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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聚會 「心愿已了」

大聚會

「心愿已了」

「哇。糟了。老兄,是驚喜吧?」
「只要他給你愛就得戴上護套,。」斯諾說。
「為什麼她非要從自己的丈夫里挑呢?」喬塞特說,「反正有那麼多女人的丈夫可以挑。」
「別告訴爸爸,」喬塞特說,「弄點無糖汽水。」
年輕高中生的父母陸續來了,他們的兄弟姐妹也來了,一窩蜂地下了車,朝美食奔去。彼得、諾拉和瑪吉步行過來。彼得安靜地跟周圍的人一一握手,然後給諾拉搬來一把摺疊椅,一起坐在院子邊陽傘下的陰涼處。不久,他們家的狗慢慢走過來,趴下,一點點靠近諾拉,直到碰到諾拉的腳踝,諾拉讓它留了下來。她早就決定參加派對了,說真的,這個決定毫無道理。可是,來的這個人,她的身體、聲音和名字跟諾拉一模一樣。沒多久,她吃起烤肉來,腳邊一隻狗溫暖著她。彼得擦掉兩鬢的汗水,他想問題想得頭昏腦漲。對事物間的差別進行極其抽象的區分,對彼得來說是個吃力的活兒。但朗德羅邀請他來參加派對,卻對往事隻字不提。這是信奉印第安傳統的朗德羅的行事風格,還是僅僅表示人應該向前看呢?瑪吉把他們一家的畢業賀卡和二十五美金的支票放進霍利斯的籃子,然後走到餐桌後面,幫兩個姐姐分發食物。過了一會兒,諾拉看到那個有時來幫忙干農活的大個子男孩韋倫。他站到女兒身邊,俯身說了句話。瑪吉迅速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放下湯勺。
他回來時,房子周圍的院子擠滿了人,他們一邊聊天一邊拿盤子取食物,大聲笑著,笑著,真像,啊,真像一群印第安人。吃東西的人太多,椅子都坐滿了,接著後門台階、前門台階上也坐滿了人。汽車車頂也鋪上了毛巾,這樣女孩綴有荷葉邊的裙子就不會沾上灰塵了。人們手拿盤子站著,一邊聊一邊不停地吃,因為這兒的食物是最棒的。大家都這麼說,最棒的美食。人們也帶來了各種食品:長條麵包、成袋的薯片、辣番茄醬、餅乾。
喬塞特走了條遠路,沿公路走了一英里,拐到拉維奇家的車道上。拉維奇家的狗叫了三次,然後認出了喬塞特,跑過來迎接她,朝她低下頭,搖著尾巴。瑪吉跟拉羅斯在一起,他們都在外面,手拿工具蹲在草坪上。他們看到喬塞特,扔下手裡的工具。拉羅斯朝她跑來。
突然,他感覺似乎要暈倒。真奇怪。他站起身,像幽靈一樣走到院子邊上,望著遠處蒼翠的樹林。那是我們的家園,他想,我們是從那兒來的。現在,我們生活優裕,我們的年輕人又要為曾經的敵人戰鬥,不用到處搜尋這類充滿諷刺意味的事,或是肉食了。看克羅克電鍋里那滿滿的肉,還有其他食物。看看朗德羅,我差點把他害死,也該滿意了。看看艾瑪琳,她知道我差點害死她男人,那現在好了,她永遠也不會愛我了。可霍利斯呢。讓霍利斯離開我,真是為他做了一件大好事。可他現在已長大成人,我卻一直稀里糊塗混到現在,最近才清醒過來,無比清醒。工作讓我活得有點人樣。真奇怪,我走動時身體的疼痛漸漸減輕。好像自從朗德羅砸到我身上,我身體就不再正常,而從教堂的台階上摔下去,我又恢復正常了。
「我可以打避孕針嗎?」
「啊,是的。」瑪吉說。原來是這件事,她鬆了口氣。
「對不起,我過敏。你當然應該留下來。」
「我說的是醫生、方法、手段,你知道,避孕之類的。你知道這些問題怎麼解決嗎?」
她們的媽媽要去霍普丹斯的冷藏專櫃,那兒可以買到合適部位的牛肉來做慢鍋燒烤。朗德羅被安排四處借鍋,從奧蒂和巴普以及沾點關係的親戚那兒借了個遍。油炸麵包是皮斯外婆帶來的。他們自己做捲心菜沙拉、土豆沙拉,霍利斯說他去弄兩個大冷藏箱和冰塊。他會買汽水。
「宮內避孕器怎麼樣?」
「子宮內避孕器。」
「只有造物神是完美的,」喬塞特順從地說道,「你覺得,我把血滴在珠串上算錯誤嗎?還是我弄錯了兩行才算?」
喬塞特一屁股癱坐在那兒,頭靠在桌上,旁邊是放珠子的雪茄盒。
「你們現在拔了多少了?」喬塞特覺得腦子轉不過來,這種說法把她搞糊塗了。
「你做珠飾真厲害,」她輕鬆地說,「我喜歡看你做。」
「不行,」喬塞特說,「我想要一片草坪。見鬼。我要去找瑪吉聊聊,她媽媽好像有種草的魔力,至少我們得有片草坪,對吧?」
「不能把女人的血滴在男人的東西上。」她說道。
山姆捧著一根老鷹的羽毛,穩步走上前。那是根成年金雕的尾羽,根部垂著用珠子編上去的皮革穗子。
「裏面有阿諾德?我馬上來。」
喬塞特和斯諾飛快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喬塞特沿著公路往家走,腦子裡有意要忘掉拉維奇家地毯似的草坪。她身旁的溝渠里就有茂密的青草,原有的草叢裡又長出新草,她想起自己的家。在家裡,她可以把東西隨手一放,過會兒再去拿;在家裡,媽媽總是嘮叨著讓每個人把東西整理好,可書架上還是塞滿東西,有雜亂的書和報告,紅色的長方形布片上放著一把鷹羽扇、鮑魚的貝殼、鼠尾草、煙草袋、紅柳提籃、帶框的照片、鳥窩、雪松木、迪士尼人偶。也許放的東西太雜了。她走下溝渠,然後又爬上來,來到她家那雜亂的灰房子旁。她停下腳步,審視著她那頑強的小小花朵。在教室歷經考驗的天竺葵還活著,還有從樹林里挖來的白色紫羅蘭、從外婆的花盆裡移來的三色堇、散發著洋蔥氣味的剛長花苞的紫色細香蔥。哦,家裡的院子啊。有些雜草長起來了,她經常澆水。工具棚里放著一台破舊的手推式割草機,還有汽油動力除草機。蒲公英無處不生,一片綠色,青翠欲滴。她任憑蒲公英生長,長得枝葉相接,連成一片。她也要修剪蒲公英,修剪所有雜草,她點點頭,面帶笑容,環顧四周。前門口要有幾大片醒目的顏色。不管怎麼樣,人們專程趕來就是為了蛋糕,蛋糕要準備妥。她和斯諾要用攢的錢買幾個蛋糕。一個巧克力蛋糕,上面用白色糖衣寫著「畢業快樂」,畫有糖霜做的畢業證,寫著「霍利斯」。第二個蛋糕是黃色的,有巧克力糖霜,內容一樣。第三個蛋糕上面要寫上「前程似錦」,糖霜是沙漠迷彩色的。
「可媽媽,人家會濺上髒東西,毀了你最好的床單。」
「還是給你驚喜!」喬塞特說,「我們還沒決定好該怎麼辦,我倆一直在吵。」
「啊,霍利斯。」
「我們罷工吧。」
是蘭德爾,他來遲了,不過他直接來到前面,跟朗德羅站在一起。他拿著手鼓,臉上笑開了花。蘭德爾和朗德羅開始唱歌,歌曲唱的是蛋糕不知道有多甜,就像霍利斯未來的生活,充九_九_藏_書滿了甜蜜,就像人人對霍利斯的愛,就像霍利斯對同胞的愛。那是一首長長的歌謠。霍利斯站在大家面前,感覺傻乎乎的。他手裡拿著他那塊蛋糕,不斷點頭,表情嚴肅,但此刻心中洋溢著幸福,雖尷尬卻甜蜜,隨著歌曲一直微笑。
「別太激動了啊,霍利斯。」
「你們還做了邀請函?」
「我們每天要拔一百棵蒲公英。」拉羅斯說。
「我們是天生的獵手和食物採集者,」喬塞特說,「耕種可不是我們的傳統。」
斯諾和喬塞特變得歇斯底里。
奧蒂摸摸她的手。
羅密歐伸手到褲子臀部的口袋裡,取出一本棕色的塑料支票簿,他雙手捧著支票簿,鄭重地彎腰俯身,交給霍利斯,霍利斯吃驚地接過支票簿。
「他媽媽一定會為他感到驕傲的。」羅密歐突然說道,雙臂伸開,聲音很響。
斯諾和喬塞特盯著彼此的眼睛。
「天哪,」斯諾說,「真高興你知道了。」
「那吃藥呢?」
「外婆,你呢?」
「對。」
「你們剛才在幹什麼?」
喬塞特把父母兩人的床單折了又折,平整地鋪在放賀卡的摺疊桌上,她把自己那條沒有圖案的紫紅色床單罩在長條形摺疊餐桌上,上面沾上燒烤醬也看不出來,她們把那條超能戰士的床單反面朝外鋪在沙拉桌上。喬塞特退後,歪著腦袋打量著。桌腿蓋好后,立著的桌子看上去很雅緻。她腦子裡想著食物擺在哪兒好。克羅克電鍋放在紫色餐桌上,一個接線板連著另一個,一路從窗子延伸到廚房裡,慢火燉著烤肉。麵包要放在烤肉旁邊的大鋁碗里,餅還是留在原來的塑料袋裡,這樣不會變硬。她買的是芝麻餅,小小地講究了一把。還有常見的沙拉、通心粉、生菜和她小有名氣的自製土豆沙拉。
「再見,自作聰明的教授。」他喊道。
「是的,」羅密歐說道,「她去密歇根大學讀博士了,我輸給了她的博士項目。」
「別!」
「等等!等著蛋糕頌歌!」
「什麼意思?」
「你是說子宮內避孕器?」
瑪吉聳聳肩:「我不知道,扔在穀倉後面那一大堆雜草里吧。接著,草坪上還會有更多的蒲公英長出來。有些人用除草劑,可媽媽要在草坪上養小雞。我們去你家吧?」
「他要想噴射,讓他的兄弟戴上帽!」
喬塞特和斯諾打算給霍利斯舉辦一個盛大的畢業派對,要用三個蛋糕。她們認定,辦派對需要一個庭院和一個花園。喬塞特的英語老師說她可以用教室里的天竺葵,深紅色的天竺葵。今天,喬塞特把從教室搬來的天竺葵移栽完,又撒下金盞花的種子;種子是霍利斯去年秋天摘好替她保存下來的。她也在排球場碾碎的細土裡撒上了草種子。斯諾買來水管,裝在院子里的水龍頭上,想給草種澆水,可沖得種子在土塊間打轉。
「因為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瑪吉回答。
瑪吉拿起她和拉羅斯的金屬叉,舉起來扔進樹林。
「我應該,」霍利斯說,「我能……」
「你知道,」斯諾對喬塞特說,「千萬記得犯個錯誤,讓造物神自由離開。」
「對。」斯諾回應。
瑪吉翻了個身,表示投降。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說著,拍掉手上的土,「我們罷工吧!」
接著,她又一次直視霍利斯,她的心思清清楚楚地寫在臉上。要是他不那麼客套,裝作沒注意到她的咳嗽聲,要是他及時轉過頭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他就會看出,肯定會看出:她的眼神洋溢著愛。可他仍然在盯著院子看,這時她的表情慢慢變僵,然後什麼也看不出了。霍利斯心裏在想,也許我可以在那兒,在那幾塊荒地上,種一片草。也許她會喜歡。
「還沒說完呢。」
「理論上還是實際上?」
「讓人毛骨悚然。」喬塞特說道,用手裡的針追著盒蓋里的小珠子。斯諾沒把這個單詞標記出來放進最近的詞彙測試中,因為她倆現在一直在使用有趣的詞語。姐妹倆在這方面很有名氣。
「我看,你們得翻翻地才行。」酷奇看著她們的做法,評頭論足。
「蒲公英那麼快活,那麼努力。」
「他們要麼沒時間,要麼不願意。」喬塞特有點顯擺地說。她每次跟酷奇說話都是這樣,炫耀她的用詞、她的理解。酷奇是她的小弟弟,所以她接著教訓他。
時間會吞噬悲傷。
客人們把車停在土路上,接著停在草地上,接著是沒有草的地方,最後沿大路停放。高中生陸陸續續來了,因為大家都喜歡霍利斯,知道他家要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有很多吃的。他們來了,汽車後備廂裡帶著成箱的啤酒,女同學給霍利斯送來畢業賀卡。皮斯太太和馬爾文來了,是山姆·伊格爾鮑伊開著他那輛車身極低的絳紫色奧斯莫比爾送她們來的。扎克不值班,也來了。巴普開車帶奧蒂來了,朗德羅大步走過去,幫著從後備廂取下輪椅打開,扶奧蒂坐進去,把他安頓在後院的廊檐下,跟老人家待在一起。他們可以在那兒看著鬧哄哄的年輕人。
艾瑪琳站在霍利斯的另一側,平靜地注視著朗德羅,眼神不算溫和,但沒有通常的怨恨和不耐煩,喬塞特注意到了。
皮斯太太高興地說:「今天真讓我開心。」
「卡里斯瑪,第一個字是卡,不是克,她姓李。卡里斯瑪·李。」
「我懂了。」酷奇答道,眼瞅著她邁著粗壯的短腿大步走開。
「還有那些沒結婚的。」斯諾補充道。
「你們弄到人面機械身的電影了?」
「嗯嗯嗯,」斯諾沖喬塞特擠擠眉毛,「外婆,謝謝你分享這條古訓。」
「外婆,我們看電影吧?」

「他說只有三次。」
男孩把冷藏箱搬出來,裏面的汽水上鋪著一層從外面買來的硬幣似的冰塊,再搬出那一大鍋菰米和那一箱油炸麵包,接著打開稠李果醬,把餐刀、湯匙和餐叉放在咖啡杯里,打開裝有漢堡麵包的塑料袋,取出土豆沙拉,碗上再次蓋上餐巾。最後,喬塞特和斯諾終於端出了那幾個單層大蛋糕。蛋糕看上去真漂亮,糖霜里突起的字母酥脆挺括,糖霜畢業證完美地環繞在蛋糕兩側。迷彩糖霜里黃棕色的螺旋圖案看上去恰到好處,喬塞特瞞著霍利斯,蛋糕上的圖案跟霍利斯警衛隊制服上的相配。但她改了上面的話,去掉了「前程似錦」幾個字,蛋糕上沒有字,因為一切盡在不言中。
悲傷會吞噬時間。

「哎,我還需要了解怎麼種草坪呢,」喬塞特說,「我該怎https://read•99csw•com麼種草坪?」
「就是嚴肅地談談而已!他得知道,我們不會讓他跟我們家小妹胡來,除非他知道用什麼避孕。接著,他得等你做好避孕措施,我們看看該去哪兒找醫生想辦法。我意思是,你可以到印第安健康服務醫院去,那兒有一位醫生,她的職責就是用正確的方法幫你解決問題。她可不想看到中學女生未婚先孕。還有,一個女孩子靠著鄉村醫療體系生孩子,你知道多危險嗎?是的,醫生就是這麼說的。我們去找過她。哦,斯諾跟謝恩在一起時就去過。我沒有。我還沒有認真談過朋友,對吧?可這位醫生,她是不定期來的,我們知道怎麼給你預約醫生。瑪吉,你得好好想想以後的事,聽到了嗎?」
「繼續做啊,求你了!」
瑪吉可不喜歡這主意,但喬塞特走後,她和拉羅斯又回到院子拔蒲公英。
「除了卑微沒別的選擇,」羅密歐說,「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把事情做好,看到什麼拿什麼。我就是這樣的人。所以,當艾瑪琳……」
「我想讓她回家,」外婆喃喃自語,「她可以和家人一起,在山下安息。我們要給拉羅斯單獨點上燈籠,讓她回家。」
「嗨,瑪吉,那事,你跟韋倫做過了?」
喬塞特手裡仍握著抹刀,在桌子邊擠來擠去,跟霍利斯說道:「不管怎麼說,你現在不用去國民警衛隊了,對吧?」
喬塞特想用多面體小珠子做個圓形獎章,但到現在她只做了個十分硬幣大小的圓。斯諾正在做一雙鹿皮軟鞋,還幫外婆縫被子。她不時幫外婆往被子上縫幾塊布,只是保證被子做得快點。她們有一塊軟軟的切布板、一個挺大的塑料導布尺和一個鋒利的切割輪。切割輪刀片一下就把長布條剪好了,效果不錯。皮斯太太一如既往,還在分揀幾個罐頭盒裡的信和文件。讓她感到驚喜的是,她收到了歷史學會一封熱情洋溢的回信。這些年來,儘管歷史學會幾度更改名稱和館址,但現任會長已在信里承諾,會對第一代拉羅斯的相關事宜進行調查。
「這下我可放心了。」喬塞特舉起兩根手指,「我和造物神。我們現在又是老樣子了。」
「要是我們能借來用就好了。」喬塞特說。
「我……」羅密歐朝霍利斯點點頭。
「那接下去怎麼處理呢?」
「我們得確保你們採取了預防措施。比如說,他戴東西了嗎?」
「我們不當大人了。」拉羅斯說。
「專業用語,子宮帽,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你跟韋倫在一起需要絕對安全,他的兄弟和叔叔們都……」
「是全套的吧?」斯諾問,想弄清楚。
「那就像,百分之一百二的保護。」
「哦,我啊,」皮斯太太說,「我一輩子對你外公忠貞不渝。」
喬塞特再次交出手裡的活兒,注視著姐姐整理好珠子,接著再串。
「爸爸媽媽會養草坪。」酷奇說。
「那是克林特·伊斯特伍德說的,」斯諾說,「他演的都是真人,老古董一個。」
「你也喜歡阿諾德。」
「你為什麼一直都沒變心呢?」
「那麼,好吧,你看到我朝天翻白眼了吧?」

「我心裏老在想這個問題,」兩個女孩的外婆說道,「伊格納西亞到了冥界會跟哪個丈夫跳拍圓舞呢?」
「你說什麼?」
「你吃藥沒困難吧?」
「找我?」
「她有過好幾個男人呢。」皮斯太太表示同意。
斯諾把珠串朝她扔過去,喬塞特躲開了。
「你的畢業派對。」
「當然。」瑪吉回答。
喬塞特端上來第一塊蛋糕。「沒有比這更漂亮的蛋糕了。」霍利斯說,他的嗓音因為激動變得沙啞。
「不是,」霍利斯暈乎乎地回答,「我不知道這事。還有派對啊。」
「我知道。」瑪吉說,向後跪坐在腿上。
「不行,我要把你的床單鋪在放賀卡和禮物的桌子上。」
她坐直身體,扔下手裡的塑料繃子、貝隆牌打底布和上面毫無章法的小珠串。
「嘿,留下來吧。」斯諾說。
她倆沒說話,對外婆既尊敬又憐憫,可喬塞特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心。
「對,我們用媽媽學校的複印機複印的。你知道,最簡單的那種。」
「他們去鎮上了。快點來,我們餓了。」
「還不知道他跟別人上過幾次床呢,」斯諾說,「你也得考驗考驗他。」
「我們吃蛋糕吧,」喬塞特碰碰母親的胳膊說道,「別再講話了。」
「當然不知道。」
喬塞特非常感動。
她了解自己,在某些方面,也了解女兒。
因為經常修剪,現在的雜草很像青草;還有青草,是偃麥草,一種殺不死的青草。院子里擺了一圈塑料摺疊餐桌,桌子是從艾瑪琳的學校借來的。還有草坪躺椅、帕瓦儀式上用的椅子和摺疊椅。院子一邊放著拼裝式涼亭,艾瑪琳說是筆投資。畢竟,未來幾年還要辦四場畢業派對。喬塞特把酷奇那條破舊的超能戰士床單鋪在餐桌上,接著又拿下來重新疊好。
「你的回答沒道理。」
「啊,我哪知道,」皮斯太太聳聳肩,「我是在白人的學校里當老師的,新的習俗層出不窮,你們聽了都會笑。山姆跟馬爾文說,她參加儀式時要穿裙子,這樣神靈就知道她是個女的。好的,馬爾文答應,我穿,只要你穿上腰布,穿上那個像尿布似的東西,或者露著你的老二,讓神靈知道你是個男的。要是真這麼干,我看你們男人都該重新撿起弓箭,想去哪兒就邁開兩條腿走過去了。這些習俗?你們得去問伊格納西亞了,不過她早到冥界去了。」
拉羅斯得到一根禿鷹的羽毛和一個鮑魚殼,殼裡裝著熏煙用的鼠尾草團。他四處走動,熏著食物,讓神聖的煙霧拂過電鍋、砂鍋、蛋糕、桌子和賀卡籃。他走到老人們那兒,他們紛紛拉著煙拂過頭頂,他的姐姐們也拉著煙拂過頭頂,霍利斯也一樣。鼠尾草團隨之燃成灰燼。拉羅斯用盤子把各種好吃的都裝了一點,還拿了蛋糕里不引人注意的一角和一撮煙葉。他從院子一側走進樹林間,把盤子放在一棵樺樹的根部。他站在樹旁,抬頭凝視新生的樹葉,望著他曾禁食並過夜的地方,達斯提和其他族人的魂靈來這兒看過他。要是他們在的話,拉羅斯該說什麼,拉羅斯自己也不知道。哦,那麼,就像對待平常人一九-九-藏-書樣吧。
喬塞特望著霍利斯瘦削的臉頰,想隨意地說句「是啊」。可她喉嚨發癢,變成了一陣咳嗽。為什麼每次都這樣?這樣歡欣雀躍?接著卻突然哽咽難言?她想隨意笑笑應付過去,可她的笑音效卡在鼻孔里,像個脾氣暴躁的老頭從鼻子里哼哧哼哧地發出難聽的乾咳。還有比這更難堪的嗎?斯諾看著她,表情似乎在說,「冷靜」。霍利斯被她弄得尷尬,眼睛盯著院子那邊。喬塞特深吸一口氣。尊嚴,請保持你的尊嚴。
「你該等你爸媽回家,」她對瑪吉說,「然後再到我家來。謝謝你的冰激凌,我得走了。」
沒有節日氣氛。
「我們已經懂了。」斯諾說。她還把那讓人失望的摔跤手男友的連帽衫掛在衣櫃的最裡面。
擁抱結束后羅密歐退到後面,心裏想,啊,真感人!他哭得稀里嘩啦的。
「什麼?」
「我們知道,肯定是酷奇泄露的。」
名人戴夫是一位文化英雄,一個成功的燒烤企業家,一個開有多家連鎖店的奧吉布瓦企業家。
「你老是這麼問。」瑪吉說。
「沙漠迷彩,」她們訂蛋糕時喬塞特說道,「明白嗎?」
「我這個人沒什麼能給別人的。人人都說我是個廢物,這話太寬容了。但我今年意外地找到了工作,更想不到的是,我一直沒丟掉這份工作,你們可別嚇得摔倒,我現在把工資都存在銀行里了。」
斯諾仔細看看獎章珠串。
「我們那麼說過嗎?沒有。不過,我大概就是想為他做點特別的事,你有意見嗎?」
「宮內避孕器,再方便不過,」喬塞特說,「可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只給成年女性。」
「作為姐姐要保護你。」喬塞特說。
「你選的都是硬珠子,」斯諾說道,「13號雕花玻璃珠。」
皮斯太太說得很起勁,沖窗戶揮揮手,好像伊格納西亞是去度假尋開心了。
前一天,她讓霍利斯和酷奇把二十磅一袋的土豆削了兩袋,她把土豆切成一口就能吃下的小塊,然後煮好,不能煮得太軟。夜裡,她把幾個大洗碗盆里的土豆塊涼透,用油、醋、鹽、辣椒和洋蔥丁腌上,蓋上乾淨的餐巾,放在地下室的洗衣機上面。現在,喬塞特不再考慮菜的擺放問題,動手把放涼的土豆搬上樓。她小心地把蛋黃醬拌進去,因為抹蛋黃醬時放了足夠的芥末,上面閃著明亮的金色,不過芥末的味兒不能太重。她切了幾罐腌菜,也拌進土豆里。斯諾已經煮好十幾隻雞蛋,並放進冷水裡浸過,這樣蛋黃就不會發青。現在,她倆往綠色、橙色和藍色的塑料沙拉碗里放上切成片的雞蛋,再撒上辣椒粉。喬塞特拿起一塊凸出來的土豆,嘗了嘗,緩慢而凝重地鎖起眉頭,衝著沙拉盆點點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霍利斯說,「我想要一張放在相框里,將來掛在牆上。哪裡有面牆遮風擋雨,哪裡就是我最終落腳的地方。」
「首先,」喬塞特說,「我和斯諾,要跟韋倫私下談談。」
「說真的。」姑娘。
回家的路上,斯諾和喬塞特拐了個彎去接瑪吉。三個女孩從廚房經過,順手拿了幾根胡蘿蔔和沙拉醬,然後端著碗走進卧室。斯諾插上不算結實的小插銷,三人頓時覺得這裏成了私密的小天地。斯諾像小鹿一樣優雅地坐在床上,長長的頭髮夾在指縫間,抱著修長的雙腿,咯嘣咯嘣地咬起水果胡蘿蔔來。
皮斯太太從縫紉機的踏板上抬起腳,她用切割器割斷縫紉線。
「什麼派對?」
「很危險,」斯諾接著說,「我想還是吃藥吧。暫時,你可以用我的處方葯。吃的時候別給你媽看到,還有,用避孕套吧?每次都要用避孕套。」
「沒有。」瑪吉答道。
霍利斯抓住他的胳膊。
「不是每天都拔。」瑪吉說。
「是給霍利斯的吧?」
「我怎麼這麼笨?算什麼印第安人呢?」
「因為那項法案吧,」斯諾說,「各家博物館都得歸還我們的聖物,對吧?還有我們族人的骸骨。《美國原住民墳墓保護和歸還法案》,我寫過這方面的報告。」
那邊,一片青翠的雜草在風中搖擺。也許裏面有鮮花,但兩個女孩不知道哪種葉子是花的,哪種是雜草的。她們憂傷地望著那片荒蕪的土地。
「不,可不簡單,」斯諾說,「她設計得很漂亮,把各種不同的字體都用上了,還加了『請答覆』這樣的字眼呢。」
斯諾和喬塞特把蛋糕擺在並排的兩張餐桌的一頭,旁邊一個花瓶里放著新鮮的鬱金香。餐桌上還有大切刀、餐巾紙、紙質蛋糕盤,每個蛋糕配有一把抹刀。她們往後退了幾步,打量著一切。她們不打算現在就取下蛋糕上的塑料蓋子,或把蛋糕切開;那要等大家都欣賞過蛋糕,唱過讚歌,每個人都說幾句祝賀過霍利斯之後。
喬塞特隨他們走進屋裡,以前她連前門都沒進去過。進屋后,她四面環顧,看看棕褐色的地毯、棕褐色的沙發,看看棕色和金色的靠枕,蓬鬆柔軟,擺得整整齊齊。
「那麼,外婆,」喬塞特說道,手裡的針費勁地穿進穿出。「我認為,只有經血會損害男人的東西,難道女人身體里所有的血都會嗎?」
「別種了,」拉羅斯說,「我可不要在兩個家裡都拔蒲公英。」
她從沒上過門,以前只是來接拉羅斯。

「去哪兒?」
霍利斯走上前,伸出胳膊擁抱羅密歐。當他們擁抱時羅密歐聽到人們在鼓掌。
「我喜歡這種口味。」喬塞特說,「你爸媽不會著急生氣嗎?」
「哦,已經拔了七十八棵了。」瑪吉回答。
「差不多吧。」拉羅斯說。
喬塞特站在他身邊,眼睛直盯著前面,說話的儼然是個女人。
「啊,別,」喬塞特說,「還有蛋糕頌歌?」
瑪吉點點頭。
房子里的東西陳舊、發亮、古香古色。厚重的乳白色水罐、木質雕花的時鐘和相框。其中一幅照片里,拉羅斯和瑪吉坐在彼得和諾拉的前面,他們精心打扮過,面帶微笑,笑得很自然,並不僵硬,好像他們一直都是一家人。喬塞特一隻手拂過亮閃閃的茶几,每件傢具上要麼沒擺東西,要麼放著一件裝飾品。一匹玻璃馬。一套大小不一的暗綠色瓷盒。書架上擺著書,是按什麼順序放的呢?顏色?所有的書都嚴格而精確地疊放在一起。餐桌上什麼也沒有,連一塊小墊布都沒有。廚房的檯面也沒有隨意擺放的藥瓶、麵包袋或工具,所有東西都收在柜子里。瑪吉打開櫥櫃的一扇門,拿出做冰激凌用的錐形蛋筒。喬塞特看到柜子里放著透明的存儲罐,罐子里盛著形狀各異的意大利麵。剛開始,整棟房子就像電影場景,就像雜誌廣告里的房子。接著,這一切開始讓她感到壓抑。瑪吉從冰箱的冷凍抽屜里拿出一盒冰激凌。喬塞特越過瑪吉的肩膀看去,發現冰箱里成袋的蔬菜整齊地碼在一起,上面都貼著標籤。瑪吉做了幾個黑莓醬冰激凌,給了拉羅斯一個。她蓋上冰激凌盒蓋,放回冰箱。接著,她把餐勺沖乾淨,放進洗碗機。喬塞特手拿兩個冰激凌蛋筒站在廚房裡,心裏突然湧read.99csw•com上一陣怪異的感覺。
「別亂扔,」斯諾說,伸手把東西拿回來。「你把針亂放,外婆坐到上面會扎到的。」斯諾拿著妹妹的珠飾品,用針尖挑起珠子,然後飛快地串起來,很快串好了幾圈紫銅色、金色和綠色的珠子。喬塞特鬆了一口氣,看著珠串變得越來越大。
斯諾拿回珠串做的獎章,現在已有二十五分硬幣那麼大了。
瑪吉嘆著氣,撲倒在床上。
「我不知道,」瑪吉說,「這片草坪早就有了。」
「實際上,我想向你媽媽請教怎麼種草坪。」
「我可不覺得,不過是個小崽子。」
「我們在促銷桶里找到了《終結者》,」斯諾說,「激動得要命。」
「有!」
「我不知道。」
「從來不會!」
「裏面有三千塊錢,」他對霍利斯說,「我生活很節儉。我的孩子,你現在可以準備上大學了,不要進國民警衛隊了。」
「當然沒有,」斯諾說,「來,我幫你再加一種顏色。」
拉羅斯就是在這兒過他的另一半生活的,她心想。
她又串了幾圈珠子,然後瞥了喬塞特一眼,問她獎章是給誰做的,喬塞特沒回答。皮斯太太用穿著拖鞋的腳踩動縫紉機的腳踏板,機器咔嗒作響。
「啊,甜心。」
因為他從教堂台階上站起來了,羅密歐啊,他就像死人復活一樣站起來了,獨自一個人走下山,沒有昔日頑固的疼痛。日子一天天過去,他身上的瘀傷已消退,不太疼了,哦,因為他用了處方葯。但只是當時用了,用了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他需要的葯越來越少,再後來幾乎什麼葯也不用了。這件事匪夷所思,但他身體內部的骨頭好像在慢慢移動,逐漸複位。三十多年前,朗德羅從明尼阿波利斯的橋墩上摔下,當他重重落地時,砸壞了羅密歐右側的身體。兩個星期前,羅密歐從那可惡的水泥台階上摔下來,身體左側先著地,接著站了起來。這簡直是奇迹,絕對的奇迹。沒人在場目睹這一切,沒人在場可憐他,而讓他難過的是,沒人在場,對此感到震撼。不管怎麼說,那次摔倒不但沒要了他的命,反而治愈了舊傷,讓一切恢復了正常。這就是那次摔跤給他的感覺,神秘的內部調節發生了。羅密歐越來越心平氣和,他閉著眼睛也能保持身體平衡,這是健康的登山者才能做到的。
「呃呃呃。」瑪吉回答。
喬塞特意味深長地說:「我們管它叫苞谷。」她停頓了一下接著又說:「所以,應該這麼說,是我們丟了自己的傳統。」
「無論在上面還是下面,劍得入鞘。」喬塞特說。
「不行,」他有點吃驚地說道,「我已經簽了協議。」
「非常感謝,」喬塞特對姐姐說,伸手要拿回珠串,「現在我要收回。」
「你和造物神都是安全的。」她說著,把珠串還給喬塞特。
「要是我能把這片草坪打包捲起來就好了。」瑪吉說,它從沒派上什麼用場。
一瞬間,喬塞特露出了真面目。自以為是。接著,她想到自己可能愛上霍利斯了。她的聲音更加溫柔,有意把話說得隨意。
「哎呀,」喬塞特說,「我們從基礎知識開始吧。」
「嗯?」羅密歐問。
「也許我們可以把地毯鋪在外面。」
我們愛你們,不要哭。
霍利斯陪著羅密歐走到蛋糕前站定。羅密歐知道,他就是知道!這是他命中注定的:總有一天,他會開心得飄飄然,好像騰雲駕霧。現在,他來了,飄到客人面前。一切從他身旁緩緩經過,每個細節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下擺塞進褲子里的襯衫、穿著鮮亮衣服的女孩、黃色衣服、粉色衣服。他來了,兒子陪他從女孩們身邊走過;他表現正常,身體沒有歪斜,沒有扭曲。他來到桌前,站住不動,筆挺地站在兒子旁邊,沒有彎腰弓背,從頭頂到腳呈一條直線。大家都注意到了嗎?他們肯定注意到了,但沒人說話。可羅密歐明顯感覺到人們的反應。他一動不動,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在微笑,也許還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臉,試試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唔唔唔唔,是古老的愛葯。」
「想幫我們開派對嗎?霍利斯的畢業派對?我想辦成燒烤野餐會。弄片草坪就是為了這個。」
「邀請我爸爸來嗎?」
喬塞特摸摸姐姐做得越來越大的珠串:「真完美,完美得讓我受不了。」
「罷工?你的意思是不幹了?」
通常情況下,人們此時會請特拉維斯神父念一段祈禱文。沒人想起邀請新來的那位神父,人人討厭上頭派給他們一個名叫博納的神父。好像除了這兒,他哪還有別的地方可去呢?你又不能喊他迪克神父,這麼喊不妥。
「能給我一張嗎?」
「他已經在我們的邀請名單上了,」喬塞特說,「我們把邀請函送出去了。」
「那麼,這個獎章是給霍利斯做的了,」斯諾說道,「你的意思是……」
他們從後面的玻璃移門出去,在躺椅上坐下。喬塞特發現草坪上有一堆即將枯萎的蒲公英,瑪吉和拉羅斯的工具末端有金屬叉頭。
瑪吉抬頭望著天花板。剛才斯諾和喬塞特坐在車裡,一路都很奇怪,沒開玩笑,也不自然,她倆肯定有事要說。喬塞特清清喉嚨,卻又咳嗽起來,砰地一頭倒在床上,不停地笑,笑得喘不過氣來。她穿著緊身牛仔褲感覺不舒服,所以跳起來,脫下牛仔褲,換上運動服。「那麼,也許沒什麼吧?」但喬塞特突然開了口。
「錯了,」斯諾說,「根據歷史事實,我們種過土豆、豆子和南瓜。我們有自己專用的種子之類的東西,還首創了玉米這個名字。」
「這不是他們要考慮的頭等大事。不過,如果我們要為霍利斯舉行一個地道的燒烤派對,總不能在光禿禿的排球場上聊天吧。」
「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羅密歐說,「我啊,也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有些人沒什麼選擇。」他的聲音變大了點。
「她是誰?」
「他要想快活,戴上保險套!」
當拉羅斯專心傾聽時,那種縹緲的感覺襲上心頭,他與那些魂靈再次相聚。他感覺到,他們從林間走出來。他們信步走來,站在他身後。他感覺到他們的理解和好奇。當拉羅斯感覺他們走得更近時,他注意到,生者身上穿的衣服顏色更加清晰明亮。然而,他聽得清那些人所說的每個字,雖然他們的聲音合在一起一片嘈雜。他注視著他們:他們快樂地起舞,時而彼此靠近又分開,時而皺眉,時而放聲大笑,而那平凡的快樂發生、傳遞,瞬息即逝。更多透明的身影從林間走來,和其他魂靈站在一起。達斯提想要吃蛋糕,拉羅斯告訴他儘管拿。達斯提走過去,拿了點蛋糕。沒人注意到達斯提,只有那條狗,也許還有達斯提的母親。達斯提的母親朝達斯提的方向轉過身,不解地笑笑。帽子上插著羽毛的古裝女人說:「你們等著吧,他們將收到一個包裹,那裡面是我飽受歲月侵蝕的骸骨。」伊格納西亞慢慢走過來,不過身上沒帶氧氣瓶。有兩個女人——他不記得是誰了——慈愛地打趣說:「九-九-藏-書瑪吉那姑娘,看緊她。」其他人都說,霍利斯和喬塞特可真是般配,還說有一天晚上奧蒂叫他們在門口等他。他很快就到那兒去了,看看他就知道了,他已經在路上了。他們坐在空氣做成的椅子上,把透明的樹葉當作扇子往臉上扇著風。他們講話用的是兩種語言。
羅密歐突然出現在派對上,也許他是把車停在很遠的路邊走來的,也許是搭車來的,他跟老人們坐在一起。
「所以當艾瑪琳和皮斯太太答應——」皮斯太太就在那邊「——皮斯太太這位老教師,哈哈,是我年輕時的老師。所以當朗德羅答應……他們收留了我的孩子,把他養大成人。看看這孩子現在多出息,都高中畢業了。」羅密歐喉嚨堵得說不出話來,他閉上眼睛。
「啊,真暖心!一定是給我的驚喜吧。」斯諾把勳章放得遠遠的,不讓喬塞特碰到。「真是好妹妹!竟然親手給我做禮物!啊,真可愛。我可不配!」
「這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羽毛,」馬爾文嘖嘖稱讚。山姆拿著那根羽毛跳過太陽舞,特意用羽毛為霍利斯做了裝飾。
「唔唔唔唔?」她滿嘴胡蘿蔔,可表情嚴肅。
「我給他們留個便條。」瑪吉說。
「哦,天哪,你們倆,別說了!」
「啊,我也沒你說的那麼好,我就是厭倦了那些傢伙。男人嘛,讓人不得安生,你們以後就懂了。」
「當然,」喬塞特說,「你可以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問題。我覺得做得很好。」
「沒問題,」瑪吉說,「可我不想讓媽媽發現。那種像杯子似的東西呢?」
喬塞特奪過珠串,針刺到了她的手指。她又開始串起來,接著卻扔下正在串的獎章,把手放進嘴裏吸。
「不吉利的葯!」
「別讓奧蒂靠近那些漂亮小女孩,」巴普說,「她們會來搶我男人。」
瑪吉用枕頭蒙住腦袋,滾得離她倆遠遠的。過了一會兒,喬塞特不再大笑,奪走了枕頭。
羅密歐朝艾瑪琳那個方向點點頭。
老人們凝視著他,紛紛點頭。

「我們回外面去吧?」
「我會洗乾淨的。」
要忍耐。
斯諾走過來:「我們正打算告訴你。」
「沒。」瑪吉回答。
她們都背得出台詞,根本不需要用眼睛看;雖然演到關鍵時刻她們會瞄一眼屏幕,若有所思地拉動絲線,劃過那印記縱橫交錯的蜂蠟表面,因為蜂蠟會讓線更結實。
「嗨。」喬塞特說。
這時要講肺腑之言,羅密歐僵住了。人人都主張講話要發自內心,到底是什麼意思?講話要發自那個像壓扁的酒瓶一樣的東西,發自那個像不會動的鞋一樣的東西,發自胸腔里那團廉價卻會跳動的肉?講話要發自那顆曾滿懷希望卻屢遭挫敗的老李子幹嗎?那還是長話短說吧。羅密歐慌亂地眨眨眼,他朝前走了幾步,一隻手摸著下巴。
「快點,相信我們。」斯諾說,「你知道要做什麼吧?」
「哦,天哪,當然可以。」斯諾說。
艾瑪琳已在廚房所有的插座上插了慢燉鍋,往裡面放進大塊牛頸肉,澆上燒烤醬,開到夜間慢燒一檔。派對當天,家裡每個人醒來時都聞到一股濃郁的烤肉味兒,剛醒來就聞到不太舒服,他們打開了窗子。朗德羅用兩個餐叉把一塊塊烤肉分開,開著電鍋繼續燉。到下午,肉燉得恰到好處。艾瑪琳已燒好肉丸湯,凍在冰箱里,還準備了老年人特別喜歡的肉湯。
「哦,不行,我又得把這個拆了。」
霍利斯專註地盯著父親。
「卡里斯瑪·李?聽起來像……」霍利斯正要說像個來自異國他鄉的舞者或脫衣舞|女的名字,但他沒說出來,心裏忐忑不安。
霍利斯擺好椅子,收起隨意亂放的除草機、塑料棒球棒和不適合派對的東西。他手腳麻利,讓幹什麼就幹什麼。這個派對是為他辦的!他忙前忙后,讓他幹啥就幹啥。畢業派對啊,他心裏的感覺還說不上來,可他的苦悶憂鬱確實減輕了不少,他發覺自己不知不覺在笑。他的派對安排在學校畢業前的那個周末,那個周末或之後的一周大家都在搞派對,人人都在趕場子。霍利斯的派對定在周日傍晚,正好每個人參加過前一晚的派對,宿醉之後需要喝點湯,吃點東西,不過不包括那些徹夜狂歡的人。報上已刊登了即將畢業的學生的照片,大家都知道誰家有派對。舉辦派對的人家要接待絡繹不絕的客人,還有客人帶來的客人,沒法計算來的人有多少。到現在為止,他們借到十口克羅克電鍋;艾瑪琳弄到了一箱名人戴夫牌的燒烤醬,已過了保質期。
現在他也參与到其餘的籌劃中。
他聲音越來越小。
「爸爸,酷奇,還是拉羅斯?」
「只有我們家這樣,」酷奇說,「很多印第安人都有菜園。外婆以前也有菜園,就在那邊。」
「可燒烤醬從來不會壞,對吧?」
「請來參加我們的派對吧。」拉羅斯用平常的聲音說道。
「人們為什麼這麼討厭蒲公英呢?」
瑪吉從羅密歐身邊走過,繞過坐在一起的老人,沒發現老人或者母親已注意到他倆,瑪吉的眼裡心裏只有她和韋倫,兩人一起溜進了樹林。
朗德羅唱起畢業讚歌,他的聲音純凈渾厚,一如既往地暖人肺腑。接著,他邀請羅密歐說幾句。
「我肯定會選那個。」斯諾說。
「看到了吧?你害得我把血弄到上面了。」
山姆面對霍利斯,用奧吉布瓦語祈禱,大家互相示意保持安靜。聽得懂奧吉布瓦語的老人耳朵都不好使,不過,山姆現在是直接對著霍利斯說,拉羅斯也豎起耳朵聽。
「該切蛋糕了。」朗德羅喊霍利斯到前面來,霍利斯隨即走到人群中,一直走到院子邊上,站在羅密歐面前。
「等等!」
「快來,」瑪吉說,努力收斂笑容,「我們進屋吃點冰激凌。」
「那麼,他……」羅密歐朝朗德羅點點頭。
我明白了,諾拉心想,我知道了。
現在,霍利斯也加入派對的籌備中,他是派對前一周才知道的。他學校的一個朋友跟他說,他會去。
「你當然不配,」喬塞特大叫,「還給我!」
「受不了。」斯諾抱怨著。
「要是你想胖三十磅的話。」
「來吧。」
艾瑪琳說可以用她那條繪有鮮花的大號床單。
她舔舔蛋筒的內壁,然後把蛋筒吃得只剩下一小口。這片草坪青蔥茂密,看上去很柔軟,像毯子一樣。喬塞特想象著把草坪一片一片地捲起來,輕快地扛在肩上搬走。她要把這片草坪鋪在艾恩家屋后,至少暫時取下排球網,客人光著腳在柔軟的草坪上走動,還要掛上紙燈籠,五顏六色的紙燈籠,珊瑚色、黃色、天藍色的,裏面點上小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