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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4 Chapter 16 1972年

Part 4

Chapter 16 1972年

「那又怎樣呢?」
「我不管,」我告訴她們,「就算這是瑪麗姑媽花兩百美元買的,我也不|穿。」
「女王得飛起來!」我朝飛行員湯姆·B.貝斯克喊道,「這是用來做宣傳的花招。快點,起飛!」
幾個國民警衛隊士兵接替了華萊士叔叔的指揮工作,一位身著挺括的深綠褐色軍裝、身材修長的警衛引導我們排好隊。花車司機們看見穿軍裝的警衛,就不再嬉皮笑臉。我們五個女生登上了花車。所謂花車,其實就是拖車的底盤。破裂的木製底板上釘著舊床單,零星點綴著聖誕節剩下的拉花綵帶,就成了花車。花車上有五個用床單包好的乾草墊,是給我們五個人坐的。車尾是一塊巨大的白色扇形紙板,上面寫著「女王和她的臣下」。有個乾草墊比其餘的高些,我坐了上去,其餘的公主則簇擁坐在矮些的乾草墊上。
「我敢肯定你是用優惠券買的。」
那是一款老舊、沒有任何裝飾的車。保險杠壞了,焊過的地方沒塗漆,還落了一層厚厚的、乾燥的灰塵。車停在停車位上,隨時可以順暢無阻地倒出去。
「她可真不像她媽。」
「你覺得誰能當上女王呢?」
我知道前方的看台上坐著家人,他們的眼睛像是設好的圈套。但我偏偏不看他們,而是轉向拉塞爾。他坐在滾燙的椅子上,嘴唇扭曲,一縷頭髮擋在額前。他臉上的棕色皺紋深如溝壑,縱橫交錯,如同乾涸的大地。
「不下雨,」他回答,「而且太陽更毒。」說這話時,他的臉似乎也萎蔫縮小了,好像乾旱的天氣也快讓他枯萎了。
露天集市裡擺了各式攤位,四健會的攤位上有好些牛犢和非常乾淨的豬,天主教女兒協會則搭了一個玩賓果遊戲的攤位,遊戲已到高潮,邊上還有個餡餅攤。還有各式狂歡節遊戲,獎品是那些從來沒人贏到過的巨大的粉色狗狗玩偶。露天集市裡瀰漫著咸甜的香氣,有剛出鍋的爆米花、棉花糖、湖藍色楓糖漿和一英尺長的熱狗。我覺得如果不停下吃點東西的話就會馬上暈倒,但我還是一直往前沖。主持人開始用大喇叭喊話,人群漸漸向看台涌去。我繞著攤位的邊沿跑,經過了榆樹樹陰下的攤位。我知道華萊士叔叔一定在附近參加慈善活動,參与組織或在櫃檯後面幹活。果不其然,很容易找到他。我看到他像個木頭鴨子似的坐在半空,那簡直是世界上最容易投中的靶子。我買了三個球,玩深水炸彈遊戲。
「他倆是親戚嗎?」
我將這味道吸進肺里,心想,她躺在隔壁的房間里,一定也和我一九九藏書樣,掀開被子,睜大眼睛,等待著。
「我殺了你們!」我威脅道,真希望自己能讓她們當場窒息。但我堵不住她們的嘴,她們聽出了我的語氣不夠堅定。我的聲音里也帶有明顯的陰鬱和沮喪,我從未這麼絕望過。
最後一個球劃過空中的一瞬間,我感覺爽極了。可當水花濺起,我轉身離去時,簡直無法相信自己剛才幹了什麼。我跑向看台,羞愧難當。華萊士叔叔的臉又蒼老又消瘦,我不忍心去想。我想逃跑,想跳進P.J.的經典跑車裡,讓他載我去加拿大。先是拉塞爾遭殃,現在華萊士落水,馬上就輪到我倒大霉了。我覺得自己不必經歷這一切,真的不必。我可以飛快穿過賣罐頭的攤位,躲進牛棚。我看到壘球場邊上有一架準備起飛的飛機。當我走上台時,鎮長、拉塞爾舅舅和公主們已在台上就坐。即便此刻,我還在想也許可以假裝抽搐,救護車就會閃著警示燈呼嘯而來,穿白大褂的男醫生會衝出來搶救我。他們會像抬飼料袋一樣,把我扔上擔架,再弄進救護車,動作粗魯,就像對待拉塞爾一樣。但我沒那麼做,因為我腦海中正在慢慢浮現一個更好的點子。
「我非常榮幸地,」鎮長邊說邊調整了一下麥克風,「歡迎大家參加第一屆甜菜節。」
「這太丑了!」我低頭盯著她們讓我穿的那條看上去濕乎乎的綠裙子說,「我覺得像恐龍蛻的皮。」
我慢慢深呼吸,直到透過擋風玻璃,看到外面歸於平靜,才敢動一下。我微微挪動身體,調整自己,驚訝地發現因為挪動或驚嚇,我難受得厲害,已感覺不到害怕了。天空如此廣袤,平坦的世界向一側傾斜,天空和大地漫無邊際,這景象讓我驚訝不已。犁過的地里升起一股股熾熱的氣流,每當飛機顛簸著穿過氣流,每當想象地上的人群是怎麼看著我們時,我就大喊大叫起來。只有這樣我才能轉移一部分注意力,不讓自己吐出來。飛到字母上方時,我喊得特別大聲,湯姆·B.貝斯克朝我大喊,說我把他的耳朵都震聾了。我在飛機上乾的唯一一件正事就是協助人工降雨。我們飛向正西方,那兒的雲層正在聚攏。我一字不落地按照湯姆的指令,把碘化銀彈藥筒裝進信號槍里,然後在他進行儀錶飛行時,我把槍伸到窗外。我的手握著槍管的光滑部分,喉嚨里有股金屬味。我注視著湯姆的手,看他的雙手沉穩地控制著操作面板,我便集中注意力開槍。一小時后,我們結束了人工降雨,回到看台上方盤旋。
聽著她們的對話,我幾乎要爆發了。
「為什麼不呢?你怎會不想?你能拿到每家商店的禮品券,還能一直保留著王冠。《阿格斯哨兵報》還會專門報道你,肯定會給你拍一張可愛的照片。你現在就像穿著窗帘布,拍照時最好繼續穿著。真的,你這衣服看上去就像搗爛的生菜。」
「這他媽的可是設計師的原創!」我尖叫道。她們不再大聲說話,最多只敢小聲嘀咕,聲音小到我剛好能聽見她們在說什麼。
「我知道她在哪兒買的——大福克斯市的『大女孩』商店,這衣服擺在櫥窗里,正好在打折。我去那家店時看到了,有個模特穿著這條裙子,脖子上掛著『一折出售』的小牌子。」https://read.99csw.com
P.J.按了按喇叭,於是我重新坐回到乾草墊上。這時我已把蕾絲披肩放到一邊,我心裏很清楚,那些女王候選人現在正肆無忌憚地盯著我那條像植物一樣的裙子。不過我懶得理她們,開始按體育老師說的,把手像雨刷一樣揮來揮去。我的體育老師參加過北達科他州的小姐比賽。反覆揮手,微笑,微笑,微笑。
「去說啊,」我對著她的耳朵大喊,「你以為我想當女王嗎?」
我起身,站在移動的花車邊緣叫喊:
我感到孤獨時才會有這種並不完全正確的想法。但我被遺棄而產生的孤獨感很快就消失了,因為當我站在那兒更仔細地看著看台時,我看到有個人在等我。那是我的媽媽。剎那間,我想就這樣一刻不停地凝視著她。她皮膚粗糙,臉龐像礦石般具有磁性,深深吸引著我。深褐色的眼睛雖長在深色的面孔上,卻飽含期待。我從她眼中看到了母愛的力量。她沉甸甸的愛讓人無力承受,像個不斷鋪開、變大的包袱,還像我身上這條不可理喻的破裙子。那愛讓人羞愧難當。我向她走去,彷彿被她牽引著,不能自已。她走下台階,站在休息區旁,把那束有些萎焉的玫瑰遞給我,半開的花朵無力地順著花莖耷拉下來。
但他沒有。華萊士叔叔涼爽的房子大門緊鎖,媽媽用下巴示意說:「那是他的車。」
「哦。」
花車開始移動了。我看見半條街外有位身材健碩的療養院護工,他正把拉塞爾舅舅從特製的穹頂廂式貨車裡抬出來。拉塞爾被束帶綁在輪椅上,束帶彷彿已與他的制服融為一體。他戴上了所有勳章,胸前亮閃閃的。坐在輪椅上的拉塞爾被弄得一顛一顛的,護工把他推到花車邊上,輪椅被推得一邊高一邊低,拉塞爾還因此從輪椅上掉下去一次。
但你知道我沒堅持多久,因為我最後穿的就是那條裙子。
至於這條裙子是在哪兒買的,我覺得她說的可能是真的。瑪麗姑媽喜歡去「大女孩」商店買東西。她塊頭大得像個水泥地窖,很難買到合適的衣服,而且那兒的折扣力度向來很大。
「真的,肯定是她。我聽說了。我哥哥認識那個叫費弗的。」
我穿上柔軟的舊T恤和牛仔短褲,走進廚房。媽媽已把長襪向下卷到腳踝,還解下了那條系得很緊的腰帶。她從冰箱里拿出一盒橙汁,我們坐在餐桌旁,邊喝邊聊今天發生的一切,然後逐漸跑題了。夜幕降臨,沒有月亮,一片漆黑,安靜而悶熱。媽媽做飯時我坐在原位,一動不動。我吃著她做的雞蛋吐司,喝著她親手倒的牛奶。
「他在選票上動了手腳,讓她獲得提名,又自己數選票。」
「不可能。」
我拿起第一個球,耳朵里聽到主持人正召集大家去看台就坐,參加即將開始的甜菜女王加冕禮。
我穿上高跟鞋,路旁的多刺植物修剪得很短,像玻璃一樣鋒利。我扶著媽媽的胳膊走,以免失去平衡。頭頂的雲朵綿延不斷。我九_九_藏_書們一同呼吸著大地上熾熱的空氣。我的裙子讓我奇癢難忍,一進家門我就把它脫了。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其實我已隱約猜到這都是華萊士叔叔一手策劃的。可誰願意承認這種事呢?所以我一直沒承認。我以為他至少會格外小心,嚴守秘密。可現在呢?這已成了最新的八卦。其中一位公主開始說話了,聲音像鴨子亂叫。
「他回來了,對吧?」我說,「他在家等著呢。」
「這不公平,不公平。」她邊說邊微笑著揮手。她的頭在長長的脖子上晃來晃去。我決定,作為女王,要砍掉她的頭。「應該說出去,讓大家都知道。」她會繼續說的。
太陽像一個閃著白光的大火球,看台的木板都曬焦了,舞台上的鋁製摺疊椅熱得像火爐蓋。我坐下后才發現這裙子不太吸熱,也算有點用處。我理順綠裙子的裙褶,當隔熱墊用。我坐在舞台上,在家人和所有小鎮居民的注視下,腦海里的計劃慢慢成形了,彷彿水到渠成。我看見一條線,阿德萊德奶奶牽著線的一端,而另一端則從我爸爸手裡傳給了我。這條線就是飛翔。
我下定決心,降落時不管多害怕都要睜大眼睛。那樣我就可以將景象盡收眼底,俯衝時,我看到疾速移動的大地、狂歡節隊伍和露天集市,一切都突然變大,就像一幅模糊的油畫。減速時,這幅油畫又突然變清晰。我們停在了壘球場左外野區的半圓形看台上。
消防隊把河裡僅剩的最後一點水灑到了路面上,所以路面還是濕的,但這不足以抑制揚塵。我能感受到乾旱的天氣迎面撲來,讓我臉上一緊。今早,我和華萊士叔叔一起開車到鎮上,我看見地面彷彿都被抬高了。塵土在低空飛揚,如同在火光中閃耀的煙霧。我問:「今天天氣預報怎麼說的?」
他允許了我跳進駕駛艙。我們在壘球場滑行時,我對他說我是駕駛飛機的老手,正在考飛行執照。可當我們上升到大約一百英尺時,我嚇得雙眼緊閉,把頭埋在雙腿之間,湯姆很驚訝。飛機左右搖擺,不停顫抖、轉動,像狂歡節火箭一樣。我失重了,頭腦發暈。我重新坐直,張開嘴巴,朝他尖叫,讓他放我下去。他不答應。他得在天上寫我的名字——我那總共有十個字母長的糟糕透頂的名字。
也許被糟糕的音樂影響了,我坐在花車上,開始思考如何報仇。
我在飛機上時以為他們一定會倒吸一口氣,大喊大叫,用手遮住眼睛並祈禱。我以為他們會一直等我,或者至少等飛機安然降落。但他們沒有。
我看見隊伍最前邊的花車和樂隊已到露天集市門口,正在轉彎入場。它們動作緩慢,轉彎也很笨拙,彷彿遊行的最後一部分永遠結束不了。我們不得不聽著刺耳的小號、中學生樂隊的鼓聲和冗長的《日瓦戈醫生》主題曲大聯唱。好不容易等到中學生樂隊演奏結束,傳統民俗樂隊又開始了。這些演奏的老年人坐在運乾草的馬車裡,而且奇怪的是,他們的背心和帽子都是用壓扁的啤酒罐做的。他們舉起樂器,點了三下頭,然後開始演奏。音樂read.99csw.com走調了,像風聲一樣缺少樂感。
起初,我覺得自己彷彿失去了知覺,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轉,一片模糊。我繼續揮手,可人群越來越模糊。我保持微笑,笑到臉頰發疼。慢慢地,我的思緒變得清晰起來。我開始勇敢地面對現實,比如,花車上的其他幾個女孩也聽到了這段對話,於是,我若無其事地偷偷瞥了她們一眼,結果四個公主全都轉過頭來,正目光貪婪地看著我。我能看出來,她們既生氣又開心,同時迫不及待地想把這消息公之於眾。
我以前只對華萊士叔叔生過一次氣,那次我可沒讓他好過。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那次我也只是有些不高興,惱怒而已。這次可就嚴重了。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呢?我邊琢磨著邊從花車上爬下來。我們在遊行隊伍的最後。一層紅色的迷霧蒙上了我的雙眼。
還有其他「皇室」成員。她們步履輕盈地向我走來時,要麼穿著簡潔的白色鏤空裙,要麼穿著淡藍色裙子。她們都非常苗條,棕色的皮膚一看就是塗上嬰兒潤膚油和碘酒后躺在自家車庫頂上曬出來的。我看見她們,不禁有些氣惱。我從華萊士叔叔今天的一舉一動就能看出來,今天是屬於我的。他已經知道結果了。毫無疑問,我也知道今天誰會被加冕。因此,此時此刻我真希望能獨佔花車。
「我們走吧,」她說,「我琢磨著你穿這雙鞋能走路嗎?」
「她好像是他的侄女吧。」
「他需要喝水!你看不出來他渴了嗎?給他點水喝!」
我脫下鞋。我的腳底像帆布一樣耐磨,我們向前走去。媽媽說我得為斯塔姑媽的事兒做好準備,不過我根本沒停下,而是穿過如綿羊般四散閑逛、熱得發暈的人群,走到如平底鍋般滾燙的柏油馬路和人行道上。柏油有些黏腳,熱量透過我腳上的老繭傳到身上。我們回家時路過了華萊士叔叔家,媽媽告訴我瑪麗姑媽正在殯儀館,快為我急瘋了。說完后她沒再說話,讓她難以開口的不是這事。
人們紛紛轉頭,我指著拉塞爾又喊了一遍,這時有個退伍軍人協會的人拿著裝滿水的水壺小跑了過去。我似乎已當上女王,指揮若定。那人和護工一起小心地把拉塞爾抬到指定位置,放在那個假的戰場中間,戰場上點綴著罌粟花。那些罌粟花是退伍軍人們用塑料和鐵絲做的,他們每年都會做一些出售。拉塞爾仰起頭來,好把水咽下去,我看見他咽了好幾口。隨後,整個遊行隊伍開始沿著大街前進。拉塞爾被固定在兩個掩蔽壕之間,身邊擺著交叉放置的步槍,他的眼睛盯著前方牽引花車的國民警衛隊吉普車。
她雙手抱著頭,難過地看著我,可其他幾人接過了話頭。
「你告訴別人了!」我大喊,「騙子!」
瑪麗姑媽痛苦地嘆了口氣,我的話像刀子一樣刺進了read.99csw.com她心裏。她抿起嘴唇,默默忍受著我。我媽媽則用手捂住了嘴。
湯姆拿出寫字夾板,開始寫飛行日誌。他好像沒注意到我自己爬出了機艙,或許他討厭我,巴不得我趕緊離開。但我雙腳踩在了大地上,開心極了,所以不在乎湯姆·B.貝斯克的反應,也不在乎周圍的空氣多麼悶熱潮濕。我又被裙子裹得喘不上氣了。裙子被汗水浸濕了,穿在身上發癢,像是黏了一張滿是芒刺的床單。但我依然可以飛奔過三壘線,我要回家。起初我重心不穩,踉踉蹌蹌,但沒一會兒就調整過來了。舞台上空空如也,椅子橫七豎八地放著,綵帶也掉到了地上。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他們邊乘涼邊吃著雞腿和派。沒人對我指指點點,也沒人注意到我。他們沒有起立歡迎女王,也沒有激動地朝我尖叫,這是我沒想到的。鎮長走了,公主們走了,拉塞爾走了,華萊士走了,就連瑪麗姑媽也走了。我被暴投的壘球打中,停下了腳步。
「華萊士特,不要,求你了!」華萊士叔叔喊道。
「她媽媽就是那個大個子印第安人,六英尺高的那個。」
我想靠在她懷裡,就像麥子倒在微風中一樣。但我沒有,我徑直走上樓,獨自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久,感受夜的深沉。遠處人來車往的聲音漸漸消逝,我彷彿乘著一葉孤舟漸行漸遠。我幾乎睡著了,可這時卻聽到了聲音。
我站在軍用停車場上,身邊是用舒潔牌面巾紙盒和細鐵絲做成的花車。華萊士叔叔在給司機發紅色號碼牌,好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遊行隊伍中的順序。周圍一片混亂,花車司機其實都是汽車俱樂部的加油工,他們有的半醉,把頭靠在擋泥板上休息,有的一旦坐在駕駛座上,便開始說說笑笑。我才不在乎他們在幹嗎,他們只是朋友,又不是男友或其他什麼重要的人。他們也不管我隨意走動。我在乎的是身上這條裙子,它簡直就是現實版的拇指姑娘的噩夢。但至少我有這條白色蕾絲披肩,它像我從鄰居家前窗上扯下來的窗帘,我把它裹在身上。我擔心被P.J.、艾迪或布默那伙人看見我的裙子。他們要是看見了,一定會笑到肚皮痛。在他們眼裡,生活已經足夠可笑了。

多特

大街很寬,可已停滿了車,花車兩側嚴嚴實實地擠了三排人。我們經過時,人們向我們揮手示意,手離我們的臉只有幾英寸,我們也默默朝他們揮手,手掌離他們的手只有幾英寸。這種幻想出的高貴感像泡泡似的包裹著我們,讓我們又聾又啞,把我們同自己的粉絲隔絕開來。就這樣,我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人們對我的非議。
快沒時間了。
「哦,那個,就是看上去挺壯的那個,紅頭髮。」
在他喊我名字的那一刻,我眼前紅色的迷霧如幕布般落下。
那聲音剛開始很微弱,似乎正輕撫著樹葉。隨後屋頂傳來的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排水槽發出咔嗒咔嗒的聲音。起風了。風穿過紗窗,吹得門砰砰直響,窗帘也飄了起來,如揚起的風帆。塵土和水的味道充滿這昏暗的房子,那是雨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