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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8 我認為我還能贏

Chapter 28 我認為我還能贏

我把所有有關決賽的思考和想法統統拋諸腦後,全神貫注地對付吉內利普。在上一盤中,他消耗了大量的體力追平大比分,因此現在他還陶醉其中。我贏得了第三盤。
一個月之後,即2004年美網公開賽揭幕之際,我對記者說我認為我還有機會在這裏取得最終的勝利。他們笑而不語,似乎認為我已經精神錯亂了。
開車回韋斯特切斯特的路上,我凝視著窗外並對自己說:不要考慮明天,而且也不要想晚餐了,因為比賽時間被縮短了,我回家會比預料的要早。但當然,施特芬妮能夠獲得氣象服務部門的內幕消息。當暴雨正從奧爾巴尼猛衝過來時,有人就提醒她暴風雨馬上要來了,於是她立即跳上車,沖回家並把一切都準備好。現在,當我們一進門,她在和我們親吻問候的同時就把盤子遞給了我們,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如她的發球般優美流暢。我想再邀請一位法官到我這座房子里,重申我們婚禮上的誓言。

我曾聽老將們說過,第五盤比賽完全無關網球。確實如此,第五盤只與情緒和身體狀況有關。漸漸地,我抽離了我的身體。很高興認識你,身體。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有過好幾次「抽離身體」的經歷,但這次是健康的。我信任我的球技,於是我暫時退避一旁。我把自己從這個等式中去除。我以6:5領先,並獲得了賽點。我穩妥地發出了球,他回球到我的正手位。我向他的反手位回了一記高質量的球,他立即朝那記球移動,我知道這樣做是錯誤的。如果他追著我這一記球跑,那就意味著他很緊張,他的思路不清晰,他置自己于不當的位置,讓球「打」他。他放棄了擊出自己所能擊出的最漂亮的球的機會。於是我知道事情會朝兩個方向發展:他由於被我的球束縛了手腳,因而只能進行無力的回擊,或者他將不得已出現失誤。
我還打了一針可的松,這是我在過去一年中的第三針,而醫生建議每年至多打四針。「這是有風險的,」他們說,「我們還不知道可的松對人體肝臟和脊柱的長期影響。」但是我不介意,只要我的背部能活動自如。

我僅有的希望就是他這次表現得不要再那麼富有進攻性,更何況現在天又涼爽了。在涼爽的天氣里,紐約的球場球速會變得稍慢,而這對於像布萊克這樣一個跑動迅速的選手來說是有利的。在慢速球場上,布萊克可以救回任何來球,而你卻不能,這樣他就給你施加了沉重的心理壓力。你覺得你需要做一些你通常情況下不會做的事情,而一旦你做了,一切就都變得亂糟糟的了。
在2005年法網賽的第一輪,我和來自芬蘭的雅柯·涅米寧對決。只是踏上這個球場,我就已創造了一個紀錄——我的第58項大滿貫賽事,比張培德、康納斯、倫德爾和費雷拉多出一項,比公開賽時代的任何人都多。但是,我的後背卻全然不想為此慶祝——可的松的藥效已經過去了。發球很痛苦,只是站著就很痛苦,甚至連呼吸都困難。我很想走到網前,然後放棄這場比賽,但這裡是羅蘭·加洛斯,我不能就這樣離開這座球場,這座不行。他們將不得不把我抬出這個球場。
說了一遍又一遍的謊言,但是現在我覺得自己更加可恥,因為我把這個謊言和我兒子聯繫在了一起。這個謊言因此有可能成為我的遺產。施特芬妮和我比以往更加堅決地認為我們不想讓傑登和傑姬過上這種瘋狂的生活,那麼是什麼使我說出這樣的話?就像以往一樣,我猜測人們想要聽到這樣的話。而且,因剛剛取得了一場勝利而容光煥發的我覺得網球是一項美麗的運動,而且待我不錯,因此我想要向它表示敬意。而且也許,在一位我敬重的冠軍面前,我為痛恨網球而感到愧疚。這個謊言可能是我隱藏自己的愧疚感,或者進行自我贖罪的一種方式。
我贏得了前四場比賽,然後輸給了科里亞。我厭惡自己。觀眾們依然為我起立歡呼,我為此非常內疚。記者們再一次逼問我有關退役的事。
我暗暗思忖:格蘭特先生今天可能有麻煩了。
在第三輪中,我和托馬斯·伯蒂奇——一位網球選手中的選手對決。近兩年前,我曾和他在澳網第二輪遭遇過。達倫警告我:「你的對手是一位只有18歲而且球技了得的小夥子,你最好做好心理準備。他正反手都很強大,他發球就像發射炮彈一樣。幾年後,他的世界排名定會進入前十。」
我贏得了這一盤。這不可能,但我確實以35歲的「高齡」進入了美網決賽。達倫、吉爾以及施特芬妮把我抬出了更衣室,然後開始分頭行動:達倫抓起我的網球拍,迅速把它們送到了我的穿線師羅曼那裡;吉爾把吉爾水遞給了我;施特芬妮扶我上了車。我們趕回四季酒店去觀看費德勒和休伊特為爭取和我這個拉斯維加斯老跛子比賽的資格而進行的戰鬥。
大風尚未平息,有關退役的話題卻再度「飛揚」起來。記者想知道我為什麼還在堅持。我解釋說這是我謀生的手段:我要養家,還要維持學校的運作;我每打出去一個球,很多人就會因此受益(在美網結束的一個月後,我和施特芬妮共同主持了第九屆每年一度的「大滿貫兒童慈善音樂會」,籌集資金600萬美元。至此,我們已經為我的基https://read.99csw.com金會籌集了多達4000萬美元的善款)。
它確實找到了。
「你覺得怎麼樣?」
下一輪,我與來自比利時的澤維爾·馬里塞對決。他動作極為敏捷,而且揮拍的那隻手臂猶如彈弓一般,強大的正手和 Ace 球是他的殺手鐧。但他的狀態不穩定,而且他的反手也很一般,不像看起來那麼強大。他反手擊球時表現出一副非常愜意的樣子,但事實上他更加重視擊球的姿態而不是出色地完成它。他就是無法成功地用反手擊出直線球,而如果你做不到那一點,你就戰勝不了我。我很好地控制了比賽的局面。我的對手必須調動我,迫使我失誤,並把我逼入一種疲於應付的境況,否則他就得根據我的條件進行比賽。而我的條件是苛刻的——而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苛刻。
他說:「你預言了事情的結果。你說你會享受到樂趣——你比賽時似乎確實很享受啊。」

達倫笑了,卡洛維奇也笑了,他說:「我願用我手臂的長度去交換你的接發球技術。」
如果在這場比賽中有所謂的最後決定,如果在今晚的10萬個決定中有這樣一個最後決定,我希望這個決定是由我做出的。我選擇了孤注一擲。正如我預料的那樣,他把球發到了我的反手位。像一個肥皂泡一樣,球正懸在我認為它會懸在的位置。我感覺我身體上所有的毛髮都立了起來。我感覺到觀眾們站了起來。我喃喃自語:「高質量地揮拍、利落地擊出、利落地擊出、利落地擊出,他媽的。」在球離開我的球拍后,當它在空中飛行時,我追蹤著它的每一寸軌跡,我看到球的影子和球合二為一了。當它們緩慢地成為一體,我大聲地說:「球,求你,求你,找到一個洞。」
在換邊期間,整個體育場呼聲雷動,你彷彿置身於搖滾音樂會的現場。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聲音太大了,我不得不用毛巾把頭包了起來。
在更衣室里,我向卡洛維奇作了自我介紹。他很可愛,一臉稚氣,對美網有很多美好的憧憬。我叫他儘可能高地舉起他發球的那隻胳膊,然後我把達倫叫了過來。我們伸長脖子,仰起頭,試圖看到卡洛維奇的指尖——但我們看不到。
在早餐后,我和他們親吻告別。在和吉爾駕車前往體育場的路上,我很安靜。我知道我沒有機會,我太老了,而且已經連續打了三場五盤的比賽。說句實在話,我僅有的希望就是它是一場三盤或四盤的比賽。如果能在較短的時間內結束戰鬥,也就是說體能狀況不會成為決定性因素,我也許還能有點兒機會。
而且,我對記者說:「我還有比賽要參加。我不知道我還要參加多少,但肯定還會有一些。我認為我還能贏。」
我躺在床邊的地板上,但我睡不著,我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那場比賽,我就是停不下來。
「現在,」我對達倫說,「想象一下某人正準備用那樣的手臂揮拍,然後想象一下他跳了起來,然後想象球拍會被舉到多高,最後想象一下那記離開球拍呼嘯而出的球。他的球彷彿就是從該死的軟式飛艇里發出來的。」
自從我們踏上球場的那一刻起,我最恐怖的噩夢就變成了現實。布萊克成為十足的「進攻先生」,他站在底線之內靜候我的二發,正反手都可以大力回擊,這使我從比賽開始的第一分鐘就有一種壓迫感。第一盤,我以3:6大敗。第二盤,我受到了相同的禮遇,仍然以3:6大敗於他。

我說:「一年中,我只思考這個問題14次,因為我一年只參加14項賽事。」
他們如此困惑,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告訴他們全部實情,沒能說清自己的全部動機。我不能,因為我自己也是經過很長時間才釐清頭緒的。我打球並且堅持打球是因為我選擇這樣做。即使那不是你的理想生活,你也可以選擇它。無論你的生活如何,如果你主動選擇它,一切便會隨之改變。
在搶七局打到小分6:6平的時候,我們打出了一個驚心動魄的回合,反手對反手,我陷入了極度緊張的狀態。在一次十個回合的反手對打中,你知道你們中的一個人會在任何時刻突然變線,而你總是指望著你的對手會這樣做。我等待著,等待著。但又一個回合過去了,布萊克還是沒有變線,於是重擔落到了我身上。我向前一步,做出彷彿要大力抽球的樣子,但我卻用反手吊了一記小球。我把所有的賭注都壓上了。
他們又一次目瞪口呆。
觀看另一場半決賽,這是你在決賽前能做的最為輕鬆的事情。你對自己說:無論此刻我感覺如何,都比那些傢伙的感覺要好。最終費德勒贏了,當然。我靠在沙發上,滿腦子想的都是他。我也知道此時身處球場某處的他腦子裡想的也都是我。從現在到明天下午這段時間,一切事情我都得做得比他好一點兒,包括睡覺。
然後我保住了我的發球局。
在2005年的澳網公開賽上,我直落三盤擊敗了泰勒·登特,挺進第四輪。在更衣室之外,我為一位非常具有感染力的電視評論員停下了腳步,他就是庫里埃。看到他以電視評論員的身份示人,我還真有些不適應。我無法不把他視為一位偉大的冠軍,不過似乎電視這方天地也很適合他,read•99csw.com他做得很好,也很享受這一過程。我對他甚為敬重,並希望他對我也能有一些類似的感覺。我們當年的那些種種不同之處,如今看來都已如此久遠,而且很有些孩子氣。
當布萊克和我在網前擁抱時,我們知道我們共同完成了一件特殊的事情,但我更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因為我比他多打過800場比賽。而這場比賽又是那麼與眾不同。在比賽中,我從來沒有如此理智地審時度勢,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如此需要理智地審時度勢,我為「獲勝」這一最終產品感到某種理智的自豪。我想署名于上。
現在霉運紛紛滾下了山坡,而且無法停止。我的四頭肌在尖聲抗議,我的後背打烊歇業了,我的決斷力也變得很糟糕。我再次意識到網球場上的迴旋餘地是多麼有限,偉大和平庸、幸福和失望以及聲名顯赫和默默無聞之間的差距是如此之小。我們的比賽進行得異常激烈,我們也曾勢均力敵、勝負難分。現在,由於這一使我驚嘆不已的搶七局,我瞬間潰敗。
「是的,寶貝,我一次又一次獲得了勝利。」

施特芬妮和我在紐約城外的韋斯特切斯特租了一座房子。這裏比酒店更寬敞一些,而且我們也不用再為要在曼哈頓擁擠的大街上推嬰兒車而發愁了。最重要的是,這座房子有一間地下娛樂室,在比賽前夜,我可以睡在這裏。在地下室里,當我因背痛而醒來時,我可以從床上移到地板上,同時也不會打擾到施特芬妮。施特芬妮喜歡說:「既然父親們無法贏得大滿貫,那你就去地下室,盡情品味你所需要的單身感覺吧。」
我也知道達倫的孩子、傑登以及傑姬不但已經被喂得飽飽的,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而且在晚上也會乖乖的。
在比賽中會有很多時刻,當你只是想揮拍擊出一記穩妥的球時,熱血沸騰的你卻擊出了一記大力球。這通常會發生在布萊克身上,不過此時不是因為他的揮拍,而是因為他的速度。他跑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快。他覺得情勢非常緊迫,於是會全速向球的方向衝去,併到得要比自己預料的早。這就是現在發生的事情。在全速撲向我那一記反手球時,他握拍的方式使他不得不去「挖」球。但多虧了他的飛毛腿,他提前到達了那裡,所以不必「挖」球了,這也意味著,由於球在他的上方,他選擇了錯誤的握拍方式。他本該大力扣殺,但相反,由於他當時的握拍方式,他不得不把球揮擊出去。然後他堅守在網前,我奉還了一記反手直線球。球從他身邊飛過。
我說:「我絕不願剝奪某人吸取失敗教訓的權利。」
整個第四盤,布萊克都惶恐不安,不再富有進攻性。我能看出來他在思考,我幾乎能聽到他內心的聲音:該死,我怎麼什麼都做不對。
我贏得了第四盤。
在之前連續兩場五盤惡戰之後,沒有人認為我會擊敗吉內普利。他跑動迅速,正反手技術都很紮實,競技狀態處於巔峰時期,而且年輕。而在應對吉內普利之前,我知道我首先必須得鑿穿一堵牆——疲勞之牆。和布萊克的最後三盤比賽是我打過的最漂亮的比賽,但也是最耗體力的比賽。我命令自己來到球場上對抗吉內普利,大量「製造」腎上腺素,假裝自己已經落後了兩盤,設法重新找到那種我在對抗布萊克時的無我的狀態。
在第三盤一開始,這場比賽呈現出了與馬里塞進行的那場比賽的幻影,只不過這次我是馬里塞。我戰勝不了這個傢伙,我知道我戰勝不了,因此我不妨也儘力奉上一出不錯的表演。在我將輸贏置之度外后,我打得立即就好了起來。我不再用腦去思考,而是開始用心去感覺。我擊球的速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我的決定出於我的本能而不是邏輯。我看到布萊克退後了一步,內心的起伏變化表露無遺——「怎麼了?」在之前的七個回合中,他把我打得頭破血流,而在第八個回合的末尾,我打出了刁鑽的一拳,恰好在鈴聲響起時撼動了他。現在他走到場地角落處,無法相信他那一瘸一拐的、意志消沉的對手竟然還有生命力。
現在布萊克體會到我不思考的益處了,他決定自己也試試。隨著第五盤的逐漸展開,他關掉了自己的腦袋。在將近3個小時的戰鬥后,我們終於平起平坐了。我們全都激|情澎湃,而他的激|情略勝於我。在第10局中,他拿到了一個發球取勝局。
不過,令人吃驚的是,伯蒂奇自從那時起進步不大。他還要在擊球的選擇上多花些功夫。他就像遇見布拉德之前的我:認為自己需要拿下每一分。他不知道讓對手失分的價值。當我擊敗他時,當我和他握手時,我想對他說:放鬆,一些人要比其他人花費更長的時間才能學會。但我不能,那不是我應該做的。
吉爾則對著他的達·芬奇筆記本埋頭苦幹。我從未在他的健身房裡受過傷,他為此深感自豪,但現在我能看出來,隨著我身體的日益老化,他變得越來越緊張。他如履薄冰。
在新聞發布會之後,在他們剪斷了我腳上的繃帶之後,吉爾、佩里、達倫、菲利還有我去了 P.J.的克拉克餐廳吃飯並喝酒慶祝。我回到酒店時已經是凌晨4點了,施特芬妮在睡覺。當我進來時,她從床上坐了起來,並微笑地看著我。
在比賽前夜,我和庫里埃在酒店裡喝了read.99csw.com一杯,他提醒我馬里塞打球打得很不錯。「也許吧,」我說,「但事實上我很期待這場比賽。你不會經常聽到我這麼說,但這場比賽會很有趣的。」
「一些舉重訓練的項目你就放棄吧?」他說,「其他的舉重項目你得雙倍完成。」
我發誓絕不會再看那些報紙和雜誌。
記者說這像是一場屠殺,他們問我是否會為擊敗他而感到難過。
換句話說,那也是我不得不耐著性子開完這些新聞發布會的次數。
這時,他又開始思考了——擅長逆向思維的大腦。他打得太急了,我則出色地完成了三次接發球,破了他的發球局。此時,觀眾們改變了主意,他們有節奏地喊道:安——德烈,安——德烈!
他也保住了自己的發球局,我們將通過搶七決勝。
但是我有孩子。以前,在比賽的那一天,我常常會睡到11點半,但現在我睡不過7點半。在施特芬妮的努力下,孩子們很安靜,但我體內的某種東西知道他們已經醒了,他們想見他們的父親。而且,他們的父親更想要見到他們。
但是他贏得了第四盤。
我現在以2:0的壓倒性優勢領先,馬里塞對自己毫無信心,他不相信自己屬於這裏。但當第三盤開始時,馬里塞終於厭倦了任人擺布的境遇。這就是生活。他瘋狂了起來,激|情四射,不久便做出了一些甚至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事情。他瞄準底線,乾脆利落、適時地用反手大力擊球——直線球!我用憤怒的目光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彷彿在說:我就不信你還能繼續。
在更衣室里,庫里埃找到了我,然後朝我肩膀猛擊了一拳。
但是在第五盤中,他的體力已經透支了,而我則剛剛開始動用存在吉爾銀行里的長期存款。決勝盤的爭奪並不激烈。他微笑著走到網前,向我表達了深深的敬意。我已經老了,而他使我變得更老了,但他知道我使他「運轉起來」了,我迫使他激發了自身的潛力並對自身有了更深的了解。
然後我補充道:「希望他能選擇網球,因為我是如此地熱愛它。」

無論是哪種情況,我非常確定球會落到這裏,我看了看球註定會落在的那一點。布萊克一轉身,飛身躍起將球擊出,它落到了離我預計的落點10英尺外的地方。直接得分。
他們放聲大笑。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吉爾對我的訓練計劃進行了幾項重大的調整。在他的要求下,我像斯巴達角鬥士那樣攝取食物,而新的飲食方式讓我的身體變得更加銳利了。
我吞了8片雅維鎮痛葯。8片!在換邊期間,我不但臉上蓋著一塊毛巾,而且嘴裏還咬著一塊,以此來緩解疼痛。在第三盤中,吉爾知道事情變得極為糟糕了,因為在把球打出去之後,我竟沒有迅速回位到球場中央——這是不可想象的,這就相當於他在我比賽期間去了一趟衛生間。賽后,在我和吉爾去餐廳的路上,我像個大蝦那樣弓著身子。他說:「我們不能再對你的身體肆意索取了。」
我去了蒙特利爾,一路摸爬滾打地進入了決賽,遭遇了一個西班牙少年拉斐爾·納達爾。每個人都在談論他。我戰勝不了他。我真是捉摸不透他。我從未在網球場上見過一個人能像他那樣跑動。
現在他以6:7落後,並握有發球權。我再度獲得了賽點。他一發失誤。我有一毫微秒的時間判斷他的二發將如何發出,積極進攻還是求穩?我最後認定他會因求穩而犯錯,他會把球「滾」到我的反手位。那麼我該表現出多強的進攻性?我該站在場地的哪個位置呢?我應該做出一個孤注一擲的決定嗎?即站在一個如果我猜對了便可以大力揮拍擊球,而如果猜錯了便連球都無法碰到的位置嗎?或者我應該選擇一個折中方案,站在接發球區的中部,這樣無論他發出什麼樣的球,我基本上都能擊出一記不錯的回球,但顯然無法一擊致命?
我真想在熱水浴缸里泡上一個月,但下一場比賽已近在咫尺,而我的對手打球時又超級瘋狂——他就是布萊克。我們上一次在華盛頓對決的時候,他通過表現出並維持進攻性而徹底擊敗了我。每個人都說從那一天開始,他的水平一直在穩步提升。
「你太瘋狂了。」她說。
以這樣的方式度過一個夜晚真是酷極了。
在第二輪中,我與來自克羅埃西亞的伊沃·卡洛維奇對決。他登記的身高為6英尺10英寸,但當他量身高時一定是站在了溝渠里——他就是根圖騰柱,一根電線杆,這使他的發球呈現出一種病態的軌跡。當卡洛維奇發球時,從技術上來講,發球區的面積變成了原來的兩倍,球網也比原來低了一英尺。我從來沒有和這麼高大的選手打過比賽,我不知道當面對像他這麼大塊頭的對手時,該如何做準備。
我錯得太離譜了。
我看著鏡頭說:「我對我兒子的最大希望就是他能全心全意地投入某事。」
走到網前,我確信自己輸給的是一位更為強大的對手,是新一代網球選手中的「珠穆朗瑪峰」。我同情那些不得不與他搏鬥的年輕選手,我對那個註定要遭遇其生命中的「皮特·桑普拉斯」的又一個「阿加西」深表同情。雖然我沒有提起皮特,但當我對記者說「這很簡單,大多數人都有弱點,但費德勒沒有」時,我腦海里浮現的卻是皮特的身影。
我需要帶著滿腔怒火開始第五盤。我還得read.99csw.com承認自己無法贏得每一分,承認自己無法追趕每一記球,承認自己無法猛衝到網前接住每一記吊球和小球,承認自己無法全速行動對抗一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夥子。他想讓我在球場上鏖戰一整夜,但我只剩下45分鐘的體力了,我的身體只能再正常運轉45分鐘了。或者也許只有35分鐘。
布萊克在紐約擁有大量擁躉,今晚他們全都在這裏。已經不再贊助我的耐克向布萊克的支持者們分發了T恤,並且鼓動他們為布萊克加油喝彩。在第三盤中,當我的比分超過布萊克時,他們不再喝彩了。在我贏得這盤之後,他們陷入了沉默。
他們如此困惑,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告訴他們全部實情,沒能說清自己的全部動機。我不能,因為我自己也是經過很長時間才釐清頭緒的。我打球並且堅持打球是因為我選擇這樣做。即使那不是你的理想生活,你也可以選擇它。無論你的生活如何,如果你主動選擇它,一切便會隨之改變。
在羅馬站的比賽前,我35歲了。施特芬妮和孩子們還有我一塊兒去了義大利。我想和施特芬妮出去轉轉,看看古羅馬圓形劇場和羅馬萬神殿,但我不能。當我還是一個男孩,甚或是一個年輕人時,我內心充滿著隱秘的痛苦和羞澀,以致竟無法離開酒店;現在,雖然我想遊覽這裏的名勝,我的後背卻不允許了,醫生說在硬路面上的一次較長時間的行走可能就意味著可的松的藥效從三個月變為一個月。
我周圍的每個人都在不斷地談論著退役這件事:施特芬妮的退役、皮特的退役、我的退役。與此同時,我卻無動於衷,只是繼續比賽並瞄準下一項大滿貫賽事。在辛辛那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竟然在半決賽中擊敗了羅迪克,成功晉級,這也是我自2003年11月以來首次殺入一項 ATP 賽事的決賽。然後我戰勝了休伊特,成為自康納斯以來在 ATP 賽事中奪冠的年紀最大的選手。
在第三盤中,我破發成功,並以4:2領先。一陣清風拂過後背,我發出了球,費德勒大力回球,球卻碰到了拍框。我現在就要以5:2領先了,有那麼一瞬間,他和我都在想某件非凡之事將在這裏發生。我們閉上雙眼,共享這一刻。然而,在30:0時,我向他的反手位發出了一記上旋高跳球,他揮拍擊球,球離開球拍時發出了異樣的聲音,這種聲音使我不禁想起小時候我故意擊球失誤——用拍框擊球時的那種聲音。但就是這一記病態的、醜陋的擊球失誤不知怎的就搖搖晃晃地越過了球網,並落在了我這一側的場地上。直接得分。他破發成功。我們重新回到了起點。在搶七局中,他進入了一種我無法辨識的狀態。他將自己推上了其他球員所不具備的一個擋位。他以7:1取得了勝利。
「那太不可思議了,」她說,「你在那裡不斷取勝。」
在2005年的美網公開賽中,我是一個新奇品、一個附帶節目、一個35歲的大滿貫參賽選手。這是我連續20年參加這一賽事,而這一年的許多參賽選手20年前還未出生呢。我不禁想起康納斯,想起我在他的第20次美網上把他淘汰出局。我不會問:那些年都哪裡去了?我確切地知道它們的去向。我能在我的脊柱里感到我打過的每一盤比賽。
在半決賽中,我的對手是一位頗被看好的年輕人羅比·吉內普利,他來自喬治亞州。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想讓我打晚場比賽,於是我去求賽事總監,我對他說:「如果我足夠幸運,能打贏這場比賽,我明天還得回到這裏。請不要讓一個35歲的人比他在決賽中的22歲的對手晚回家。」
我直落三盤擊敗了他。
我們在舉重室里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小時,不斷地討論我的後背。「從現在開始直到你到達終點線為止,」吉爾說,「一切都與你的後背有關。」
因為我退出了溫布爾登,報紙和雜誌為我印出了一批新的頌文——「在一個大多數網球選手都退役的年齡……」
幸運的是,我知道在比賽中卡洛維奇的身高有時也會成為一種劣勢。對他而言,低球就是一大問題,因為降低重心接球對他來說實在不易。而且,達倫說卡洛維奇的跑動很蹩腳。我提醒自己不要費神擔憂他會發出多少記 Ace 球,而是待他出現一發失誤后(儘管可能只會出現一兩次),就將球猛地擊回,那些球才能決定比賽的勝負。雖然卡洛維奇也知道這一點,但我需要使他更好地意識到這一點。我需要通過對其二發施加壓力使他感覺到這一點,這也意味著我在回擊二發時絕不能失手。
我從他的表情和手勢中看到了輕鬆和寬慰。他還是不認為自己會贏,但他確實認為自己能夠奉獻一出不錯的演出,而那就足夠了。他贏得了搶七局,進而贏得了第三盤。現在我憤怒了,我有很多事情要做,都比站在這裏和你再耗上一個小時有意思也有意義得多。就憑這一點,我也要使你跑得腿抽筋。
他成功地擊出了第二記、第三記……
然後,他比我更好地適應了當時的情形。我覺得他能迅速地適應任何事情。經過五盤的戰鬥,他贏得了比賽,我則對任何肯聽我講話的人說他將成為網球史上最傑出的選手。
但是馬里塞卻不再任我擺布了。一盤,就一盤已經完全改變了他的態度,重九*九*藏*書建了他的自信。他不再感到畏懼,只想奉上一出精彩的演出,他也確實做到了,因此現在他正在用「莊家的錢」打著比賽。在第四盤中,我們的角色互換了,他控制了節奏。他贏得了這一盤,並將大比分追平。
我覺得我的生活正在給她帶來負擔。我是一個不夠專註的丈夫,也是一個力不從心的父親。在孩子的事情上,她承擔起了更重的責任,但是她卻從不抱怨。她理解我。她每天的任務、每天的激|情所在就是為我營造一種可以使我只思考網球的氛圍,她記得這些對於她的比賽曾是多麼關鍵。例如,當我們開車到體育場時,施特芬妮確切地知道用車裡的音響設備播放埃爾莫的哪首歌會使傑登和傑姬安靜,從而可以使達倫和我討論比賽戰術。而且,在飲食方面,她和吉爾持有相同的主張:她從不會忘記何時吃和吃什麼一樣重要這一點。每一場比賽后,在我同達倫以及吉爾駕車回家的路上,我就知道當我打開門時我會看到桌子上擺著滷汁麵條,麵條上的乳酪還冒著泡泡。
在第一輪中,我的對手是來自羅馬尼亞的拉茲萬·薩巴烏。我已經打了這一年的第四針也是最後一針可的松,因此我的後背已經麻木了。我的擊球又可以正常發揮了,這給薩巴烏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當你最基本的擊球就能夠傷到對手,當他由於你足以百發百中的擊球而落後時,你知道這一天會很順利。這就彷彿你尚未揮拳猛擊,而你的刺拳就已經擊中了一個傢伙的下巴一般。我69分鐘就擊敗了他。
確實見效了。想象自己境況危急,我贏得了第一盤。現在我的目標是為明天的決賽保存體力。我開始採用保守打法,思考著我的下一個對手,當然這使吉內普利得以自由地揮拍並獲得了機會。他贏得了第二盤。
他把麥克風放到了我嘴邊,然後問道:「還要多久傑登·阿加西才能與皮特的兒子對戰?」
達倫一點兒都沒有誇張,伯蒂奇是我這些年裡遭遇的最優秀的對手之一,我在澳大利亞以6:0、6:2、6:4戰勝了他,實為一種幸運。我思忖著:幸虧比賽是五盤三勝制。
第二天,狂風大作,風速達40英里/時。我頂著狂風,在費德勒強颶風般的技術下,將比賽的大比分扳平——2:2。費德勒迅速地瞥了一眼他的腳,這是他表達震驚之情的方式。
正是有施特芬妮這一堅強後盾,我闖進了四分之一決賽,但卻遭遇了世界頭號種子選手費德勒。他已經不是我在比斯坎灣擊敗的那個傢伙了,他已在我的眼前成長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網球運動員之一。他有條不紊地建立起自己的領先地位,盤分2:1,我禁不住後退一步,感嘆起他那無與倫比的技術和不可思議的從容。他是我曾見過的最有王者風範的選手。但是,在他徹底擊敗我之前,比賽卻由於大雨而暫停了。
我退出了溫布爾登,儘力為夏天的硬地場比賽做好準備。這是必要的,但我覺得這像一場賭博。現在我要投入所有的時間、盡我所有的努力為更少的賽事而拼搏,這意味著我犯錯的餘地更小了,壓力更大了,失敗的痛楚將會更加刻骨銘心。
這場比賽確實很有趣,就像一出木偶劇。我覺得自己就像牽著一根繩,每次我一拉它,馬里塞就會跳起來。我再次感到震驚,為網球場上兩名選手之間的聯繫而感到震驚。本應該是把兩名選手分開的球網卻像一張網一樣把兩個人聯繫在了一起。經過兩小時的激烈搏鬥后,你不得不相信你和你的對手已被困在了一個牢籠里。你可以肯定他的汗水已經濕透了你的衣衫,他的呼吸正在模糊你的雙眼。
我笑而不語。
有趣。如果我當時真的很享受,那麼現在我為什麼會有一種剛剛被卡車撞過的感覺?
而它確實活動自如了。我進入了四分之一決賽,再次遭遇費德勒。我未贏一盤,他就像老師打發笨學生那樣把我打發走了。他比其他任何年輕選手都更好地掌控了比賽,這使我覺得自己真是老了。當我看著他,看著他優雅敏捷的動作、高超的擊球技藝以及美洲獅般的從容氣魄,我突然記起自己與網球的緣分從木拍時代就開始了。畢竟,我的姐夫潘喬·岡薩雷斯是柏林空運時期的冠軍,是弗雷德·佩里的競爭對手,而費德勒則出生在我與我的朋友佩里初次見面的那一年。
夏末,我參加了梅賽德斯-賓士杯賽並最終奪冠。傑登現在已經可以觀看我比賽了。在頒發獎盃的儀式上,他竟然跑到了球場上,因為他以為獎盃是他的。確實是。
費德勒如加里·格蘭特那般風度翩翩地走到了網球場上,我幾乎懷疑他是要戴著領帶、穿著寬鬆便服打這場比賽。他永遠都是那麼從容自若,而我則一直驚慌失措,甚至我在自己以40:15領先的情況下發球時都是如此。幾乎無論處於球場的哪個位置,他都是個危險人物,我根本無處可藏。而我在無處可藏時,表現得就很糟。費德勒贏得了第一盤。我進入了瘋狂狀態,做了一切可以做的事情以期使他失去平衡。我領先了一個破發局,然後又一次破發成功。我贏得了這一盤。
我是認真的。
我聽見她的聲音從上面飄了過來,就像天使一般。
他重新安排了我的比賽,從而使我和吉內普利的半決賽先於另一場半決賽進行。
我做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走回去,為爭奪下一分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