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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城 三十六

文城

三十六

一個年少英俊的軍官騎馬飛奔到城門下,揮舞馬鞭喊叫:「誰是領頭的?」
這樣的情景一直持續到深夜,那些在寒風裡站了一天的士兵個個手腳發麻,有些人眼看著挨到妓院門口,摸摸自己凍成冰棍似的身體,說這時候進去也幹不了啦,還是回去睡覺吧。他們罵罵咧咧,身體僵硬地往回走去。一些不死心的堅持到最後,當他們進了妓|女的格間,看到赤身裸體的妓|女躺在那裡死去似的沒有動靜。他們也是有心無力了,搓著自己的手,搓著自己的腿,搓著自己的身體,後面等待的弟兄又在惡言惡語罵著,只好草草收兵,用手在妓|女的身上胡亂摸上一陣,凍僵的手摸上去什麼感覺都沒有,彷彿手裡拿著一根木棍,是木棍在摸她們的身體。
顧益民吩咐商會將鎮上的旅店、倉庫、店鋪都騰出來,變成臨時兵營。為了讓良家婦女不受侵犯,顧益民又讓商會包下鎮上的兩家妓院,供全旅官兵清火消熱。鎮上有幾分姿色的私窩子也都被顧益民找來,與青樓女子不同,二十多個私窩子都穿著藍印花布的衣裳,臉上沒有胭脂沒有口紅。平時她們是在家中悄悄接客,這時她們排成一隊供旅長、團長、營長和連長們挑選,個個臉上掛著羞怯之意,從旅長到連長們https://read.99csw.com喜笑顏開。第一個挑選的旅長猶豫不決,他說胖的瘦的都喜歡,不知該選哪一個。其他軍官就說,旅長您胖的瘦的都來一個,左右開弓雙槍齊發,施展旅長之雄姿。旅長笑眯眯點頭稱是,說左右開弓也是個辦法。旅長選了兩個后,其他軍官挑選了,喜歡胸的選胸大的,喜歡屁股的選屁股大的,喜歡苗條的選瘦的,喜歡豐|滿的選胖的,喜歡瓜子臉的選臉尖的,喜歡鵝蛋臉的挑臉圓的,喜歡看眼睛的挑眼睛又黑又亮的,然後他們順手牽羊似的一個個拉走了她們。
溪鎮在陰沉的天空下度過了平靜的兩天,然後陽光來了,積雪反射出來的光芒讓溪鎮明亮起來。中午的時候,有人發現這天沒有逃難的人經過,這話傳到顧益民那裡,顧益民傳話給鎮上的酒館飯店,讓他們準備好雞鴨魚肉和本地黃酒,說北洋軍馬上就要到了。一個時辰之後,馬蹄聲隱約傳來,顧益民立即起身,帶領商會成員和眾多百姓,來到北門外列隊迎候。
下午的時候,旅長在一胖一瘦兩個私窩子中間爬起來,穿上軍服帶著那位年少英俊的副官和護兵,來到溪鎮的街上巡察隊伍,走過妓院時,看到妓院前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擠九-九-藏-書滿了士兵,一股股熱浪撲面而來。旅長問他的副官,這是什麼地方?副官說,是妓院。旅長很生氣,對副官說:
顧益民派出商會的人將城裡大小酒館飯店全部包下,讓他們準備好酒席,迎接北洋軍的到來。此時仍然有一些逃難的人從溪鎮經過,不再有溪鎮的居民跟隨而去,竹筏的散架讓他們死了這條心,他們覺得顧益民說得對,只要對北洋軍熱情款待,就能讓溪鎮化險為夷。
那些排長和班長們被副官叫了回來,他們又叫又罵,擠成一團的士兵終於排出了隊形,長長的隊形沿著街巷蜿蜒而去,讓那些排在後面的士兵垂頭喪氣,他們說剛才擠在一起時還能見到妓院門前的燈籠,如今出了那條街又拐了幾個彎,別說是燈籠了,就是妓院的屋頂也看不見了。
一隊騎兵在遠處賓士過來,蕭蕭馬鳴在天寒地凍里鋒利響起,讓城門外迎候的人群心驚膽戰。這隊騎兵在離城兩里多路的地方勒住韁繩,他們向著城門外的人群眺望一會兒后掉頭回去了,馬蹄揚起的積雪讓騎兵賓士而去時只聞其聲不見其影。大約又過了一個時辰,北洋軍的大部隊出現了,不分道路和田地,浪濤似的蜂擁而來,有一百多人帶著八匹馬拖著的兩門大炮,從田地里響聲隆隆踐踏而read.99csw.com來。
旅長說:「不用問軍需,我深知本旅情況,換髮一季冬衣和一個月的軍餉六萬銀兩夠了。」
一千多北洋軍官兵從溪鎮的北門魚貫而入,漫長的隊伍走了半個時辰。在這寒冬季節,大多士兵還是身穿單衣,也有一些穿著搶掠來的衣服,有穿長袍的,有穿短襖的,有的反穿皮襖,有的身穿女人的花襖,有的頭戴禮帽,有的蒙上花格頭巾。他們進了溪鎮以後,立刻擠滿所有的酒館飯店狼吞虎咽起來,咀嚼聲、笑聲和叫喊聲經久不息,彷彿大群的牲口在溪鎮東南西北持續叫嚷。旅長和那位年少英俊的副官以及二十多個軍官被顧益民請到家中,顧益民設家宴招待旅長和他的手下。酒足飯飽之後,顧益民又請他們到廂房休息,送上了鴉片煙。在旅長吸食鴉片煙的時候,顧益民試探地說:
「成何體統?這哪像軍隊,這倒像搶糧的饑民。傳我的令下去,不許他們擠成一團,給我排成兩隊,整整齊齊進去,嫖娼也要講個軍威。」
顧益民說:「我願在三天之內,將全旅官兵的冬衣一律制發,軍餉照額發放一個月。請旅長叫軍需前來,詢問如何辦理,共需多少銀兩。」
在宴請旅長時,顧益民苦笑說:「溪鎮原本興旺的娼妓業,遭此重創,怕是難以複原。」九九藏書
旅長對手下的軍官說:「顧會長對我們仁至義盡,傳令給全旅官兵,不許騷擾搶劫百姓,不許調戲姦淫|婦女,有違抗者格殺勿論。」
顧益民當即答應下來,承諾在這三天之內將一千多件冬衣和軍餉準備好。顧益民知道溪鎮的幾家裁縫鋪是無法在三天內做成一千多件冬衣的,他讓裁縫鋪只做軍官的冬衣,士兵的冬衣由商會出面,組織了一千多個家庭主婦來縫製。接下來的三天里,這些家庭主婦在屋子裡剪裁冬衣,在屋子外曬著太陽縫製冬衣,她們個個動作嫻熟,平日里家裡人的衣服都是她們自己縫製的。
第二天,溪鎮的兩家妓院都是高掛免戰牌。苦戰了一個晝夜的妓|女們,有的出血,有的脫臼,有的氣息奄奄。妓院的老鴇提起前一天的經歷也如驚弓之鳥,說這些北洋軍人數眾多,動作野蠻。
旅長吸著煙說:「這窮途末路之時,我又能如何?」
那些排長和班長們只能在天寒地凍的街上與士兵為伍,當然他們不會像士兵那樣在凜冽的寒風裡站得雙腿發麻,他們命令擠在妓院門前的士兵們讓出路來,他們罵道,畜生都知道讓開個路,你們他娘的連個畜生都不如。他們進了妓院以後分頭撲向了一格一格的房間,心急火燎地讓妓|女叉開雙腿,妓|女說長官你別太急了,九_九_藏_書他們又罵起來,母狗都知道叉開個腿,你他娘的連條母狗都不如。當排長和班長們陸續從妓院里出來后,如饑似渴的士兵才開始一個一個往裡擠進去。
「多謝諸位迎候。」
到了晚上,妓院里的妓|女們已經精疲力竭,她們每人都應付了幾十個,她們對妓院的老鴇哭訴,她們的乳|房被捏腫了,她們的屁股和大腿像是脫了臼的疼痛,她們哭訴饒了我們吧,快把大門關上。老鴇哭喪著臉,說不能關上大門,外面的嫖客個個扛著槍,要是關上門,一排排子彈打過來,我們個個都成馬蜂窩了。
顧益民上前一步,自我介紹是溪鎮商會的會長,他說溪鎮的百姓在此迎接貴部,又說溪鎮的大小酒館已經準備了宴席,恭候貴部大駕光臨。年輕的軍官點點頭,掉轉馬頭飛奔回去。隨後幾十個騎兵簇擁著他們四十來歲的旅長來到城門外,旅長翻身下馬,走到顧益民面前雙手作揖,笑聲朗朗說:
溪鎮沉陷在憂傷里,掉入水中淹死了一百多人,還有近千人落水被救起后發起了高燒。在驚嚇和受凍之後,感冒在溪鎮流行起來,咳嗽和噴嚏在大街小巷節奏鮮明地響著。
「旅長,這寒冬臘月的,貴部的士兵大多還穿著單衣,萬一士兵因為饑寒而犯了錯誤,日後上面追究下來,責任還不都在旅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