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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牛車問答

五 牛車問答

「源經基大人呢?」
「兒干?」
「正是。」
「晴明,你說,這件事與這次的事情有沒有關聯?」
「那麼結果如何?」
「話雖如此……」
雖然恢復了正常,可是由於貞盛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血流不止,晴明也就沒忍心繼續詢問。
「因此,經基大人最近一直在府中卧病。」博雅說道。
「特意叫您來一趟,實在抱歉。」男人說道。
「嗯。」
「我剛才投放的蟲子。」
「家父究竟患的是什麼病?」維時問。
「那還不快走?」
維時剛一開口,女人輕聲叫了起來:「啊……」
牛車折向南面,在羅城門附近鑽進一個被土牆包圍的宅邸。晴明與博雅剛一下牛車,帶路的女人等不及似的催促起二人來:「這邊請。」
「不是一句話就能說清楚的。」
「結果如何呢?」問話的是晴明。
「你弄明白沒有,那究竟是什麼?」
「雪恨?」維時問道。
「似乎已經來了。」晴明剛一說完,牛車吱嘎一聲停了下來。
「所以我才問你是什麼。」
「不知道……」晴明只答了一句。
「隨便。」
「這……」維時欲言又止,遲疑一會兒之後,才說道,「您剛才已看到我父親的樣子了,結果如何,想必也不用說了吧。」
「能治愈嗎?」
「什麼也不用干,快滾。」
這隻是開始。同樣的蟲子一條接著一條從瘡里爬出。有的從膿里出來,有的則從皮膚較薄的地方破皮而出,一伸一縮,在瘡上蜿蜒。那光景甚是恐怖。
「道滿究竟在貞盛大人那裡做了些什麼。」
「什麼事,博雅?」
「馬上……」
到了下一個七日的晚上,經基特意搬離女人每次來的地方,在另一個地方過夜。結果,入睡之後,那個女人再次來到夢中。「您居然換到了這裏。」女人俯下身子,再次無比優雅地微笑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您擔心這個?」晴明問道。
「要我怎麼做好呢?」道滿說道。
「怎麼了?」
道滿面不改色,伸出筷子,用筷尖夾住黑色的蟲子輕輕一扯,一條蟲便哧溜一下從瘡中拽出。
「哦。」
「剛才的那件事。」
「博雅,其實關於這件事,你我了解的都差不多啊。」
「還有什麼吩咐?」維時看著道滿。
「剛才還在車中和博雅談呢,一言難盡啊。我也不大清楚。」
「道滿究竟做了些什麼?今日我本想問問這個。」晴明問道。
女人朝熟睡中的經基走來。經基想喊,卻發不出聲音。情形恐怖,想逃也無法逃。身體如磐石般沉重,怎麼也起不來,似有無數只手死死地按住了他的四肢。
一個男人已坐在那裡。晴明和博雅都認識此人,剛剛還見過這張臉。
究竟誰是真正的貞盛,已經鬧不清了。
不止是一次,兩次、三次、四次……女人用鎚子不斷擊打,每一下都讓釘子嘎吱嘎吱地往小腿骨里鑽去。終於,整根釘子連頭都沒了進去,她才站起身蓋回被子,俯視著經基,露出優雅的微笑。
「不錯。」
「是不是試驗之後,覺得對付不了?」
「我是說,道滿在我之前究竟做了些什麼……」
「你是說無法驅除?」
「圍繞著瘡扎,從額頭開始,鼻樑、嘴唇、下頜、喉嚨,還有頭頂、後腦勺……一直用針紮下去。」
「鄙人平維時。」維時說道。或許是屏退了閑雜人等,只有維時和這女子。
「的確是莫名其妙。絕不僅僅是什麼東西附體的問題。事情遠不止那麼簡單。」
「什麼事?」
「在貞盛大人咬住自己的read.99csw.com嘴唇之前,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嗯。」
到了下一個七日的晚上,經基讓陰陽師整晚都服侍在身邊驅趕邪魔,可女人還是出現了。
「拿鏡子來。」貞盛吩咐道。鏡子立刻送到。
「這、這種東西?」
旁觀的維時輕輕地叫出了聲。只見道滿掌中的小東西竟都蠕動著爬起來。那是微小的蟲子。道滿將爬滿蟲子的左掌舉到貞盛眼前,指尖觸著瘤子。頓時,蟲子竟一齊朝著那指尖爬,順著手指到了瘤子上,開始爬動。
「是。」維時點頭。
「果然。」晴明念叨著。
跟在女人身後的博雅正欲抬腳,卻忽然停住腳步,嗅起風中的氣息來。風中融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味。
「沒用沒用,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貞盛用另一個聲音說道。
「詳細講來,博雅。」
「博雅,道滿可不是一般人隨便就能猜透的人物啊。」
二人剛從平貞盛的府邸出來,鑽進牛車之後,便陷入了沉默。
「可是,你為什麼讓我去調查經基大人與師輔大人呢?」
「撒手不管?」
「您注意到了?」維時點頭道。
「唔……」貞盛臉上露出恐怖的笑容,不一會兒便開始低聲尖叫。「這、這是什麼?」他的嘴唇扭曲了。
「沒錯吧?」貞盛答道。
「不清楚。」陰陽師搖頭。
「足夠了。」道滿接過來,右手拿著筷子,左手托缽。
「當時,只聞聲音未見尊容。今日一見,一聽聲音,我便明白是上次那位了。」
「道滿使了針。」維時欠欠腰,說道。
「是。」道滿滿不在乎,淡然說道,「光做這些還治不了,但起碼可以防止瘡進一步擴散了。」說著,他用嘴唇銜住最初扎進去的針尾,口中輕輕念起咒來。念完之後,再咬住下一根針。就這樣,道滿如法炮製,把扎在貞盛頭部的針一一咬著念了一遍咒語。
或許是瘡里的膿血被擠出的緣故吧,瘡又縮小了一些。
此人便是平貞盛的兒子平維時。
在晴明的催促下,維時繼續講述。
兩個蒲團早已備好,晴明一面坐上其中一個,一面說著。博雅則坐在另一個上面。女子退到一邊坐下,除下斗笠。她膚色白皙,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眼角修長,唇塗口脂。
女人這次站立的地方不再是腳跟,而是枕邊。她把釘子對準經基的額頭,揮下鎚子。釘子咔哧一聲穿破頭顱鑽進去。此時的恐怖無以言表。女人臉上浮起優雅的微笑,彎下身子俯視著經基。
「嗯。」
維時剛要起身,坐在一旁的祥仙站起來。「我去拿。」
「對方是誰?」經基問。
維時嘴唇一張,又慌忙將視線移到了一邊。「不知道。」他支吾著回答之後,才將視線轉回晴明身上,「那究竟是……」
「這些現在還不清楚,博雅先生。」
一定有事。是不是有人在給自己下咒?經基想。被釘入釘子的位置逐漸上移,實在恐怖至極。到了第五次,經基終於請了陰陽師占卜。
「那怎麼辦?」
「不,現在下結論為時尚早。」
「下場?」維時不明白。
女子步行至牛車旁,止住腳步。「有人要見見晴明先生。」
「那個瘡上?」
「不,我不明白。正因為不明白才問你……」博雅剛說到這裏便被晴明打斷。
蟲被夾在筷尖上,不停地蜿蜒著,纏在筷子上。道滿便把蟲丟到左手的缽里。他不斷將黑色蟲子從貞盛的額頭上夾出來,丟到缽中。沾滿血和膿的蟲在缽中堆積起來。
博雅點頭,娓娓道來。
「若換九_九_藏_書換地方,或許有效。」陰陽師如此建議。
「明天繼續吧。」道滿說道。
「砍啊。」
「什麼事?」
「晴明,家父的事情,就拜託您了。」
「似乎是生病了。」
「反正錢我已經賺到手了。」
「你剛才對貞盛大人也是這麼說的吧?」
「博雅先生。」有人在場時,晴明對博雅說話的口吻總是非常鄭重,「他只是用蟲子試驗一下,看看附在貞盛大人臉上的東西究竟有何本事。」
「因為我擔心一些事情。」
「什麼?」
究竟是做了那個夢才覺得發熱呢,還是由於發熱才做了那個夢?似乎做這種夢並不稀奇。可是七天之後,經基又夢見了同樣的情形。那個白衣女子再次來到熟睡的他身邊。這次是左小腿被釘入了釘子。跟上次一樣,也是動不得身體,發不出聲音。
「什麼事?」
「這次所為何事?」
「哦,砍砍試試哦。」
「這究竟是什麼,道滿?」維時問道。
「找晴明?」
「是。」女子點頭。
扎入的針並不拔出,一直扎在上面,有一百多根。
「去土御門吧。」正當貞盛的兩種聲音爭得不可開交時,道滿撂下這麼一句話,消失了。
熱水和新布立刻準備停當。
「砍啊。」
晴明沉默無語。彷彿心有靈犀,博雅也閉口不言。
「今日只是前來查看一下病情,後面的事情改日拜謁時再談吧。」晴明如此說完,便離開了貞盛府邸。
「還有,再拿塊新布來。」
「什麼?」
「是啊。」
「什、什麼?」
重新紮針,一根一根銜住念誦咒語,再放入蟲子。一整天歇都不歇,能那樣繼續下去嗎?
「啊……」晴明微微止住呼吸,又呼出一口氣,問道,「維時大人,您知道『兒干』這東西嗎?」
「嗯,嗯。」
「蝴蝶……」女人念叨著。果然,女人眼前有一道房梁,一隻黑色鳳蝶正繞樑飛舞。
「維時,這傢伙還沒有滾出來嗎?還在纏著我嗎?」貞盛說道。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他摸到了什麼情況,晴明?」博雅問道。
到了這次,經基才終於警覺,懷疑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出問題了。如果還有第四次,那一定就是再過七天的晚上。果然跟預想的一模一樣。那個晚上,女人又出現在夢中,把釘子釘入了左膝蓋骨。
「哦,用了針?」
「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晴明還在審視維時的眼睛。
「道滿大人說得的確沒錯啊。」
「維時大人……」
「原來如此。」
「如果仔細想想,你也能夠推斷出來。」
維時似乎無法忍受那灼人的目光,再次看向別處,隨後俯首說道:
「不知道。只是……」晴明若有所思,語焉不詳。
一條、兩條……蟲子不斷地鑽入。還有的竟游過半乾的膿血鑽進去。最終,所有的蟲子都進入了貞盛右半臉的瘤子。
「是。」
「這一位倒是有。」
「棘手吧?」這時貞盛說道,但已經不是剛才的聲音了。儘管從貞盛之口發出,但變成了別人的聲音。
焦躁起來的依然是博雅。
「那你打算如何?」
「你不是一直想這麼做嗎,維時大人?」道滿別有意味地笑了。
「喂,晴明。」博雅搭訕道。可是晴明依然盯著遠方。
「晴明。」博雅大聲喊道,晴明這才終於看向他。
話音未落,蟲子便開始從表面的傷痕紛紛鑽入瘤子。
「原來是這麼回事。」晴明點頭。
女人接過維時的話茬,說道:「小女子如月。」說罷便對著晴明與博雅垂首。
「我跟你說起過,上次read.99csw.com拜訪貞盛大人府邸時,歸途中遇到一個在牛車裡說話的人,你還記得吧?」
「再繼續試個三天如何?」
「什麼事?」
「我剛才不是對你說過嗎,結果或許馬上就揭曉了。」
「還有沒有別的什麼細節,忘了說出來呢?」
「怎麼用的?」
「剛才的事。」
「對。」晴明注視著維時的面孔。
「是覺得好玩。」
「一定是遭人嫉恨。」陰陽師說道。
第二天早晨,左腿果然發熱。七天前的右腿也還在發熱。
「維時,別管他。把這個頭給我砍下來,連我的頭一起砍下來。」貞盛叫起來。
祥仙依照道滿的指示,繼續擦拭,不久便做好了。
這一次是右腿膝蓋。膝蓋骨上被釘入了五寸長的釘子。
「什麼?」
「只可惜沒能聽到。」博雅說道。
「喂,晴明,你在說什麼呢?」博雅問道。
「真是不可思議。感覺頭變輕了。」貞盛答道,聲音已經恢復了。
「你的意思是什麼,晴明?」
「這個……」低頭沉思的晴明把視線轉向維時,似乎有意避開刨根問底的博雅,「維時大人。」
貞盛的額頭上已經看不見一條蟲子。缽裏面,數不清的黑蟲相互纏繞在一起,結成一團,一條壓著一條,緩緩蠕動。有的還沿著缽的內壁攀爬,想從缽沿上爬出來。道滿一面用筷子將其撥回缽中,一面問道:「您感覺好些了嗎,貞盛大人?」
「等於將貞盛大人本身消滅掉啊。」
「哦。」晴明凝視了那個女子片刻,然後催促維時,「請繼續講吧。」
「那麼,」最後道滿望著自己所扎的針喃喃自語,「關鍵就看後面的事了。」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著下巴,俯首沉思。
「我並沒有這麼說。」
女人用帶著仇恨的目光凝視了經基一會兒,然後蹲下身子,用手中的釘子挑起經基的被子,掀了開來。
「貞盛大人自身正在變成那個東西。」
「很棘手啊……」道滿自言自語。
次日清晨。經基醒來之後,依然清晰記得這個恐怖的夢中的情形。再看右腿,當然沒有被釘入釘子,連傷痕都沒有。但那個位置有些發熱。
「是的。」
「什麼?!」
「剛才,貞盛大人好歹暫時安定了下來,我也舒了口氣。」
「請講。」
「我下次再來。」女人說了同樣的話,離去。
「那麼,他為什麼說要撒手?」
這次,回答維時的並不是道滿,而是貞盛。
「那倒也是。」道滿點頭。一旁的維時和祥仙目睹了這段奇怪的對話。
「只是,只是什麼,晴明?」
「師輔大人還是老樣子,沒有什麼異常。」
當日貞盛按照道滿所說,沒有拔出針就睡了。然而次日清晨,貞盛叫喊著睜開眼睛,手指不停地撓著額頭的瘡。「癢,癢啊……」
源經基第一次做那個夢,是在兩個月之前。據說,他夢見了一個白衣女子,右手拿著鎚子,左手拿著五寸多長的釘子,容貌看不清楚。
道滿再次趕來念叨著:「看來是不行了。」
「看看結果會如何呢?」道滿笑道。
「嗯。」貞盛的嘴用另外一個人的聲音答道。
「在貞盛大人的瘡中變大之後,就成了這種東西。」道滿一面忙活,一面說道。
晴明對著鳳蝶喝了一聲,鳳蝶便飄搖著飛向屋頂,不久,便飛到外面不見了。
「這個嘛,得看看明天的效果,現在還不好說,不好說啊……」道滿就這樣念叨著,離開了貞盛的府邸。
「也許用不到兩三日,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更早呢。」
「哦?」
「從某種意義上九九藏書說,那也是一個貞盛大人。」
「對。你去找土御門的晴明吧。」
「什麼好玩?」
祥仙的身影消失在深宅後院,不一會兒便返回,手裡拿著缽和筷子。「這個可以嗎?」
「吃了貞盛大人的瘡就變大了。」道滿淡淡地說。
「可是,昨天……」維時說道。的確,昨日的針抑制住了瘡的擴散,蟲子的啃噬也讓瘡有所縮小。
「啊?」
「唔唔唔……」貞盛輕輕扭動著身子。
「沒有。」
「您要說的就這些嗎?」
「可是,我擔心的是道滿啊。」
「哦,那件事啊。」博雅點頭道,「讓我打聽藤原師輔大人和源經基大人近況的事?」
「發現了什麼?」
「您早就料到了?」
「可是,正因為道滿對付不了,才來找你晴明吧?」
女人把嘴唇貼在經基的耳朵上悄悄說道:「這麼做沒用的。」
「吃瘡?」
「扎在額頭上。」
「剛才,也有一隻鳳蝶一直在晴明先生車上飛舞……」女子說道。
「我下次再來……」女人微啟紅唇,輕輕念叨著,然後轉過身悠然地向外走去。
雖然事後明白只是一場夢,當時卻以為是真的。
「已經見過面了吧?」晴明說道。
「原來如此。」晴明點頭。
「那混賬只是在模仿我平貞盛的口吻。」
博雅不時瞥一眼晴明,晴明則毫不理睬,只顧將視線投向虛空。
「就是撒手不管了。」
博雅挑開帘子,查看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見一個女子站在牛車前。她穿著數層藍色褂衣,頭戴斗笠,看不見面容。
「可是,我來不只是為錢。」
「父親大人?!」
「是。」
吱嘎,吱嘎,牛車碾壓著土地向前駛去。
「要想驅走,或是除掉那東西,就等於……」
「什麼?!」
「大概是發現了什麼端倪。」
「跟你玩啊。」說著,道滿把手伸進懷裡,「先試試這個吧。」他掏出一個小布袋,解開扎在袋口的繩結,往左掌上倒。無數比芥子粒還小的黑色東西從袋中落入左掌。
「這個嘛……」
「鄙人安倍晴明。」沒等趕車人回答,晴明就在裏面打起招呼來。
「打探他們身邊有無怪事發生、是否生病?」
「是嗎?」道滿說道,「就要開始了……」
「所料不錯的話,我想結果馬上就會揭曉。」晴明淡然答道,「先不談這些,我求你辦的那件事怎麼樣了?」
這一次是耳朵里被釘入了釘子。他全身發熱。以釘子被釘入的地方為中心,遍體疼痛,甚至無法進宮參上。
「那個道滿似乎也這麼說過。」
「可也不能每日每夜都那樣做下去啊。」道滿用事不關己的語氣說。
女人站在睡夢中的經基腳邊,從上面死死盯著他。經基的身體無法動彈,只能眼巴巴仰視著女人。
「這下您該安心了吧?」晴明問道。
「沒用沒用。」貞盛用另一個聲音哈哈大笑。
「出來了?」道滿嘿嘿一笑,說道。
坐在道滿面前的貞盛問:「還不行?」
進入府邸,卻不見人影。跟在引路女人身後,二人被帶進了裏面。
「你要放棄嗎?」
「針不要拔|出|來。」道滿說道。
「那瘡又恢復了原狀?」
「那麼……」
沉香是從大唐舶來的一種香木。看來,女人的衣服熏染了沉香,這可是平常嗅不到的珍寶。
「是。」道滿點點頭,停下手。
「正是。」
「怎樣?」
「把布在熱水裡浸濕,擦拭一下瘡上的血和膿看看。」道滿說道。
「蟲子?」
道滿低聲哧哧笑起來。「是蟲子在啃食惡瘡。」
「原來就是維時大人,今日read•99csw.com聞聲便知。所以這次回去途中,我就知道您大概要來喚我了。」
原來,那瘡一夜之間竟恢復了原狀。由於貞盛睡眠期間的抓撓,瘡表面的皮膚再度被抓破,血和膿沾滿了臉和被褥。那瘡甚至還從扎針的狹小縫隙向外擴散開來。
第二天,經基的頭髮起熱來,而且一直頭痛。疼痛感從釘入釘子的位置生生鑽進頭裡。
博雅循聲望去,只見女人的視線看向空中。
「不,好多根。」
「不,是扎在無瘡的地方。」
他轉向維時說道:「能否借用一下缽和筷子?」
兩次夢見同樣的情形,實在是不可思議,但也並非全不可能。經基沒有放在心上。可是到下一個七日的晚上,同樣的夢境又出現了。
「稍微用些力,盡量把瘡裏面的血和膿擠出來。」
經基的雙腳露出。頓時,一陣冷風朝腳舔噬而來。女人把釘子對準經基右腿的小腿骨,然後用手中的鎚子擊打釘頭。釘尖咔哧一聲鑽進了小腿骨。一陣劇痛傳來。可想喊喊不出聲,想逃動不了身。
「看樣子已經安定下來,交給祥仙照看了。」維時注視著晴明說。
「什麼?」
「沒用。無論是其他陰陽師,還是土御門的安倍晴明,都奈何不了我。」貞盛說道,「不過,若是那個晴明,或許還能搭救我,為我雪恨呢。」他哈哈笑了。
「那辦法只能管到這一步。再繼續也無用了。」道滿淡然點點頭。
「您似乎不放心啊。」說著,晴明向空中的鳳蝶望去。
「你說得沒錯。」道滿道。
「我也覺得,出現在好古大人家的女子與出現在經基大人夢中的女子似乎有關聯。」
「莫非您已經明白他做了什麼?」
「哦,那瘡……」維時叫了起來。看起來,因瘡而腫脹的右臉縮小了,瘡也變小了。
「明白。」維時點頭,「那我就給您講講吧。」
「一根?」
「令尊大人呢?」
「有些地方需要仔細考慮一下,兩三天後再去一次。」
「等一下。」晴明說。
女人低著頭,在車前帶起路來。「跟上前面的女人。」晴明吩咐道。於是吱嘎一聲,牛車再次動了。
「摸摸情況吧。」晴明答道。
「請帶路。」晴明並不問對方情由,彷彿一切瞭然於心,欣然答應。
「這個嘛……」
「沉香的氣味……」博雅用陶醉的聲音說。
「我下場。」道滿說道。
「令尊的病吧。」
「是。」維時俯首道,「晴明先生,道滿所做的究竟是什麼?」
「什麼事情?」
「快了,馬上就好。」道滿走近半步,眼睛注視著貞盛的瘡。瘡的表面開始變化,動了起來。膿血中出現了東西,很小,呈黑色。看起來像是剛才的蟲子,但好像又不是,比蟲子要大。忽然哧溜一聲,那黑色的東西竟一下從膿血中鑽出大半個身子,它比青蟲長,如黑色的蚯蚓。
「嗯嗯……」貞盛一面望著鏡子,一面低聲念叨,他很驚奇,「瘡小了不少啊。」
「尊駕是安倍晴明先生和源博雅先生嗎?」斗笠下,女人的聲音傳了過來。
「往桶里倒些熱水,拿到這裏來。」
「忘記告訴您了。」晴明與女子說完話,維時便說道,「這一位是祥仙先生的千金。」
「感覺如何?」道滿說道。
「我來吧。」說話的是祥仙。他把布片浸到熱水裡,給貞盛擦拭瘡。
陰陽師在經基枕邊結手印,念誦著咒語,可女人依然若無其事地來到經基身前。陰陽師看不見她的身影。
「不,請繼續講。」
扎完針之後,道滿嘿嘿一笑。「還不行。」
「我也沒讓你一句話就說清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