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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 復讎之夏

Chapter 17 復讎之夏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似乎都想要用那個瓶子砸我的頭了。
我想到以往的偉大選手們,他們如何試圖與拉沃比肩而立,如何夢想著將四大滿貫冠軍頭銜悉數拿下。他們都會缺席一些大滿貫賽事,因為他們並不在意數量,他們在意的是技術的全面。他們全都擔心如果履歷不完整,如果與四個大滿貫頭銜中的一個或兩個失之交臂,他們就不會被視為真正偉大的選手。
對我的真正考驗本不應來自卡費爾尼科夫,而應該是穆斯特,那個曾經弄亂我頭髮、如今稱霸紅土球場的人。所以即使我勉強戰勝了卡費爾尼科夫,我也不知道以我目前這種一瘸一拐的狀態又該如何與穆斯特對抗。但我曾發過誓絕不會再輸給他,我絕對是認真的,而且我也非常珍惜這次機會。我曾認為無論球網對面站著的是誰,我都會成就偉大。而此次,當我離開巴黎時,我並不認為自己被打敗了,我認為我被命運捉弄了。就是那樣,我知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在巴黎絕不會再感到如此強大、如此年輕了,我再也不會在更衣室里激起如此強烈的恐懼了。
與此同時,波姬從未停止過對自己的聖杯的不懈追求。她在百老匯的演出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她並未因此感到空虛,而仍然雄心勃勃。她想要的不只如此。她期待著下一次巨大的成功,但這種機會遲遲未來。我覺得我應該做些什麼,於是我對她說,公眾其實並不了解她,一些人認為她是個模特,一些則認為她是個演員。我也有過類似的遭遇。她需要重塑自身的形象。我還請佩里幫波姬重新規劃其發展方向和職業前景。
我爬到電話旁邊,撥通了吉爾的電話。
波姬和我按預定計劃是要去度假的,我們已經計劃了好幾個星期了。我們想要去一個較為偏遠的地方,沒有電話,沒有其他人,於是我們打算去距拿騷150英里遠的印第哥島。在溫布爾登的潰敗后,我想要取消這次旅行,但波姬提醒說我們已經訂下了整個小島,而且如果不去,保證金是無法退還的。
開始時,我還是慢悠悠的,但隨後我發現我正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跑著。我已經在想要使身體重新處於良好狀態,為夏季硬地球場的比賽重整旗鼓了。
「是啊。」我一邊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一邊說道。
「你是在訓練,記得嗎?用一場終極惡戰去終結所有的惡戰?振作起來。」他說。
「我馬上就到。」
「好多了,大概恢復了38%。」
開始的幾輪比賽,我的表現極佳。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也看到了我想要的就在前方,這些對手只是這條路上的絆腳石而已。埃德伯格、阿歷克斯·克雷特加、皮特·科達——我需要越過他們才能達到我的目標。因此,我這麼做了。每一次勝利之後,布拉德並沒有像往常那樣表現得興高采烈。他沒有笑,沒有慶祝。他對貝克爾全神貫注——關注他的比賽,細細研究他的打法。他想要貝克爾贏得每一場比賽、每一分。
整個賽后新聞發布會上,貝克爾都在抱怨。他抱怨溫布爾登對我的宣傳要多於對其他選手的宣傳;他抱怨溫布爾登網球賽的官員們竭盡所能把我安排到了中心球場比賽,這不公平;他抱怨所有賽事的組織者都拍我的馬屁。然後他把矛頭轉向了我,說我是一個精英主義者,說我不與其他選手交往,說我在巡迴賽中並不很受歡迎。他說我不坦率、不開朗,否則的話其他選手可能就不會那麼怕我了。
「不,我是說蘇格拉底,他贏了。」
有一項不成文的規定——或者也許事實上它已成文——那就是如果拿著球拍離開球場,就算自動認輸,所以我丟下球拍以示我還會回來。在我神志如此混亂的情況下,我仍然在意網球的規則,但我也很在意生理的規則。在這種熱度中,你吃進肚裏的東西必定會出來,而且必定是不久就會出來。在去更衣室的路上,我吐了好幾次。我衝進廁所把我幾天前、或許是幾年前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我感覺自己就要休克了。吹著更衣室里的空調,加之我已把胃清空了,我終於重新獲得了生機。
我的頭嗡嗡作響,渾身已經被汗水浸透了,而且我將要在不到18個小時之內進行決賽。現在和明天比賽之間,我需要讓體力迅速恢復過來,回到家,吃點熱騰騰的飯菜,喝一加侖吉爾水直到再也喝不下,然後便上床睡覺。

我絕不會忘記,貝克爾必須受到嚴厲的教訓。
沒過多久,佩里就得出自己的結論並制訂了一項計劃。他說波姬現在需要參演電視節目,她的未來取決於電視。因此,她立即開始尋找那種能使她星光閃耀的劇本和樣片。
在飛往巴黎的飛機上,儘管有波姬陪著我,但我仍然心神不寧。波姬此刻沒有工作,所以她得以脫身陪我前往巴黎。

我輸掉了第一盤,然後第二盤。在第三盤中,我振作精神,以4:1領先。觀眾們鼓勵我繼續奮進。「加油,阿加西!」但每過去一分鐘,我都會變得更加難以動彈,而運動自如的卡費爾尼科夫則逐漸將該盤的比分追平。我感覺到自己的四肢越來越無力。這是又一種俄式酷刑。再見,聖杯。我走出球場,連球拍都沒有拿。
「一言為定。」

在半決賽中,我遭遇了貝克爾。我在之前與其進行的八次比賽中從未失過手。皮特已經晉級決賽,正在等待著貝克爾和阿加西一戰的勝利者,或者更確切地說,他正等待著我,因為在我看來,每一項大滿貫賽事的決賽已開始成為我和皮特之間長期有效的約會場合了。
波姬會說法語,所以她可以以一種全新的、更為寬闊的視野為我展示巴黎。探索這個城市使我感到很愜意,因為我不用擔心迷路,而且她可以為我翻譯。我向她講述起我第一次和菲利來巴黎的經歷,講起了我和菲利的盧浮宮之行,我說我們當時真的被那些畫作深深吸引了。她對此非常感興趣,並想讓我也帶她去看看。
5:5平。我放下球拍,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球場。
「感覺怎麼樣?」
吉爾開車把我送到了體育場。在練習場,我擊出了一九-九-藏-書球,肋骨狠狠地抓了我一下。我又擊出了一球,不禁痛得叫出了聲。我打出了第三記球,仍然很痛,但是我能夠使出力氣了,我能呼吸了。
現在輪到他發球了。我叫了暫停,跑到了一邊,把早飯吐在了場地後邊的一個裝飾性的花盆上。當我回到球場時,埃德伯格毫不費力地保住了他的發球局。
簡而言之,他向我下了戰書。
一個電視記者衝到場上,問了我幾個問題。我想都沒想就回答了,然後又帶著微笑衝著攝像機說了一句:「皮特!我來了!」
「很好,」他微笑著說,「哦,這真是太好了。AG,都很好。」
又輪到我的發球制勝局。我們勉強振作精神,小心翼翼地將球打到對方的場地中部,彷彿怕驚到網球一般,儼然兩個10歲的小女孩在打羽毛球。他再次破了我的發球局。
正如我擔心的那樣,從我們到達的那一刻起,天堂感覺就像重罪犯監獄。整個島上只有一間房子,而對於我們三個——波姬、我還有我的壞情緒——來說,並不夠大。
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一個普通人。所以進場前,我和貝克爾站在通道里的時候,我跟保安說:「詹姆斯,把我們倆分開,我不想讓那個討厭的德國人出現在我的視線里。相信我,詹姆斯,你不想讓我看到他。」
裁判員來敲門了。
「先躺下來。」
我輕鬆地拿下了前兩場比賽,然後以3:1戰勝了惠頓。但那天的大新聞是塔蘭戈。輸掉比賽的他在離開球場前和裁判員打了一仗,然後他的妻子又摑了裁判一記耳光。這是溫布爾登歷史上最大的醜聞之一。因此,我在下一場比賽中的對手就是來自德國的亞歷山大·莫隆茲而非塔蘭戈了。當記者問我更願意與他們中的哪位對決時,我真的很想說出塔蘭戈8歲時在與我比賽時作弊的事情,但我沒有。我不想與塔蘭戈公開爭吵,而且尤其不想與他的妻子為敵。所以即使塔蘭戈對我來說是更為危險的威脅,我還是給出了中規中矩的答案:我不在乎對手是誰。
就在1995年法網公開賽開賽前,波姬和我去漁人島待了幾天。我們都需要休息和補充睡眠,但我既沒能好好休息,又無法安然入睡——我一直在想著巴黎。深夜,我躺在床上,神經卻高度緊張,腦袋裡像繃著根弦一樣。我盯著天花板,腦海中浮現的全是比賽時的場景。
這奏效了。我很生氣,以至於我的注意力開始分散。第三盤的時候,在我以4:2領先的情況下,貝克爾朝一個他本不可能夠到的球撲去。他做到了,贏得了一分,然後成功破發了我,贏得了第三盤。觀眾們現在沸騰起來了。他們似乎已經看出來了,這是私人恩怨,這兩個傢伙互相看不順眼,我們是在解決宿怨。他們喜歡看到戲劇化的場面,想要讓這些衝突更加激化,現在我覺得溫布爾登的一切又要重演了。貝克爾開始取悅觀眾,他朝波姬又拋出了幾個飛吻,並露出了貪婪的笑容。這種做法既然奏效了,為什麼不再做一次呢?我看了看布拉德,他坐在波姬的旁邊,用鋼鐵般的目光看著我,那是標準的布拉德表情,他在吼:「加油!沖!」
「這是他在溫布爾登擊敗你之後說的話。」
我又回味了一遍貝克爾的話,簡直不敢相信。我知道這傢伙不喜歡我,但這個……我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拳頭握緊、鬆開、握緊、又鬆開。
一天深夜,我們沿著塞納河散步。那天是她30歲生日。我們在通往塞納河的一段石階上停了下來,然後我送給她一個鑽石手鏈。我把它戴在了她的手腕上,並用手不停地撥弄手鏈的搭扣,她則開心地笑著。我們都很喜歡它在月光下的樣子。這時,在波姬一側的石階上站著一個醉醺醺的法國男人,他正搖搖晃晃地撒尿,尿液呈弧形高高飛起后落入了塞納河。通常情況下,我不相信所謂的預兆之說,但這似乎確是個不祥的預兆,我只是不確定這到底是預示著我的法網之旅還是我與波姬的關係。
但波姬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不同,也沒有對我區別對待。晚上,我坐在酒店的房間里,凝視著窗外的巴黎——駐足在懸崖上的一隻雄鷹,但她則在我耳邊說個不停,她談論《油脂》,談論巴黎,談論某某人、某某事。她不了解我在吉爾的健身房裡所付出的努力,不了解我如今的自信是無數次嘗試和犧牲以及日益強大的專註力的結果,這種自信也使我決意完成擺在我面前的艱巨任務。她對我們下一次將去哪裡吃飯、將再去探索哪個酒窖更感興趣。她認為我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且她希望我快點兒贏得決賽,這樣我們就能盡情地玩了。從她的角度講,這並非出於自私,只是她錯誤地認為贏得比賽是正常的,而輸掉比賽才不正常。
我越想著要問鼎全部四大滿貫賽事的冠軍頭銜,我就越興奮。突然間,我對自己有了如此深刻的洞見,這真令人吃驚。我意識到這才是我一直想要的。我只是將這一慾望壓制在心底,因為那似乎是不大可能實現的目標,尤其是在連續兩年經歷了殺入法網決賽但最終均功虧一簣的挫折之後。而且我還放縱自己被那些什麼也不懂的體育記者和球迷們牽著鼻子走,他們只知道計算選手們贏得的大滿貫冠軍頭銜,然後用那個實際上並無實際意義的數字衡量某位選手的成就。在四大滿貫賽事均問鼎冠軍才是我真正的聖杯。因此,1995年在巴勒莫我決定朝此聖杯全速前進。
1995年的夏天是復讎之夏。我心裏充滿著仇恨,在華盛頓的賽場上以不可阻擋之勢前進著。在決賽中與我對決的是埃德伯格。我的實力要強於他,但當時足足有100華氏度(約37攝氏度),這種極端的炎熱將不平衡給扯平了——在這種熱度中,所有人都「被平等」了,所有人都一樣。在比賽開始時,我不能思考,也無法找到以前的感覺。幸運的是,埃德伯格也如此。我贏得了第一盤,他贏得了第二盤。在第三盤中,我暫時以5:2領先。我的球迷們,確切說是那些沒有中暑的球迷們,在歡呼。由於觀眾席中不時有人需要接受治療九_九_藏_書,比賽已經暫停了好幾次。
「啊啊啊——」
我贏了第二盤,7:6。現在他開始局促不安了,開始尋找出路。他試圖干擾我的心智。他曾經看到過我不冷靜時的樣子,所以他認為可以再次讓我失去冷靜。他做了一個網球運動員可以對另外一個網球運動員做的最無恥的事情:他朝我的包廂拋出了幾個飛吻,朝波姬。
貝克爾跟我的感覺是一樣的。他記得他說過的話,他知道我已經將那些話讀了不下50遍,並且已將其牢牢地記在腦海里。他知道我整個夏天都因他的話憤怒不已,他知道我想要讓他血債血償。他也想這麼做。他從來都不喜歡我,而且對於他來說,這個夏天也是「復讎之夏」。我們走到球場上,避免眼神交流,拒絕向觀眾致意,我們將注意力集中在我們的裝備、我們的網球包和這場即將上演的慘烈的比賽上。
一個朋友曾經問我,當我面對一個跟自己有私人恩怨的對手時,我會不會哪怕是有一點的衝動想要扔下球拍衝上去卡住他的脖子。如果這是一場帶有私人恩怨的比賽,如果比賽中充滿了仇恨,我不會更想用拳頭解決問題嗎?我對朋友說,網球就是拳擊。每一個網球運動員,或早或晚,都會將自己比作一個拳擊手,因為網球就像是一場沒有身體接觸的搏擊,它很暴力,徒手肉搏,在網球場上所做的選擇就跟在拳擊場上做的選擇一樣原始而野蠻。殺死對手或是被對手殺掉,擊敗對方或是被對方擊敗。網球中的爭鬥是深藏在體內的。他們讓我想起拉斯維加斯以前的那些放高利貸者,用一袋橘子去打人,因為這樣不會在體表留下任何淤痕。
上帝,求你了,我不能缺席這場美網公開賽的決賽。
在我們簽完最後一個簽名並且回答完了最後一個問題后,布拉德說他想來杯啤酒。他看起來有些詭秘,肯定發生什麼事了。我把他帶到了「墳墓」。佩里在喬治敦大學上學期間,當我去看望他時,我們經常來這個地方。從一扇小型街門進入,沿著狹窄的樓梯走到地下一層,就到了「墳墓」酒吧。這裏陰暗、潮濕,空氣中充斥著一股不幹凈的浴室的氣味。這裏的廚房也是開放式的,這樣你就能將烹飪過程盡收眼底。開放廚房在一些餐廳確實產生了不錯的效果,但對「墳墓」來說卻並不是什麼有利因素。我們找了一個小隔間坐下來后就開始點喝的東西。由於這裏沒有百威冰啤,布拉德有些心煩意亂,他只喝百威。在剛才的訓練后,我感覺到我很了不起,我覺得神清氣爽,並且渾身充滿了力量。我已經快20分鐘沒有想貝克爾了,布拉德卻將此終結。他從開司米套頭衫裏面的口袋裡掏出了一疊報紙,然後怒氣沖沖地把它們摔在了桌子上。
他開始讀了起來。

布拉德從未在意過貝克爾,他總是稱貝克爾為蘇格拉底,因為他認為貝克爾總試圖表現得像一個智者,但他其實只不過是一個來自農場的長得過高的小子罷了。但布拉德現在滿腔憤怒,似乎已不能再在這個小單間里繼續坐下去了。
我前往華盛頓參加了萊格梅森精英賽。天氣熱得令人作嘔,布拉德和我試圖通過在下午兩三點鐘進行練習來適應這種熱度。當我們完成練習之後,球迷們聚過來,對我們大聲提問。幾乎沒有選手願意花很多時間和球迷們聊天,但是我會,我喜歡這樣。對於我來說,球迷們總是比記者們更可愛。
我們在高檔餐廳就餐,還參觀了一些若是我自己一個人絕不會冒險踏入的偏僻社區。我確實覺得其中一些社區頗為迷人,但對其他大多數社區則沒什麼興趣,因為我非常不願分散我的注意力。一家小餐館的老闆邀請我們參觀了他古老的酒窖——一個散發著霉味的中世紀的墳墓,裏面裝滿了滿是灰塵的瓶子。他把其中一瓶遞給了波姬,她瞥了一眼標籤上的日期:1787。她像抱著一個嬰兒那樣抱著這個瓶子,然後把它遞給了我,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我不能屈身,也動彈不得。我請求賽會醫生上場,他給我了兩片阿司匹林,並告訴我他對此無能為力。當他對我這麼說的時候,他的眼睛有紙牌遊戲中的圓形籌碼那麼大。
他想不出任何一點來。
在兩天的沉默后,我對她能夠如此耐心表示了謝意,並且告訴她我已經沒事了。
我將這篇報道放到一邊,然後又拿了起來,我不想讀,但我又必須讀。這種感覺很奇怪,使我煩躁不安,因為皮特現在在我的心中已經不再佔據最重要的位置了。日日夜夜,我想著貝克爾——只有貝克爾。但是,我還是瀏覽了一下這篇文章。當看到皮特被問到喜歡我哪一點時,我身體不禁縮了一下。
「我感覺很不好,吉爾。」
整潔得一塵不染。
「我不要,」我輕聲說,「就是一個瓶子而已,而且還全都是灰。」
我模糊地記得這種傷需要五周的時間才能痊癒,但是9個小時后我就要與皮特對決了。現在是早上7點,比賽是在下午4點。我大聲喊著波姬的名字。她肯定是出去了。我側躺著,喊道:請不要讓這一切發生。
那球閃著金光從貝克爾身邊呼嘯而過。阿加西,贏了。
「下一次吧。」我說。
我們盯著對方。或許這就足夠了。
我贏得全滿貫的黃金時機就此付諸東流。
我皺起了眉頭。
在我們短暫的戀情中,她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消磨。
巡迴賽的所有話題都集中在我跟皮特的對抗上,主要是因為耐克公司的新一輪廣告宣傳,其中包括一個很流行的電視商業廣告:在舊金山,我們從計程車里跳下來,搭起球網,準備開始比賽。《紐約時報周日雜誌》發表了一篇長篇人物報道,內容主要是關於我們兩人的競爭和性格上的差異,其中描述了皮特對網球的專註,以及他對網球的熱愛。我想知道如果那個記者知道我對網球的真實感覺,他會怎樣描述我們兩人的分歧。要是我告訴他了該多好。
我於是振作起來,問題是,克拉吉賽克也如此。第一盤,他以6:3取勝。第二盤,他兩次拿到了賽點。我沒有屈服,把比分追平,並在搶七局中扳回這一盤。九_九_藏_書在第三盤中,我擊敗了克拉吉賽克。這是我第20場連勝,也是我的四連冠。在這一年我已經參加的70場比賽中,我贏了63場,而在46場硬地賽中,我獲得了44場勝利。記者問我是否有一種無往不勝的感覺,我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他們認為我是謙虛,但我說的是實話,我就是這樣覺得的。在復讎之夏,我只允許自己擁有這種感覺。驕傲是糟糕的,壓力才是有益的。我不想感到自信,我想感覺到憤怒——永無止境的、強烈的憤怒。
記者們問我:「連續贏了26場比賽,連續贏了整個夏天,卻在最後時刻遭遇強敵,也就是皮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我想:要是你,你會作何感想呢?我說:「明年夏天,我會多輸掉一些比賽。我贏了26場,輸了1場,我寧肯為這場比賽的勝利而放棄之前的26場勝利。」
「安德烈,」他說,「這他媽的太過分了。注意聽著我下面的話。我們會再次遇到這個該死的傢伙,我們會在美網公開賽上再次碰到他。在那之前,我們要做足準備,我們訓練,我們制訂復讎計劃。」
坐車回「褐色沙石」的路上,我扶著肋骨,望著車窗外,回想這個「復讎之夏」的每一次擊球。在經歷了所有的努力、憤怒之後,在所有這些比賽、訓練之後,在每一次場上的跳躍、每一滴汗水后,最後得到的卻還是相同的空虛和失望。不論你贏了多少場,如果你不是最後贏的那個人,你就是一個失敗者。而我在最後的時候總是會輸,因為有皮特,總是有皮特。
終於,8月來了,吉爾、布拉德和我開車去紐約參加1995年的美網公開賽。在路易斯·阿姆斯特朗運動場的第一個早晨,我看到布拉德站在更衣室里,手裡拿著簽表。
我直落三盤,輕取莫隆茲。
貝克爾走到網前。就讓他站在那裡好了。球迷們都站了起來,興奮地揮舞著雙臂。我久久凝視著波姬、吉爾、佩里和布拉德,尤其是布拉德。我繼續凝視著他們,貝克爾還站在網前,我不在乎。我讓他站在那裡,他就像我門階上的耶和華見證人一般呆立在那裡。最後,終於,我摘掉護腕,走到網前,瞅都沒瞅他一眼,就將手伸向他那個方向。他握了握我的手,我迅速地將手抽了出來。
「謝謝。是啊,感覺不錯。」
皮特解決了他那邊的問題,進入了他所處半區的決賽,現在等待著阿加西和貝克爾中的勝者。這就像是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的重演,第二季。但是這一次我卻沒有想皮特。我沒有想那麼遠,我只關注眼前。我一直以來瞄準的對象都是貝克爾,而現在這個時刻終於來臨了。我的注意力是如此地集中,精神高度緊張到自己都覺得害怕。
「不僅如此,那裡應該有如天堂一般,」她說,「去那裡對我們都有好處。」
「貝克爾。」他說。
他到的時候,我已經站起來了,但是我的呼吸仍然有問題。我告訴他我覺得肯定是肋骨間的軟骨組織拉傷了,他也同意這一點。在他的注視下,我喝了一杯咖啡,然後他說:「到時間了,我們該走了。」
賽事終於開打了。我前四場比賽未輸一盤。對於記者和評論員來說,很明顯我已經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網球運動員——更加強大也更加專註。對於參加此項賽事的其他選手來說,他們最為清晰地感覺到了這種變化。我總是會注意到選手們默默選定他們當中的阿爾法狗的方式,他們會挑出那個最具王者風範、最有可能贏的選手。在這項賽事中,我第一次承擔起了這一角色。在更衣室里,我感到他們都在注視著我,留意著我的一舉一動,任何微小的舉動他們都不放過,甚至連我是如何整理我的包的他們都要研究;當我走過他們身旁的時候,他們會快速地閃到一邊;他們還會非常主動地把訓練台讓給我用。他們對我的敬意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而我則盡量看淡這些,但我還是禁不住享受起這種待遇,畢竟這樣總比讓別人獲得這種待遇好。
波姬問我為什麼不幹脆退賽。
波姬已經提前飛回了家,因此在飛機上只有吉爾和我。吉爾輕聲地說著我們將如何處理那條屈肌,在經歷了我們剛剛經歷的事情之後,我們該如何調整,並該如何準備即將來臨的草地賽季。我們在拉斯維加斯待了一個星期,除了看電影、等著我的臀部恢復之外,我們什麼也沒做。核磁共振成像表明我臀部肌肉的損傷不是永久性的——不幸中的萬幸。
「怎麼個胡說法?」
在溫布爾登,幾乎每天都在下雨,但球迷們仍然蜂擁而至。教堂路兩側都是冒著大雨、不顧寒冷前來觀賽的球迷,他們這樣做,只是因為他們熱愛網球。我很想走出去,站到他們中間,詢問他們,從而弄清楚到底是什麼使他們如此熱愛網球。我很想知道對該項運動擁有如此強烈的激|情會是什麼樣子。我很想知道假的八字鬍在被雨水淋濕后是會完好無損,還是會像我以前的假髮那樣散落。
波姬跟我說過,在我輸掉比賽時她有一個習慣,一種消磨時間直到一切恢復正常的方式。當我沉默著暗自神傷的時候,她會徹底整理她的衣櫃,將所有幾個月來沒有穿過的衣服扔出來。她將毛衣和T恤整整齊齊地疊起來,將襪子、長筒襪和鞋重新整理,然後秩序井然地放到抽屜和盒子里。我輸給皮特的那一晚,瞥了一眼波姬的衣櫃。
我怎樣才能讓她知道這一次並不是,而且完全不是來度假的呢?我怎樣才能讓她知道這次旅行絕不只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呢?
胃裡空空如也,腦袋裡嗡嗡作響,我回到了賽場。我破了埃德伯格的發球局。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我繼續堅持,最終贏得了這場比賽。
我們飛到英國。我是以頭號種子選手的身份參加1995年溫布爾登網球公開賽的,因為我當時的排名還是世界第一。球迷們歡快熱情地問候我,這與我此時的情緒形成鮮明的對比。耐克公司的人已提前來到這裏,搞一些賽前推廣活動以鼓動人心,比如說分發阿加西配件——可以粘在臉上的連鬢鬍子和八字鬍,還有印度扎染印花大手帕。這是我的新形象,我已從九_九_藏_書海盜變成了土匪。就像一直以來那樣,看到男人打扮成我這個樣子頗具有超現實的色彩,而看到女孩們也嘗試著打扮成我這個樣子則會更加超現實。留著連鬢鬍子和八字鬍的女孩幾乎讓我忍俊不禁,但我還是笑不出來。
第四盤是一場勢均力敵的纏鬥。我們兩個都保住了自己的發球局,正在尋找破發的機會。我看了看表,9點半。沒有人離場回家,現場的緊張氣氛非常明顯。我從來都沒有如此強烈地想要贏得一場比賽,我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事情有如此的渴望。我保住了發球局,並取得了6:5的領先,現在貝克爾的發球局將決定他的去留。
比賽一開始就進入了我預想中的場面。我們互相嗤笑,用兩種不同的語言輕蔑地咒罵對方。我贏了第一盤,7:6。但令人氣憤的是,貝克爾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為其所擾。他為什麼要困擾呢?我們在溫布爾登比賽時,開始就是這樣的。他不擔心落後——他已經證明了他能夠承受住我的重擊然後後來居上。
5個小時后,我睜開了眼睛,有一瞬間竟然不清楚自己是在哪裡。我試著坐起來,然後發出了一聲號叫,與我同貝克爾對決時發出的那聲叫聲類似。我動不了了。
我們看了看表,做了我們在這個時刻唯一能做的事——我們笑了。
我唯一希望的是埃德伯格頭腦里也出現了幻覺。也許在我昏過去之前,他就先昏了過去,這樣我就能因他的棄權而獲勝了。我等待著,密切地注視著他,但我的情況變得更糟了。我的胃一陣緊縮,而他則破了我的發球局。
最後他終於說:「我喜歡他旅行的方式。」
我閉上眼睛祈禱:我一定能走到賽場上。但是我的要求似乎很滑稽,因為我連站都站不起來。儘管我很努力地嘗試,但是我就是站不起來。
我想象著我宣布退役時的情景,我甚至開始想我在新聞發布會上如何措辭。幾個人的臉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布拉德、佩里,還有我父親。每個人都很失望,都頗為震驚。同時,我也告訴自己退役解決不了本質的問題,退役無助於我弄清楚我今生到底想要什麼這一問題。我將成為一個25歲的退役者,這聽起來與9年級的輟學生大同小異。
不,我需要一個新目標。真正的問題是,一直以來,我的目標就是錯的。我從來不是真的想成為世界第一,那只是別人為我設定的目標。循著別人為我設定的目標,我成了世界第一,我得到了電腦排名系統的青睞,那又怎樣?我認為自從兒時起一直想要的,以及我現在想要的,遠遠比這更為困難。更加有分量。我想要在法網稱王,這樣我就將四個大滿貫頭銜收入囊中,這才完滿。我將成為公開賽年代以來第五位完成此壯舉的人——並且是第一個美國人。
「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去巴黎。」她說,並吻了我。

波姬安靜地開著車。她皺著眉頭,帶著溫柔的表情看著我,但這感覺並不真實。她不會明白。她正在等著我好起來,等著這一切過去,等著一切恢復正常。失敗是不正常的。
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具毀滅性的一場比賽。賽后,我沒有對任何人說任何話——吉爾、布拉德還有波姬——我沒有跟他們說話,因為我不能。我完蛋了,就像腹部中槍一樣。
我在巴勒莫的大街上逛來逛去,喝很濃的黑咖啡,試圖弄明白我到底怎麼了。我做到了——我現在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網球選手了,但我仍覺得很空虛。如果成為世界第一我還感覺空虛的話,那為什麼還要繼續堅持呢?乾脆退役得了。
吉爾將我載回了波姬的褐色沙石房子。我們吃過晚飯後,我在浴室里待了一小時。水嘩嘩地流,讓我覺得自己應該為那些環境保護組織開張支票或是種棵樹。凌晨兩點鐘,我在波姬旁邊躺下,然後合上了眼睛。
「安德烈!如果你不馬上回到球場,你就會被罰分了。」
我們碰杯,就此立誓。
「我管他呢!」
在經歷了所有的努力、憤怒之後,在所有這些比賽、訓練之後,在每一次場上的跳躍、每一滴汗水后,最後得到的卻還是相同的空虛和失望。不論你贏了多少場,如果你不是最後贏的那個人,你就是一個失敗者。而我在最後的時候總是會輸,因為有皮特,總是有皮特。
在四分之一決賽中我的對手是卡費爾尼科夫,那個把我與耶穌作比的俄羅斯人,在比賽開始時,我隔著球網不禁心生嘲諷:耶穌就要用汽車天線鞭打你了。我知道我能擊敗卡費爾尼科夫,他也知道這一點,這種情緒全都寫在了他臉上。但在第一盤剛剛開始不久,在一次飛身救球時,我感覺到什麼東西咔嚓了一聲——那是我的臀屈肌。我不去管它,裝作什麼也沒發生,裝作我根本就沒有臀部,但臀部把疼痛傳遞到了我的腿上,疼痛在我的腿上躥上躥下。
我離開華盛頓,來到了涼爽宜人的蒙特利爾。在這裏,在三盤艱苦的戰鬥后,我在決賽中戰勝了皮特。我戰勝皮特后總會心情大好,但這次卻幾乎沒什麼感覺。我想要擊敗貝克爾。在辛辛那提的比賽中,我在決賽中戰勝了張德培,感謝上帝。然後我來到紐黑文市,重新回到了東北夏季的高爐里。我進入決賽,與克拉吉賽克對決。他很高大,至少有6英尺5英寸,而他的腳步卻很輕盈,只需兩步他就已經衝到了網前,齜牙咧嘴地準備在你的心上狠狠咬上一口。而且,他的發球極為可怕,我可不想花3個小時對付他那發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接連贏得了三個冠軍頭銜后,我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但布拉德不允許我這樣說。
「怎麼了?」
因為這是復讎之夏。
而且,我對自己說,在戰勝貝克爾後,我還要繼續贏下去。我就是不想再輸了,至少在冬天來臨之前不想再輸了。我厭惡了失敗,厭惡了失望的感覺,厭惡和厭倦了其他人像我一樣那麼不尊重我的球技。
「吉爾,我站不起來。我就是站不起來了。」
然而,我贏了第三盤。我試圖尋找能夠利用的機會,試著尋找捷徑、折中的辦法、後路。我看到了將這盤比賽變成奇迹的一些機會,九*九*藏*書但是我就是不能好好把握它們。我輸掉了第四盤比賽,5:7。
接下來是我的發球制勝局,至少他們是這樣告訴我的。我還在神遊幻境,我不知道我打的是什麼比賽。這是 Nerf 乒乓球嗎?我應該把這個覆有黃色細絨毛的球打出去嗎?打給誰呢?我的牙在打戰。我看到有三個球從球網那一邊飛過來,我就對著中間的那個回擊。
波姬曬著太陽,等著我同她講話。她沒有因我的沉默而恐懼不安,但她也不理解我。在她的世界里,每個人都在偽裝,而在我的世界里,有些事情是裝不出來的。
賽后,塔蘭戈公開反對我的行為,要求我為離開球場做出解釋。他說他當時正等著打他的雙打比賽,我耽誤了他。他很生氣,我卻很愉悅。我想要回到球場,找到那個花盆,把它包裝起來,作為禮物送給塔蘭戈,並附上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你就把那叫出界吧,你這個騙子。
當我以勝利者的身份走出賽場的時候,布拉德總一本正經地說:「又是不錯的一天。」

但是皮特卻是百分百地應戰。他有備而來,在看了我跟貝克爾的對決后做了充足的準備。我輸掉了第一盤,4:6,然後又輸了第二盤,3:6。
「我要去海灘上慢跑幾圈。」我說。
最初我以為是腹部肌肉痙攣,然後我意識到這比那要嚴重得多。我從床上滾了下來,趴在地上。我知道這種感覺,以前也曾有過。肋骨間的軟骨好像撕裂了一般,我很清楚地知道是哪一擊撕裂了它們,但是這次的撕裂肯定很嚴重,因為我幾乎不敢擴張我的胸腔。我幾乎不能呼吸了。
我們住在凱旋門附近的拉斐爾酒店。波姬喜歡那裡破舊的老式電梯,喜歡那種用手把電梯的鐵門拉上的感覺,我則喜歡酒店大廳外那間小燭光酒吧。房間很小,而且沒有電視,這使布拉德大吃一驚。事實上這一點讓他無法忍受,在入住這個酒店幾分鐘后他就結賬離開了,隨後住進了一家更為現代的酒店。

我跑回了通道,進入了休息室。吉爾在那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知道這場勝利對我的體力消耗有多大。
「他在胡說八道。」
我蹣跚地走到了網前。埃德伯格斜著身子,似乎也馬上要暈過去了。待在球場接受頒獎的那段時間,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很難挨。當他們把獎盃遞給我時,我想的是我可能會吐到裡邊。他們交給了我一個麥克風,讓我說幾句話,我想的也是我要是吐在上面怎麼辦。我說我為我的行為道歉,尤其要向那些坐在那個被我不當使用的花盆旁邊的人道歉。我本想公開建議那些官員們把比賽的地點改為冰島,但嘔吐感再次洶湧襲來,我再也撐不住了。我放下麥克風,飛奔而去。
我從來都不在意電腦系統的排名,就像我從來都不在意我贏得大滿貫的次數一樣。羅伊·埃默森獲得的大滿貫冠軍頭銜最多(12個),但沒有人認為他比羅德·拉沃優秀,沒有人。我的對手們以及我敬重的任何網球專家都一致認為拉沃才是最優秀的,才是真正的王者,因為四大滿貫冠軍頭銜他全都得過,而且他兩次在同一年包攬了四大滿貫冠軍頭銜。雖然當時只有草地和紅土兩種場地,但那仍然有如神來之筆,無人能及。
佩里正朝他大喊大叫,波姬發出了讓人恐懼的尖叫聲。貝克爾微笑著朝他們倆招手,好像他是美國小姐一樣。他的一發失誤。我知道他的二發會很有進攻性,他是一個冠軍,就會展現出一些冠軍的架勢。此時,他牙關緊閉,我很確定他會憑藉本能向中路猛擊一球。通常情況下,你會擔心球的反彈和彈起的最高點,因此你向前移動,試著在球彈起卻尚沒高過你的肩膀時將球擊回。但是,我賭了一把,保持在原地。我賭對了。現在球向我飛了過來,在我的可控範圍內。我將我的臀部扭到一邊,為這決定命運的一擊做好準備。這球比我預想的快了那麼一點點,但是我迅速做出了調整。我踮起腳尖,感覺自己就像是懷亞特·厄普、蜘蛛俠還有斯巴達克斯。我大力揮拍,感覺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了。我將球擊出的那一瞬間,發出了類似某種野獸的吼聲。我知道以後我再也不會發出那樣的聲音了,我不會比這打得更用力或者更完美了。我打出了非常完美的一球——成敗在此一舉。當球在貝克爾那半邊的球場落地的時候,我的吼叫仍在繼續。
布拉德問:「你聽到了嗎?我想讓你把這個混蛋淘汰出局!」
在第一盤比賽中,我毫不費力地拿下了貝克爾。在第二盤中,我已經以4:1領先。我來了,皮特。準備好,皮特。然而接下來,貝克爾發起了一場更粗野、更強悍的進攻。他零星地得了幾分。在用極小的釘子在我的自信心上鑿出了缺口后,現在他又掏出了大鎚。他退回到底線,這不是他經常使用的戰術,他藉此暫時佔了上風。他破了我的發球局,但我仍以4:2領先。但我感覺到什麼咔嚓一聲斷了,這次不是我的臀部,而是我的意志。我突然間無法控制我的思想。我想到皮特正等著我;我想到我的姐姐麗塔,她的丈夫潘喬在與胃癌長期鬥爭后還是去世了;我想到貝克爾還在與尼克合作,尼克此時正坐在貝克爾的包廂里——皮膚已被晒成了棕褐色,而且顏色比以往都要深,同上等肋條牛肉的顏色相差無幾——我不知道尼克是否已經將我的秘密透露給了貝克爾,就像我摸清了貝克爾發球規律那樣(在發球前,貝克爾會伸出舌頭,而他的舌頭就像一個小小的紅箭頭,指引著他發球的目標方向);我想到了波姬,這周正和皮特的女朋友——一個名為德萊納·馬爾卡希的法學院學生在哈羅茲百貨商場購物。所有這些想法都湧入了我的腦中,讓我思緒混亂,無法集中精神,而這給了貝克爾機會。他緊緊抓住這一機會,最終憑藉四盤贏得了勝利。
我和貝克爾被分到了同一個半區。如果一切按照布拉德的計劃進行,我將會在半決賽和貝克爾對決,然後在決賽中對陣皮特。我想,如果我們出生的時候能夠看到自己人生的抽籤順序,預計我們走到決賽的路徑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