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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施洛欣肯定道,「在肉食的方向上偶爾會出現一些變異的個體,可是正如你所說的,它們不可能存活下來。在慧神星上進化出來的動物全部都是素食的。它們的進化線路與地球動物不一樣,因為慧神星自然環境當中包含了不同的選擇因素。它們沒有『打或逃』的本能,因為它們不用抵禦外敵的攻擊,也不需要逃避捕食者的追殺。它們不需要形成基於恐懼、憤怒和攻擊性的行為模式,因為這些情緒對它們的生存來說沒有任何價值,所以相應的行為模式就得不到選擇與加強。既然不會被捕獵者追趕,自然就不需要跑得快,也不需要天然的保護色,更加不需要往天上飛了——是的,慧神星上沒有鳥類,因為沒有外因促使它們出現。」
這時候,施洛欣停了下來,因為觀眾們開始交頭接耳,露出驚奇的神色——人們開始領會到她這番話背後的含義了。終於,後排有人開口說出了大伙兒的心中所想:
「飛船裏面的壁畫!」亨特恍然大悟,轉頭看著丹切克,「它們不是兒童的動畫形象,克里斯,那些都是真實的動物啊!」
「各位應該能看出來,慧神星魚類也在進化,而改善過的身體機能和器官都需要耗費更多氧氣。可是在低溫環境中,生物體耗氧量本來就很高。生物體要向高級階段進化,其循環系統必須能夠將足夠的氧氣帶給細胞,以及將廢物和毒素從細胞裡帶走。而慧神星早期魚類的循環系統還是相當原始,無法承受雙重的工作量。」
「是的,如果你不幸遇上一條還沒學會避開毒魚的食肉魚,那確實是太遲了。」施洛欣表示贊同,「可是別忘了,對於大自然來說,重要的是保存整個物種,而浪費一些個體根本不算什麼。你想想,一個物種的存活或者滅絕,完全取決於是否有某個捕獵者物種把它們當作獵食對象。而在我描述的那種情況里,這個捕獵者物種是不可能出現的。如果新出現的變異物種傾向於吃毒魚的話,它在本能的驅使下試吃毒魚,很快就會自取滅亡,沒有機會將『愛吃毒魚』這個特性傳給下一代。因此,這個特性不可能在後代中得到加強與固化。」
「不用了,呃……謝謝。」丹切克抬起一隻手,「這個話題可以下次再討論。請繼續。」
「好吧。」
當然了,這並不是說伽星人是一夥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他們其實很友好,擁有深厚的情感——這一點從他們對慧神星被毀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有時候他們表達情感的方式,在一些作風老派的地球人眼裡,甚至可能算是不合時宜。他們的幽默感一點也不差,只是非常複雜和微妙,這在左拉克的基本設計當中就體現得非常明顯了。此外,施洛欣指出,他們天性謹小慎微——並不是膽怯——而是喜歡三思而後行。每做一件事情之前,他們都必須先想清楚自己希望取得怎樣的結果,為什麼要取得這種結果,怎樣做才能達到目的,以及萬一事與願違的話下一步該做什麼。對於普通的地球工程師來說,伊斯卡里星的災難只是一次應該被淡忘的事故,大家應該儘快放下包袱,再試一次——希望下一次的運氣好點兒吧。可是對於伽星人來說,這是一次不可原諒的錯誤;就算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他們依然對這個錯誤耿耿於懷。
在伽星人與地球人的眾多區別當中,最驚人的一點是他們對戰爭以及任何形式的暴力都完全沒有概念。在坑口基地的這段日子,亨特逐漸發現伽星人九*九*藏*書有一個共同點——也許這個共同點正是他們對暴力免疫的原因吧——而且他還意識到,這個共同點也代表了伽星人與地球人在精神特質上的根本差異。他從來沒有發現伽星人流露出攻擊性,哪怕是一點點蛛絲馬跡也沒有。他們從來不為什麼事情爭吵,從來不會顯示出不耐煩的跡象,完全沒有引起摩擦的火暴脾氣。然而,讓亨特驚奇的並不是這一點——對於一個極度先進和文明的種族來說,這絕對是在期望值之內的。最讓他震撼的是,人類通常會通過別的情緒讓這些負面的本能以某種能為社會所接受的方式宣洩出來,可是伽星人竟然連這種情緒宣洩也沒有。在人類的群體生活當中,成員彼此間存在著某種微妙的、友好的良性競爭關係,這不僅為社會規範所接受,不少人甚至以此為樂;而伽星人相互之間卻完全不存在競爭關係。
「是的,教授,以你所熟知的知識來判斷,這套系統確實很妙。」
「你剛才不是說慧神星上沒有吃葷的嗎?」有個聲音問道。
「好吧,挺有道理的。」卡里森說完,請施洛欣繼續。
說到這裏,施洛欣又停下來,給眾人提問題的機會。可是聽眾們都入了迷,沒有一個人開口打斷她的故事。
「哦,深海動物也能被納入這個框架內。」施洛欣答道,「我們早期的宗教思想家們把那裡看作一種懲罰。史前的海洋生命公然違背自然規律,因此被永遠放逐到最深最黑暗的大洋底部,永無重見天日之時。」
說到這裏,施洛欣又停頓了一下,目光再次在大廳里緩緩掃過,看著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彷彿在權衡著什麼。
「因為慧神星距離太陽比較遠,所以冷卻也比地球快。」施洛欣答道,「這就意味著那裡的生命提前起跑了。」
一天晚上,在這樣一個酒局當中,亨特決定開門見山地與對方討論那個困擾了他們許久的問題。當時在場的有施洛欣、加魯夫的二把手孟查爾,以及其他四位伽星人。地球人這一方除了亨特以外,還有丹切克、電子工程師文森特·卡里森和其餘幾人。
於是她繼續往下說道:「在起步階段,這兩個世界的進化模式非常相似:首先出現的是蛋白質複合體,然後是能自我複製的分子;經過一系列演變,活細胞終於成形了。先是單細胞,然後是細胞群,接下來是擁有專屬特性的多細胞有機體——這一切都是在海洋無脊椎動物基礎上出現的各種變異形態。
「這就解釋了你剛開始說的那一點:為什麼後來慧神星上沒有肉食動物。根據你的描述,就算不時有變異的肉食動物冒出來,它們也不可能長久立足。」
「由於兩顆星球的狀況各不相同,因此兩條進化線為了適應各自的環境,難免會在某個節點上分道揚鑣,而這個節點就是海洋脊椎動物——也就是有骨頭的魚。這個階段標志著慧神星的海洋生物達到了一個穩定狀態;同時,它們又面臨著一個地球生物不需要面對的根本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它們就不可能突破這個狀態、繼續向前發展。這個難題其實很簡單:慧神星比地球冷。
酒吧里一下子充滿了期待的氣氛。施洛欣又看了孟查爾一眼,後者默默地表示了同意。於是,她慢慢把杯里剩下的酒喝完,順便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後她抬起頭看著酒吧眾人,開始說道:
「我正準備說這一點。」施洛欣答道,「答案就是:意外。對於慧神星的動物來說,大部分意外——https://read.99csw.com哪怕是劃破或者擦破了一點點皮膚——都是致命的,因為副循環系統的毒素就會通過傷口進入主循環系統。而自然選擇更傾向於天然的保護機制——比如革質的堅韌表皮、厚重的長毛、覆蓋體表的鱗甲等等。擁有這些天然保護機制的物種,就能存活下來並且開枝散葉。」說著,她抬起一隻手,向眾人展示又寬又長的指甲和指關節上的老繭,又把衣領稍稍扯開一點,露出肩膀頂部一片長條形的硬塊。細看之下,那條硬塊上面是一片片鱗甲,層層疊疊地鑲在一起,相當精細。「直到今天,伽星人的身體還殘存著先祖遺傳下來的一些保護機制。」
施洛欣停下來,把玻璃杯推到吧台對面,請酒保斟滿。各位地球人都在默默思考她剛才說的話,酒吧里鴉雀無聲。最後,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繼續往下說道:
「嗯,但不是為了蘋果,而是因為一塊肥美的肉排。」亨特喃喃地答道。
「就像神的旨意,是吧?」吧台附近有人說道,「聽起來有些宗教意味嘛。」
「通過滲透隔膜。你想我現在就詳細描述一下嗎?」
「不好意思。」等一切恢復正常后,他才說道,「還有一件事情……要是完全沒有捕獵者,那麼誰來限制素食動物的數量呢?我看不出有什麼自然機制能夠保持生態平衡。」
「我看不出這個防禦機制能怎麼保護那些魚。」他說道,「都已經被對方吃了,就算有毒又怎樣?未免太遲了吧?」
卡里森皺起眉頭在想事情。這時候,他的目光正好與施洛欣相對,連忙打了個手勢,請她暫停一下。
「遇上難題時,大自然通常會嘗試不同的方法去解決。」她繼續說道,「這次也不例外。而最成功的解決方案就是在原有系統基礎上建立一個能夠分擔負載的雙循環系統——也就是複製一套完全相同的、由血管和淋巴管組成的網路。於是,主循環系統專門主管血液循環和運送氧氣,而副循環系統則負責清除毒素。」
「從此,慧神星的海洋動物分成了三大類:肉食類動物、具有非毒性防禦系統的非肉食類動物,以及有毒的非肉食類動物。後者的防禦系統是最高效的,而且它們本來就在進化鏈上處於更先進、更有利的位置,如今沒有天敵的狙擊,它們就更能自由自在地發展了。」
「不過深海的世界是個例外。」亨特說道。
「各位可以想象一下,當文明終於出現后,早期的伽星人思想家開始觀察和思考自己身處的世界。令他們驚嘆的是,大自然以無窮的智慧在所有生物當中施行一套嚴格的秩序:土壤哺育植物,植物餵養動物。伽星人對此全盤接受,因為這就是宇宙的自然規律。」
「你說得對。」施洛欣轉頭看著說話的人,表示贊同,「在我們文明的早期,宗教觀念確實是很盛行的。在科學普及之前,人們把許多無法解釋的神秘現象歸功於一種無所不能的存在……就跟你們的上帝差不多。早期的學說認為這個最高智慧指引著我們,而主宰萬物的自然規律正是這種智慧的終極表現形式。我估計你們的說法是『上帝的旨意』。」
與主基地相比,坑口基地小巧而簡樸,住宿條件和便利設施都相當有限。隨著伽星人技術專家們住在這裏對飛船進行進一步詳細檢驗,兩個種族之間的交往也變得更加自由自在,相互的了解也加深了許多。亨特更是抓緊這個與外星人近距離接觸的好機會,更深入地了解他們的習性和脾氣。九_九_藏_書
「不過這種毒性並不改變它們的抗寒性,對吧?」有人問道。
伽星人就是從這樣的先祖進化而成的,難怪他們天性溫良恭儉讓,而且極具團隊合作精神。他們既沒有對手,也不會動武,所以對任何形式的暴力和競爭都完全沒有概念。在人類的文明社會裡,這類本能會通過一系列複雜的行為模式,以一種能為人所接受的「正常」方式象徵性地表達出來——而伽星人連這類行為也沒有。亨特不禁想:什麼算是「正常」呢?施洛欣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從伽星人的角度給出了一個定義:
「好吧。」
「溫室效應使慧神星的海洋保持液態。第一批生命出現在大洋的淺海區域。那裡的狀況不像溫暖的地球那麼有利於生命向更高級的形態發展,所以慧神星的進化過程相對來說比較慢。」
「可是我有一個問題,不同的物質在進進出出的時候,怎樣才能找到正確的系統呢?」
這個答案好像沒什麼說服力。
「好吧,也許正如你所說的,我們坦誠點兒更好。關於自然選擇的發展模式,我們的世界和你們的世界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差別:慧神星上沒有肉食動物。」說到這裏,她停了下來,等待地球人回應。可是聽眾們只是默默地坐在那裡,顯然沒人想插話。施洛欣突然覺得安心了不少。雖然這幫小矮人有暴力傾向,而且很難預測,可是他們此刻並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也許是伽星人自己多慮了。
「那是後來的事了。我現在談的是早期的現象。」
「補充一句。」聯合國太空軍團一位生物學家插話道,「在地球上,年幼的動物傾向於模仿父母的進食習慣。如果慧神星上也是這樣的話,那麼年幼的動物自然會學習父母,對那些毒魚避之則吉。因為任何一個不懂得避開毒魚的變異物種都活不久,根本就沒機會生育下一代。」
最終回答的是施洛欣:「我們對你們的世界所知甚少,而這又是一個敏感的話題。你們的文化和歷史對我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她做了一個伽星人版本的聳肩動作,「風俗、習慣、價值觀、被認可的說話方式……我們不想無意中說錯話冒犯了各位,所以就迴避這個話題。」
亨特認為伽星人是一個有風骨的高貴種族。雖然他們言談溫和、舉止優雅,不過私底下還是喜愛和人交往和親近的。他們對陌生人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信任——而這種懷疑的心態在地球大部分地區都是很典型的。他們安靜、含蓄、自信,而最重要的是,他們極度理性!有一天,在坑口基地的酒吧里,丹切克對亨特說道:「就算整個宇宙都發瘋了,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我相信伽星人還是會堅持到最後,用碎片硬是一片一片地把整個宇宙重新拼回來。」
「就這樣,各位也看到了,在早期伽星人心目中,大自然因為和諧,所以圓滿;因為圓滿,所以完美。後來,伽星人學會了各種科學知識,對自己所在的宇宙也有了更多了解。可是他們始終覺得,無論科學知識把他們帶到多遠的星辰,也無論他們在探索永恆的路上走多遠,大自然依然是至高無上的,自然規律依然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他們又有什麼理由去懷疑這個真理呢?他們甚至無法想象別的生存方式會是怎樣的。」
「還有一個例子就是地球上的昆蟲。」丹切克補充道,「有些種類的昆蟲雖然本身沒有毒,卻懂得模仿黃蜂和蜜蜂的顏色,於是其他動物也對它們敬而遠之——其中的原理也是一樣的。」https://read.99csw.com
丹切克湊到亨特身邊低聲說道:「就像逐出伊甸園一樣,有意思吧?」
此外,伽星人的字典里沒有「丟臉」一說。如果某人被證實是錯的,他會毫不猶豫地向事實低頭;如果他被證實是對的,也不會揚揚自得。有些任務他明知自己做得更好,卻能心安理得地看著別人做而不去指手畫腳——換了是地球人,大部分都做不到。要是他發現自己不能勝任某項任務,更會毫不猶豫地開口求助。伽星人從來不傲慢自大,不自詡權威,不看不起別人;同時也不會卑躬屈膝、低三下四。他們從來不會威脅恐嚇,也不會被別人威脅恐嚇。無論是他們說的話、做的事,抑或是他們說話與做事的方式,都沒有流露出一點點追求地位名聲的意願。很多心理學家認為,人類作為共同生活的物種,其生活模式要求個體必須壓抑自己本能當中的攻擊性;而人類的社會行為當中鳶飛戾天的那一部分正是一種替代機制,讓被壓抑的本能得到釋放。如果這種說法正確的話,那麼亨特從自己的觀察中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出於某種原因,這種最深層的本能——伽星人完全沒有!
「為什麼會有這個差別呢?你們也許不相信,其實原因很簡單:與地球相比,慧神星跟太陽的距離要遠得多。」她繼續解釋道,「你們也知道了,如果沒有溫室效應的話,慧神星上根本就不可能發展出生命。不過即使在溫室效應下,慧神星和地球相比也算是一顆很冷的星球。
「正是!」施洛欣答道,「到了陸生動物的時代,這個特性已經固化,成了它們身體基本結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就如同你們星球上脊椎動物的許多特性一樣。雙循環系統就這樣一代代地遺傳下去,沒有變過……」
「天哪,維克!」教授倒吸一口氣,兩隻眼睛在鏡片後面一眨一眨的,目光里儘是驚奇的神色——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沒想到這一點,「你說得對……當然了,你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太神奇了!我們一定要再仔細研究一下……」丹切克看起來還要說些什麼,卻一下子停住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然後他皺起眉頭不說話,只是揉著前額,等酒吧里的嘈雜人聲平息下去。
「你的意思是,後來進化出來的所有陸生動物都遺傳了這種雙循環系統?」丹切克興緻盎然地說道,「而且它們都是有毒的?」
「對的,這些物種的副循環系統繼續發揮它們本來的功效。正如我剛才所說,唯一的變化是毒素濃度增加以及兩個循環系統完全隔離。」
「我明白了。」
「好的。這個雙循環系統的基本架構在成形后,經過了足夠的改進與固化,生物體又能夠開始向更高級的形態進化了。接下來就發生了變異,在自然選擇的作用下,慧神星海洋生命開始出現分化,並且細分成不同種類的物種。你們也能預計到,過了一段時間,一系列肉食性的物種出現了。」
伽星人愛上了蘇格蘭威士忌,而且是不摻水、不加冰的純威士忌,還要用平底無腳的古典杯來喝。同時,他們從「沙普龍號」帶來了一種蒸餾酒,算是禮尚往來。有幾位地球人酒鬼試喝了,覺得這酒甜甜的、暖暖的,很好入口……可是後勁兒卻特別驚人,而且是在喝下去兩個小時后才發作。吃過苦頭的地球人把這種酒稱作「伽星人定時炸彈」。
「有件事情困擾了我們很久。」亨特說道,這時候的他已經適應了伽星人開門見山的說話方式,「我們明知身邊有人能夠描述遠古時期的地read.99csw.com球,我們當然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想問了。這一點,你們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你們從來不想談這些事情,為什麼呢?」話音剛落,四周響起一陣喃喃的贊同聲,然後酒吧里突然變得一片死寂。伽星人立刻顯出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彼此面面相覷,好像都希望別人先開口。
「好的。現在看看兩種非肉食類動物,它們要互相競爭找吃的——植物、某些原始無脊椎有機體,以及水生有機物等等。可是慧神星太冷,水裡沒有豐富的資源——跟地球就完全沒法兒比。在競爭過程中,有毒的物種更高效,逐漸佔據了絕對的主導地位,無毒的物種則慢慢衰落。後者是肉食類動物的食物來源,因此肉食動物的種類和數量也隨之式微。正因為這個原因,這兩種非肉食動物漸行漸遠,最終分道揚鑣。無毒動物向大洋深處遷徙,避免與有毒動物競爭;肉食類動物自然也跟著它們遠去。它們逐漸進化成為深海動物,終於達到穩定的平衡狀態。有毒的動物則獨佔較淺的沿岸海域,而後來的陸地生物正是在它們當中進化出來的。」
這時候,亨特意識到為什麼伽星人的脾氣那麼好了。根據施洛欣描述的伽星人起源,慧神星上智慧生命的出現,既不是因為需要製造武器,也不是因為要跟競爭對手和獵物鬥智斗勇,而是為了預見可能的危險並避免身體受到傷害。學習和傳播知識能幫助原始伽星人存活下去,這些行為可以說是彌足珍貴的。正因為輕率魯莽都能致命,所以在自然選擇的過程中,得到強化的都是像小心謹慎、深謀遠慮這樣的特性,以及對行動後果的分析和預見能力。
坑口基地的酒吧成了地球人與伽星人進行小規模社交聚會的主要場所。每天晚餐過後,地球人與伽星人就會陸陸續續地結伴前來,最後將酒吧擠得水泄不通。每一個水平面——包括地板上——都癱坐著一個個放浪形骸的身影,四處擺滿了半空的酒杯。人們天馬行空地漫談,每一個能想到的話題都不放過,經常一聊就聊到凌晨幾點。畢竟這是坑口基地,對於那些不願意獨處的人來說,下班之後可供選擇的活動實在匱乏。
「可是那裡的智慧生命出現得遠比地球早。」有人插話道,「看來有點兒古怪哦。」
「好了,說到這裏,肉食性的魚類正式出現了。接下來的事情,各位應該也能料到,大自然立刻開始想辦法保護那些受害者。這時候,處於較高級階段的是那些擁有雙循環系統的魚。在偶然的機會下,它們體內形成了一種非常有效的防禦機制:兩個循環系統被徹底隔離,副循環系統當中的毒素積聚到了足以致命的濃度。換句話說,它們都變成了有毒的魚。而因為兩個循環系統各自獨立,所以副循環系統的毒素不能進入血液,否則毒魚就會被自己毒死了。」
「太妙了!」丹切克忍不住大聲讚歎道。
「我們相信你們有更深層的原因。」亨特坦率地說道,「在座各位也許來自五湖四海,可我們的身份首先是科學家。尋求真相是我們的本分,我們不應該逃避真相。這是一個非正式場合,大家彼此間都已經很了解了,所以希望你們能夠坦誠些。我們真的很好奇。」
「既然你們叫我坦誠點……」她說道,又停了一下,「後來,我們終於實現了一個世世代代醞釀已久的夢想——沖向外太空,發現新世界。就這樣,伽星人懷著田園詩般美好的信念,來到地球的叢林里,然後馬上就被這個野蠻的世界震驚了。我們把地球稱作『夢魘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