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她晃晃腦袋，連眨了幾下眼睛才趕跑那些飛舞的白點。至於路易斯，自然又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搞糊塗了。

他看起來好像很受傷的樣子。很好。她就是要傷害他，儘管她有些於心不忍。這就如同一劑良藥，雖然苦口，卻能治病。

她想喝酒。

「你問到點子上了。」

「好了，你冷靜點。」他說著伸出雙手要來扶她。

米莉安轉身走了。她低著頭，心裏一再叮嚀自己：別回頭看，該死的，別回頭看。

「這是一百塊。」

「等等！」路易斯叫道。

「萍水相逢，認不認識有什麼關係呢？」他說。

「去死吧你！」

她毫不理睬，只管向路肩上跳去，結果雙腳正好落在一個小水坑裡，鞋頓時便濕透了。

「不是！」她使勁搖了搖頭，喊道，「我問的是我們以前有沒有見過？我們互相認識九九藏書嗎？」

經驗？什麼經驗？他的言外之意大概是說他沒有多少和瘋子打交道的經驗。而實際上，她可能真是個瘋子。

「你沒事吧？」他問。

剖魚刀從一隻眼睛拔出又刺進另一隻眼睛時的聲音還在她耳邊迴響。而他臨死之前叫了她的名字……米莉安？這三個字在她腦子裡猶如不停彈射的子彈，攪得她頭痛欲裂。

路易斯的手還停在兩人之間的半空中，但此時他縮了回去，只是動作格外遲緩，好像稍微快一點他的手就會整個斷掉。

這是她最不想知道的事情，因為那使他成了某種標誌或目標。她禁不住把他想象成了死在路邊的動物，而她則是貪婪的禿鷹，正伸著長長的喙啄食他暴露在外面的內臟。

「我不能就這麼丟下你。」

「我一直都沒事，」她回答，「你最好忘了見過我。」

九_九_藏_書「我們還在荒郊野外呢。」

「馬上停車！」她尖叫了起來。這不是她的本意，但此刻她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意識到失控更加重了她的不安，一時間，她感覺自己頭重腳輕，天旋地轉，昏昏沉沉，彷彿跌進了一個張著巨口的黑洞。

米莉安抓起她的挎包，打開了車門。

「等等，給你點東西。」他邊說邊在儲物箱中翻找，最後拿出了一個白色的信封，打開后，米莉安看到了裏面裝的東西：錢。厚厚的一沓，全是二十美元一張的票子。

「我還多著呢。」

「停車！」她喊道。

「不行，我不能告訴你。說了你也不會——」她嘆了口氣，「我得走了。」

路易斯爬到副駕一側，拉開了儲物箱。

「我也一樣。」但她心裏想的是，我比以前已經從容許多了。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hｔtps://rｅad•９９csw.cｏｍ一年又一年。終有一天，我會習以為常的。

「對不起。我……我沒有多少經驗。」

她的手感覺就像摸到了滾燙的爐子。她倒吸一口涼氣，猛然抽了回來。由於慣性的作用，她一頭撞在了副駕一側的窗玻璃上，雖然玻璃安然無恙，但她卻被撞得眼冒金星。嘴裏叼著的煙翻滾著掉下去，落在她的大腿上。

「別說了。聽著，沿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再過半個小時左右你就能看到一家汽車旅館，是一排平房。旁邊還有個加油站和酒吧。只要沿著這條路，保准錯不了。不過你別走在公路上面，三更半夜的，萬一遇到些神經病就麻煩了。」

「路易斯——」

「你怎麼了？」路易斯問。

她的手顫抖著從腿上撿起那支煙，夾在耳後，「你是個好人，路易斯。但你必須讓我下車，因為你也看出來了，我九*九*藏*書是個瘋子。我看到你臉上的表情了，你已經那麼想了對不對？沒必要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子給自己找麻煩。沒錯，我不值得。我是個掃把星，只會讓你倒霉的。所以對你對我，最好的辦法就是斷絕往來。」

路易斯用結了老繭的拇指和食指從中抽出了五張，遞給米莉安。

米莉安咬著牙說：「路易斯，當別人無法冷靜的時候，你說冷靜點是起不到任何作用的，那隻會火上澆油。」

他詫異地望著她，好像她是一條可怕的響尾蛇。他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半舉著，彷彿隨時準備格擋響尾蛇的攻擊。怎麼回事？米莉安懷疑路易斯肯定以為她嗑了葯。要真是嗑了葯倒好了。

受傷的感覺已然淡化，逐漸變成了別的東西。現在，他有些憤怒了。他一把抓住米莉安的手，力度恰到好處，既能讓米莉安乖乖站住，又不至於https://read.99csw.com弄疼她的手，隨後，他將那幾張鈔票塞進她的手中。

「什麼？停車？等等，讓我把車開到——」

「我用不著你來施捨。」她說，儘管她的話並沒有多少底氣。

「這是美國，荒郊野外又怎樣？」

她揉了揉眼睛，「你認識其他叫米莉安的人嗎？」

路易斯並沒有立刻踩下剎車，而是輕點幾腳，緩緩降低車速。液壓制動器發出一陣抱怨，卡車溜向路肩停了下來，但引擎仍然空轉著。

「你可以告訴我。」

「那種人我見得多了。」她說，因為她自己就是。米莉安收下了錢。她望著路易斯的眼睛：他正努力保持鎮定，憤怒、受傷的感覺早已煙消雲散，他的眼中充滿了憂慮和關切。

該死！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她不敢接著想下去了，只覺得自己胃裡如同翻江倒海，難受異常。

「拿著。」

「不認識。」

「不，我們不認識。」