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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處以被告人死刑 2

第六章 處以被告人死刑

2

這兩件證據不是已經被發現了嗎?這是怎麼回事呢?
要想看看佛像的空洞里有什麼,只有毀壞佛像。
「誰呀?」從房間里傳出來南鄉的聲音。
但是,出現了不應該存在的證據,說明了什麼問題呢?只能說明自己和南鄉完全看漏了重大線索。
純一放下火焰木雕,再次用手電筒照著完全|裸|露出來的佛像後背,凝視著那個正方形的划痕。那是一個木製的正方形蓋子,這尊木雕佛像內部肯定有空洞!純一用手指劃了划蓋子周圍的縫隙,他的心狂跳起來。雖然蓋子的顏色跟整個佛像是一致的,但無疑是用環氧樹脂類黏合劑粘上的。這不是古代技術,應該是十年前兇手乾的。
純一急忙把書放回書架,走出圖書館給南鄉打電話,但是南鄉的手機關機。他給南鄉留了一條「我發現新線索了」的語音信息,然後給杉浦律師打電話彙報,但杉浦律師也不在。
而南鄉一定會想辦法阻止他。他開始在記憶中搜尋小屋裡有沒有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結果什麼也沒想起來。
十年前中湊郡的宇津木夫婦被殺害的那天晚上,自己和友里正好就在中湊郡。現在,從案發現場附近挖出的證據上,檢出了自己的指紋……
純一心想,這位父親有殺死自己的權利。兩年前,自己殺死了他的兒子佐村恭介。作為父親,他應該有報仇的權利。
「好的。」純一在掛斷電話之前又問了一句,「南鄉先生,您真的沒事嗎?」
太陽快落山了,純一著急起來。熙熙攘攘的海濱遊客越來越少,繼續留在這裏反而會引人注目。
看到純一在猶豫,光男吼叫起來:「小手斧和印鑒!還應該有存摺!」
「請。」安藤滿面笑容,用手指了指煙灰缸旁邊的電話。
「森林里。以前營林署使用過的山中小屋。」
純一合上存摺,小心地放進背包里,然後將目光投向小手斧和印鑒。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想問你呢?」
佐村光男早就放棄了通過法官的審判處死純一的想法。現在,把已經埋入地下的寺廟作為殺人的舞台,再合適不過了。
南鄉從賓士車上下來,對安藤說道:「我要從這裏走到森林里的山中小屋去。」
「可以啊!」安藤說完,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命令司機把他的車開到飯店正門來,然後對南鄉說道,「咱們這就走吧!」
對方回答說:「我是南鄉正二的雙胞胎哥哥,南鄉正一。」
純一決定先看看存摺。他把已經凌亂的手套整理好,盡量不觸碰紙面,慢慢翻開了滿是血污的存摺。
「咱們去哪裡?」手握方向盤的安藤問道。
「別把您的皮鞋弄髒了。」
以百萬元為單位的轉賬記錄立刻映入眼帘,轉賬人的名字都是安藤紀夫。
小手斧和印鑒。
「另外,我的手機不能用了,聯繫不上我也不要擔心。」
南鄉總算安下心來。
從面如土色的安藤的嘴裏,垂下來一條通紅的舌頭。
南鄉心想:再過一會兒就到了,只要進了陽光飯店,就可以使用那裡的電話跟純一取得聯繫,不必擔心用手機被警察定位了。
警察一定抓不住我!我一定能到達陽光飯店!南鄉在心裏拚命祈禱著。
「三上嗎?我是南鄉。這邊發生了非常奇怪的事。在我們挖出來的新證據上,檢出了你的指紋。」
純一將這一段記述看了好幾遍才慢慢把書合上。他和南鄉沒有搜索佛像內部的空洞,尚未發現的存摺會不會被藏在佛像內部的空洞里呢?
南鄉吃了一驚,不由得看了看安藤的手。董事長系的領帶不是那種繞在脖子上需要兩隻手才能打好的領帶,而是那種領帶結後面有一個夾子,夾在領口即可的那種。
「快到了。請從宇津木耕平家前面開過去。」
光男就在身邊。四目相對那一瞬間,光男舉起了霰彈槍。純一在傾斜的樓板上往上爬的時候,被滑下來的不動明王像撞了一下。
那興奮的聲音讓南鄉感到無比高興:「不必擔心我,比起我來更重要的是你。你聽說指紋的事了吧?」
安藤點點頭,從副駕駛座前面的儲物箱里拿出一個手電筒:「我也去。」
賓士車從已經成為廢墟的十年前的殺人現場前面開過去,上了沒鋪柏油的林中土路。坐在高級賓士車裡也能感到有些顛簸。
在黑暗中,純一終於登上了第13級台階。
南鄉在勝浦車站的公共廁所里等了五分鐘才到外面來。為了等著哥哥從川崎趕過來,他等了三個小時。在廁所里換上了哥哥那身被汗水打濕的衣服,他感覺很不舒服。不過,現在不是講究舒服不舒服的時候。
委託人大概是通過從杉浦律師那裡得到的信息推測出純一在這裏的。對於委託人來說,找出能證明事件真相的證據是最壞的結果。如果委託人親自捏造的,故意埋在陡坡的泥土下的印鑒和小手斧不能再作為證據,就不能讓純一代替樹原亮被送上絞刑架。
純一心想:南鄉終於來了!就像是覺得所向無敵的援軍到了,純一把鋤頭舉起來,用盡全身力氣一下接一下地刨下去。每刨一下佛像後背的木頭就剝落一塊。再刨深一點,再刨深一點,終於,那個正方形蓋子連同它周圍的木頭一起被刨了下來。
「明白了!」
終於偵查到他們潛伏的地方了!一名刑警立刻向指揮部請示。在勝浦市警察署坐鎮指揮的船越科長的答覆是:「闖進去!」
也許在中湊郡是安全的。但是剛這樣一想,突然又感到了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不安感的壓迫:南鄉也許在勝浦市被警察抓起來了。
「誰來了?」安藤問道。
雖然安藤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但他還想打南鄉。南鄉對安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樣子從心底感到恐怖,他將鐵鏈更緊地勒住安https://read.99csw.com藤的脖子,「你以為我會眼看著你殺死樹原和三上嗎?」
南鄉猛撲上去,將安藤按住,沒想到被安藤一腳踢到了襠部,仰面倒在了地上。管教官時代學過的擒拿術隨著年齡的增長生鏽了。這回安藤佔了上風,騎在南鄉身上,雙手掐住了南鄉的脖子。
「如果您方便的話,請安藤先生派車把我送到現場附近的山裡去。」
純一放下鋤頭,用手電筒照著那個黑咕隆咚的大洞裡邊仔細觀看。他看到一卷東西,伸手掏出來一看,是一卷很舊的經文。純一再次把手伸進去摸,沒想到那個洞很深,根本摸不到底。純一掄起鋤頭,憋足勁朝著佛像的後背發起了最後一擊。
安藤瞪大了眼睛:「真的嗎?」
向左邊倒下的純一,繞到不動明王雕像前面,憑著感覺靠在了佛像身上。這時,就像從地獄深處發出的可怕的低沉的響聲回蕩在整個增願寺。純一驚恐萬分,兩手支撐在晃動的樓板上。原來,由於光男剛才的一通亂射,支撐二層樓板的一根柱子折斷了。
委託人這次委託杉浦律師重新調查樹原亮事件,根本不是為了給樹原亮昭雪冤案,也不是為了查出安藤紀夫這個真正的兇手。許諾給純一和南鄉的高額報酬,說穿了實際都是純一的父親支付的。不讓純一參加調查工作的理由,把純一的指紋印在假證據上的方法,一下子都被純一看破了。
現在的純一終於明白了自己被眼前這尊佛像吸引的理由。他在圖書館看過的資料中這樣寫著:佛教為那些只靠大慈大悲無法挽救的愚昧眾生準備了這尊破壞神。
南鄉這次絞死殺人犯的場所,不是拘留所里的刑場。
對重要證人的跟蹤,變成了在烈日下比賽耐力的運動。在最初的三十分鐘里,南鄉在勝浦市區到處閑逛。後來他又突然跑了起來,在狹窄的街道上忽左忽右地跑,擺脫了兩名跟蹤的刑警。
純一先後給南鄉和杉浦律師留言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里有一條語音信息。一看是南鄉留的,就按下了播放鍵。
天已經黑了,眼下陡坡已經被黑暗吞沒。只有一個手電筒不管怎麼說都讓人覺得心裏沒底。這時,一陣風掠過臉頰,純一感到空氣中濕氣很重,看樣子要下雨。純一後悔沒有帶鐵鍬來,如果下起雨來,增願寺的入口就有被泥土埋起來的危險。
「你還想殺人嗎?」對殘忍的殺人犯的憤怒從南鄉的口中迸發出來,「正是因為有你這樣的渾蛋,我們才有了痛苦!」
安藤駕駛的賓士車打著遠光燈,進入了盤山道。
書中介紹了各種各樣的佛像。什麼大日如來啦,彌勒菩薩啦,阿修羅啦,但是其中只有不動明王像讓他覺得十分特別。不知為什麼,純一總覺得這個不動明王最吸引他,連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
「去增願寺的路上。」
南鄉沿著國道南下時,看到從對面開過來的一輛車連續閃了幾下前照燈,大概是通知他前方有警察在抓超速車。他趕緊踩了一腳剎車,突然想起了中森檢察官要他避開幹線道路的警告,心想前方一定有刑警在盤查。
由於重量很大的物體的移動,樓板傾斜的速度急劇加快。純一的腳被抄了起來,與佛像一起向光男砸將過去。
「聽說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鄉在站前轉盤附近找到哥哥停在那裡的汽車,用哥哥交給他的鑰匙打開車門,鑽進車裡,發動車子一踩油門,飛快地向中湊郡駛去。
木雕、蠟型、雕塑,製造佛像的方法多種多樣,其中有一種方法叫作「脫活乾漆」。先利用被稱為塑土的灰泥在木製基座上製成內胎,然後利用麻布的張力和漆的可塑性,將麻布和漆交互重疊,纏在內胎上……純一的眼睛盯在了書上記載的「脫活乾漆」技法的最後一道工序上。待表面的漆乾燥之後,整好佛像的儀容,再將內胎除去。
坐在服務台裡邊的是以前見過的那位大堂經理。南鄉提出要面見董事長以後,對方馬上為他聯繫,不到一分鐘就得到了見面的許可。
純一站起身來,在太陽鏡的掩護下一邊四處觀察,一邊慢慢往前走。周圍沒有看上去像刑警的人。
純一走出海濱浴場,向商店街走去。他決定採取行動,那就是儘快返回增願寺,在不動明王的肚子里進行搜索。如果能在那裡找到與真正的兇手有直接關係的證據,不僅樹原亮的冤罪可以昭雪,也可以洗清自己。要想幫助包括南鄉在內的所有的人,必須把十年前的搶劫殺人案弄個水落石出。
南鄉來到三樓,沿著走廊走到最裡邊的房間門前敲了敲門,安藤董事長馬上笑臉相迎。還是那個不炫耀自己的地位、待人寬厚的安藤,跟上次見面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二人向營林署用過的山中小屋走去。穿行在樹木之間的南鄉幾乎沒有說話,他在拚命地思考著將要發生的事情。
「那好,回頭見。」
在聽到身後啊的一聲驚叫的同時,聽到了槍聲。從槍口噴出的火舌在一瞬間為純一照亮了逃走的路線,他看到自己離台階還有三米遠。但是槍口噴出的火舌同時也為光男指示了純一所在的位置。
「你來這裏幹什麼?」
純一緊握鋤頭,將鋤頭高高舉起。就在那一刻,他猶豫了。
賓士車駛過增願寺以後,又向前開了三百米左右才停下來。
如果自己被安藤殺死,在增願寺里的純一,以及可能已經被純一發現的證據,都會陷入危險之中。如果純一也被安藤殺死,證據被安藤毀掉,樹原亮就無法逃脫被判處死刑的命運。南鄉終於成功地吸進一口氣,躍起身子向小屋深處跑去。那裡有一卷鐵鏈。
純一點點頭,把手伸向背包,拿起背九-九-藏-書包朝裏面看了一眼。裏面黑咕隆咚的,什麼也看不見。純一拿著手電筒,裝出要照一照背包里的證據的樣子。就在這時,純一突然關閉了手電筒的開關。
「不管什麼忙我都願意幫!需要我做什麼您就直說吧!」
純一嚇得說不出話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純一的頭部。佐村光男全身燃燒著復讎的感情,宇津木啟介與他根本無法相比。
純一知道了真正的兇手的名字以後,不由得回頭向入口處看了一眼。陽光飯店的董事長現在是不是跟南鄉在一起?會不會就坐在剛才停在陡坡下方的汽車裡呢?
用帽子和太陽鏡遮住臉部的純一整個下午都在海濱度過。三百米長的海岸線,到處都是身穿泳衣的年輕人。在人流中,他幾次給南鄉打電話,但南鄉始終沒有開機。
「是嗎?」
「有期徒刑兩年?太輕了!」手握獵槍的佐村光男開口說話了,「你奪走了我兒子的性命,只判兩年?」
南鄉的腦海里浮現出以前看過的中湊郡地圖。宇津木耕平宅邸前面的山道是在山中迂迴著通向勝浦市的,有一個併入國道的會合點。於是他掉頭,上了山道。
「真的沒事,一切都會非常順利的。」
南鄉打完電話對安藤說:「剛才失禮了。現在我可以告訴您,樹原亮事件肯定是個冤案,現在終於可以昭雪了。」
「不,」純一略微遲疑了一下才說,「殺害宇津木夫婦的人絕對不是我!不是!」
五名便衣刑警立刻盯住了這家餐館所有的出入口。一名便衣女刑警進入店內觀察,用手機報告說裏面沒有三上純一,但是南鄉正在店裡打電話。刑警們認為南鄉馬上就會跟三上純一見面。
四名刑警留在外面,堵住犯罪嫌疑人逃走的路線,兩名刑警衝上公寓的樓梯,敲了敲南鄉進去的那個房間的門。
南鄉終於聽到了純一的聲音。
南鄉緊緊地勒住安藤的脖子毫不放鬆,根本沒有注意到安藤已經沒有任何抵抗能力了。這時,對生活的記憶全部從南鄉的腦子裡消失了。父母、哥哥、想重新接回家的妻子,還有開一家受孩子們歡迎的糕點鋪的夢想——全都消失了。
不一會兒他就瀏覽了好幾本書,其中一本《製造佛像的技術》引起了他的關注。工業造型技術是純一的專業,所以他對古代的造型技術也很感興趣。
南鄉的左耳頓時什麼都聽不見了。也許是耳輪被打裂了,臉頰上感到有一股熱乎乎的液體在往下流。遭到重擊后南鄉蹲在地上,這時才確信安藤是真正的兇手。
「三上。」南鄉不由得大叫起來,就像好幾十年沒見面了。
緊接著,純一發現刻著「宇津木」三個字的廉價印鑒,材質是塑料的。就在那一瞬間,一切都明白了。
安藤大概是注意到了南鄉的視線,笑著解釋道:「繞在脖子上的那種領帶勒著脖子不舒服,而且太熱。」
剛才的感觸沒有錯。這尊佛像是一座木雕,不是採用「脫活乾漆」技法製作的內部有空洞的佛像。
南鄉向安藤那沒戴手錶的手腕瞥了一眼,說道:「安藤先生真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
「不,是B型。」
南鄉站在營林署用過的小屋前正要開門,就聽到背後有衣服摩擦的聲音。在他回頭看的那一瞬間,一根直徑約十厘米的圓木,朝著南鄉的頭部橫掃過來。
但是,到了中湊郡站剛一下車,一股噁心想吐的感覺就涌了上來,於是他放棄了反省自己的計劃,向著偶然在車站前的周邊地圖上看到的圖書館走去。他打算看看佛教美術方面的書,因為在增願寺大殿里看到的不動明王像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但是,為什麼證據上會檢出自己的指紋呢?純一完全搞不明白。他呆立在圖書館的門前,用膽怯的目光環視四周,沒有發現警察的身影。
「好,我相信你。」南鄉認為追究這些問題應該是以後的事,就換了話題,「你知道你現在的處境嗎?」
到達小屋后,安藤如果看不到純一,會是怎樣的反應呢?是的,只有那個時刻才是看透安藤真面目的時機。如果安藤是真正的兇手,他肯定知道證據藏在什麼地方,肯定會火速趕到增願寺去。
純一的不安變成了恐懼。他知道,現在,他和樹原亮所處的位置發生了變化,被冤枉處死的將是自己。
純一找到一個家庭用品雜貨店,走進去買了手套、繩子和手電筒,把它們裝進隨身攜帶的背包里,然後向車站走去。他在一個掛著「出租自行車」招牌的土特產商店裡借了一輛自行車。他認為到什麼都沒有的深山裡去,坐計程車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南鄉這才回過神來,放下了鐵鏈。
南鄉點頭表示同意,然後微笑著看了看安藤露在短袖衫外面的兩隻手腕。這位陽光飯店的董事長,哪個手腕上都沒有戴手錶。
刑警們以為南鄉要去坐電車,南鄉卻進了公共廁所。緊跟過來的刑警正好跟從廁所里出來的南鄉打了個照面,這個刑警為了不引起南鄉的注意,直接進了檢票口。南鄉再次走在站前大街上,第二組和第三組刑警迅速跟了上去。
純一的目光只在13級台階上停了一剎那,緊接著就受到了幾乎可以把他壓成肉餅的衝擊。此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三個小時以後,太陽西斜,南鄉總算站起身來,結賬以後走出餐館,登上了勝浦站進站口的台階。
內部是空洞!
南鄉感覺自己處於很尷尬的位置,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委託人曾要求杉浦律師嚴格保守秘密,絕不能說出委託人的姓名。可是他直接來拜訪委託人,還想請委託人幫忙,太不合適了。杉浦律師甚至會被懷疑違反了保守秘密的義務。
「聽好了,絕對不要回read.99csw•com公寓,要找一個沒有人注意你的地方消磨時間……」
「不知道,」純一斬釘截鐵地答道,「我既沒有碰過小手斧也沒有碰過印鑒。」
退彈殼的聲音響過之後,又一發霰彈射向純一。被打飛的地板碎片劃破了純一的臉。緊接著槍聲又響了。純一覺得右腿就像被剝了皮一樣疼痛,霰彈打中了他的腿。
「是的。」
純一將高高舉起的鋤頭照著不動明王的後背刨下去。
純一皺起了眉頭。一定是什麼地方搞錯了。無論怎麼想,自己的指紋都不會留在證據上。
在審訊室里,一個刑警問道:「剛才我們已經見過面了吧?」但他馬上就覺得不對勁,南鄉的表情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了。
南鄉進入陽光飯店的停車場以後才安下心來,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終於安全地逃出勝浦市,到達了中湊郡。但是絕不能大意,應該考慮到旅館飯店等住宿設施都在警察的掌握之中,隨時都有被檢查的危險。
純一摘下帽子和太陽鏡裝進背包,然後調整好姿勢,重新跨上自行車,朝著被山體滑坡掩埋了的增願寺急馳而去。
純一把手電筒照向13級台階的階口,化為復讎之鬼的男人悄然現身。
但是,如果他不登上眼前的13級台階,就無法挽救樹原亮和自己的性命。
純一看到裏面東西的那一瞬間,不禁叫出聲來。
伴隨著尖銳的擊打音,安藤的上身搖晃起來。但那只是剎那間的事,安藤揮著木棒又向南鄉衝過來。南鄉把鐵鏈拉回來的時候,安藤也逼近到眼前了。南鄉掄起鐵鏈試圖阻止安藤的進攻,結果鐵鏈套在了安藤的脖子上。南鄉拚命用雙手拉緊鐵鏈,勒得安藤喘不上氣來。
純一再次雙手合十祈禱,然後使勁往下拽火焰木雕。整個佛像傾斜了,插入佛像中的火焰木雕被拔了下來。
刑警的大腦中立刻亮起了危險的紅燈。他感到出大問題了,但還是問道:「你是誰?」
純一心中充滿了絕望。證據藏在佛像肚子里的推測是錯誤的!
「啊!是嗎?」純一高興起來,「他是委託人,應該會幫助我們。」
純一在圖書館里,一直關著手機。
「是的,」南鄉不知道杉浦律師到底透露了多少情況給委託人,就含糊其詞地說道,「但是,在最後的階段出了點麻煩事,無論如何也得請安藤先生幫個忙。」
周圍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與此同時,霰彈槍噴出了火光。純一拚命在樓板上打滾。槍聲震耳欲聾,餘音亦使耳朵感到疼痛,純一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這時從外面傳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是南鄉到了嗎?純一回頭向入口處看,可是發動機的聲音沒有停止,汽車開過去了。
在家庭用品雜貨店買的手套和繩子都很滑。純一小心翼翼地往下降,幾分鐘以後順利地到達了增願寺入口。
南鄉終於離開繁華的大街,走進了安靜的住宅區。刑警們認為,期待的時刻來到了。因為他們認為南鄉正在向他與三上純一合租的公寓走去。刑警們的推測太准了。十分鐘后,南鄉進入了一座掛著「勝浦別墅」的牌子的二層公寓。
刑警的話音剛落,門就開了。南鄉探出頭來,一臉驚愕:「警察先生?」
委託人使用了精確到微米的凝固光硬化性樹脂的激光造型系統。使用這個系統,可以根據訴訟記錄中宇津木印鑒的複印件,很容易地複製一枚宇津木耕平的印鑒。這個系統不僅可以複製印鑒,還可以讀取指紋圖像的二維數據,再把指紋的凹凸仿製出來,就可以製成一枚指紋圖章。
此刻,純一的矛盾心理比兩年前殺死佐村恭介時還要強烈。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發生在世界各地的以神的名義屠殺民眾的理由。
「你就是應該被判處死刑的人!我現在就對你執行死刑!」
「我們是勝浦市警察署的,開門!」
安藤就像要往南鄉身上靠似的癱倒在地。
「弄髒了還可以再買新的嘛。」安藤看著擦得鋥亮的黑皮鞋笑了。
突然,純一心中一隅響起一個聲音:必須儘快離開這裏。如果剛才停在入口附近的那輛車是安藤開過來的,再這樣磨磨蹭蹭的就沒命了。
周圍已經暗下來了。在房總半島內陸穿行的山道上,警察沒有設置檢查站。
左眼被戳爛的安藤大叫著向後退去。南鄉趴在地上,拚命地吞咽著唾液,力圖使自己恢復失去的呼吸。就在這時,他的背後又受到了安藤的襲擊。一隻眼睛流著血的安藤拿起小屋裡的一根四棱木棒,開始反擊。
安藤紀夫!
「是的。」南鄉察覺出純一現在的心情非常慌亂,很想發脾氣:你小子為什麼現在還一個人單獨行動啊?想到這裏南鄉問道:「現在你在哪裡?」
超過了限度的憎恨使佐村光男的臉都變了形。他的眉梢高高吊起,將槍托貼靠在腰間做好射擊準備,慢慢靠近純一:「把證據一件一件地都給我拿出來!我要把這些證據毀掉!殺死宇津木夫婦的兇手,就是你!」
走到正門外邊,南鄉被安藤安排在賓士車的副駕駛座上。南鄉受到貴賓一般的待遇,開心地笑了。現在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只要能從增願寺佛像的肚子里把證據找出來,一切都會發生逆轉。
警察在追捕自己——純一想到這裏,腦海里突然出現了兩年前雙手被戴上手銬的那一幕,同時有一股冷氣掠過他的脊背。
「好!我明白了!」南鄉說完瞥了一眼安藤。安藤董事長正坐在辦公桌前看他的日程安排,好像根本沒注意聽南鄉打私人電話。南鄉說道:「現在我在陽光飯店。」
離增願寺大概不到十五分鐘車程了。
就在這時,純一聽到13級台階發出了輕微的嘎吱嘎吱的聲音。雖然來人躡手躡腳,盡量不讓腳下出聲,但https://read.99csw.com黑暗中的13級台階還是向純一發出了入侵者正在向他靠近的警告。一級又一級,充滿殺意的敵人,離純一越來越近。
「喂!是南鄉先生嗎?」
「只差一步了。」南鄉敷衍道,「非常對不起,在向您詳細說明之前,我想借用一下您的電話。」
安藤似乎發現了南鄉的意圖,照著南鄉的腿上就是一棒,但摔倒后的南鄉還是用右手抓住了鐵鏈的一端,他迅速回過身來,用鐵鏈向搶劫殺人犯抽過去。
南鄉大概還沒到——純一這樣想著,用手電筒向下面照了一下,可是光束連大殿一層的入口都照不到。
安藤發起攻擊的時刻來得比南鄉預想的早多了。
「知道,」純一的聲音變得僵硬起來,「跟樹原亮一樣。」
樓板開始大幅度傾斜。光男也察覺到情況不妙,不顧一切地向純一撲過來。純一心想,最後的時刻來到了,戰鬥將在最後的時刻結束。生死關頭,純一打開了手電筒的開關。
南鄉這樣回答的同時,大腦在飛快地轉動。真正的兇手應該是一個過去犯過重罪的人物,也應該是一個受到監護人宇津木耕平敲詐后損失巨大的人物,同時還應該是一個有財力在宇津木耕平被殺害前把9000萬現金打到宇津木耕平的存摺上的人物。
純一想起了自己在不知道匿名委託人是誰的情況下登門謝罪時的情景。人家給他茶喝並不是對他的熱情招待,而是為了獲取他的指紋。
「前面什麼地方?」
汽車好像在陡坡下面停下了。
隨著轟隆一聲響,不動明王的整個後背都被刨下來,底部完全暴露了。
南鄉恍然若失地看著腳下的死屍。
純一心想:是不是有什麼新動向了?一邊這樣想著,一邊給杉浦律師的錄音電話留言:「增願寺里也許還有證據。」
「是啊。」南鄉笑了,同時想到目前增願寺是純一最佳的藏身之處,就囑咐道,「如果發現了證據,不要離開那裡,我去接你。」
純一站在了埋著增願寺的山體陡坡上方,他在擔心帶來的登山裝備不夠。
南鄉差點笑了。現在的他面臨進退兩難的局面。證據被發現,對於真正的兇手來說,意味著極刑。如果十年前的存摺被純一找到了,安藤拼了命也要奪回去。
「快了。」南鄉答道。自己在董事長辦公室給純一打電話時,應該沒有說出過「增願寺」這個詞。「我的搭檔已經拿到了證據,就在前面等著我呢。」
純一把光束移到大殿二層中央的佛像身上。不動明王手上緊握降魔寶劍,好像在時刻準備消滅所有佛的敵人。據說不動明王原來是異教的最高神祇,他與他那可以壓倒一切的破壞力一起轉世再生為守護佛教的武神。如果有誰玷污了釋迦如來開闢的凈土,如果有誰違反了佛法,都會受到他手上寶劍無情的一擊。
緊接著南鄉又遭到了第二次打擊。他用兩隻手護住頭部,假裝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忍耐著安藤的毆打。終於,安藤認為南鄉已經失去了知覺,就停止了攻擊。南鄉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對方的皮鞋,看到那雙皮鞋向小屋移動時,立刻開始反擊。他抱住安藤的雙腿,站起身往上一抄,安藤一扭身子,後背撞到了門上,撞破門板,倒在了小屋裡邊。
「那裡有證據?」
純一感到悲哀。自己是不動明王的敵人——純一在心裏這樣想著,雙手合十祈禱了片刻,然後走近佛像,把戴著手套的手伸出去,觸摸不動明王的身體。
純一想打開木蓋,但無論如何也打不開。黏合劑的黏合力很強,將蓋子與佛像緊緊連成一體,用手指根本摳不開。
現在,南鄉打算向中湊郡里唯一的自己人求援。那個人就是付出高額報酬、要為樹原亮昭雪冤案的委託人——陽光飯店的董事長安藤紀夫。如果跟安藤把情況說清楚,那麼大的飯店藏起南鄉和純一這兩個人來,應該沒有問題。
「十年前呢?我記得你說過,十年前的事你記不太清了。」
但是,在跟蹤第一線的總指揮船越科長的指揮之下,跟蹤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他在狹窄的市區布置了很多刑警四處攔截。這些刑警通過無線通信設備隨時取得聯繫,總是可以捕捉到南鄉的身影。
南鄉覺得情況不妙,明明一切都還很模糊,南鄉卻清晰地預感到事態將朝著令人絕望的方向發展。
純一把手電筒拿在手裡,鑽進了漆黑一團的洞穴里。也許是因為昨天挖開之後通了風,發霉的味道沒有昨天那麼嚴重了。
純一低著頭走上了通向海水浴場的道路。儘管他盡量放慢腳步行走,心臟還是在以就要爆裂的勢頭劇烈地跳動。他走進一家土特產品商店,買了一頂帽子和一副墨鏡,把臉遮住。
「南鄉先生,您沒事吧?」
書上說:「利用脫活乾漆的方法製作的佛像,內部是空洞乃其特徵之一。」
但是,眼下已經刻不容緩了。純一橫下一條心,將手電筒向下插在皮帶上,抓住順著陡坡垂下去的繩子,慢慢向增願寺入口滑下去。
他再次走到街上,一邊在心裏祈禱著,一邊給南鄉打電話。但是對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但是安藤掐著南鄉的手並沒有鬆動,他那失去彈性的僵硬的眼皮里的眼睛布滿血絲。
「只讓我一個人上了大學,」南鄉正一微笑著說道,「我要把欠我弟弟的還給他。」
走出董事長辦公室,南鄉和安藤一起往飯店一層走。南鄉拜託安藤安排拿到證據以後的事情。安藤很痛快地答應把純一和南鄉藏在自己的陽光飯店裡。
純一不由得閉上了眼睛。13級台階!這是毀滅的預兆嗎?
到底是誰到增願寺去了?南鄉不由得盯住了安藤。難道眼前這個男人不是真正的兇手?真正的兇手是別人?是不是去增願寺搶奪證九_九_藏_書據了?
純一走下13級台階,尋找可以使用的工具。他在大殿一角找到一把鋤頭,拿起鋤頭再次走上13級台階,繞到不動明王的木製雕像身後。
這時隱約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安藤也注意到了,他停下腳步與南鄉互相對視了一下。汽車的聲音在他們後方停了下來。好像停在了增願寺附近。
純一在劇烈的耳鳴中,斷斷續續地聽到了光男的怒吼聲。純一趴在樓板上一動不動,因為如果稍微一動彈就會發出聲音,光男就會知道他的位置。
這時南鄉才徹底醒悟,這是真正的拼殺,是你死我活的拼殺。雖然他的意識已經開始變得朦朧了,但兩隻手本能地在地上摸。他終於摸到了安藤落在地上的手電筒,於是他抓起手電筒,怒吼著向安藤的太陽穴砸去。
純一用手電筒照著腳下,在嘎吱嘎吱的木地板上一步一步地前進,每走一步都要穩一下身子。他慢慢向大殿深處走去。
這句話把毫無抵抗意志的純一從深淵中喚醒。如果安藤紀夫的犯罪證據被毀掉,樹原亮和自己都免不了被冤枉地處死。
南鄉拿起電話,按了純一的手機號碼,馬上就聽到了接通音。南鄉在心裏祈禱著:純一,拜託了,快接電話!
但是純一知道,能夠救樹原亮的命的,不是這尊木雕佛像,而是自己。
純一屏住呼吸,光男每踏出一步,微微的顫動就會傳到趴在樓板上的純一的身上。一步,又一步,光男正在朝純一這邊走來。
南鄉假裝歪著頭思考,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但對方的臉上還是浮現懷疑的表情,至於在懷疑什麼,還無法判斷。
南鄉已經聽到了純一留給他的錄音電話,但是「發現新線索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如果純一還在繼續搜尋真正的兇手,就與指紋檢測結果相矛盾了。他想直接問純一本人,但是考慮到這樣做有被警察定位的危險性,就沒有使用手機。他想看到公用電話時停車,但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從勝浦市逃脫。
早上9點多,純一被熱醒了。他走出公寓吃完早飯,坐上電車直奔中湊郡。他想看看十年前離家出走時去過的那個地方,想重新反省一下自己犯的罪。
攔截戰術非常成功。幾個刑警看到南鄉認為已經甩掉了尾巴一副放心的樣子,不再回頭張望,走進了車站前面的一家義大利餐館。
「調查有進展嗎?」安藤示意南鄉在沙發上坐下,和和氣氣地問道。
純一好像生氣了:「怎麼會有我的指紋?」
純一的視線重新回到不動明王身上。他用手電筒照著佛像,前前後後一點一點地細心觀察,結果在佛像後背上發現了一個正方形,似乎是划痕,但好像比劃痕更深。只是因為被不動明王背負的火焰木雕擋住,無法近看。
南鄉一時啞然無語,愣了一下才問道:「別急,你老實告訴我,你真的不知道證據上為什麼會有你的指紋嗎?」
純一憋不住氣了,同時也忍耐不了恐怖了。他抓起背包,向前奔跑起來。
純一在聽到槍聲和慘叫之後,身體被拋向半空。旋轉著落下的手電筒的光束,在一瞬間照亮了正在坍塌的增願寺二層和通向二層的台階。
台階正在前面等他。他小心翼翼地來到台階前面,用手電筒向上面照過去,光束立刻消失在上方的黑暗之中。他把光束從最上邊那一級台階慢慢移下來,同時默默地數了數,正好是13級台階。
不知通向何處的13級台階。
13級台階!
純一跨上自行車,直奔通向宇津木耕平宅邸的山道。在穿過國道的時候,差點撞上了一輛疾馳而來的轎車。他看見駕駛座上的人是南鄉,但扭頭再看那輛車,發現不是他們一直使用的那輛本田思域。
檢出了我的指紋?
在只能依靠聽覺判斷純一所在位置的漆黑的寺廟裡,光男一邊反覆嘟囔著「你在哪裡?你在哪裡」一邊來回走動。
「快到了嗎?」安藤問道。
純一聽出南鄉感到吃驚,就把自己在圖書館的新發現告訴了南鄉,然後說道:「我們和警察都沒有檢查佛像肚子里是否藏著什麼東西。」
「什麼?」
果然有一個存摺,存摺的封皮上寫著宇津木耕平的名字。整個存摺被染成了黑色,應該是十年前的血跡。除了存摺以外,還有一捆被胡亂捆在一起的文件之類的東西。大概是兇手從犯罪現場拿走的監護觀察記錄吧?但是讓純一叫出聲來的原因還不是這些,因為他還看到了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東西。
這兩件東西也和存摺一樣滿是血痕。
純一抬起頭,毅然踏上台階,一級一級地向上走去。
南鄉用手電筒向布滿血絲的眼睛捅了過去。
南鄉先從外面觀察了一下陽光飯店的大廳。令人高興的是,裏面只有一群大學生,沒有設伏的刑警。
安藤從部下手中接過鑰匙,坐在了駕駛座上,他要親自開車送南鄉進山。只見安藤一隻手把空調開到最大,另一隻手把領帶摘了下來。
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感觸傳遍全身,純一驚得出了一身冷汗,手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他再次仰望著不動明王那憤怒的形象祈禱之後,摘下手套直接用手摸。
這兩件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裏呢?檢出了自己的指紋的證據又是怎麼回事呢?
一到圖書館,他就從書架上拿下來好幾本有關佛像的圖書,然後混在那些準備考試的學生中間,伏在桌子上看了起來。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南鄉在思考自己什麼地方有判斷錯誤。跟安藤第一次見面的那天,杉浦律師就打來電話,說委託人不希望三上純一參加調查。由於這個巧合,南鄉斷定剛剛見過純一的安藤就是委託人。
「是的。因為我看到您為了樹原亮幫了我們這麼多。」接著南鄉突然問道,「您的血型是A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