來了。他們跟我的年齡差不多,我想他們可能是當地的美式或英式橄欖球隊的隊員。他們對我說了很多粗魯的話,然後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溫迪身上。他們就是一群酒鬼,非常無禮,想要在溫迪面前使我難堪。我想到了納斯塔斯,在14年前他也做過相同的事情。
她看到我的臉拉了下來。溫迪轉過身來,也看到了我陰沉的臉色,她大笑了起來。
吉爾放下了他的塑料啤酒杯,拿起那些硬幣,緩緩地走到了一個自動售貨機旁邊。他買了一包花生,然後又走了回來。他慢慢地吃著花生,眼睛從來沒read.99csw.com有離開過那幫傢伙。最後,他們做出了明智的決定,去了另外一個酒吧。
3:3,我發球,破發點。這一盤中,從開始到現在我都沒能一發成功,但是現在,謝天謝地,我終於成功了。他將球回擊到球場中央,我用反手將球擊回,他切出了一記高球,我被迫後退兩步調整位置。高壓球是最好打的球之一。這也是我在大滿貫賽事不斷掙扎的一個縮影,因為它太簡單了,我不喜歡太簡單的事情。它就在那兒等著我去擊打它——我要扣殺它嗎?我揮了一下球拍,打出了一記教科書般的高壓球,得到了這一分,並順勢保住了這個發球局。
「重新回到賽場上,」他說,「這是唯一的方法,我的孩子。」
我跟溫迪說,我本能獲得這項賽事的冠軍的。我終於開始從法網公開賽的失敗中恢復過來了。見鬼的臀部。
父親停了下來,目瞪口呆。當時我很擔心他會給她一巴掌,但他只是怒氣沖沖地穿過門廳,回到他的卧室去了。
我向我的包廂望去,朝尼克、溫迪和菲利揮手。他們在為我鼓掌、吶喊。菲利擁抱了尼克,尼克擁抱了溫迪。我愛你,溫迪。我朝王室人員鞠了一躬,然後走出了場地。
每當記者、球迷、怪人們問吉爾是不是我的保鏢時,我都很享受那個過程。吉爾總是微微一笑,說:「要是誰敢碰他,你們就知道了。」

我很期待能與皮特對決,但是他在半決賽時輸給了來自克羅埃西亞的戈蘭·伊萬尼塞維奇,一個強大的發球機器。我以前曾經跟他打過兩次比賽,每一次他都是不失一盤將我擊垮,因此我明白皮特的感受,而且我知道自己很快就會像他一樣了。我根本就沒有戰勝他的可能。這就像一個中量級拳擊運動員跟一個重量級拳擊運動員比賽一樣,唯一的懸念就是後者會將前者一拳擊倒還是會憑藉點數獲勝。
我需要做一些激進的事情,一些能夠讓我打破失敗詛咒的事情。我決定從家裡搬出去自己住。我在拉斯維加斯西南部住宅區買了一套三室的房子,將其改造成了一間徹頭徹尾的單身公寓,幾乎是單身公寓的樣板。我將其中一間房間改造成了遊戲室,裏面有各種經典的遊戲——《太空隕石殲滅戰》《太空侵略者、衛士》——這些遊戲我玩得很爛,但是我想提高一下自己在這方面的技能;我將主卧室改造成了一間電影放映室,在長沙發間安裝了最先進的音響設備和低音擴音器;我將餐廳改造成了檯球室。整套房子里,擺了很多形狀怪異、顏色鮮艷的豪華真皮椅。我在主客廳擺放了一套綠色精紡的雙毛絨軟墊組合沙發,在廚房裡放了一台蘇打水機,裏面裝有我最愛的私釀威士忌酒,還設有啤酒龍頭。在房子後面,我裝了一個熱浴盆,還修了一個黑底的環礁湖。
「爸爸?是我!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感覺怎麼樣?」
「禮物,來自吉姆·簡納德的禮物,他是奧克莉的創始人。」
我雙膝跪倒,匍匐在地,我控制不住這傾瀉而出的感情。當我跌跌撞撞地爬起來的時候,伊萬尼塞維奇出現在我的一側。他擁抱了我,並用溫暖的聲音說:「恭喜你,溫布爾登的冠軍,你今天實至名歸。」
最棒的是,我將我的卧室裝修成了一個山洞,裏面所有的東西都是深黑色的,就連窗帘也是遮光效果很好的那種黑色,不允許哪怕一絲陽光侵入。這是一個被監禁的青春期孩子的房間,一個想要與世隔絕的男孩的房間。我在這所新房子里走來走去,在這個豪華的囚所里,我敢於去想自己有多成熟了。
比賽后的第二周,我發現自己登上了《網球》雜誌的封面,封面上的我戴著奧克莉太陽鏡,正在打出一記制勝球。這期雜誌發行數個小時后,一輛運貨卡車停在了我的單身公寓門口,於是我和溫迪走到外面。「請在這裏簽名。」一個郵遞員說。
在第四盤中,伊萬尼塞維奇重整旗鼓並擊敗了我。我已經惹怒了這個克羅埃西亞人,他開始發威了。整個第四盤,他僅失幾分。我們又陷入了這種局面。我似乎都知道明天頭條新聞會是什麼,它們會像我手中的球拍一樣給我造成痛苦。第五盤開始的時候,我不停地跑動,以使我渾身的血液沸騰起來。我喃喃自語:你必須拿下,你不想輸,起碼這場比賽你不想輸。你之所以在前三次大滿貫決賽失敗,是因為你對勝利的渴望還不夠強烈。但是這次不一樣,這次你非常想贏,所以你要讓伊萬尼塞維奇和所有人知道你想贏九九藏書
他一發失誤,二發成功。我大力回擊,他則奉上一記半截擊球,我跑上前將球擊回,球從他身邊飛過。然後,我慢慢回到了底線。我對自己說,揮一次拍,你就可以贏得這場比賽了。僅一拍之遙,你從來沒有離成功這樣近過,而且,錯過了這次機會,你可能以後就都沒有機會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著走回到了他的座位,並用一塊毛巾把頭包了起來。我明白他此刻的心情。當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試著整理自己的情緒時,我內心的很大一部分是跟他一起的。
用力地回擊。
去他媽的那個賽場。

但第四盤一開始我就連續失分,最初13分里輸掉了12分。是我沒有用盡全力,還是庫里埃打得更好了?我不知道,我永遠不會知道,但是我知道這種感覺很熟悉。這種感覺我永遠不會忘記——無能為力的感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勢頭慢慢減弱。庫里埃贏了這盤比賽,6:1。
我參加這次比賽,就是為了取得最終的勝利。從上兩次大滿貫賽事的慘敗中,我吸取了很多的教訓。我以6:3輕取第一盤。在第二盤中,我很快就以3:1建立起領先優勢。我獲得了一個破發點。如果我贏了這一分,我就會在這盤比賽甚至是整場比賽中佔據絕對優勢。突然,天下起了雨,球迷們紛紛用手遮著頭跑到了避雨處。庫里埃和我回到了更衣室,在那裡,我們倆表現得就像兩頭困在籠子里的獅子。尼克走了進來,我注視著他,希望他能給我些意見,但是他卻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我繼續跟著尼克是出於忠誠和習慣,而不是為了得到什麼真正的指導,這一點我早就意識到了。那麼,在這個時刻,我需要的不是指導,而是關懷和鼓勵,這是每個教練的職責。在這個特殊而關鍵的時刻,我需要別人的認可來增強自己的信心,這個要求很過分嗎?
於是,我第一次戴著黑色的領帶、挽著溫迪、邁著從容的步伐走進了舞會。我們不時地被白髮蒼蒼的英國夫婦所「攻擊」,那些男人耳朵里有耳毛,女人笑起來像是醇香的陳酒。他們似乎對我獲勝這件事感到很高興,但是事實上主要是因為我給這個俱樂部注入了新鮮的血液。「能夠在這些糟糕透頂、枯燥乏味的集會裡找個新的人聊天。」有些人如是說。溫迪和我背靠背站著,就像一群鯊魚中間戴著自攜式水下呼吸器的潛水員。我儘力去弄懂一些濃重的英國口音。我試圖向一位長得很像本尼·希爾的年長的女士表達清楚這一點:我很期待與女子冠軍的共舞。
「爸爸?」
溫迪知道我對施特菲的感情,而且她一點兒也不嫉妒。我們之間是很開放式的戀愛關係,她提醒我說,我們都只有21歲。事實上,決賽的前夜,我們一起到哈羅茲去買禮服,以備不時之需。溫迪當時還跟售貨員打趣說,我要贏這場比賽的原因就是為了同施特菲·格拉芙共舞。
在第一輪中,我和俄羅斯的安德雷·切斯諾科夫對決,比賽時我就像一個新手一樣。我輸掉了第一盤。我深受打擊,沮喪中不禁開始咒罵自己,用惡毒的話攻擊自己,裁判還因我說粗口而給了我警告。當時我真想衝過去沖他大罵「去你媽的、去你媽的、去你媽的」,但我沒有那樣做,而只是深吸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平靜下來,這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然後我做了讓他們更為震驚的事情——我連續贏了三盤比賽。
但是我想,我想要取勝本身就是一個好消息。我可能很快就能找回自己獲勝的慾望,然後朝著一個正確的方向前進。

那個橄欖球隊的一群人扔了一堆硬幣在我們的檯球桌上,其中一個人說:「下一場輪到我們了。」說完,他們邪惡地笑著離開了。
在第五盤的時候,在比分戰成4:4平時,他獲得了破發點。現在,突然間,我放棄了獲勝的希望。
在半決賽中,我的對手是曾獲得過三次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冠軍的麥肯羅。他已經33歲,快要退役了,而且是非種子選手。鑒於他目前處於劣勢地位,而他以前又取得過輝煌的成績,球迷們都希望他能贏。從某種意義上講,我也希望他能贏,但是我直落三盤擊敗了他,殺進了決賽。
現在伊萬尼塞維奇以4:5落後。他雙發失誤,兩次,現在以0:30落後。他自己在重壓之下崩潰了。我在過去的一個半小時內都沒能將他擊垮,但是現在他自己垮掉了。他一發又失誤了。他的自信心正在瓦解,我知道,我能看得出來。read.99csw.com沒有人比我更清楚自信心瓦解是什麼樣子,我也知道那是什麼感覺。我確切地知道現在伊萬尼塞維奇的體內正發生怎樣的變化——他的喉嚨發乾,腿在打戰。但是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二發將球擊到了發球區的深區,只見一道黃光飛過,剛好壓線,界線處因此揚起了一些粉塵,就好像他是在用步槍射擊邊線一樣。然後,他又發出了完美的一球。突然間,比分戰成了30:30平。
一個非常典型的英國人靠近我,讓我站起來。他遞給我一個巨大的金燦燦的獎盃。我不知道該怎樣拿著它,或者該拿著它去哪裡。他指了指,讓我圍著賽場走一圈。「將獎盃舉過頭頂。」他說。
「過去幾年來,選手們對共舞這一傳統節目並不是很熱衷,因此這一節目已經被取消了。」
我無法解釋這是為什麼。在第四盤時,我喪失了鬥志,而現在我則徹底喪失了希望。就像比賽剛開始我確信我會贏一樣,現在我幾乎已經確定我必輸無疑了。而且,我想輸,我渴望輸。我默默地祈禱:讓比賽趕快結束吧。既然這一結局不可避免,我只希望它來得快一點兒。
1992年法網公開賽的時候,我擊敗了皮特,這讓我感覺不錯。然後,我又遇到了庫里埃,這次是在半決賽中。去年的記憶仍清晰可見,我的內心依然隱隱作痛。我又一次輸了——被庫里埃直落三盤輕取。又一次,庫里埃在擊敗我后,蹬上他的跑鞋去慢跑了——與我比賽仍不能幫助他消耗掉足夠的熱量。
我驚呆了,沉默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我說:「好在不管怎樣我贏了第五盤比賽,不是嗎?」
在更衣室里,我盯著獎盃上自己扭曲的影子。我衝著獎盃和獎盃上那個扭曲的人形說:「一切的痛苦和折磨,都是為了你。」
「安德烈,」她說,「把攝像機從我的屁股移開。」
1991年,我、溫迪還有吉爾一起在亞特蘭大一家破舊骯髒的酒吧里慶祝我21歲的生日。酒吧的檯球桌上滿是被煙頭燒焦的痕迹,喝啤酒用的是塑料大杯。我們三個人一起大笑,一起喝酒,即使是從來不碰這些東西的吉爾今日也放縱地喝到微醺。為了留住那晚的美好回憶,溫迪把她的攝像機帶來了。她把攝像機遞給我,讓我拍攝她在拱廊玩投籃遊戲的情景。她說她要訓練我。我只拍攝了3秒鐘她投籃的情景,然後就將鏡頭慢慢下移到她的身體。
我已經沒有力氣跟他們爭論了,任憑尼克和溫迪將我推上了飛往倫敦的飛機。我們租了一棟兩層的樓房,遠離繁華的主路。這個地方離全英草地網球俱樂部很近,房子後院有一個大花園,遍植著粉色的玫瑰,各種鳥兒在這裏盡情歌唱。這裏就像是一個小小的避難所,我住在這裏,遠離塵囂,幾乎忘記了這次來英國的目的。溫迪將這座房子收拾得就像家一樣,她用蠟燭、雜物還有她的香水填滿了整個屋子。每天晚上她會做美味豐盛的晚餐,早上也會準備我可以帶到練習場地去的美味的午餐。
尼克不斷地勸我去參加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我只衝著他晒黑的臉大笑了一聲。
賽后,我並沒有自責。我冷靜地分析,得出以下結論:你不具備最終衝過終點線的那種素質,你放棄了自己——你需要退出這項運動。
這次失敗留下了一道傷疤,溫迪說她幾乎都能看到那道傷疤,就像被閃電劈過後留下的印記。這句話是她在同我一起飛回拉斯維加斯的長途航班上說的。
雨停了,庫里埃的底線站位明顯更加靠後,希望藉此削弱我擊球的力量。在下雨期間,他有足夠的時間休息、放鬆和調整狀態,從而挽救了破發點,贏了第二盤。現在我很憤怒,怒不可遏。我贏了第三盤,6:2。我想要讓他明白,也讓自己相信,第二盤他不過是僥倖獲勝而已。盤分2:1的領先優勢讓我找回了自信,我彷彿已感到勝利正在向我招手——我距我的第一個大滿貫冠軍頭銜只有短短的六局比賽之遙了。
決賽當天晚上將舉行著名的溫布爾登舞會。我很久之前就聽說過,而且很渴望能夠參加,因為男子冠軍將會和女子冠軍共舞——而這一年,跟大多數年份一樣,這意味著能夠和施特菲·格拉芙共舞。我第一次是在法國一家電視台的訪問節目中看到了她,自那以後,我就迷戀上了她,就像是遭到了雷擊一般,為她閃耀奪目的優雅和不事雕琢的美麗所傾倒。不知為什麼,她看起來就像她「聞起來」那麼好。而且,彷彿她的好是最基礎的、最根本的、與生俱來的,她九九藏書由內而外散發出正直、善良和一種已經不存於世的高貴。有半秒鐘的時間,我還以為我在她的頭上看到了光環。上次法網公開賽之後,我試著給她留言,但是她沒有回復。現在,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帶著她在舞池裡旋轉,儘管我並不知道怎麼跳舞。

好消息是,我知道怎樣才能打敗庫里埃,去年也是在法網中我曾擊敗過他;壞消息是,這場比賽夾雜著私人恩怨,這使我很緊張。我們從同一個地方起步,都在波利泰尼網球學校學習,我們的床鋪挨得很近。我比庫里埃強很多,比他更受尼克的偏愛,如果我在大滿貫的決賽中輸給他的話,我就成了在龜兔賽跑中輸給烏龜的兔子。先是張德培在我之前贏得了大滿貫冠軍,這令我感覺很糟。然後是皮特。現在是庫里埃,他也要贏我?不,我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贏得了第一盤,7:6。這一盤中我一次都沒能破發成功。我集中精力,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深呼吸,保持耐心。這時有一個可怕的想法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是不是要第四次在大滿貫的決賽中鎩羽而歸?我暫時將這個想法放到一邊。在第二盤中,伊萬尼塞維奇接連失誤,這使我有了可乘之機。我破發成功,拿下了第二盤,然後又贏得了第三盤。這反而讓我感覺更糟糕了,因為我又一次距大滿貫的冠軍寶座只有一盤之遙了。
沒有回答。
我沒能夠跟施特菲共舞,但是將會有一個安慰性的會面:一個正式的自我介紹。我整個晚上都很期待。然後一切發生了。我握了握她的手,跟她說去年法網公開賽的時候我曾試圖聯繫她,希望她不要誤會。我說,我真的很想找個時間跟你好好聊聊。

我跌跌撞撞地來到佛羅里達,癱倒在尼克的家裡。待在那兒的那段時間,我一直都沒有碰過我的網球拍。然後,在波利泰尼學校的硬地球場進行了短暫的訓練后,我又不情願地和尼克一起飛往了溫布爾登。
即使我丟掉了球技,我仍然可以推銷商品,知道這一點感覺還真不錯。
他什麼也沒說,不是因為他不同意我的觀點,或是不贊成,而是因為他哭了。隱隱約約中,我聽到父親抽鼻子和擦眼淚的聲音。我知道他為我感到驕傲,只是不會表達而已,我不能因為他不善於表達內心的感受而責備他——這是我們家族天生所欠缺的。
我碰都不碰我的球拍,也不打開我的網球包。我不同吉爾一起訓練。我只是同溫迪一起躺著看恐怖電影,只有恐怖電影能夠轉移我的注意力,因為看恐怖電影時的感覺同與庫里埃比賽時的某種感覺很相似。
我因自己眩暈的狀態而感到緊張。對於我來說,這不應該如此重要的,我不應該感覺如此好的。但一波波強烈的情感卻不斷朝我湧來——寬慰、得意,甚至還有歇斯底里般的安靜,因為我終於從那些殘酷的批評家口中贏得了短暫的緩刑,尤其是我身體里的那些批評家們。
「去吧,」溫迪說,「說實話,反正也不會比這更糟了,不是嗎?」
我最終進入了四分之一決賽,和戴維·惠頓對決。我們當時的比分為2:1,在第四盤中,我獲得了兩個破發點,但是突然我的臀部屈肌——能帶動關節彎曲的那塊肌肉抻了一下,我只能一瘸一拐地打完比賽。惠頓輕鬆獲勝。
「打得很棒,戈蘭。」
「你說什麼?」
「你沒有理由輸掉第四盤比賽。」
自從上次溫迪來「形象就是一切」的廣告片場探班后,我和她就成了男女朋友。她和我一起旅行,照顧我。我們兩個真的很合拍,因為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並且發現現在的我們也可以繼續一起成長。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有著共同的追求。我們瘋狂地愛著對方,儘管我們彼此都同意應該保持開放式的關係——這是她的原話。她說:「我們還太年輕,承諾對於我們來說還太複雜。」她不知道她是誰。她在一個摩門教家庭長大,然後發現自己並不真正認同摩門教的教義;她上了大學,然後又發現自己完全選錯了學校。她說,在她知道自己是誰之前,她不能把自己完全地交給我。
我進入了四分之一決賽,對手是貝克爾。他在過去7年的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中曾6次殺進決賽,這裏的的確確就像他的主場、他的老巢一樣。但是最近我接他的發球特別有心得。在連續兩天的比賽中,經過了五盤的激戰後,我擊敗了他——慕尼黑的記憶,終於可以落幕了。

我凝視著溫迪。那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更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